門被開啟瞬間,恐懼的氣氛旋即感染了每個人,一位原本清秀面容的女孩,卻受到病痛而扭曲成另一種面貌。
鐵青的面容破壞女孩的形象,纖細的手指因詛咒如同屍爪般,扭曲的令人心碎,在殘忍摧殘之下,詛咒像深淵的褥蟲,一點一滴啃食著靈魂、軀體、記憶。
那是來自地獄的聲音,她掙扎著嘶吼,顫動破舊的閣樓,震撼了每個人的心。
殘酷的情景,巴諾依舊是平常笑容,溫柔的將藥水灌入女孩的嘴裡。但女孩像是僵硬的屍體,藥水靜靜地從嘴角溢出。
「蒂雅她還沒辦法說話,但她今天的情況好些了。」
巴諾輕輕地說:「平常她可完全無法安靜,非得喝好多瓶藥水才能靜下來。」巴諾拿出手巾輕輕擦拭嘴角溢出的水,若無其事的輕撫著女孩。
安魯列德雙手緊握烏魯克,內心糾結不已,她不懂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一位單純女孩形同活屍,讓一位年幼的男孩,遇到這樣的情況仍處變不驚。
「我們去外頭等吧,反正這裡也幫不上忙。」烏魯克說。
雖然烏魯克極力保持冷靜,帶著安魯列德到閣樓外頭,讓狄米亞與巴諾在房裡專心醫治。安魯列德可以感覺出半獸人的手臂微微顫抖著,於是兩人只好默默站在牆邊,選擇讓時間沖淡剛才的記憶。
◇ ◇ ◇
夜深人靜,在老舊的傭兵公會,一群人在一間狹窄的廂房睡成一片,房間不但擁擠,屋舍早已腐朽不堪,烏魯克決定借宿在公會裡,不單是節省開支,幾天前他看到的通緝令,於是決定將旅行的馬車藏匿在偏郊,暫時投靠反抗軍幾日。
雖然疲憊,但烏魯克仍無法入睡,於是他拿了點肉片,到外頭吹風。
公會外頭則是一處緩坡,草地隨風搖逸,星辰飄浮在夜空中,寧靜地彷彿是一幅風景畫。烏魯克走上緩坡,見到一人坐在山坡頂,看著遠方城鎮。
「小鬼,你不睡嗎?」
「大叔,你也睡不著嗎?」巴諾望向烏魯克,一如平常的笑容裡卻藏著憂傷。
「心情有些悶,害我吼不出聲。」烏魯克隨手將一片肉乾扳成兩半,硬塞了一塊給巴諾。
巴諾接到肉乾,有些苦笑。
「心情不爽的時候,用力咬著肉乾最好。」說完,烏魯克大口咀嚼肉乾,蠻橫的犬齒將乾硬的肉片,磨成碎片,將怒氣全發洩在肉片上。
巴諾將一片肉乾往嘴裡塞,燻黑的肉塊對於男孩來說太過堅硬,巴諾使力撕咬,使苦鹹的味道慢慢從口中擴散,將男孩的情緒翻攪上頭。
強忍許久的傷口,終於裂開。
他哭了。
「果然,還是不行,蒂雅的病……」巴諾想用雙手擦拭淚水,越是擦拭,臉上越是苦鹹。
「這幾天……狄米亞施展的清毒術,失敗了。」巴諾抱著雙膝,像隻喪氣的小狗。
「真是夠了,是哪個天煞的混蛋法師幹的。」烏魯克大呼了口氣,連同巴諾的憤怒一併宣洩。
「之前阿瑞姆看了病情後說,除非是高位神職者,或是不死的僕從,但今天……連牧師都沒辦法了,我還能找誰……」
「再找其他的神職?」
「不可能的,那些位高權重的神官,早已背棄了人民。」
想起數年前的戰爭,當反王在奇岩自立為王,接二連三的叛亂讓亞丁大陸陷入火海,少數反抗新王的軍隊開始尋求領主的支持,最後以狄恩為根據,展開數個月激烈的抗戰。但人民激烈的抵抗,卻因神職者決定支持新王的勢力,而使反抗軍更加衰弱,終至潰敗。
「我恨他們。」也許是死靈法師、反王、偽善者,亦或是憎恨自己,巴諾只能努力咬著肉片,在戰爭的死水中掙扎生存。
◇ ◇ ◇
清晨。
暖暖的陽光升起,清早的公會依舊熱絡,傭兵們正在大廳用餐,或者豪飲啤酒,一掃昨晚的沉悶。在大廳靠窗的一角,兩位身穿素袍的女性互相交談,顯得格外注目。
烏魯克敲敲腦袋,頭有點沉重,拖著有些沉重的步伐來到大廳,沉悶的心情在看到兩位女性之後便一掃而空。
