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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人專欄] 【S.N.T】眾神與凡人./Chapter of Memories.

作者:冬將軍™伊薩│2014-08-18 13:05:03│巴幣:22│人氣:527
  安格爾不顧店門上掛著的「歇息中」牌子,推開了門就踏進嘉爾維斯的店裡,鞋跟踩上木製地板發出特有的吱嘎聲,嘉爾維斯從報紙中抬起頭,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下,他就用那雙不帶感情的綠眸盯著他。

  「有事?」嘉爾維斯放下手中的報紙。

  「有。」安格爾煞有介事的點頭,「借我那隻……熊。」

  嘉爾維斯轉過頭,看向之前七夕情人節時來不及賣出去的滯銷貨,一束白玫瑰中間有隻泰迪熊的布偶,或許是今年永暮城稍微紛亂了一些所以人們無心慶祝。嘉爾維斯盯著那花束好一會兒,回頭用稍微帶了點狐疑的眼神看著同父異母的兄長。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沒有喜歡的人,不可能會有的。」安格爾慎重的說,就怕兄弟對他產生誤會,「但是我真的需要,就今天。」

  「……」嘉爾維斯沉默,走過去將花束拿起,遞給他。「拿去。」

  「謝啦。」安格爾接下嘉爾維斯給的花束。

  他轉身要走時嘉爾維斯硬是抓住了他的手臂,令他意外的是他這個只擅長手工藝、廚藝跟家事等女孩兒才會研究的東西的弟弟力氣並不小,他看著他弟弟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像是為了掩飾什麼而笑了。「嗯?」

  「你心情不好吧。」嘉爾維斯的聲音依舊那樣冷淡,他抬起翠綠色的眼瞳不帶避諱的望進他那雙與他不一樣的赤紅眼眸,「很冷。」

  安格爾心頭一緊,他回過神來,摸了把自己的手臂。就如同嘉爾維斯所說的很冷,大約只有十度左右的溫度,而他本人卻沒有感覺。他稍稍低頭看了眼他腳下的地板,腳下的地板發出像是冰裂開的聲音,他急忙向後退了一步。

  「呃……我、我沒事。」安格爾揮揮手,嘉爾維斯先看了眼方才他站著的那塊地板,上頭鋪著薄薄一層冰霜,然後稍微抬起頭盯著他看,他不太敢直視那雙此時帶有關心的綠眸,那會讓他感到罪惡。他摸索著握上門把,僵硬的笑著,「先走了。」

  「路上小心。」嘉爾維斯收回手,「早點回來,別跟別人起衝突,我會準備晚飯給你吃。」

  「……嗯。」安格爾啞然失笑,面對他弟弟偶爾的溫柔他有些不適應,但心情的確好了一些。他推開門把,離去前順手將那塊牌子翻了面。門鈴叮噹作響,那塊牌子上面寫著「營業中」。



01.

  他從幼年時期到如今二十五歲一路走過來一波三折,算算大略十九、二十年,許多細節他也忘了。偶爾閒來無事他會嘗試回想,但長大成人後他的腦容量大概也跟著少了裝不下太多瑣碎的事情,部分往事被他記得不三不四,像頭一次上台演講要背的稿子背的丟三落四,缺字斷句。

  他記得嘉爾維斯是一邊修理著那個叫做羅森貝格的人偶的斷臂一邊聽的,修理完了他也正好講完了,嘉爾維斯愣愣的看著他什麼也說不出來,儼然就是完全把他的話當作背景音樂在撥放,理都不理。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二十年似乎把他的腦子折騰的傻了也病了。某方面想想他真可悲,至少嘉爾維斯現在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是穿著女裝度日如年。



  他腦子中第一幕彩色的記憶是陽光穿透彩繪玻璃打在磁磚地面上投射出五彩的光,他就坐在木製的長椅上頭向上仰望著,模糊的視界好一陣子過後才逐漸清晰,他這時才看出那些彩繪玻璃拼出來的是什麼:藤蔓、紅玫瑰還有一個面容慈祥的女人。

