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響起的時候，我正咳得喘不過氣來，摸到手機還把它弄掉，好不容易撿起來時，鈴聲已經不響了。
我不再管手機，掙扎著想去拿平常都放在書桌的邊角上，最明顯、最好拿的位置的東西。
手指才碰到白色盒子的邊角，被我丟在後頭的手機又大聲叫囂起來；被那響聲嚇了一跳，一個不小心，把它碰掉在地上。
「搞、什麼……」
我沒有理會吵得要命的鈴聲，只覺得喉嚨緊縮，胸口整個揪在一塊，呼吸不到空氣。
彎身想要去撿盒子，一陣猛咳讓身體不受控制地前屈，撞到桌子，卻感覺不到痛。
手機還在響，幾聲了？二十？三十？
然後是外面傳來電鈴聲跟敲門聲。
是、誰……？
「開門！我聽到聲音了，你在家對不對？」
我想答應，出口的卻只有呼呼的喘氣聲。
我聽到門外的人一聲咒罵，接著我的門被「砰」一聲撞開，氣喘吁吁、滿臉潮紅的他出現在視線當中，只幾個大步就越過房間，一把撐住我的肩膀。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沒力氣回答他氣急敗壞的問題。
他除了幫我把藥拿來以外，還為我倒了一杯溫水，押著我上床休息，最後才開口問我說「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有氣喘的毛病」。
「沒必要講啊，有什麼好宣傳的？」
這個毛病讓我無法上運動場，也讓我早早搬出又冷又潮濕的宿舍，還讓我學會自己做自己吃的喝的用的東西。不過，這件事，班上同學大多都不曉得。我不覺得有逢人就講的必要。
可是，他不同意。
「真是的，你應該要講一下啊，我本來去實驗室找你卻堵不到人，打手機給你你也不接，要不是我邊打電話邊走到你房間門口聽到聲音的話，事情不就糟了？」
我手裡捧著馬克杯，看他滔滔不絕的抱怨個沒完，不小心一口水嗆到，他立刻停止叨唸，靠過來拍我的背。
「你一個人住實在太危險了，要是再發作，我不在，那怎麼辦？」
「其實也沒有那麼頻繁啦。」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這道理你不懂嗎？」
看到他又要開始罵人，我趕快把話題轉開：「你今天找我什麼事？」
他瞪了我一眼：「我在你們系館外面碰到你們系的助教。她跟我說假如碰到你，叫你趕快到系辦去拿教授發回來的小論文。好像全班就剩下你沒領。」
「我忘了。」
「胡說。」他立刻回答：「假如你有去實驗室，早就該去領了，你們助教也不會急著找你。」
「那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你都沒想到過，你們助教為什麼會認得我嗎？」
被他一講我才意識到不對。他盯著我的臉，一字一句地慢慢講話：「你星期三跟星期五都沒去系館了，對不對？」
他為什麼會知道？
我的表情一定洩了我的底，因為他伸出手，抓住我的肩膀。
「你為什麼躲我？」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躲你？」
「不然你為什麼不去實驗室？」
「我有課，不行嗎？」
「有課？」
他的眼睛轉向我貼在書桌前面的課表。升上四年級後，我畢業學分已經幾乎都修完了，只剩下一、二門選修課，一個畢業小論文製作，跟一個必修課。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我在說謊。
但他沒有罵人，只是嘆了一口氣。
「還有，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今天嗎？」
「不只。」
這點他說對了。從那晚之後，好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聯絡。這段時間裡，我手機裡有上百通來自他的未接來電。簡訊也一大堆，我都直接設為已讀。
問我原因的話，我會說，我覺得假如我們講上話，最後一定無可避免地要提那個晚上發生的事。假如我們當中有一個人，隨便哪一個，開口談這件事，那我們的關係就會產生沒有辦法復原的變化，就像一種物質混合另一種物質後，起了化學變化一樣。
所以，我選擇了不跟他見面。不跟他講話。
但是，反過來說，我卻不明白他為什麼那麼鍥而不捨地非要找我不可，傳那麼多封簡訊，打那麼多通電話，最後竟然還找上門來。更糟的是，他一來竟然就撞上我發病。
看到我答不出話，他又嘆了一口氣。
「好吧。小論文的事情是事實，但是，那只是我的藉口。我只是想跟你講話。我不希望連你都跟那些女生一樣。」
「我？跟那些女生一樣？」
他點點頭。
「我們班的人都說我是戰無不勝，所有的女生排隊給我選。但有件事我講出來從來沒人信過：每次都是我被甩掉。」
「被甩？你？」
雖然據說對女生照顧得無微不至的人最容易被發好人卡，但是這還是我頭一次遇到真實案例。
他聳聳肩，似乎是看出了我表情裡的無可奈何：「是啊，每一個都是這樣。一開始的時候她們跟我告白，但最後也都是她們向我提出分手。」
「真的假的，你從來不曉得原因是什麼嗎？」
「不知道。」
「你……女朋友也是？」
「對。她後來就不理我了，完全不肯跟我說話。」
他的語氣一派平靜，我看不出他究竟有沒有覺得惋惜或是難過。真要說的話，跟之前那麼多次失戀相比，這次顯得稍微消沉一點，僅此而已。
我的表情大概又洩了底，因為他把手伸過來，握著我的手。
「她們還沒關係，你不行。」
「還好吧，你交遊廣闊不是嗎？」
認識他一兩年下來，這一點是我最清楚的：他跟誰都可以很快聊開，就像當初我們開學沒幾堂課就變成朋友一樣。因此，說起朋友，他一定也不欠我這一個。
但我看到他搖頭。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他停了幾秒才開口：「我最後一個女朋友問過我說『我那麼沒有魅力嗎』。」
這我記得。
「我後來想了很久。她很可愛，也很吸引人，絕對不能稱為沒有魅力，但是……」
他似乎不知該如何措詞，雙手在頭上亂抓一把，然後很突兀地一把將我拉過去。我連叫停的機會都沒有就進了他的懷抱。
「但是跟你在一起我覺得很自在。好像在你面前我才是真正的我。所以你不理我，我不能接受。」
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對，只是傻傻地任他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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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思維 (5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