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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獨自在這座靜湖旁等待千年，我不懂自己是為何而等、為誰而留？
自己是無法輪迴的魂還是本身就長眠於此的靈？
名字呢？親人呢？活著的目的呢？
無語的靜默折騰著我的耳畔好疼好疼，沒人的寂寥逼得我面容惆悵。
但我必須學會淡然地佇足於此、學會習慣。晨日的探訪溫柔地穿過層層圍於湖旁的樹葉透進湖中央，目光就這樣被眼前一顆閃耀的藍寶石給吸引走久久不能自我，至於夜晚的月光可就沒那麼容易被欣賞到了。既使如此，自己仍然十分慶幸地欣賞著無人知曉的秘境──一閃一閃的流光流竄在這毫無水紋的靜湖上。
今夜，我依舊裸著腳坐在毫無人煙的靜湖畔旁痴痴地望著湖中央的寶石，自己也不懂到底為何不離開這裡，不離開這個我自己也不清楚的地方？是在等著什麼嗎？還是……跟誰約定好了呢？
反覆的思考使得腦子有些混亂，深吸入一口混著泥土味與青草味的空氣，突然一道窸窣聲打破了久違的寧靜，所有起初還在湖上慢慢流動的迷螢們全亂了節奏地四處飛竄。「這是……發生何事了嗎？」我起身信步走向詭異聲音的發源處想一探究竟到底出了什麼異樣。
一道與我相似的人影走了過來，隨著迷螢們漸漸聚集過來，陌生人的外型被隱約照出了許多。「不好意思，敢問您是？」應該是人吧？自我有意識以來，這是第一次見到與湖中那個反射的自己相似構造的外容。「啊！」被對方這麼驚呼一聲，原本想要靠近他的迷螢們全都瞬間飛散而去，原本的可以憑藉的光源又變回黯然許多。
見到迷螢們的反應男子便放低了音量，「抱歉，我只是太過驚訝了所以才……」「小聲點即可，大家都很高興有您的到訪呢。」見到方才就開始自主晃動的草叢以及出現陣陣漣漪的湖面就能略知一二。
接著，我撿了片乾淨的荷葉舀了些水地給了這位有些疲累的男子，「謝謝。」經過一番觀察後我才發覺對方穿著的服飾風格與我大不相同，謎樣的圖案印在胸前、有些任性的藍色褲管、還有一雙看似有些彈性的棕色鞋子，就連他方才的語氣都感覺跟我有些差距呢……
「請問妳是住在這裡的人嗎？」我微微地撐大了雙眸，有點無法領會他的意涵到底是？「啊，抱歉，我叫做海范，海洋的『海』、范就是做為姓氏的那個『范』，能請問小姐的芳名嗎？好讓我答謝妳的出手相救。」我知道他的本意是為了答謝自己，但一時片刻之間我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名字這種虛幻之物我也盼了許久啊……
「海范大人，奴家、奴家並無名字此物……」我的腦中就只剩下在靜湖這處的一些記憶而已，其餘的……至今為止仍是空白。
「沒有名字嗎？那還真是麻煩呢……」「麻煩嗎？」看著第一位發現這裡（應該是人）的男子，他若有所思的模樣是不是也像我會做的事呢？「啊、啊！我的臉上有東西嗎？」被他這麼一喊我才發現自己的行為已經越矩許多，趕緊將覆蓋在對方臉頰上的手給縮回並連忙賠個不是，「抱歉，奴家太過放縱了。」「沒事沒事，我只是被嚇到而已，沒事的。」
須臾，我們之間只留下了多餘的沉默。
不知從何時開始，海范大人的目光佇足在湖面上恢復正常的迷螢上。一道又一道殘留的光輝總能帶給我滿滿的暖心，無聲無息地反覆停留在這湖面的四處，它們與我共存，他們就等於我。唯有迷螢的伴隨，我才能在多愁善感之時得到一絲溫柔的慰藉。
「其實也不算麻煩啦，」過了好一會而我才知道海范大人還在繼續方才的話題。「名字這種東西呢……就只是一個人活著時的代稱罷了。」照他這麼說感覺好像自己有沒有名字都無所謂了呢……「它可以隨著自己的意思改變，對於某些人來說它就只是一個判斷自己身分的工具而已：對於另外一些人則會認為它能夠帶給自己的生活一點變化抑或是更甚。」
我還是頭一次知道這些道理，原來，對於人們來說名字有它獨特的見解嗎？
「但是，」話落在此處，我便很自動地看向對方，海范大人的五官有著一絲絲「熟悉」，那種獨特感讓我隱約覺得，或許我們之間還是有那麼點差異吧。
到底……我是誰呢？
「但是，我還是覺得有個名字比較好喔！」「嗯……」我知道該做何回應就只能留下這麼一個曖昧的單音節，我完全沒有料想過會遇上一個與自己相仿的人，在他身上我應該能夠知道更多我一直以來都無法理解的現象。