  他想自己怎麼會在這?回過神來後才想起自己前幾天被那個說會養大他的生母遺棄了,至於父親早早就離婚了。

  他默默坐直身子,眼前是一個黑色的背影,身高大約一八零出頭,從聲音聽來大概是個十六、七歲的男性。站在黑色背影的前頭的是個看起來大約四十幾歲接近五十歲的中年男子,顯露出些許老態。

  「拜託你啦老爹,讓我收養這個小孩嘛、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青年發揮最大限度的求情,雙手合十,滿臉請求的看著眼前的男子。男子莫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好好、我讓你收養,但你必須好好照顧,行嗎?」

  「太棒了,交給我吧!」青年獲得准許後又蹦又跳,像是中了百萬大獎那樣興奮。然後青年毫無預警的轉過來,他與他對上眼。

  「啊,你醒啦?」然後青年走了過來,他有些退縮,但乖巧的點了頭。

  青年坐到他身邊伸出手撫摸他的頭,他的身體用力的顫抖了下。他沉默著不發一語,頭微微低垂只看見中年男子踏著有些緩慢的步伐離開,直到鞋跟敲響瓷磚地面發出的清脆聲響徹底消失在這個空間不再回盪,他才壯著膽子抬起頭看著身旁的青年。

  青年有著一頭亂中有序的銀白色短髮跟赤紅色的眼眸,銀白的髮色讓他想起了一個女人,身材稱不上玲瓏有緻但的確是個美人,她曾經溫柔的笑著拿了些食物給他吃,直到他生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才驚慌的離開。

  赤紅色的眼眸,這是他唯一記得的能夠與他生母做些聯結的顏色,僅管看起來不那麼恰當。

  「這裡……」他囁嚅開口,這時青年笑了笑。

  「歡迎來到教會。」也許青年就等著他問這句,回答的可順暢了。



  安格爾想,要不是他那時候不懂事,早些知道這世界裡的人幾乎全都是一群無神論者,或是知道這個城市裡的人多半暴力的話,他絕對不會乖乖就範,鐵定逮到機會就溜出去跑到對面的那個城市去找他老爸。

  同時他慶幸自己還記得這段荒謬又恍如天方夜譚般的相遇,還有青年的長相或個性或名字,所有一切都好。這樁事非但不能忘,還得一字一句詳加記錄下來。哪天他有幸活到老死,閒來無事時還可以翻出來看看,然後恥笑當年懵懂的自己。

  要不誰還記得他們或是宗教這玩意兒?他想。



02.

  青年叫做沃爾特,是這裡的主教也就是前些時日他所見過那名中年男子的養子。

  沃爾特有著一般宗教人士身上看不到的活力跟衝勁,姑且不論是否年紀所致,安格爾當時直覺認為沃爾特並不是用宗教人士四個字就可以概括承受的存在。



  這個教堂很明顯,座落在永夜城外圍明顯陰暗的環境中分外格格不入,尤其是那感覺上充滿藝術感的鐵門、庭院中的繁花綠葉。他與沃爾特就在這邊住著,鮮少外出。沃爾特告知他這附近因為接近永夜城最外圍所以治安特別差,他就出生在這附近豈會不知道這道理,所以他聽進去了也照辦。

  會來作禮拜的一個月大概不到五十個,偶爾安格爾聽到鋼琴與零零散散唱詩歌的聲音,靜悄悄的打開房間的門從二樓的圓形走廊偷偷看向大廳,看到的人大概也就總是那麼幾個,神奇的是他們看起來都像生活富足的人。

  他們總是在接近月末或是月初時帶了一大堆東西來,要不就是數目可觀的錢,不給教會的修道士說不的機會半推半就的塞到他們手中,這時候沃爾特就會搶在最好的時機出現,用他所聽過最無懈可擊的話語化解尷尬,用妙語如珠形容還嫌不夠貼切。