烏魯克露出有些遲疑的口語:「這不是阿瑞姆小姐嗎?」
烏魯克這才想起,昨晚好像聽到巴諾那小鬼提起。阿瑞姆是狄恩的傳奇,也是狄恩唯一的神職者,當年與叛軍交戰,在狄恩教堂的神職叛離平民,唯有一名年輕女法師放棄了學業,捨棄原本名利的道路,自願成為一位反抗軍,藏匿在狄恩郊區,為當地的民眾醫治。
儘管阿瑞姆不再以法師自居,但那對充滿智慧的水藍眼睛,金色長髮,依舊穿著素袍,顯露出令人景仰的高貴氣質。
阿瑞姆對面坐著狄米亞,雖然已獲得牧師的職位,但缺少經驗的神情,使她顯得有些稚氣。
「好久不見了,烏魯克變了真多。」阿瑞姆露出微笑。
「可不像妳,幾年沒見,簡直完全沒變。」烏魯克隨手拉張木椅,在兩人之間坐了下來。
「妳們可談了些什麼?」
「一些閒話,一些正事。」阿瑞姆邊說著,不時擺弄眼前的咖啡,讓烏魯克摸不著頭緒。
狄米亞接著說:「關於巴諾妹妹的病情,我們剛剛討論一些事情。」她嘆了口氣:「蒂雅可能是被死靈法師選中的祭品,因此身上才會同時有屍毒和詛咒纏身。」
「再這樣下去,蒂雅的身心就快撐不住了。」
「既然如此,讓老子把那該死的法師剁成兩半,不就解決了。」
阿瑞姆喝了口咖啡,輕輕嘆氣:「唉,如果所有人像半獸人的智慧就好了。」
對話的同時,安魯列德與巴諾也來到大廳,聽到對話的巴諾更加消極。阿瑞姆叫住了他,並且要求其他人先行迴避,她想單獨跟巴諾談事。
時間分秒過去,安魯列德看著牆上的鐘擺,使她想起了在艾爾摩的長老家,也有一個老舊的鐘擺,每當鐘擺慢了步伐,艾琳長老會重新為它上好發條,在安魯列德小小的腦袋中,曾以為是鐘擺控制了時間的流動,讓時間一直推進。
直到現在,她還是不願去想鐘擺再也不動的時候,會是什麼心情。
看到巴諾一個人走到角落邊啜泣,讓安魯列德心裡很不安。這些日子,才讓她察覺到成為一位駕馭魔法的法師,是多麼珍稀的天才,她恨不得自己也可以成為一位睿智的法師,幫助巴諾的妹妹脫離痛苦。
要是那個人在場的話。
當她一面思索著,一面走到巴諾身旁時,才驚覺到已經撞到人,但巴諾依舊無動於衷。於是安魯列德將口袋裡的黑麵包硬是塞到巴諾手上。
「你昨晚沒睡,早上又不吃東西,遲早會搞壞身體。」安魯列德不客氣的說。
「沒有體力的話,怎麼保護家人呢!」
「我已經沒辦法再保護家人了。」巴諾強忍著心痛,聲音微微顫抖。
「蒂雅的日子已經所剩無幾了。」說完,巴諾一轉身,就往門口的方向跑去,留下安魯列德在大廳裡無言以對。
◇ ◇ ◇
「安魯列德小姐,這並非是妳的錯,只是……」回過神來,安魯列德才驚覺到有人正在與她說話,原來是坐在狄米亞身旁的女法師,阿瑞姆。
「我很想幫蒂雅的忙,只是現在的我什麼都不清楚。」
「妳是真心想幫忙嗎?年輕的矮人。」阿瑞姆說話的同時正好注視女矮人,她的眼神隱藏著令人著迷的色彩,彷彿有股魔力讓人深陷其中。
「只是……以我的能力……」安魯列德的語氣裡充滿著許多不確定性,她只是一位過於年輕的矮人,沒有經驗也缺乏技能。
「我想妳是一位具有潛力的收集者。」阿瑞姆簡短的談話裡,字句間具有魔力般,不帶任何猜疑,就像牢不可破的事實,讓人無法迴避。
「我曾經學過自體變化的技法,但是……」過去她常跟小紅帽馬里夫到米索利礦山附近收集珍稀的礦石,使用技法將獸屍中萃取出礦物,但這一點技法的皮毛,卻難登收集者之名。
「如果說,現在的妳比任何人更具備魔法師的特質,妳信嗎?」
安魯列德愣住了,她完全無法明白這句話深藏的含意。沒等她思索,阿瑞姆繼續說:
「我需要妳的技法,它會是拯救女孩性命的最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