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年以前,太陽王葛溫領千萬英豪與火焰惡魔搏鬥。儘管他們的盔甲被熾炎燒得漆黑、身軀為炭土所污染,然而勇氣卻未曾斑駁,他們越戰越勇,從年輕的蒼穹至古老的岩盤,耗費光陰數十載,最後,在葛溫王的引導下,英勇的戰士們終於戰勝了惡魔,永劫混沌亦被封埋於污水毒泥之下,從此不見天日。
這段期間裡,不知有多少勇士死於火焰與疾病之中、又不知有多少英雄消失於世上,祭祀場的山崖葬滿了戰爭的死者,從神族至百姓,戰士長眠於山頭的古墳,喧囂苦痛皆沉寂於死亡中;然而,縱使擊退了惡魔,但混沌之火依然翻攪,老魔女造成的悲劇永不止息,如連鎖不斷,將羅德蘭拖入萬劫不復的淵藪。
她確實成功了,當初想著以王魂重建初火的形態,試圖創造命運所不能摧毀的永恆之火,老魔女的野心是一個單純到令人寒顫的念頭,她想要真正地去創造生命--如今錯誤誕生了混沌、混沌夠成了岩樹與毒火、樹與火又塑造生命,毀滅、創造,縱使結果是錯的,本質卻完全符合老魔女的期待。
百年過去了、千年過去了,假如再花上萬年,也許混沌終究會分離成新的雙生命運,只是在這之前她與她的族人到底還要受多少苦……
忘了那件事吧。我說,假裝……假裝什麼事都……都怎樣呢?
我匆忙地離開蜘蛛的篝火營地,沒命似地往大水車那跑過去,跌跌撞撞,摔的滿身瘀青。我在山谷那吐了一會兒,魔女的幻影一在腦中徘徊;不,我沒有愧疚,我只是受不了……受不了那個紅蜘蛛的幻象。它們不可能是真的,一切只是我犯了妄想症……這不是也挺好的嗎?蜘蛛女不過只是個吃人怪物,她為非作歹、死有餘辜……可悲的女人,就算是為了我們的家人……不,我們不是、不是同族!
安娜塔西亞,我沒有犯錯,從過去到現在,我的所作所為都是必然的、不可避免的!我……我不軟弱,我是你的騎士。
……哼,你根本不用害怕任何事。
讓我們快去快回,多準備點東西,接下來還得在那混上好一段時間呢。
("我的小魔鬼,你竟然逃到這了?")。誰?是誰!
("別擔心,黑劍,這裡不是黑森林。")
他站在十幾尺之外--是席瓦。他的裝備髒了、披在身上的衣袍又破又舊,不知經歷了多少風吹日曬。你為什麼挑在這時候出現?我知道自己要還的債永遠還不完,但不是現在,席瓦……況且我的存在是為了世界,為了你們。恨就恨吧,可是我不會就此罷休,就算在殺幾個夥伴……在這種事我早就駕輕就熟了。
「你一個人?」席瓦問。他走近了幾步。
「想復仇?」
「難不成要發派對邀請函嗎?」
「如果你做得到,那就來吧。」我靠著蛇人大劍撐起了身子。
「--哈、雖然我很想,但不是今天,黑劍。」席瓦的聲音聽起搖搖欲墜。
「齊藤呢?他去哪了?」那位武士沒有跟著席瓦。真奇怪,齊藤從不離開他主子的。
「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狩獵隊解散後,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傻蛋……有的人繼續留在那、有的人則去了其他地方,而齊藤就是後者。」
「真不幸。」
「焉知非福,黑劍,」他的身子晃了晃,姿態有些倦怠、困頓,「畢竟不死人根本沒有停滯的理由……我們終究要走的。黑劍,雖然你的醜陋……你的愚行讓我畢生難忘,可是你我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目標,背叛者,作為不死人的目標。」
話一說完,席瓦就走進了通往病村的洞穴;他的腳步飄忽不定,口中刺耳的嗤笑語低喃從未停過。
他不太正常,席瓦不再是以前那位勇猛的大刀隊長了,他只是個空殼、慾望的傀儡。但這才是不死人,對吧?可是,席瓦,你在追尋什麼?病村沒有你要的收藏品,那裡只有悲劇……你跟齊藤又怎麼了?我好想知道……我的選擇到底毀了多少人。
要進入伊扎里斯,我就得理解火焰……克拉娜老師的考驗。沒有其他方法了嗎?一定有,但那是克拉娜老師--她給的考驗!一切自有道理……
我想解答關於火焰的奧秘,安娜塔西亞,你知道火焰到底是什麼嗎?
但她依舊不開口,我的女士臥坐在那,不發一語,就如同所有的時間一樣,安娜塔西亞依舊不肯正面看我一眼。看著我,拜託,我需要你的支持!一個點頭、或一個應許……但我知道你不會這麼做。安娜塔西亞,你是個堅強的女人,你有自己不容退讓的底線。可是你怎麼能這麼自私?我多麼希望你、多麼渴望聽到你的聲音?我是王的繼承者,難道我說的話就不能抵過那些虛偽的白教使徒所說的話嗎?