  等到人全都離開時,徒留下那空蕩蕩的大廳跟幾名修道士,安格爾才敢走下樓梯進到大廳,自動自發的拿起那些袋子裡的東西分門別類的整理好,也許他年紀還小不太懂,但能幫的他就會盡量幫。



  某天晚上他躺在柔軟的床上,他覺得這床躺起來舒服歸舒服,就是有股教堂中揮之不去的霉味。沃爾特的床位就隔了個低矮的床頭櫃在他旁邊。旁邊有椅子、茶几跟書桌,牆壁邊還有書櫃,想當然爾裡頭擺滿聖經跟一些有關於上帝與聖母的故事書。

  沃爾特把自己小時候經歷過的經驗照本宣科的搬到他身上試用,他是如何知道的這又是後話了。回到他與沃爾特同吃同住的第一年,他那時五歲,與一般同年齡的小孩不太一樣,他不怕鬼魂不怕妖魔也不怕黑。

  但沃爾特習慣於晚上坐在他床頭,翻著故事書念些故事給他聽。他聽了也是聽了但有沒有記得又是另外一回事。

  某天晚上沃爾特突然問起他的名字,他那時候才赫然想起自己沒有名字。別說名字了連個名正言順的身分都沒有。他就緘默著用棉被蓋住下半部的臉,覺得羞赧的搖搖頭。沃爾特不如往昔那般有過大的反應或動作,他甚至連個代表疑問的單音節都沒有發出聲。

  沃爾特伸出手撫著他的頭,然後說:你就叫安格爾吧,安格爾斯托夫。

  他問他為什麼起這個名字,沃爾特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這名字的拼法就與天使差了些而以。



  現在的安格爾可與安格爾這三個字八竿子打不著關係。沃爾特若還在他身邊百分之九十會後悔給他取了個這麼光明又美好的名字,根本一點也不配。

  真正有慧根的會走上歪路?會因為一時氣不過變成專幹髒活,殺人搶劫樣樣來只為大把銀子的槍手?安格爾不是沒有理性只是沒有感性,感受不到神的恩惠所以只能靠理性主宰心智,當然理性若一時毀了就會徹底瘋掉,留給許久之後的未來供他後悔好一陣子。

  他在二十五歲的某天晚上氣過之後才靜下心來想想。

  不對,如果沃爾特這時還在,他就不會變成這副德性,也不會遇上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03.

  他與沃爾特同吃同住了大約三年,不熟的他也混熟了,原本穿不習慣的修道士袍子也穿得很是熟悉。這時他八歲而沃爾特十九歲,後者正好成年了,坐任何事都大膽起來。

  那天來教堂的人很多,多到讓安格爾覺得有哪兒詭異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就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往下看,看見的是一群數量大約十個那麼多,衣衫襤褸、面色不善的人,他們擠在大廳上刁難著一個早起做打掃工作的年輕修道士。

  沃爾特是在安格爾的叫喚下才醒的。沃爾特一起床連鏡子都沒瞥一眼就急忙梳洗了下套上黑色的寬鬆長袍欲走下樓梯,他拉了拉沃爾特的袍子取得同意後怯生生的跟了下去,沃爾特抱著他走進大廳。那名修道士面有難色,看到沃爾特後更顯得著急。沃爾特將他交給了那修道士。

  「各位有話好好說,這裡是教會,有任何問題都能夠幫你解決的。」沃爾特笑著說,他的直覺讓他感受到了沃爾特臉上的笑容是虛假的,標準的皮笑肉不笑。他有些發抖,修道士以為他冷還順勢收緊了手。

  接著那群人們大聲喊著什麼他也聽不太懂,太多話語中隱含的意思讓當時不過八歲的他無法消化,他只記得有個人按捺不住就揮起手中的棍棒朝沃爾特揮去。

  「在小孩子面前動粗不太好吧,以後學壞了怎麼辦呢。」沃爾特笑了笑試圖解圍,然後他向修道士揮揮手示意其離開,修道士點著頭照辦了轉身走上樓梯,他就不安的抬起頭看著修道士的側臉。

