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lemn Vow : Doomsday
=｛11｝=
凡妮聽到了這句話之後，出乎我意料地笑了。
她笑得非常開心，這反而讓我開始懷疑我來醫院裡探望凡妮是不是對的選擇。我的思維輕盈地跳回到六年前，不斷在一些看似隨機的影像前面閃閃發光，好吸引我的注意，雖然異常清晰，但是那些影像都不太美好。
「我知，道，是妳，莎莎。六，年前我，早就知道是，妳了。」凡妮面相我，悠悠然解釋道。「學校的公園，嘿嘿，妳，記得嗎？」凡妮小力對我微笑一下，雙眼也隨即半瞇上，在眼角部分折下幾道小皺紋。
我明白她在說什麼。而這個念頭就像是感冒病菌一樣，附著到我身上之後便開始起作用。
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午後時刻，天空呈現完美無暇的水藍色，沁涼的微風像是羽毛一般輕盈地劃過大地。如同凡妮所說的，我們與其他幾位同學正在學校附設的公園，玩足球玩得正瘋狂。
『接住，小安。』我把球踢到小名為「小安」的男孩腳邊。小安這個綽號我覺得實在是土到不行，而且名如其人，小安是個不折不扣的矮冬瓜。但是既然大家都約定成俗這麼叫了，我就也將就一下。『我們一定要贏！』我吼叫著。
『嘿嘿，看我來阻撓你！』另一隊的凡妮則是衝過來，想要用胸部把足球給阻擋下來。她在草皮上向小安的方向直撲而去。『嗚啊！』小安目睹到凡妮就快擋住足球的飛行軌跡，於是幾乎是腎上腺素極速釋放，把我傳給他的球踢到直接足球場的另外一邊。『哇！』小安被自己的事蹟給嚇到，張大嘴巴，大到簡直可以塞一整顆富士蘋果進去。旁邊幾位同歡樂的朋友則是用一些從父母親的不良教育學來的髒話，不斷地誇讚或是嘲弄小安。
『是她。』小安指著凡妮說道，臉上盡是無辜。『是她害我把球踢到那裏的。』
『我可以做證。』有一位男孩緊接著說，他是我們這群學生中身高最高的。他臉上的微笑不懷好意。『我拿我的零用錢來打賭。』
『是她沒錯。』另外一位身材高䠷的女孩說道。她在右臉頰靠近嘴唇的地方有顆美人痣。『是她害了短腿叔叔踢出一記神都抓不著的高飛球。』
『哈哈，真好笑。我的幽默感都快要被震跨了。』小安回頭瞪了一下那位美人痣女孩。
『我聽不懂。』另外一位綽號「艾莉」的女孩說道。她也是我們之中年齡最小的。
『你不必懂啦，反正是凡妮做的好事。』高個子說道，那詭異的笑容依然高掛在嘴上，亂髮在頭上形同雜草。
『不是。』一位把頭髮染成大海藍的男孩說道。『這不是任何人的錯。』
『但是總是要有個人自願去撿球啊。』美人痣女孩說道。此時她正朝著凡妮在的地方走去。
『我不想去。』艾莉這麼宣稱。『那裡有野狗。我怕狗。』
『我覺得這不是我的責任。』我說，語氣刻意充滿堅定。
『我也怕狗。』高個子說道，但是我知道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他故意裝出來的。『那球也不是我踢的，我幹嘛去撿？』
『好啦，我去撿啦。再不去撿天都要黑了。』大海藍頭髮翻翻白眼說道，髒兮兮的手再臉頰上抹了幾下，留下有如陸戰隊在叢林中的臉部偽裝。『一群懶惰鬼。』
『等等，這跟你沒關係啊。』小安急忙拉住大海藍頭髮的肩膀說道。『媽媽在家都有教過，做錯事的人要負起責任。』他邊說邊看向凡妮。
『妳確定是凡妮嗎？』艾莉說，語氣輕柔如棉花。
『我確定……』小安還沒說完話，美人痣女孩便插嘴說：『從我這角度看很明顯，凡妮攔球的姿勢是違反遊戲規則的，雖然這只是我們定的規則。』
『而且他差點害小安碰到旁邊的欄杆，撞到滿地找牙，變成老爺子。』高個子半戲謔地說道。
『你住嘴哦！』小安似乎被激怒了，但是語調聽起來有點心不在焉。他的視線在球的落地點跟高個子身上來回擺動。
『你們確定要這樣吵下去嗎？』大海藍頭髮說道。
『反正是凡妮啦。』高個子隨便地回答，說話的同時還用球鞋在前幾天才剛理完的草皮上刮來刮去。
『聽起來真的是她的錯呢。』艾莉小聲地說。『講這樣，非凡妮去撿不可。』
『做錯事的人要負起責任，所以是凡妮要去撿球。』美人痣女孩如此下定論。
『咦？』凡妮仍在傻笑著，彷彿沒有留神。她楞在原地看著足球飛去的方向，雙臂不自然地垂在身體兩側，杏眼圓睜看著小安。
『喂，白痴，聽到了沒？還不趕快去撿那該死的球。』我又吼了一聲，語氣聽起來充滿嘲諷。但是那時候的我，我自認為純真的我，完全沒有意識到我早已經開啟了地獄大門了。
=｛12｝=
「你叫我白，痴，嘿嘿，我記得，我都，記得。」六年後的凡妮躺在市立醫院病床上，藍色的眼睛好奇地直視著我。她的語氣中摻雜了無奈與興奮，聽了令人頭暈。
「……」我無話可說，房間裡陷入尷尬的沈默，只有心電儀還在努力運作著，發出與這個宛如花園的房間互不相合的電子化嗶嗶聲。