我要你開口--我只要你……給我一點靈感。然而你就是不肯。算了,由你去吧。
回到祭祀場的篝火,我看見席格麥雅已經先一步回來了,因此我想上前打個招呼。但他的盔甲有這麼完整嗎?眼前這位卡塔利納騎士帶著制式的大劍與圓盾,坐在席格麥雅早先的曾做過的位置上,不過他不吃東西、也不打呼,那個人拿著一張皮紙在上頭做記號,看起來精神奕奕的樣子。新旅客?但願他也是個像席格麥雅一樣好的人。
「你好,第一次來這嗎?」我說。
那名卡塔利納騎士一聽見我的聲音就有了反應,他抬頭看著我,並說:「喔--萊特先生!你回復人形了!」
萊特?等等,而且她還是個女人?「嘿,我不叫萊特,你認錯人了。」我回答。
「 嗯……您不叫萊特?」
「我叫無名。」
「無名?喔……但您……」那位女騎士想了半天,她觀察著我,似乎混亂又困惑,「您有個雙胞胎兄弟嗎?」
「我有一個兄長,但他已經去世很久了。」這句話說來有點奇怪,但怎樣個奇怪法,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真抱歉,我想我可能搞錯人了,」她感覺上有些尷尬,過了一會兒後,女騎士才又說:「您好,我是卡塔利納的吉克琳德。」
吉克琳德、吉克琳德,這讓我想起某個人,也許是某個過客……她……「你是不是有個叫席格麥雅的父親?」
「啊!您也認識我父親?真是太巧了,早先我在大屋子遇見的萊特先生也認識他呢!」
「他可真有名,不是嗎?」這時,我開始好奇那位萊特到底是什麼人物了,那位萊特……到底跟我有多像?於是我便問了吉克琳德關於他的事情。
女騎士再次苦惱了起來,她好像還是不願承認我不是萊特的事實一樣。接著,她感嘆地嘆了口氣,看來這才放棄了先前的念頭。吉克琳德說,那個人穿著跟我一樣的銀色鎧甲,手中拿著是同樣的大刀;他的性格很風趣,是個外向的人;這時,吉克琳德講到了外觀,她不得不承認我們之間卻時有差異,況且他還是個半活屍,那張發皺的臉只是輪廓像我而已,此外,那位名為萊特的男人看起來相當沉著,臉也許更方一些、眼睛色澤還要更淺一點。
可是,像我這種拼裝型的裝備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就與他人重疊呢?這下輪到我起疑心了。對那位萊特。
「你們在哪遇到的?」我問。
「其實我不是很確定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我被萊特先生救出來的時候,我人就已經在那了。」她想了會,「嗯……那地方很奇怪,我從樹林出發,接著就看見了一棟大別墅,別墅裡什麼都沒有,光是有書跟奇怪的結晶生物。」
羅德蘭只有一個地方如她所描述的那樣。西斯公館,書本與結晶共生共存的鬼地方,正如我所剩不多的記憶中殘留的印象。萊特……"你",你的名字就是萊特嗎?但我依舊不記得你……該死……。
「無名先生,您怎麼了嗎?」
「只是明白了一些事情,但卻更混亂了,」我一股腦兒地坐在樓梯旁的大殘塊上,「那個萊特……真不可思議。」
「羅德蘭確實是無奇不有,我想我多少能體會父親為什麼會這麼執著於冒險這件事上了。」
「但你似乎不是為了冒險而來的,對吧?我從席格麥雅那聽說過你們的事,但他的好女兒可不像他本人那樣這麼孩子氣。」
「是的,無名先生--不,我不是說父親很孩子氣,雖然說他的確是很容易給人家添麻煩--總之,無名先生,我來羅德藍就是為了我父親。」
聽起來很不妙,我有預感,席格麥雅大概要被臭罵一頓了。
「所以你要把他給拖回老家嗎?」
「帶回去?不,我只是要把母親的口信傳給他知道而已。父親糊裡糊塗地留了張紙條說要尋找羅德藍的奧秘,結果就這樣不見人影了……也許那就是他的決心,我們再怎麼反對也阻止不了他,可是有些事情--母親說她有些話一定要讓父親知道才行!」
預感失效了。
「所以你就跑遍了羅德藍?這簡直是大海撈針啊,小姐。」
「也許是,但我們卡塔利納騎士永不放棄任何希望!」
「唉……」這種人最難搞了,父女倆都一個樣,「那你最好去下去堵著他吧,我早些時候見過席格麥雅,他人在病村沼澤上打瞌睡,不過臨走前我建議過他從飛龍峽谷那條路回祭祀場,假如他現在還沒回到這,要不就是席格麥雅臨時想來場大冒險、要不就是他還在那打瞌睡。」
「是嗎!那我趕緊到那邊找看看!謝謝您,無名先生!」接著,她一邊收拾著皮紙與墨水,一邊喃喃著:「……父親可真令人頭痛,明明只要乖乖待著別亂跑就好了……」
「你們有曾約定要在哪見面嗎?」
「嗯?我有說什麼話嗎?」吉克琳德對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事情渾然不覺。
「……不,沒什麼。」
那個小女孩再次向我道謝後就連忙出發了。但我覺得奇怪,她雖然走下了樓梯,然而沒多久,聲音就完全消失了。難道一離開祭祀場,我們的世界就完全分離了嗎?呵呵……這也挺合理的,畢竟不死人的關係就是如此,不過,我知道其中有些不對勁。
我曾想過要不要去上水道那找那位女商人買些苔蘚,但她已經不會說話了。這裡的事物正在凋零,一點一滴地流逝,我本來以為有些居民會永遠停留在那,他們將見證羅德藍的夜晚到來,然而我又錯了,原來那些人也會消失,尤其是那些早就已經化為活屍的不死人,他們會走得比任何東西都要無聲無息。
沒了換物管道,我只能冒險在黑森林外圍進行採集作業,在邊緣險路中能找到多少是多少。
有次,我冒險回到大湖--幾次之後,我才知道黑森林已經不再危險了。它的獵祭已經結束了。就這樣?沒有怒火與詛咒,我的選擇造就的只是一場空,昔日種種如煙消散。你們去哪了?我曾擁有的一切都是夢嗎?席瓦,就算是夢也好,為什麼我連被憎恨、被咒罵的機會都沒有?
啊,朋友們,我想這就是我的報應。像隻幽靈,像團無用的煤渣……很好,這就是我應得的。
(……沙沙……沙沙……)
那是多久之後--是第九趟往返黑森林、第四趟走上徬徨森林的桂福隆德大隧道,我拜訪了失落的老神殿,想像火焰與我同在、想像舊神將賜予我馴服伊扎里斯之火的靈感,可是火神與冶煉之神從來沒出現過,咒術之火依舊燒了我遍體鱗傷。後來我很少再遠行了,除了黑森林外,大多時間我都留在在安德烈先生的打鐵房外練習咒術,期盼鍛鐵的聲音能教導、令我理解與火焰共存的秘訣,只是比起老師所示範的力量,我反倒越來越習慣讓火燒了;我想了個法子讓那招"自焚"不會那麼快就燒透身體,成果倒也挺不錯的,只是到底是什麼情況才會用上這招,我怎麼想都想不透。安德烈先生說,與其燒著身體,不如燒著武器或許還更有用處--仔細想想,這麼說也對。
安德烈先生總是能一語道破問題所在,他的想法永遠都那麼的有見地,那位神祕的鐵匠……我甚至懷疑他的來歷。亞斯特拉?安德烈先生,你真的只是個亞斯特拉人嗎?因為安德烈先生對羅德蘭上層的傳說瞭若指掌,他講白教、講四騎士、講關於葛溫與他的子女、講諸神種種,安德烈先生如同史書一般記載著羅德蘭的傳說紀聞,如果只是個普通的亞斯特拉人,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些。但是,就算他懂得再多,唯獨那位無名戰神的事情,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為什麼你要這麼折磨我這名戰士?既然是戰士,會想知道戰神的事情也是理所當然的吧?可是他對我的抗議總是回以一笑,像個大人一樣對小孩的頑固舉動置之不理。
經過幾番波折,我終於在森林中採集到了足夠的苔蘚與綠草。
如果這是最後一次來到黑森林,那肯定是很值得開心、同時也很令人難過的事情,安德烈先生問我為什麼要在樓梯下坐這麼久,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覺得自己很蠢--我如此告訴著安德烈先生,隨後,黑森林就這樣消失在我的腳後了。
「找到你的火焰之道了嗎?」安德烈坐在他的小凳子上如此說道。
「我發明了新的咒術,但那只是駕馭之道……但老實說,我從來就不明白老師所謂的共存到底指的是什麼。」
「孩子,火焰怎麼能駕馭呢?人類是不可能馴服火焰的,縱使你擁有火焰的力量,然而一旦升起,它就不再屬於你,」他拿著火鉗從爐中取出一塊燒透的木炭,「它屬於世界,孩子。」
你不是咒術師,安德烈先生,你不明白,火焰就是我們的一部份……有什麼理由,我有什麼理由沒辦法控制"我"呢?「我就是火焰,安德烈先生。」
「呵呵……很有趣的答案,可是你做得到嗎?」安德烈先生說:「有什麼你非得變成火焰不可的理由嗎?」
理由?我不知道。火焰需要理由嗎?