  「不會有事的,放心。」那名修道士雖然仍舊苦著臉,但聲調多少安定了些。「沃爾特是個稍微特別了點的修道士。」

  修道士講完,大廳處傳來的喀答聲響因靜謐與寬廣的空間響徹整間教堂,修道士騰出一隻手開了通往陽台的門,然後急忙走上陽台關上門。

  接著究竟是什麼聲響導致教堂外圍即使隔著一段空間也惹的外頭的人心神不寧,安格爾自己也不太清楚。



  那天晚上沃爾特特別早就洗了澡,時間也比平常多上兩倍。沃爾特穿好衣服後差不多就是安格爾就寢的時間,沃爾特一如既往的拿起故事書坐在他床頭邊。他嗅了嗅空氣中飄散著的詭異味道,然後整個人縮進棉被中。

  沃爾特感到奇怪,伸手順了順他的髮,柔聲問,「怎麼了嗎?不舒服?」

  「不是。」他稍稍探出頭,用力左右甩動。眼神帶有不安,這個味道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有血的味道。」



I.

  偶爾的外出避免不了,沃爾特離開前還對他再三承諾會在半個小時內回來,他才稍稍放下心來。可半個小時過去了甚至一個小時,別說人影了他連腳步聲都沒聽到,他很理所當然的慌張了,未經瞻前顧後的就溜出了教堂。

  最後他在一條從較多人會經過的大街能夠通往教堂的捷徑,也就是一條不怎麼小但也說不上大的巷子找到了沃爾特,而他就躲在另一旁的小巷口中,那身黑色的裝扮跟銀白色的頭髮很好認。

  幸運的是他找到了沃爾特,不幸的是他看到了不該看的畫面,他那個年紀理當不該看的畫面。



  他就站在一旁的小巷口,看著沃爾特從身側拿出槍,抵著坐在滿地的鮮血中掙扎著想逃跑的人的腦門上,惡狠狠的扣下扳機,紅色夾雜白色的液體與子彈一起從腦後噴濺而出。

  沃爾特在環視附近沒有剩餘的殘兵敗將後看到了他,他苦笑著提起地上不知為何特別乾淨、裡頭裝滿民生必需品的袋子走近他。安格爾不知為何沒有逃跑,連害怕都沒有,他向上仰起頭看著沃爾特,後者的袍子邊沾上了點鮮血,很少,但那味道卻格外明顯。

  他看著沃爾特苦笑,然後蹲下來抱住他,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背。



  沃爾特的動粗與殺人是合乎規定的,主教在將近七、八年後才告訴安格爾這件事。

  因為這座教堂的存在就是個不明智之舉,再者這裡是永夜城的邊境,治安不好,人民脾性也差,加上這世界上的人絕對超過八成是無神論者,這座教堂經常惹上麻煩,比如說激進的無神論者的找碴、成群結隊的流氓的搶劫。

  為求自保與這間教堂的安危,沃爾特被准許殺人。這可是宗教上不允許的事。相對而言,沃爾特也結下了不少樑子,有威脅性的無威脅性的都是。



04.

  來到這所教會的第十四年,要說什麼膩了的話,安格爾會說這間教堂裡所有東西都讓他膩了。可這間教堂、裡面的人們是無論經過多久都不會感到違和的。

  他十九歲,沃爾特三十歲,外貌卻年輕的如同二十幾歲小夥子,不知該說是天生皮相好還是後天保養有方,總之他帥氣的如同街坊姑娘們的夢中情人,笑起來可以迷死一堆女孩。身高雖然從他初見他後就只多長了八公分,但相較起只有一百七十八公分的他,沃爾特還是足足高上起碼十公分。