打定主意後，我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渴望的請求，「海范大人……您、您……」
好緊張，我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害怕面對一個陌生的人，但是他卻先是出聲安撫了我，「別緊張，而且不用害怕我會怎樣啦！」默默地眨呀眨著雙瞳，「這人原本就這麼風趣嗎？」如此地念頭漸漸開始浮出。頷首過後，我深吸了一口氣，「想請您接受奴家的不請之請。」「怎樣的不請之請呢？」「能請您跟奴家說說關於您的世界的事嗎？」雙眸裡我堅定地心意希望能夠傳遞給眼前的人，我想要知道自己更多一點，是好奇、是猜忌……我懷抱著這些不安定向前踏出了一步。
〆〆〆
迷螢群群在夜景中跳著自己的舞蹈，在它們身旁的我一開始只懂得當個觀眾，但直到自己也漸漸有了衝動的念頭後，我開始試著踏出赤裸的雙腳漫步走在湖面上與它們共舞著。大樹的遮蔽雖然讓靜湖陰暗了不少，但憑藉著迷螢的的光輝反照在湖與我之間，那種非閃即逝的美是另外一種境界的景色。
沒了迷螢的夜晚，我根本提不起勁手舞足蹈。它們是靜謐中的指引，少了這點象徵性的目標，我就像個失了魂的空殼，不對……我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樣的東西啊……但這也僅止於遇見了海范大人。
海范大人在那晚就跟我說了很多自己的家鄉的點點滴滴，有美食可以品嘗、有漂亮的風景可以欣賞、有有系統的體系在運作（雖然這方面我完全不懂）、還有人是怎樣交流的等等，好多好多的事物任憑我在腦中想像著。
心裡頓時有了一種念頭：「也許我也能夠離開這裡去外頭體驗看看？」
想是這樣想，但慾望總得要有一點理性制衡，「那這裡呢？」，抱持著不同想法並一分為二的我實在不懂下一步該怎麼走了……我要離開？我要留下？我要知道自己是誰？我要留在這繼續過著現在的生活就好？我要等著下一個人再迷路到這裡再決定？我要直接跟隨海范大人？
我……我不清楚……
在海范大人回到故鄉後的這幾天，我的腦海中一直盤旋著這些疑惑。
望著還是充滿活力的迷螢們，原本就不瞭解自己的我現在變得更不懂了。舉起了左手食指，一點小光點落在上頭佇足著。「吶，如果是你，你會捨不得我離開嗎？」這下子我真的只能苦笑了，自己不懂的問題別人還能替我回答嗎？
不知道是我的臉上寫上了寂寞兩字還是怎樣的，原本忙著舞蹈的迷螢們全飛了過來。「大家……」鼻子一酸，我明明知道每個光點都是一直陪伴著我的朋友們，除此之外，還有我眼前的靜湖啊……「我好不捨這裡，可是我卻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啊……」矛盾之中，我必須做出決定。
在下定了決心後，我的意識漸漸昏迷，人就這樣倒在湖旁睡著了。
當我再度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是前幾日才剛離去的人，我只能楞著嘴裡囁嚅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妳怎麼睡成這樣啊？」經過海范大人提醒我才發現自己的無理，將有些撩亂的衣衫以及髮型順理好後，我連忙以最端正的坐姿面對訪客。「海范大人，您、您您您、您怎麼來了？」
『真是，話也說不好！』我暗自罵了自己一聲。
「來找妳的啊，」我實在是不敢置信居然會有人願意跟我說話，而且還是善良的海范大人。「順便跟妳講些好消息。」「好消息？」海范大人興奮地點頭著，這讓我也更加好奇許多緊拉著他的手巴望著對方別再賣關子了，而對方似乎也被我的氣氛給感染到，嘿嘿了兩聲後他便娓娓道出一切，「我跟村長說好了，他清出一間空房非常歡迎妳在我們村莊安定下來。」
我現在喜出望外的感覺大概是這輩子中感觸最深的時刻了，腦海中無限地想像著到底之後會遇上怎樣的變化、會認識哪些人、我又能夠學到什麼東西……這些都是我引領期盼著的啊。「要來嗎？」「嗯──」就在剛說出第一個字時，我卻像是憶起什麼似的猶豫了。
『那……這裡呢？』
矛盾的心情又再度浮出，我真的好懊惱這一切。我很愛這裡，可是我想知道自己，但我卻不忍離開這裡。想必我的表情應該暗示了一些事情，「沒關係，我明天這個時間再來這裡找妳，妳可以好好想想。」點頭允諾了對方，海范大人就在見到我狀況不太好後，只交代我要放寬心之類的話語完便朝著方才進入的路線返去。