「我不是咒術師,我不懂火焰存在於靈魂中的神祕意義,然而我明白火焰的本質,它只是個現象,不會說話、也不能思考,它就是最偉大、卻也最無意義的真理。火焰不需要理由,它也不因你的理由而有任何改變。」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但事實就是如此。然而,火焰也是最無私的,任何生命都有火焰,無分高低貴賤。」安德烈先生徒手抓住了木炭,然而當他張開手掌,炭火已成了一縷白煙。煙中參雜的靈魂之光,此時它仍就是火,但卻像雲中的雷火一樣劈啪作響。
「有意思的小技巧,安德烈先生。」
「但願你能早日領悟真正的火焰之道,」安德烈炭丟回了爐中,接著說,「很高興認識你,孩子,多虧了你,這段日子我過的很快樂。」
「我……」別說出來,無名,那太丟臉了,改說別的,「我也很高興認識你,安德烈先生。」
「去吧,我知道你的時間到了……。」
我知道。別提醒我,我已經知道了。
越來越多的跡象……羅德蘭在逼迫我,它要我片刻都不得喘息。無人的白教之城訴說著一切終將結束,暮遲將盡,凝結的天空開始動搖、齒輪的鏽聲更加嚴重;時間一再流逝,什麼不死人多的是時間……我們根本沒有時間,它疾走狂奔……剎那飛梭,毫不留情。
安娜塔西亞,我會被時間吞噬……可是還差一點,火焰的秘密就要解答了,只要讓我再請教最後一個人……我最初的老師,勞倫狄斯。
但一見了他,我卻著魔似地直說著:「沒時間了,兄弟,我得快一點。」
可是,快什麼呢?老實說,我不知道跟時間賽跑有什麼意義,羅德蘭的終結不是我的終結,我唯一該在意的只有這場任務,其它的事情都毫無意義。但我就是覺得自己必須跑起來,快過所有的……所有我認識的人。對,你們不能消失,夥伴們,我要的不是世界,而是你們!時間會讓你們全部都消失啊!
「無名,你是不是讓瘟毒給壞了腦袋啦?」
「--等等,給我一點時間,」別激動,無名,好好把事情說清楚,這裡可沒人逼你做任何事情,「呼……沒事了。」
「所以,安怎?」
「什麼是"安怎"?」
「好吧,我是說,怎麼了嗎?老爹?」
勞倫狄斯--對了,勞倫狄斯!「我遇見咒術之母了,兄弟!」
「真的假的,太讚了!」
「但是我遇到麻煩了,兄弟,我有點卡死了,關於火焰這件事。」
勞倫狄斯不解地問:「她沒傳授你知識嗎?」
「有,她教了很多東西,只是我搞不懂--我搞不懂什麼是對火的憧憬……」
「啊……扎拉曼大師的名言。」
「我不是個大沼人,一點也沒辦法了解自己要怎麼去憧憬火焰。我想控制它,但事情只會越來越糟……不過我創造了一個新咒術。」
「因禍得福,這是好兆頭。」
「不,一點都不好,我過不了克拉娜老師那關,只是讓武器燒起來一點意義都沒有!」
勞倫狄斯聽了之後毫不留情地笑著,笑到幾乎快躺到地上了。「兄弟,你總是搞錯努力的方向啊。但有多少咒術師能像你這樣搞錯方向?就連卡爾米納大師也花了好長的工夫才從扎拉曼大師那明白了咒術的可能性,然而你不一樣,因為你不是大沼咒術師,所以你不受拘束……瘋狂的像團野火。」
「你最好別在拐彎抹角了,大沼怪胎。」
「好吧,無名大師,所以你到底遇到什麼難題了?」
「別那樣叫我,這感覺比被叫"老爹"還討厭。」
「好吧,大師。」
我瞪了勞倫狄斯一眼,但看來沒什麼作用。「我有個困難,很大的難題……我不知道什麼是火焰,要怎麼和它共存、怎麼理解它的奧妙……這些我永遠都搞不清楚。」
「你要怎麼對你的手腳產生疑慮?」
……手腳?……我不是火焰,但火焰卻是我的一部份……我為什麼要花心思去"駕馭"原本就屬於我的東西?
