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Blue Headphones

作者：雅仲│2014-09-12 18:54:10│巴幣：20│人氣：233

　　少年渾渾噩噩的步出校園，裹足不前，蒼白的臉上盯視著從褲袋內傳來的震響，他將之取出一一檢視收信匣與Line相交傳來的訊息。

　　「你現在在哪裡？」

　　「已經下課了吧？」

　　「我們在桃之園這裡。」

　　「再不來的話我們就要過去你那裡了喔？」

　　最後一則訊息是在兩分鐘前，少年慌忙邁步離去。

　　少年三步併作兩步很快便到達所謂「桃之園」的廢棄寓所，有四層樓高，外牆油漆明顯脫落，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隨處可見一片片殘落的白色油漆。

　　長久以來被浸溼的雨漬漫佈在屋宅上緣，與青苔相互交錯抑或交疊；長方形窗口下方突出長條狀的凹槽以栽培植物，不用說自然也被藤蔓所盛滿。

　　窗口毫無遮蔽物，大門也是，大大敞開著任何空氣流通，其中也包含像他一樣的擅闖者。門旁邊灰土色的水泥牆上用噴漆寫著：桃之園，外人勿入的字樣。

　　少年左顧右盼，自然是一個人也沒有，很難想像拐了一個彎的坡道下方便是人聲鼎沸的市町。空涼的上坡道只聞鳥鳴，廢墟後方是簇擁它的茂密樹林。

　　驀地，二樓傳來少年們的嬉鬧聲。現在這裡倒是多了些不請自來的傢伙。

　　少年踏進寓所陰影內，撲鼻而來的是摻雜男性汗酸與彷彿凝滯的菸酒味。一樓廳堂空曠得叫人一眼便看見毫無扶手的階梯，少年徒步而上，放眼望去這裡最少聚集有十多人左右，是一群頭染七顏六色的青年，及兩三位成人。

　　二樓同樣空無一物，只有一張長條沙發與素色長木桌。大夥在水泥地板或蹲或坐，整體看來比較偏向不良集團，不過其中也有一名裝束普通的高中生直立著。

　　少年與對方對上眼，他們兩人之於不良集團可說是相當突兀的存在。摒除那三名成人在外的話。

　　當少年踏上二樓，所有人無不靜默下來，橫眉豎目瞪視著他，其中一名少年探出頭來向他招手。

　　「灰谷！快點過來，」少年笑瞇了眼：「我們正要開始。」

　　灰谷幾乎馬上辨識出那名少年過分高亢的聲音，肯定是「俐」吧，那是少年的網路暱稱，順帶一提他的ID叫作「布魯」。沒有錯，這是一場網聚；不過與平常網聚不大一樣，他們都是為另外別的、共同目的而來。

　　灰谷別無選擇，只能夠畏縮著肩膀一步步向目前勢頭正旺的俐走去，所行之處大夥一個個站起身，無聲的目光令灰谷倍覺壓力，他感覺自己已經無處可逃。

　　在俐的指示下灰谷與俐並肩而坐在陳舊的長條沙發上，彈簧盡出幾乎螫疼了他，灰谷嘗試弄個對自己而言較舒適的坐姿。一旦坐定俐旋即親暱的傾身攬過他的肩膀。啊啊，嚇了他一跳。

　　「容我向各位介紹，現在在你們眼前的這一位仁兄，便是鼎鼎大名的Blue君喲☆」

　　所有人難掩驚訝神色的屏住氣息。那種場面真要他說的話，感覺是有些可笑。

　　「……那個，出浦君，我說過我不想出席這種場面的。」灰谷微微苦笑，帶有無可奈何的口吻斜眼瞻視出浦，出浦依然保持著開朗的笑容。

　　「哎？為什麼？明明是這麼厲害的事！」

　　「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才好，總而言之就是我……不適合這種場面吧。我比較喜歡在檯面下作業就好。」

　　「好，我明白了，那麼一切就包在我身上吧！」出浦異常亢奮的拍了一下胸脯：「從今以後就由我來成為Blue君的『表』吧。」

　　「畢竟真人不露相，對吧？」出浦咧嘴笑道。

　　「真沒想到Blue君竟是看來這麼無聊的小子……」人群之中有人窸窣說道。

　　「你看來也不過是個不良少年而已嘛。」那名從頭到尾都佇立著的高中生攤掌回嘴。頃刻大家都笑了出來，不帶任何芥蒂的，只有灰谷相較冷淡。

　　「請務必讓我釐清一下，出浦君的言下之意是假使行動出了任何差錯，便由你來負責周旋和承擔是嗎？」

　　「當然，」出浦抿唇莞爾：「不過以Blue君而言，是不可能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吧？」出浦相當有自信。灰谷則付之一笑，不予回答。