我始終做不出個抉擇只因「牽掛」個感情在作祟著。打從自己有意識來，我就把鏡靜湖視為自己的家，我的一切作息都仰賴著這裡，但就只單單因為自己的好奇與慾望我就得拋下這裡的所有而離去嗎？
這不是我該做的……
迷螢們隨著渾圓的的滿月升起而漸漸出現，這個夜晚，我想再與它們共舞一次。只是，我自個兒並不清楚這舞的用意是道別抑或者是……？
一樣和煦的光輝閃爍在黑夜之中，我舞動的姿態也被反照著，一邊跳在湖中央，腦中漸漸有些東西跑了進去。
畫面中，一位身材與海范大人相仿的男子坐在湖岸邊看著另外一位正在脫下繡花鞋的女性，『瀅許，妳可別失了足啊！』他還不忘向對方出聲提醒著。
拎起及地的裙擺，名為瀅許的女性光著腳先將沾濕了一隻腳掌試試水溫。『奴家知道的！奴家才沒那麼糊塗──』但後頭的男子手中無法放心便也跟著褪下長靴。
果然，還沒完整脫下靴子時，瀅許便因為踩滑了有落差的石子整個人滑進了湖中。『啊──！海──咕嚕咕嚕……』因為湖水迅速地灌入鼻腔中，我只能發喊著幾聲就沒入水中，但也立刻吸引了男子的注意。
『瀅許啊！瀅許啊！』整個人飛也似地奔向湖中央，心急如焚的男子在水中迅速找到瀅許後，使勁了力量將早就昏厥的人一把推上岸。『瀅許，妳可別嚇我啊！』任憑男子怎樣聲聲呼喊瀅許緊閉的雙眼卻遲遲毫無動靜。
『瀅許啊……』哭天搶地的嘶吼聲滿是後悔，悲痛欲絕的男子為了防止有更多人因為不黯水性而命喪湖中立刻請人將該處外圍全部用柵欄擋起。這是種封印，封印住自己的傷悲；也是種警惕，警惕更多人不要因為一時輕忽而身死異地。
我彷彿就像是感受到了謎樣男子的用意，眼角處不知道曾景何時滿溢出了淚水。「我知道了……」停下了舞蹈，我將臉埋進雙手中，「我就是、我就是瀅許啊……」
我怎麼這麼糊塗呢？
我就是瀅許啊！
我就是命喪於此的瀅許啊！
迷螢包圍著我，看似溫暖的場景卻因為我的悲從中來顯得礙眼。
〆〆〆
隔天海范大人依約來到湖旁了，我搶在他開口前先說了自己的決定，「奴家……奴家不會走。」雖然一開始還是有些退縮，但我依然鼓起勇氣再度說出自己的抉擇了。「原因呢？」不慍不笑的海范大人只想求得我的解釋，像他這麼盡心盡力地幫助我，而我卻這樣拒絕他的好意……實在是滿滿的不忍啊。
「我是死於這裡最後變成無法散去的魂魄。」他沒有吃驚的模樣這反而讓我有些訝異。「所以……奴家只能留在這裡……」海范大人似乎發覺了某些異樣連忙喊道：「妳的身體！」聞言，我立即低頭瞧向自己的身軀，「怎麼這樣？奴家……奴家怎麼變透明了？」
確實，我的身子漸漸透明，就連迷螢的光芒也能透過清楚看見……？「所以這就是妳的牽掛嗎？」語帶惋惜地說著，但我卻不懂海范大人所說的話。
「奶奶……想不到妳還真的是我的奶奶呢。」
我開始慌了。聲音漸漸散去，我的視野正一點一滴被身旁的光輝的抹糊，「你在……說什麼？」笑起來跟記憶中的男人有幾分相似的人說出了我完全不知情的事實，「我啊，『海范』是『海恍』的孫子喔。」豆大的眼淚在墜落前就化成光點，但我激動的模樣卻是清晰可見的。「我是真的迷路才會走到這裡的，但見到妳之後我就知道這座湖果然有秘密。」「跟村長打聽之後我才知道妳就是我那個因為意外而溺斃奶奶。」笑起來的模樣真的好像海恍呢……
「而爺爺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過世很久了，所以我才不知道奶奶的事情……」「沒關係，現在相認就好、相認就好……」我連忙打住對方的懊悔。
「奶奶……但我還是希望能夠把妳接回來家裡，妳願意嗎？」
至今為止，我一直是一個人，但我卻不孤單。
我搖了頭，「不了，這些孩子們都願意陪我那麼久了……就讓奴家在這裡一直到消失吧。」看了眼四周的迷螢後，我想對方心裡應該也有個底了吧。「海范……」我伸出即將完全消失的手掌撫摸著沒有觸感的臉，「你要好好的……奴家會在這座湖中繼續守護著每個人。」
海范忍著淚水對著已經散去的空氣回應道：「我知道了。」
迷失方向的光輝給了人們一點指引的方向，我想，這就是迷螢留給我最大的意義吧。
《全文完》
||某關不想結束的偽補充
半夜了，已陣亡ＸＤ
創作內容
原創小說 (4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