「哎呀，我還，想到你，叫我，」凡妮努力說到這裡，便停下來，心電儀霎時間傳來一陣不規律的聲響，我心中的警鈴也因此打響了起來。心律不整，我想著，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末日的最後一般逃生班機已經飛走了，遺留下準備迎接地獄審判的倒楣鬼，原地打轉哭著叫媽媽。「你，叫我去，撿球的時候，那裡有隻，小，花狗，嘿嘿。」凡妮裝可愛般舔了舔嘴唇，這是此生她仍擁有的機會，繼續抓住當個美少女的尾巴。
「但是我那時後我並…….」我拉長這句話的尾音，「真的。我不知道那隻狗染上了……」我打了一陣哆嗦，然後無話以對。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懦弱的人，至少在我有記憶以來，我是在我小學時期，全校唯一敢用雙手捧綠青蛙的女孩。高中生活之初，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們也曾經慫恿我聯合惡整校長與教授，像是在校長裡室裡的牆上貼滿了女人的裸體海報，在教授帶來學校的午餐肉裡加上催吐劑，以及逕自竄改存檔在學校電腦系統中的學生論文成績。那幾個星期，學校就像是大雜匯炸物拼盤一般亂得不像話，而且所有人都無可奈何，因為跟本查不出來到底誰是搗蛋鬼，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麻煩逐漸淹上腳目。我記得我還把校長踏入校長室中，臉上那個爆笑的錯愕表情用針孔錄影機拍下來，跑回家倒帶看了好幾次，笑到肚皮發麻。我稱那段人生歷史為「黃金年代」。從朋友們的熱烈邀請來判斷，我有著一群喜歡違反社會倫理的好朋友，而又從我欣然接受他們的邀請來看，我也是其中一員，我還認為天下唯我獨尊，違反本姑娘者皆不得好死。
但是我很清楚我並沒有隨隨便便就有了想輕取別人性命的念頭，有的話也只是稍縱即逝，像是早上在家門口目睹到的那幾隻老鼠一樣。當我開始心煩意亂的時候，我都會告訴自己，就來惡作劇吧，這點我可以百分之百確定，也百分之百有效。當我相中某個在學校裡的小鬼，我能保證他那一天一定嚐盡苦頭，什麼樣的苦頭我不敢下定論，但是一定不會到有命案發生的情況出現。我對開玩笑感到狂熱，甚至到有時候我都覺得有點過頭了。我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夠壞，像是被狼養大的女人一樣為所欲為。但是隨後高中畢業，我也頓時發現大學生活並沒有那麼單純，或是說，我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單純。
那隻小花狗的確是染上狂犬病了，這點無庸置疑，因為那隻狗比其他狗看起來還要更瘋癲，這個事實也開始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流浪狗在接受外來病菌的感染本來就比寵物狗還要頻繁，而跟其他流浪狗遮奪食物而引發的鬥爭，次數我想也非常可觀。狗，本來就會互相咬咬殺殺，狂犬病也會因此胡作非為，到處帶著無辜的狗命見閻王。那時候小安把球奮力踢到球場旁邊的荒地裡，剛好停在幾隻流浪狗的窩前。我的命令與眾人的壓力讓凡妮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去。結果，也可想而知，凡妮邊哭邊抱著球跑出來，左腿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多出了一道粉紅色的傷口，冒出滾燙的鮮血。而這一跑也不得了，把所有裡面的流浪狗逼出來，在我們原本應該是很歡樂的踢球時光草草劃下一個血紅色的句點。
『只是被咬傷，』事後，我這樣對著凡妮大吼，『哭成這樣，乾脆派妳去參加世界流淚比賽，搞不好還會成為第一名。』
『我……』凡妮搓揉著哭紅的藍眼，癱坐在路邊，夕陽在她的臉上打出斜斜的影子，金黃色的頭髮在此刻顯得高貴。『我好害怕……好痛……媽媽……』她小聲漱泣著，手中緊緊抱著那顆髒兮兮的足球，淚水、汗水、血液與狗的唾液全部在她的大腿上混在一起。凡妮看起來真的是狼狽極了，要不是我那該死的剽悍個性，我也老早就跟著一起嚎啕大哭。
『妳還哭，』我繼續兇狠地瞪著凡妮，對於腿上的傷口我完全置之不理，『該死的呆瓜，要怪就怪妳爸媽的爛遺傳吧！』接著，我便扔下跪坐在路邊的女孩，轉身離開。我承認，這已經不只是惡作劇了。
『莎莎……』
然而，當我在即將邁開步伐的時候，我看到天空上飛來兩隻色澤綠得古怪的雀鳥，在橘紅的天空襯托下顯得更加怪異。而這時候我也聽到背後傳來凡妮用那柔弱，但是充滿情緒的語調喃喃自語，與前幾秒鐘凡妮的聲音，判若兩人。而她說的每一個字到六年後仍深鎖在我的腦中。
『……沒關係…………她會明白的。』
『我知道。』
那一咬，造就了今天躺在病床上的凡妮。
如果那時候我還有先見之明，趕緊陪著凡妮進醫院接受治療，有很大的可能性還能保住這女孩的性命。
但是我只是把她扔在路邊。
我只是把她扔在路邊。
創作內容
【RPG公會】｛喚醒與重生｝神聖誓言：審判日
【RPG】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