　　「如何？要做嗎？」出浦屈起手臂。

　　「……好吧。」灰谷隨之交臂。交易達成。

　　「好喲，那麼我們便正式出道啦！」出浦倏然起身敞開肩臂，以過分炫目的笑顏宏聲宣佈：「在他人尚未知曉事情始末之前，便由我們來奠定歷史吧，各位。」

　　大夥冁然而笑，應答聲此起彼落。灰谷環視一圈從今往後的同伴：「看來……事情會變得有趣起來吧。」

　　伴隨入耳的烘鬧聲，灰谷揚起慣有的冷笑低喃說道。

　　一開始它只是一個網站，標題為「Blue Headphones」。在天藍色底網頁中央有純白色的耳罩式耳機示意圖，示意圖內的輸入框用灰字寫著：

　　「那個、各位，最希望我們做什麼呢？」

　　象徵右耳的軟塞內填滿了文字如同液體般搖曳：

　　「這是什麼？」

　　「σ`∀´)σ去死」

　　「請問可以幫我寫這次的課題嗎？」

　　「感覺好像很有趣！♥」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世界和平。」

　　「請替我找到工作吧！」

　　「戀愛……相談……可以嗎？……」

　　「這不就像是便利屋一樣了嘛。」

　　首頁只有一個耳罩式耳機的圖示，點擊一下輸入框，鍵入自己想要的願望的話，便會被收錄到左耳的橫向排列數據內，票選較高者字體便會自動變為粗體。

　　由投票結果選出第一名，那麼無論是什麼樣的事，Blue Headphones都會為你達成。

　　最先開始，有人上傳求婚成功的影片以茲感謝；也有人順利找到工作，大多都是人們因由無聊胡亂投入的願望，卻沒想到確實收到自稱為該網站負責人的聯繫。

　　願望順利達成的留言頻傳，該網站瞬間成為最受歡迎的站體之一，被多人傳閱號稱青鳥網站，專門deliver幸福的地方。

　　不過由於是票選性質出來的第一名，換言之無論是什麼事他們都會照辦。開始有人嘗試製作投票外掛，甚至有駭客行動，亟欲查出BH背後團員究竟涵蓋有多少人；但結果往往是徒勞無功，架設BH的人實力過於強大，就結果來說完全無法使用任何外掛以達成自己的心願。

　　「就跟人生一樣呢。」

　　有人這麼說。

　　不過由於駭客行動失敗，大家開始對於BH網站持有者產生好奇。

　　是什麼樣的人得以製作防火牆如此堅實的網站？看來不只是個實現願望的網站而已。許多流傳開始蔓延開來；且如果後盾如此堅強的話，那麼偽造票選結果是否也是可行的呢？

　　人們逐漸抱持懷疑態度，在最近新一波傳聞中也有摻雜這樣的事：那不過是個地下樂團所搞出的噱頭罷了。

　　頓時之間上傳到該網站的感謝影片和留言都變得極其可笑。

　　而對於這些傳言從來不曾出面辯解的BH，就這樣成長為不上不下的都市傳說之一。偶時會聽見這個縮寫的別稱，但那究竟是不是在討論那一個網站的事呢？也沒有人再多深究下去，直到發生那件駭人聽聞的事件為止。

　　「那個、各位，最希望我們做什麼呢？」

　　在天藍色網頁中輸入框的游標不停閃爍。

　　最近那個縣議員說話是不是太囂張了？

　　ＯＯ縣縣議員的政治宣導實在令人反感，人群托著腮幫子感慨。

　　根本完全沒有考慮到我們的意願與日本的未來嘛。

　　「既然這樣的話，就讓那個人死掉好了？」

　　
　　要不是那名縣議員的失言，BH或許會就此沒落下去吧。

　　「哎，這樣好嗎？要是真的實現的話……可真夠嗆的呢。」

　　「哎喲，才怪，難道你不知道這個網站只不過是個噱頭而已？」

　　在天藍色網頁中輸入框的游標不停閃爍。

　　最新一期的投票結果出爐——現在、大家最期待的事便是某縣議員的死亡。

　　一如既往的，BH的公告訊息視窗彈出，在所有祈願人的收信匣內。黑暗的房間、街道上、咖啡廳內與堆滿泡麵杯的漫画喫茶店內某間隔間，所有人的目光皆被藍屏所盈滿。

　　「那麼現在，BH就來實現您的願望喲☆」

　　「……咦？」

　　收到這封信件的人無不愕然，他們彼此之間的共通點只有一項。

　　「喂，這只是惡質的玩笑而已對吧？」

　　「這個網站……就連這種願望都能夠實現的嗎？」

　　朋友與情人面面相覷，人群惶惶不安起來，沒有人可以擔保事情的走向。

　　沒過多久，十分恰巧的那名縣議員的死訊傳來，依照報導所說很不幸的，縣議員是死於意外事故；不過對於BH使用者而言，事情真的只有這樣而已嗎？

　　短時間內BH再度爆紅，可以透過留言內容得知人們究竟有多麼不安。

　　「喂喂，真的假的？」

　　「是BH做的嗎？」

　　「願望成真啦——！ヽ(∀ﾟ )人(ﾟ∀ﾟ)人( ﾟ∀)人(∀ﾟ )人(ﾟ∀ﾟ)人( ﾟ∀)ﾉ」

　　心懷愧疚的人們甚至有人去派出所自首，說明是自己殺了該名縣議員。當然，毫無證據的話，結果是被打發回去，連案底也沒留；不過卻讓警方與媒體留意到了該網站，而其調查結果確實是意外事故。