「但老實說,我也不知道火焰到底是什麼,大沼的咒術師打從一懂事就認識了火焰,它是偉大的力量,但我們卻一無所知……無名,面對這種東西,所有的解答都是枉然,火焰就是火焰,是文明的光芒、殘酷的惡夢,人類的所有都包含在裡頭,面對這種矛盾,我們僅僅只能去崇拜、並畏懼它。」
火焰……它有它的法則,如果駕馭指的是顛覆法則,那理所當然是不可能的,對於此等現象、此等必然的事實,我必須順應它的法則,然後將引導構築於法則之上……引導火焰。「勞倫狄斯,你真是我的好老師!」
我緊抱著勞倫狄斯,直到他出口求求饒為止。之後我花了點時間跟他談了關於克拉娜老師的事情,並且教了他所有我從老師那學會的技術,不過勞倫狄斯學習的過程並沒有很順利。畢竟是一些生澀的技巧,總是需要一點時間的練習,也許在我回來之後,勞倫狄斯就能準備好學習下個新咒術。
我對勞倫狄斯說,我會把克拉娜老師的教導一點不漏地轉達給他知道--但是……但是勞倫狄斯說,他想親自去找那位女士。
對,這樣會更快些。我接著問勞倫狄斯,要不我們現在就出發--然而他笑了,就跟之前一樣哈哈大笑。
「去吧,英雄,別擔心我,我會自己找到咒術之母的。」他說。
我明白,那是屬於勞倫狄斯的考驗。我不能這麼輕意地去羞辱他來到此地的決心。於是,沉默良久後,我最終只能回答:「……祝你好運,可別變成活屍了。」
「你也是,兄弟,你也是。」
他可以的,我知道他一定可以的,只是個小沼澤,有什麼不行的呢?臨走前,我又抱了他一會兒。我告訴他,我們在克拉娜老師那再相見,不過勞倫狄斯這次沒有說話了。
老兄,我不會強求你聽我的話,但只要一個字就好,我想聽見你的允諾……。
「再見,兄弟。」
「再見,兄弟。」
他出發了嗎?他願意隨著我一同走向通往病村的捷徑嗎?我知道,勞倫狄斯,你寧願選擇當初未能完成的那條長路,而非從他人口中獲知的捷徑。我是你兄弟,我……我懂你。
回到克拉娜老師身邊後,我向她展示了成果。咒術便是對火焰的憧憬--巨大的火球告訴了我一切,我必須渴望它、崇拜它,那東西是我的一部份、卻永遠不會是我;它就是純粹的能量,沒有是非對錯、也沒有好壞優劣,火焰就是現象,而我期盼這種現象能借由我的雙手誕生,縱使會因此毀滅也在所不惜。
(--碰轟轟轟--!……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克拉娜老師,這算是成功了嗎?」我看著那顆大火球的殘火在水上燃燒。它燒的久、比任何掉入水中的真實火焰都要久,混著沸水與熱風在沼澤中掙扎的聲音沉重難耐。
「是的,純熟的技巧,」我多麼希望她能更高興一點,然而克拉娜老師的語氣依舊如故,「當初扎拉曼體悟到大火球的奧秘時,他說他不想再追求下去了,因為再追求下去,他的神智就會被火焰給帶走……那你呢,我的笨徒弟,你又從此等技藝中得到了什麼體悟?」
體悟到什麼?更多的問題、更多的煩惱。「我只知道自己還在迷惘,有太的多事情……追著我跑,一個接著一個,沒完沒了,弄得我都沒心思去想這顆火球到底有什麼意義了。」
「它本來就毫無意義,火焰只是能量,它不會因你的理由而有任何改變。笨徒弟啊,對待火焰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它視為你我所不能動搖的原始之力,兩百年前的扎拉曼正是因為渴求、又明白這一點,所以才會止步於當前的技巧。」
「……老師,我可以把你當作家人嗎?」我突然問了這個問題。
「在你獲得咒術之火的當下,我們已經是家人了。」
「那老師的家人也會是我的家人嗎?像是那些混沌魔女?」
「……你在愧疚嗎?多麼傻啊,我的笨徒弟。」
我就是傻,我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這一路上,我毀了太多機會,我失去了太多東西……好不容易,依賴火焰,一個家族的影子就快成形了……然而我又幹了蠢事。我就像個白癡,不斷地犯錯與懊悔,在地上的時候,我只會想著如何一殺再殺,死者之所以死全都是因為命運使然,戰士從不為戰場的任何事感到愧疚;但羅德藍讓我獲得、又狠狠地把它剝除,我恐懼自己再走錯一步……可是,我又害了一個人,我傷害了家人、傷害了無辜的善人……我讓那些流離失所的人即將失去了寄託。
「我是伊扎里斯魔女的女兒,克拉娜,我的母親永遠只有七個孩子。笨徒弟,你不會是我們的親族,你與我只是擁有火焰的因緣……雖然很強烈,但我、或我們只是你微不足道的火光之一。」
「但是我--」
「噓,笨徒弟……現在,你願意聽我一個請求嗎?讓我看見你的眼睛。」。我看著老師,看到她的臉龐就想起了白蜘蛛的樣子。克拉娜老師說:「我知道你很迷惘,但我看見了,薪柴正旺、時機恰當成熟,所以,我要告訴你,你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但我也想請求,但願你也能回應我的請求。」
我點點頭。接著,老師說道:「我的母親就是你一直在找的混沌。她是伊扎里斯的魔女,最初的諸王之一,她在初始之火旁發現了王魂,並因此當上了王,然後建立了火之鄉伊扎理斯……後來,我的母親想要這份力量燃起自己獨有的火焰,但卻沒有辦法控制,最終它成了混沌之火……火焰將我的母親與兩位姐妹吞噬,最終成為了孕育異形生命的溫床,而我的三位姊妹與年幼的弟弟皆捲入了混沌風暴中受盡折磨,只有我逃到了這個地方……至今,她們都還在受苦……」
老師的聲音變的無力,顫音幾乎要佔據了字句,但她很快又穩住了情緒,「……所以,我想拜託你,請幫我把我的家人從混沌火焰中解放吧。我沒辦法做到,因為我缺乏能力與決心……但如果是你……我知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但我希望你能答應我……請幫我去解放她們可憐的靈魂。就算都是母親的野心過於狂妄,但都已經贖了一千年的罪了……況且我的姐妹們與族人都只是無辜的受害者,這些痛苦與絕望實在太沉重、太不公平……。」
克拉娜老師說著、請求著,她的聲音佔據了我的思緒。完全……我完全不想抗拒,如果按著別人的指示走會更輕鬆……如果這些舉動能博得你的好感……