  他就永遠只能抬著頭看他,他那時真把沃爾特當兄長看了。

  他們倆同吃同住如同以往,彼此沒有什麼隱私或秘密,他們互看了十四年都看習慣了彼此的身體,簡直當作空氣,書櫃裡的書十四年來都沒變動,被安格爾看過一遍又一遍,這下他記不住的也給記住了。

  沃爾特依舊笑著面對每一天,即便他們倆都心知肚明與外頭那些不講理的人結下的樑子只會越來越多,卻從來不會因為時間而減少或消失。

  外頭不信神的人們當他們愚昧至極,相信不存在的神會救他們脫離苦難。外頭的人們覺得他們是神的玩物,玩物是不需要留心費神的,是消耗性的存在,要多少個就有多少。死了也沒人會珍惜,像極了壞掉的布偶,扔了就當從沒這東西存在過。



  第十四年的某個晚上,安格爾換下了修道士的袍子只穿著襯衫跟長褲,他在樓下聽到了爭執的聲音急忙趕下樓,以防萬一的還幫沃爾特的槍裝好子彈藏在腰側,他看到大廳上滿是血與屍體,潔白的修道士袍染得通紅。

  有個不認識的人手上握著刀子,抓住沃爾特的頭髮,後者的嘴角冒出血沫儼然就是因反應不及、也沒拿到武器就被狠狠揍了一頓,他連個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眼睜睜看著那把刀插進沃爾特的心窩,捨不得拔出也沒後退。

  咚。沃爾特的身體不再像臨死前的昆蟲那般抽搐而是死透的一動也不動,銀白色的頭顱隨著那人的放手而垂下,身軀也因失去支撐力而倒在大廳的地板上,像斷線的木偶被操控者拋棄。他沒有尖叫連眼淚都沒流,因為太過震驚。

  「嗯……」整間教堂裡的活人就剩他倆,那個不速之客與他。那人意味深長的低吟,眼神掃過他。

  「哈哈、」那人笑了,惡毒的。安格爾抬起頭瞅著他,手默默搭上他藏在腰際的槍開了保險。

  「神沒有救你們啊,祂誰也不救!」那個人像是實驗成功的科學家,因為預期中的好結果所以大聲張揚著自己的立場,「你們什麼都不是!」

  「閉嘴!」安格爾的理智徹底斷了線,他就抱著頭失控的大喊如同被遺棄的狗那樣無助。

  他恨這些人如此血淋淋的揭他瘡疤。他一直沒有忘記也永遠不會忘記,自己不過就是個苟且偷生的敗類,什麼都不是。



  後來那個人是怎麼變成一具插著冰錐的屍體的,安格爾回過神來後也記得不清不楚,他只覺得手上一陣冰冷與身體內因腎上腺素突然爆發而散出的熱成了對比。他抹了把自己的臉,然後發現嘴角都是血,手掌上亦是。

  他看了眼窗外,依舊是如墨的夜色。他蹲下身想碰沃爾特的屍體,指尖不經意的先觸及了地上的那灘血,那灘血就突然停止了流動,轉眼間全數結凍連同那些屍體。

  他沉默了好一陣子,站起身,將教堂裡藏著的錢全部拿走,他踩過那些被結凍的屍體,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所教堂,這個他至今度過大半人生的地方。



  後來,安格爾想他現在這副討人厭的模樣,就是從這裡開始了。

  他現在也許還是信神,也許心底深處仍然有個神存在。那神的模樣飄渺虛無,不像聖經裡講的頭戴荊棘冠或面容慈祥什麼個樣子都好,像是清晨的薄霧被朝陽一曬就消失的蕩然無存。

  他是信神,但這信字是建立在不信兩字上——相互矛盾的心理狀態如同他現今的外在與內涵。



  安格爾拿著從嘉爾維斯那要來的花束擺在大廳上的鋼琴,他因為無趣走上了樓,然後在書櫃裡發現了沃爾特的日記本。

  沃爾特的日記裡提到:安格爾從來不哭也很乖巧。這部分錯的可大了。

  他不是不哭只是沒在他面前掉過淚。自從六年前的那場夜晚掉過一次淚之後他就鮮少哭泣,一部分是因覺得掉淚的自己看起來很愚蠢,另一方面是他如今成了兄長,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表現的比弟弟還要脆弱還要不堪一擊。

  他只要一時顯露出自己的無能與懦弱是藏在扭曲病態的心智底下,就什麼都不是了。

  他是無能,是懦弱,是個被人拋棄的孤兒,可自尊與生命這兩樣東西他仍然放在心底咬在嘴裡,就是不肯放下,即便這是無濟於事的堅持。



05.