　　惡作劇？預言？單純的巧合？

　　Blue Headphones的幕後黑手到底是誰？

　　由於並沒有足夠的證據，所以警方也無法制止該網站的傳閱速度。網站依然存在，依然有人上前許願，且也有無數證實，關於願望被實現的證實。下一次BH將要實現的，又是誰的願望呢？

　　標題Blue Headphones的首頁輸入框今日也是空白著，亟欲被填滿的游標閃爍不停。

　　「喂，橋田，你知道最近有個網站叫作『Blue Headphones』嗎？」男人眼前並排的辦公桌堆滿足以掩蓋人高度的文件。

　　男人前後轉動著肩膀，剛才在一名年輕人的「自首」之下對他進行了偵訊。前來的年輕人據稱自己是BH的一員，知悉殺害某縣議員的全體過程；然而真的引來派出所內其他警察的目光之後，年輕人卻又一改態度變得畏畏縮縮不敢開口。結果追問之下只是單純的崇拜者而已，這年頭真是什麼怪事都有。

　　當然也包含了那個什麼Blue Headphones。

　　「啊，我知道，前陣子才傳說有人看到BH成員活動的身影。」橋田從眾多文件夾中探頭出來，面露欣喜的哂笑。

　　「哦？是怎麼樣的？」男人一鼓作氣坐在橋田對面的座位上，肘部擱在椅背撐著後腦杓。

　　「請稍等我一下。」橋田興奮的在螢幕前敲打數下，頃刻將電腦屏幕轉向給男人看：「這就是當事人錄下來的影像，點擊率在數天內便攀升到兩百多萬人觀賞呢。」

　　男人傾身向前，瞇緊眼睛細看。

　　影片中可以看到的是一群人頭戴各式不一的面具，步行至連接高架橋下方的水泥牆面前，攝影機畫面被少數的枝葉所覆蓋，八成是有人躲在樹叢間偷拍而來的。

　　青年團將眼前被塗鴉得凌亂的牆面塗刷成白淨一片，時間被上傳者調快到一分鐘過後，青年們都重複著一致的行為；不過沒多久其中一名少年似乎留意到拍攝者的身姿，期間可以聽見拍攝者小聲的哀鳴一聲，鏡頭搖晃個不停；不過少年並未做什麼，只是手拿油漆刷向拍攝者俯身敬禮，旋即與其他名少年悠悠晃晃的離開。

　　「這是什麼？」男人蹙眉，不解其意。

　　「什麼什麼，這是Blue Headphones最新一期的活動哦，將牆上的塗鴉清理乾淨。」橋田有些不甘心的說。

　　「哎——」男人明顯不感興趣的用掌根撐住下顎：「他們之前不是涉嫌殺害縣議員嗎？不過這樣看來只是幾個很普通的毛頭小鬼而已嘛。」男人打了個呵欠。

　　「是啊，因為有之前縣議員的案件，現在在BH網站許願的人都異常小心呢，大多都是許一些十分微薄的願望。恢復市容是現在投票率最高的願望，大概由一萬多人票選出來的。」橋田娓娓道來。

　　「你還真瞭解啊。」男人倒是對橋田之於該網站的認真程度嚇了一跳。

　　「嘿嘿，很好打發時間嘛。」橋田莞爾，旋即將屏幕轉向自己：「所以前輩怎麼突然提起了BH？」

　　「嗯，又有了，匿名舉報。」男人將桌上照片信手丟給橋田。相片日期正好是縣議員死去當天，且還是事發現場的側拍。

　　那名縣議員死去的午後天氣灰濛下著毫雨，諷刺的是天邊還掛有一道彩虹，就在那道彩虹尾端下方，有名身穿灰毛針織頭套外衣的少年駐足在十字路口的人行道上。拍攝者是從側面按下快門的，因此看不清楚少年的面容，只有隱約可以看得見少年頭套內隱約透出天藍色的耳罩式耳機。

　　橋田審視一會後遂抬眼笑道：「最近的匿名舉報者很多呢，知道是誰拍攝這張照片的嗎？」

　　男人搖搖頭。

　　「不知道，早上一來便看見它擱置在信箱內了，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啊，那麼照常銷毀便可以了吧？」

　　「嗯，又要麻煩你了啊。」男人毫不在乎的擺手，同時輕聲低喃：「現在的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不會。」橋田頷首起身向碎紙機步去，轉身過後面容上的笑靨卻急遽擴張。沒有人發覺，人們毫無警覺，沒有人多看一眼。

　　在那一日午後，世界究竟變得與昨日有何不同？就他人而言恐怕是真的無從得知吧。青年所說過的話猶言在耳，在橋田耳內嗡嗡震響。

　　而那就是他們Blue Headphones。

　　我們是Blue Headphon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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