"你看見了嗎?因皮膚滲出岩漿巨大生物?他守著一具屍骸,而屍骸身上蓋著的是火之時代以前製作出的魔女衣袍,如今它雖然已破舊不堪,但它依舊能為你抵禦火焰的侵害。帶走它、善用它……然而當你取走衣物的剎那,潰爛之物也必將狂怒不已,但你只管跑,跑到斷崖的另一側……我可憐的么弟,它愚蠢又脆弱,到時候他將會輕易地因你的觸怒而奔跑、並毫不猶豫地墜落懸崖--當他死後,伊扎理斯之路將不再受阻。
然而,接著你還必須找到一枚戒指,它或許就掉落在最底層的岩漿池上,那枚戒指是當初我那飽受熔岩侵蝕之苦的么弟所配帶著的法具,有了它,你就能抵禦岩漿傷害。若你要深入讓巨木與祕門包圍的伊扎理斯之都,最快的方法就是跨越火湖,所以你一定得找到戒指的蹤跡。可是,你回來的時候能更快一些,因為伊扎理斯之路留下了一個只能由內往外的捷徑,如果樹木與岩漿沒有破壞它,那那座橋應該還穩穩地留在那才對。
笨徒弟,高舉你的火焰……你已經不是團野火了,你是我、火焰魔女克拉娜的弟子,現在,請幫助我,用你的火焰將伊扎里斯的混沌給斬除……將受苦的我們從痛苦中解放出來。"
潰爛之物的熱氣打在我身後的衣袍上,他淒厲地吼著,山般的影子從河谷上繞過岩壁,其步伐隆隆、跫音滾滾;最終,他追著我,並毫不猶豫地墜落了高崖。潰爛之物哀嚎著,隨後便沒了聲音。熔岩大河凝結了,只留下些許火池,此時伊扎理斯的遺跡就嶄露在熔岩平原之後,發紅且模糊的視野中透出了遺跡的輪廓;再過一會兒,等潰爛之物的靈魂消逝、它的熔岩也凝滯到足以行走的程度,我便踏出了討伐混沌溫床的第一步。
惡魔自火中生、在火海中徘徊,此時我看見一些熟識的面孔,癡愚的山羊頭惡魔與牛頭惡魔在碩大的遺跡中徬徨,手中拿著的是詭異且巨大的粗糙柴刀與巨斧,糾結壯碩的軀體彷彿隨時都處於戰鬥的狂熱中。就如同我在上面所見的,那些東西看起來野性、且不可理喻,可是我不需要害怕,現在能讓我恐懼的已經不是敵人了。
牠們的血應該是熾熱的,好像我曾經殺死的那些東西一樣,可是隔著衣袍與盔甲,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不冷、不熱,那應該是一無所有……可是宰殺的觸感一直留在手中,不斷地堆積。蛇人的刀子已經沒辦法沉載它們的重量了,因此我搶的山羊惡魔手中的柴刀做為下個武器;果然,這種重量、這種實質感……對我來說,惡魔的東西才是最合手的東西。
過了一間間殿堂,橋與橋、與山壁的屋舍緊密相連,井然有序的路徑搭在岩漿海之上,就這麼一路引導著我邁向通往核心的祀堂。
突然,我感覺到頭疼。那種感覺……是某個惡靈來了。回過頭,我看見紅色靈體從山路上走下來,一身鎧甲滿是針刺,手中的盾與劍看起來也尖的令人不適。是你,老朋友,我還以為你已經死了……但你又是怎麼出現在這的?你想要復仇?不,你是不可能得逞的。
(鏘轟!鏘轟!)
你只是個小小的……惡靈。
(鏘轟!)
可憐的不死人,他忘了自己已經不是在對付一個人類了。
(--鏘咂!)
那位針包頭跟著我跑來了伊扎里斯,我想問他,這值得嗎?但也許他就是伊扎里斯的僕人,如果真是如此,那他的出現也就合理多了。
這次,我的老朋友沒留下什麼直得紀念的玩意兒,他的靈體消失於此,地上剩下的是一縷赤紅的殘魂……一股聲音……
--"水門開了。開了,夥伴們!……大伙?"
--"吾主,您在哪?"
--"已經……一點都不剩……。"
--"……我……為什麼還留在這……。"
"新來的僕從?一個渾身鐵釘的刺蝟?"
"他很可愛,不是嗎?我小小小小的吸魂鬼……他不要靈魂、也不要人性,針刺寇克要的只是一個可以侍奉的主人。喔--真是愚蠢的惹人憐愛。"
"所以您就讓他過來了?大小姐,恩吉我實在沒辦法理解您的決定。難道是因為人性不夠了?那就讓我來幫助您們搜刮人性吧!"
"不,恩吉,我們不出洞穴的……但他可以,他無所不能為……這不是很棒嗎?嘿,小寇克,你還不快說些好話來取得恩吉管家的信任。"
"哼,我不需要他的奉承!……好吧,既然大小姐都這麼說了……你聽好,刺蝟,我們大伙都傾盡全力為兩位小姐服務,如果你也想成為我們的一份子,那就別偷懶,快點去採集人性吧。瞪什麼?沒用的傢伙,去去!"
"恩吉啊,何必對他這麼兇呢?呵呵--……"
恩吉?魔女?……寇克?你,你為什麼要讓我看見你的記憶?可笑,你以為這樣就能拖延我的腳步嗎?不、不!我要毀滅你的希望!錯誤就必須消除,寇克先生。
這裡的敵人都是為了擁護混沌之火而存在的,你們就是該死。我對山羊們的頭喊著,要牠們記住自己不該被創造出來。山羊們、蠻牛們、蟲子們、以及吐火的胖球,還有你,寇克,所有的混沌擁護者,你們若執意擋在我面前……
渡過血海,我終於降至了底層的廟宇祀堂。此地昏暗,唯有外頭的黯淡紅光照耀,光芒隱約能照耀盤據此地的粗大樹根,一步一腳,僵硬乾枯的枝芽在我的靴下劈啪作響,響音從廳頭傳到廳尾,它空洞而枯燥,讓寂靜更加深沉。不一會兒,祀堂的守護者出來接風了。祀堂內有隻與不死院惡魔相仿的巨大魔物,牠拿著巨大的石手杖,一雙醜陋的小龍翼吃力地拍動著,一雙肥重的獸足讓破碎的木片與磚石又裂了一次。
我必須闖過牠。那就像從前一樣……我們都知道規矩。
("汝,")突然,聲音傳來,那不是語言,而是意念("去吧。")
「什……」
("吾說,汝,前去吧,")牠退至一旁,挪開的身子後頭是展露了一扇大門洞,("吾累了。")
「你在說笑嗎?看看我,我身上是你同胞們的鮮血!惡魔,你應該與我大戰一場……像個真正的惡魔!」
("渠等亦如吾,吾等於空無中度過千百年,讓貪念灼蝕、讓憤怒左右,然……")惡魔的赤眼閃閃發亮,("雖形態非吾所能選,但意志則否,吾同渠等、卻非渠等,吾有智、亦有思,智與思令吾之意志擇渠等所不能擇之事。汝可知意志?汝可明白意志?")
「可恥的魔鬼,你這是在羞辱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吾只求結局一場,挑戰者。")說得好聽,但我可聽見了你的不懷好意,你的獠牙在對我笑著,("吾自火中窺見未來,吾等未來、鏡像之像,吾等非唯一,卻註定歸於唯一。命運……早已賜吾等於死地,如今,掙扎又有何用?吾之意志不能選命運,卻能選命運所不察之舉。痛苦吧、掙扎吧,放棄吧、絕望吧,命運要吾屈服於事實,然吾偏要背道而馳。火焰與雷電之子,汝可明白吾之意志?")
(--碰隆!)
牠將巨大的手杖插於地面,隨後,惡魔攤坐在地上。可恨……可恨!