  「雖然你說那都是老掉牙的事、過去的夢,但沉浸在夢中就是你的不對了。」

  嘉爾維斯露出挑剔的眼神盯著坐在餐桌對面的哥哥,像長輩看著一個不成材的後輩。但用在他弟弟身上,安格爾這時覺得自己還比較像隻作工失敗的玩偶,等著被拆掉縫線回歸成一團棉花與碎布。

  安格爾單手托著腮,他調侃的說:「我知道,世界上只有人偶是做工繁雜精細的看不出瑕疵才能吸引你。我也知道你喜歡那種簡單易懂而不是這種拐彎抹角的表達方式,比如說『我想要你』跟『我們脫掉衣服到床上去做愛』你一定會選後者——」

  「我只覺得那樣顯得你是個腦子裡裝滿黃色的穢物的變態,我是你弟弟。可以不要在餐桌上討論這種東西嗎?除非你急著想從處男的身分脫離,我大可可以用言語幫助你,但身體上你一輩子都別想要我幫你。」嘉爾維斯評論,臉上的表情永遠是那樣。安格爾就背地裡竊笑,他喜歡捉弄他弟弟就是這個原因,因為他弟弟會用更狠更惡毒的話回他讓他好接下去,永遠不會自討沒趣。

  「身體上幫忙的話我們兩個都能脫離,何樂而不為?」安格爾調笑。

  「我想把這碗湯倒到你身上,我認真的。」



  安格爾初次見到嘉爾維斯時是四年前,嘉爾維斯當時與他失去依靠的那年同樣是十九歲,他不清楚他們的父親是怎麼死的,嘉爾維斯從那天過後也不再提及,要去墓上放點鮮花時他也總是「嗯」「喔」的簡簡單單帶過一切,久而久之安格爾也摸透了對方的性情。

  他想嘉爾維斯與他相反,他將自己無能懦弱隱藏在扭曲的心智下。而嘉爾維斯將脆弱的不堪一擊的心智用無感與冷漠蓋過,像永凍層的土那樣終年被雪覆蓋。



  「話是這麼說啦嘉爾維斯,但你知道人如果有一隻手指頭指著別人的話就有四隻朝著自己嗎?」

  「你總是不肯乖乖挨打……」嘉爾維斯被戳到痛處,他瞇起眼看著安格爾,語氣沒有因為不悅而特別兇狠或是什麼,「就算被揍,我想你也認為你還保有那張嘴巴的權利吧?」

  「是啊,不過千萬別因此興起把我的嘴巴剪開來再縫合的壞念頭。」

  「我是不知道你是不是只是一時心情不好所以總是夜長夢多。」嘉爾維斯忽略了他沒有目的的回話,支著下巴,手上拿著叉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桌面。「……我想我是夜長夢多沒錯。」

  他們對彼此太瞭解也太不瞭解了,不過短短四年。

  什麼事都不能單純的當作玩笑一笑置之,他們的現在是建立在過去與彼此的瘡疤上。他們在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的過去中互相傷害,但即使到了現今依舊不會互相舔拭彼此的傷口,而是放任其流血結疤成為永遠抹不去的傷痕。

  他們已經停手,但永遠永遠都不能忘。

  這是他(他)欠他(他)的,一輩子也還不清。



  「……好吧我們來聊聊正經的,你為什麼會想來找我?」吃完飯後他們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播著無趣的節目。嘉爾維斯得不到回應,在漫長的沉默後這麼說。