--嚇!
(喀吱!)
看到了吧!我傷了你,我讓你的肚子開了個洞!就這麼想棄戰嗎?無能的惡魔!
--!
「單憑此技不足以……應當……」
--牠的抓子掐著我的手。惡魔用我的手、我的武器,將自己的身軀割出了一個大洞。不,我不是你的自殺工具,我要戰鬥!為什麼你連我唯一正當的藉口也要剝奪?惡魔……惡魔!我是正義,我的王國不能留下你們這些邪惡……惡徒!
(咖咂!咖咂!咖咂!咖--轟隆!……)
……你們如果真的想死,為什麼不乾脆跳到岩漿裡就算了?你們……只是想看我如何崩潰。
告訴我,你們到底想要什麼?告訴我……什麼才是對的!卑劣的低等生物!我是能讓你指使的嗎?這一切……都由不得你們,因為我想做,所以才去做,對錯根本不重要。道德善惡……都是狗屁,我就是我。
呵呵呵……美味的惡魔龍血……你失敗了,惡魔,我沒被擊垮……
「我沒被……」
--誰在說話!
……喔,是我自己。好混亂……我不該這麼混亂……無名,保持你的觀察力。冷靜,不要因毒熱而起舞。可是……可是……
……伊扎里斯的廢墟一路下降,與火同生的巨木侵蝕了目光所及之處。高聳如狹股的通道兩旁裝飾著細緻的線形花紋,但除了浮雕外,幾乎已無法辨識。樹根乾如柴、且堅硬如岩,它們搭在綻裂的廢墟通到上宛如橋梁。火光在最底層的深淵閃爍,橘與紅構成的光影讓此地荒涼無比。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我見到了一座樹根斜坡通達的底層門外有一片岩漿光輝,也許那裡就是老師所講的岩漿湖所在,如果不是,那就只好繼續往下走了。繼續往下,大英雄,完成你的事業--
--突然,我見到一道閃耀的標記烙在門前……索拉爾。
索拉爾,你……你總是比我早一步前進。你無所困惑,意志如太陽閃耀。你也是王器所選擇之人吧?肯定是的,你才是真正偉大的王者,而我,我只是個偽王,沒有意志、虛偽又卑劣。他的靈體從標記中浮現,我看著他的幻影、他堅定的身姿……而我,我只是個沉溺在幻想中懦夫。無能的我……如果我們之中其中一人必須投身火焰,那肯定不是你。
索拉爾,請你一定要活下去,神聖的你、代表太陽的你……不能命喪於火。成為王吧,我的朋友,如果我們時空的差異僅僅是一道幻影鏡面,任何一個人都將決定世界的未來,那就讓我成為火,而你成為王。
太陽王索拉爾,這名號不是很響亮嗎?
一腳跨出拱門,我等著面對索拉爾也曾面對的困境。滾熱的熔岩讓我渾身發汗,就算隔著魔女的衣袍也無法完全阻擋腳邊的熱氣,那片平坦的山谷匯聚著壁中潺潺流出的熔岩;看來這裡就是伊扎裡斯的低窪處了,混沌之火造成的災禍全都蓄積於此,像膿湯一樣孕育著病疫。雖然有幾處凝結的岩面得以行走,但我所能移動的範圍依舊有限,腳下的岩漿看起來並不深,但要真的採下去,也不是什麼深不深的問題了。
(……吼!……)
來了。我握緊柴刀,緊依著自己最後的退路。當前我所能能動的空間並不多,左右有限、進退不得,稍有不慎就將因熔岩池而喪命。
(--轟隆!)
……咳咳……惡魔,真正的敵人……牠墜落在對側的廢墟前,畜牲般的龐大軀幹撼動了山谷;牠長嘴的巨大前臂掀開了熔岩、數個蜈蚣般的觸爪在空中扭動,就連身軀也像蜈蚣一樣長著蟲足與鎌口,幾乎沒有相似之物能形容那個東西的外貌,但我只要知道牠是個惡魔……赤眼的百足之物。牠不會說話,那東西只知道嘶吼;沒有意志、沒有情感,我要的……就是這樣的敵物。
巨物隆隆而至,其身不畏高熱。牠懂得地利,看起來也有意在岩漿上處置我--長臂一伸,惡魔手上的鎌口與我僅有幾厘之遠。
(轟--!)
……不夠準確,這證明我還有點勝算。
惡魔在火焰上起舞,牠身上的觸鬚如鞭子般襲來,夾雜著黏滯的熔岩塊與熱火。哈啊……哈啊……汗水,我的眼睛。
(咻呼--咻呼--轟隆!)
重量的威脅、火焰的威脅,我想盡辦法出刀回擊,可是機會在哪?剎那,惡魔騰空回身--前臂!
(碰轟隆!)
--牠慢下來了,就是現在了,無名!攻擊那隻觸手!
(喀喳!喀喳!)
扭動吧,大蟲子,哈哈哈--吐出你的熔岩血!
(--吼--!)
惡魔的前臂沒有斷、不過失了力氣。現在他走的更近了,足爪幾乎踩上的岸邊。那玩意兒又大、又熱,複合的蜈蚣身軀在那雙狼似的半身上有意識地蠕動,百隻蟲足不規律地搖擺著,尤其是牠胸口的蟲足,像要我把給吃進去一樣,吞道那道燃著紅火的巨大裂口。
(碰轟!碰轟!)
牠在玩弄我。觸鬚與手爪在我唯一能活動的小空間中密集地甩動,壓迫一切閃躲的可能性……去吧,砍斷牠的腳,牠纖細的腳!
(吼吼!)
呵呵--啊……
(--嗚吼!)
--惡魔觸手上的鎌口抓住了我--一察覺到,我人已騰在半空。
--呃嗚!我的腰……
……好吃嗎?大蟲子?呵呵呵……如果我能想一把火把你給燒死……呵呵呵……對了,你根本不怕火焰……真慘……
(嗤茲……)(……嗚吼吼!)
(--碰咚!)
牠扔下了我,看來惡魔還想再玩一次。咳咳……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沒了盾牌。也許打從一開始我就扔了。針包頭先生,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但有騰出兩隻手更好使力,盾牌之類的,根本用不著在意!
去死,去死吧!哈哈哈--!我要把你的爪子一個個拆下來。
(喀喳!)
拆下來--!
我要為索拉爾而戰!為火焰!讓我消失在世上吧!
嚇啊--!
……
……哈啊……哈啊……死了嗎?
惡魔的屍體不見了,但牠真的死了嗎?我攤坐在熔岩池旁顫抖著,熱流、灼傷,疼痛與乾澀啃食著我的意識。剛才的我就是真實的我……狂妄的火焰。這不是再好不過了嗎?如果新火必須長久,那材就得夠猛才行,對吧?
此時,我看到幾尺外的熔岩上空出了一個空地,在曾是惡魔身軀附蓋的岩漿上有個能排開熔岩的物體。看仔細點,無名,那是一枚戒指……
……不要怕,踩過熔岩,去取得它。
(……嘶……)
嗚……啊啊--!走過去!
(……嘶嘶……)
--啊啊啊!拿到了,王八蛋!我拿到了!
(……嘶……咑……咚鏘)
……克拉娜老師,我拿到了,我照著你的話……戒指……這樣我就能到伊扎里斯……穿過這片熔岩……
哈啊……哈啊……
……熔岩吞噬了我的腳掌,不過灑了些原素後,它們又原狀了。銀騎士的白銀鐵靴少了鞋墊與外皮,現在只剩金屬的部分還留著,而且沒有半點融化的跡象--只是黑了,勳成了深黑色。
戴上了不成形的戒指後,我的身體能輕易地佇足熔岩--就像作夢一樣,我踩過了那些黏稠的火焰與岩塊,穿過從天而降的熔岩柱流,老師說的戒指神力非凡,但熱氣還在,我的身軀依舊飽受悶烤之苦。從這側走向另一側,我在熔岩池中漫遊,試圖找到任何能從這片封閉的廢墟離開的方法,心理著急,步伐卻異常緩慢。
過了峽谷,我的腳踩上了堅硬的岩面,接著就一直走,隨著峽谷的路徑溫吞地前進。
多久之後……多久之後……羅德蘭就要有時間了,那我……究竟又浪費了多少時間?
剎那,路徑引導我至一處空地,一片熔岩池又緊接在後,不斷延伸至遙遠的另一端。
「……索拉爾?」我看見他在那,不是影子,他就在那,坐在凝固成弧狀的山壁前,「索拉爾!」
索拉爾,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想跟你說好多事,我想要告訴你我的計畫……索拉爾,你才是真正的繼承者。我跪在他面前說著:「索拉爾,請聽聽我的請求,請讓我……幫助你。」
你聽不見嗎?我們的世界明明是重疊的……索拉爾!
「……為什麼……為什麼……」他不理我,索拉爾只顧著喃喃著同一句話:「……為什麼我花了那麼多心力四處尋找……卻依然遍尋不著……」
你怎麼了,我的太陽,你不應該是最堅定的嗎?你應該像個太陽一樣照亮我……你怎麼了,我的朋友?你是我最後的希望,如果連你也……索拉爾,你為什麼不理我?我們……來到此地……不都是為了同一件事情嗎?啊啊……索拉爾,我的英雄,請像從前一樣開導著我,讓你的正氣與善良引導著我。求求你……
……索拉爾移動了,他步入岩漿。他要去哪?他是朝著什麼東西在前進?我追了上去,片刻不敢停歇。
穿越峽谷火池,突然間,我看見隘口外的天空大開,同時亦讓一群龐然巨獸所佔據。那些東西沒有頭,只有半身留在無邊無際的岩漿池,此時,索拉爾也離開了我的世界,它消失在某個角落,僅留我一人在這孤立無援。
--用跑的,別理牠們,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要變成火焰,你要為了所有人、為了索拉爾而投身火焰。這才是正確、這才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
(嘩唦!嘩唦!嘩唦!)
追上來了。
(碰碰--!碰!碰!)
我奔跑著,朝著湖的對岸尋找能夠上去的路徑。這裡實在寬的嚇人,但目標卻很明顯,在對岸山崖上頭的就是伊扎理斯的盡頭,混沌溫床的所在之處。
岩漿的光芒幾乎讓我眼盲,僅能瞧見一點邊緣的輪廓,灼流纏繞於身,肺裡、嘴巴裡,都是駭人的炙熱空氣。可是我還是跑著,也許我根本就不用呼吸,不死人為什麼要呼吸?我不懂,我不知道自己在岩漿上到底還要保持什麼理智。世間的法則在巨獸的足音前早已形貌盡失,我只是岩漿上的一道影子,也許連影子都不是。我是假的,一個幻影,在火焰上奔跑的笑話。跑著、跑著……
找到了巨大的樹道後,我依然在奔跑,跑上伊扎里斯的廢墟,將岩漿之海甩到巨牆之外。漂浮的雕刻之物吐著火焰,成群的惡魔雕像跟在我的身後,但我也無暇理會,只想著怎麼樣才能早點尋得混沌的身影。
環形外廊的盡頭是陡峭的階梯。喘息聲在耳邊振動,它警告著我、要雙腳停下來。不,不能停下來,我必須早在索拉爾……已經沒有時間了,他的樣子很奇怪……
「索拉爾!」我毫無意義地喊著,「聽我說,我想要你活著!請讓我成為你的火!哈啊……哈啊……讓我這條爛命擁有意義!」
他根本不可能聽見,如果聽得見,那索拉爾就該知道我這一路上是多麼的崇拜他。
但是--索拉爾--……
(……碰鏘!乓鏘!……)
……啊,怎麼這個時候跌倒……
……哈啊……哈啊……哈哈哈……你不可能有事,我的朋友,你不是我,你要比我堅強個幾千倍……
--!
(--轟嘶!)
現在可不是休息的時候,無名。
在伊扎里斯的臺階上,更加詭異的異形出現了。那像個長腳的漏斗,兩隻觸口跟腳幾乎沒兩樣,像腸子一樣卻有口有爪。多麼詭異……多麼噁心的生物。
(喀鏘!)
我得行動,伊扎里斯只會越來為詭異。混沌、妖魔……老師,我不能猶豫,對吧?那些生命在受苦……整個伊扎里斯都在受苦。
階梯通往一棟塔屋,屋舍又開朝著更大的階梯平台開了門洞,伊扎里斯的核心有如祭壇,但不像任何一座廟宇,這個地方的建築開著方洞,線與矩構成了伊扎里斯。登上大臺階的頂端,此時,我看見一個穿著黑袍的人形生物站在下去的樓梯上。黑袍……魔女,是克拉娜老師的姊妹。我必須殺了她,立刻執行……為了老師。
魔女帶著法仗衝了上來,但她不用杖施法,她像咒術師一樣從手中扔出火焰。
(--轟!……嘶嘶……)
她的火球會產生岩漿。魔女的炎鞭比克拉娜老師的火焰還要炙熱,火鳴聲在半空中隆隆炸開,她的力量就是混沌,但縱使強大,也沒有能迴避刀刃的體能。
我要殺了她。必須。就算是親族……也必須……
……死吧!