  「喔,因為我想看我的弟弟長什麼樣子啊。是不是跟他的媽媽一樣漂亮一樣可愛、所以爸爸才丟下我來到永暮城陪我的弟弟——」

  「你難道就只會想這種——」

  嘉爾維斯下半段的話嚥在嘴裡,安格爾把自己的弟弟拉到了眼前,在對方回過神之前抓住了那還殘留有方才的晚餐的味道的舌頭。

  他弟弟著實被他嚇到,但他們分開之後卻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彷彿剛剛只是開個玩笑什麼事都沒發生。而他的弟弟只是擦了擦嘴巴,臉甚至沒有紅。

  「……你只會想到這種理由嗎?」

  好一陣子安格爾沒有回話,他不知道嘉爾維斯這句話究竟是挖苦還是抱怨。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安格爾轉過身帶著那張萬年不變的笑臉用雙臂摟住弟弟的肩膀,「今天就聊到這裡吧。」

  嘉爾維斯就在他的臂彎裡默默的點頭,放鬆了身體靠在他的身側。



  你絕對不會知道我只是不想再孤單一人罷了。

  因為我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

— ※— ※ —※— ※— ※—

後記:

沃爾特一直打成沃爾夫,然後我打成沃爾夫後才想起那是元首的寵物狗的名字。毅然決然拋棄想取新名字的慾望。←

體育系修道士沃爾特的靈感是來自法國聖米歇爾修道院的修道士,在十五、十六世紀時因海盜肆虐,座落在海上的聖米歇爾山修道院很容易遭受侵擾,所以當地的修道士通常都有很好的體力,甚至可以拿劍砍人……

先前因為早早有預感路希亞諾會回他親媽身邊,安格爾的過去就這樣報銷了只好重想。所以先請教到宗教的問題,又想到無神論與有神論者之間的拉扯,然後聯想到永夜城人民普遍脾性不安穩……這篇就這樣出生了(好隨便

而且因為只是單純想打短篇所以很多細節草草帶過,反正沃爾特死都死了不用Care太多啦(被爆頭

最後一段不知不覺就打成這樣了好像有點超出範疇,嗯……Whatever,我沒有特別的影射。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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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5 篇留言

烈鎌克斯
等等!我現在才注意到你是達人(欸

08-18 13:15

冬將軍™伊薩
啊沒關係XDDD因為我很常耍笨打出一些不三不四的所以有些文章不敢掛達人(ry08-18 13:17
淚羅
是說大好像很喜歡歷史吧?

我決定要幫艾薇安找新婚了(飄走

08-20 08:36

冬將軍™伊薩
是啊我是個……歷史迷妹(ry

竟然嗎XDD那請加油喔//08-20 09:19
淚羅
具然......!!
艾薇安表示哭哭(別

是說有一朵花喜歡上兔子安格爾了wwwwwwwwwwwww

08-20 09:21

冬將軍™伊薩
那……!嘉哥默默支持艾薇安(有闢用

等等這、真的假的wwwwwwwwwwwwwwwwwwwww(笑爛08-20 09:25
火焰
安格爾你超帥的啊!
雖然是個弟控啦......不過我仔細看......奧多真得跟沃爾特好像!
會不會哪天安格爾忍不住叫他「哥哥」(被槍斃

12-20 08:09

冬將軍™伊薩
他很帥嗎xDDDDDDD我現在只覺得他是弟控(幹
乾哥你好^qqqqqq^(靠12-20 22:55
Airou
火焰之前跟我寫你文超棒......真得耶,哪像我,寫文寫到火焰快氣死
我,覺得這對兄弟好棒!

01-01 08:53

冬將軍™伊薩
天啊火焰實在太抬舉我了xDDD也謝謝你喜歡這對兄弟喔!01-01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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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喜歡★g20770026 可決定是否刪除您的留言,請勿發表違反站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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