(喀喳!)
我看不見魔女的臉,她的上半身滾落了臺階,攤在大殿堂的入口前。不久後,魔女消失了,化為灰燼。
……多麼容易……。
對吧,寇克?我知道你來了,你總是在我最痛苦的時候跑過來找我麻煩。
你覺得自己打得過我嗎?你為什麼要拼了命過來挑戰我……你的主子,她總有一天要死的。我問他,他到底想要我怎麼做,就不能讓我們好好扮演雙方的角色嗎?你們是破壞一切的惡源、我是消滅惡源的勇者……為什麼要讓我迷網?我恨著你們,我恨這裡的一切都試圖讓我心生罪惡,如此無用、卻又沉重的情感……我恨火焰,火焰讓我溫暖、卻又讓我遍體鱗傷,我好想……好想拋棄它,可是我做不到,我迷戀它的慰藉。
正因為如此,所以大善人索拉爾……連他也不願理會我,我的太陽,他看透了我的陳爛庸俗……現在,告訴我,寇克,你想要我怎麼做?你留下記憶來,就是為了要我做些什麼,對吧?
但他什麼話都沒說。寇克就像小隆德的吸魂鬼一樣,一句話也不肯透露。
(--鏘喀!)
後來,他又留下了一縷紅魂,但微弱的難以想像。
……寇克告訴了我他的願望。
"我的母親……混沌的溫床,它一反初火的特性生出了近似遠古混沌的岩石樹,它的蹤跡遍及整個城市,伊扎里斯的抗火樹木皆與混沌的溫床同源。後來,儘管為時已晚,但它依舊被我的姐妹們封印了身軀,以防世界毀於火焰與樹木之中。現在,如果你想要接近它,那就必須破壞封印,屆時,你必須立即跑入混沌巨樹的中心,將燃燒的混沌溫床除去。不能有片刻遲疑,笨徒弟,否則混沌之火將再次引燃,到時,你的世界必會因此化為灰燼,萬劫不復。"
通往主核心的入口是一個十分長的大斜坡,斜坡上雖同樣長著怪異的樹根,卻不至於阻礙行進。順坡而下,穿越樹幹與枝枒,我降落在一處龐大的圓形廣場前。廣場的中央似乎想必就是克拉娜老師說的混沌巨樹,樹下被擋著的就是通往混沌之源的通道,只是雖然說是巨樹,但它不像是棵真的樹,天降的樹幹都要比它還粗壯的多,那東西伏倒的軀體還生著挺立的木鬚,看起來就像個打盹的老人一樣。此時,我注意到巨樹的兩旁則有兩個圓亮的半球體,我想那東西或許就是封印了吧。
怪樹會動,穹頂灑下的光芒照出它些許顫動的影子。老師告誡我,它說混沌溫床的本體很脆弱,就算是一把小刀、甚至是拳頭都能將其破壞,但它的威力卻不容忽視。
"帶上盾牌吧,笨徒弟。"
我知道,老師。我永遠聽你的話。
木盒裡唯一的大盾只有帕奇那張木方盾,但有總比沒有好。
跑向第一個封印,混沌大樹注意到了我的行蹤,但它沒有任何動作。那東西是否正期待我解開封印?是的話,就乖乖待著,別惹事。然而它不像我想像中那麼乖巧,當我接近半球時,那東西開始躁動了--它扭動著樹枝想將我拍成肉泥。
(--碰!)
閃的輕易,但風壓卻讓我差點站不住腳。快跑進去,進到封印裡!
那顆半球閃耀著我看不懂得咒符光環,並且又讓樹枝所附蓋,但它沒有半點阻隔效果,一切的術式都只是為了封印混沌而造。現在,破壞第一個封印的媒介……不成形的發光之物。
(啪紮……)(……咕嚕……)
一道緊繫於怪物的藤蔓焚毀了,剎那,無聲的爆破撼動了大圓堂,白光刺眼、且令人恐懼。不好,我得快點前進。
--怒號聲,我聽見了巨樹的異樣。它將焚燒、將順間茁壯?等我跑回了中央,我只看見一陣紅火從老人樹的背後燃起,火中有道發光的圓球體,那東西似乎在鳴叫,嗡嗡的聲音讓我心律混亂。
--炸裂聲。發生什麼事了嗎?不,我不能回頭,抓緊盾牌,大樹的巨手已經長出來了!
此地瀕臨崩潰,地板塌了,露出一片長滿樹根的深淵。空無的淵谷,也許那就是世界的盡頭,比深淵還要更深的無底之境。
連連跨過盤根錯節的板根,大樹的手不斷揮舞,我在地洞邊緣以盾與它的攻勢搏鬥。但還不算太困難,至少第二個封印近在眼前。但等第二個封印解開時……
(啪紮……)(……咕嚕……)
另一場爆破。順間,我感覺到了混沌之火的存在。
感覺到了力量……無盡的追求。渴望、渴求、期盼、掙扎、恐懼、絕望……混沌之火,無窮的力量之火。
克拉娜老師,那是混沌……我……我必須成為另一把火。克服它。
隆隆的崩塌宛如天崩地裂,這個廣場幾乎要成了空谷,我所能走的路也所剩無幾。此時,巨木的雙手已經完全成形,我也看見了混沌的巨大的鎌鉤在天上舞動。必須速戰速決--快點,進入它的內部!
趁著混沌還在孵化,我沿著混沌大樹的樹根匆匆前進。越接近中央,震動就越厲害--那隻怪物……它的龐大與瘋狂讓我神智昏沉。
(--咻轟!)
(--轟轟!)
(--轟隆隆!轟隆!)
在我躲進混沌巨樹的樹根時,前腳所採的廣場也消失無蹤,盤根錯節的樹幹深深掏空了地基,它會這樣一直將世界的包覆起來嗎?用樹木與岩漿?
靠著盾牌,我一邊粉碎交錯於入口的乾枝、一邊奮力在狹徑中掙扎--
(--轟轟轟!轟轟!)
--風暴。赤紅的火焰狂風從我的腳邊掀起,伴隨著熔岩與可怕的熱氣--盾牌毀了、成了木炭,現在我只剩下魔女的衣袍得以護身。克拉娜老師,請保佑我;受苦的靈魂啊,請允許我送你們脫離苦海吧。
(--轟……嘶……)
--快點,走下去。
輕脆的碎木響聲盤據在腦海,我只剩下前進一途。只能前進。前進!
……盡頭那是什麼?一絲暗紅色的火苗……是混沌之火的本體!快點,衝過去,用盡全身的力氣,風暴就快來了!
--!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