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迴（三）

　　說到這，會讓我想起這間四房一廳的家庭式套房就是透過他母親幫忙租下，我才得以有容身之所，否則光是要付擔起一個月兩萬多塊的房租，叫我們這種窮苦大學生每天到校園裡挖花草充飢也住不起，說到底我受到他的不少照顧。

 

　　由於他是個非常隨性的人，在金錢方面不會斤斤計較，我在這入住半年的房租他只先和我收了兩個月而已，對於這點我真的很感謝他，畢竟剛從家裡頭搬出來身上沒什麼儲蓄，在面臨生活花費全部得自己籌措的窘境，他的援助無疑是沙漠的綠洲。

 

　　「等有錢的時候再還就好了，我又不可能像個暴力討債集團硬逼你去賣屁股。」這是我在向他表示我剛搬到這個新環境的三個月內，沒辦法馬上把我應該分攤的房租給他時，他所對我說的話。

 

　　「況且沒人要買。」他補充。

 

　　當然，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立刻翻了個白眼。

 

　　他很討厭麻煩事纏身，因此我能回報他的，大概就是幫忙他在分組報告和作業上一些困難的部份。儘管他大剌剌的樣子實在令人憂心，但他還算是個有擔當的傢伙，是這群大學損友裡頭，我比較不需要去操心的。

 

　　「生平無大志，只求六十分。」余文在期末總成績出來的時候總會說這句話。

 

　　這句話是很多得過且過的學生所追求的目標，亦是余文所奉行的人生哲學。

 

　　他偶爾會在某些麻煩事處理完畢或者是成績出爐後，很豪爽的請頓飯或飲料。

 

　　整體來講，他可以算是一個非常和善且懂得待人處事的好人。生活過得平凡、放蕩不羈，就像漫畫烏龍派出所的寺井洋一和火影忍者的奈良鹿丸那樣，其實我還蠻嚮往像他這樣的生活方式，縱使有煩惱也不至於巨大到紛擾心情，甚至影響日常生活。

 

 

　　也許是受到余文關心的緣故，我總算能夠換個角度勸導自己。我不就是庸人自擾嗎？人都會有壓力，而壓力就像是一個不斷刁難你的奧客，全看自己怎麼去面對、解決，你可以選擇一笑置之，亦或心存芥蒂。一想到這，心情豁然開朗。我頂多是壓力太大才會做怪夢，只要盡量不去在意，讓身體放輕鬆應該就能夠改善目前的情況了，對吧？

 

　　這樣安慰自己後，心情的確有稍微平復一些。

 

　　至少，我還可以藉由敲打鍵盤將靈感書抒發在小說上，宣洩我不安的情緒。就這麼帶著愉快的心情邊聽著幾個動畫的片頭曲邊寫著小說，到了下午兩點跟余文等了五十幾秒的紅綠燈，直到小綠人號誌亮起，我們不急不徐的到85度C斜對面的便當店搞定午餐，回到租處後，他繼續窩在房間裡，我則坐在沙發上看了兩本漫畫和喜愛的電視節目，到了傍晚時分再跟他一起坐捷運轉乘公車到學校上課。

 

　　是的，相信前面的描述多少指出我們是夜校生，但我並不覺得實質上有什麼不同，除了上課時間和社團活動受影響外。

 

 

　　對啊，生活依然如此不是嗎？我用平常心冷靜對應後，便發覺今天如往常一樣，果然是我多心了吧？

 

　　想想也是，怎麼可能會一直做那麼恐怖的怪夢嘛！

 

　　或許，真的是我多慮了……

 

 

　　個頭啦！起初我是這麼認為沒錯。不過到了隔天早上八點半左右，我剛下班回到家裡，著急脫下球鞋與襪子，連室內拖鞋都沒穿，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向房間的床舖，原諒我是一個很骯髒的臭宅男，可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再勤勞的人都擺脫不了懶散的基因，尤其是在你睡眠不足或是身心感到異常疲倦的時候。相信做過長期大夜班又不能偷懶打嗑睡的人很瞭解，縱使你的肝再怎麼新鮮，仗著年輕一直操它的代價往往逃不過最悲慘的下場─過勞死亡。就連機器也會有生鏽故障的一天，更何況是血肉之軀呢？

 

　　「年輕時用命換錢，年老後用錢換命。」正是訓誡健康重要性的金玉良言。

 

　　除了工作狂或守財奴外，有誰會自願為了金錢與實現成就的虛榮感提前葬送自己的人生？更何況是我這種最低階級的廉價勞工？連享受人生的第一步都還沒跨出去，雙腳就先踩進棺材裡了。

 

　　因此，我腦中只充滿著要投入枕頭先生與棉被小姐懷抱的單純想法而已。

 

　　原本有直接睡在沙發的打算，但我萬萬沒想到僅僅經過一夜的時間，原本乾淨、舒適的沙發上居然散落著各式各樣不該出現的物品，雜亂的程度可媲美跨年晚會結束後，人潮散去的慘狀。用膝蓋想也知道是余文和另外一人的傑作，分析這些做為線索的垃圾得出了一個結論，沒猜錯的話，他們八成又是到便利商店買了一手啤酒和幾包洋芋片當下酒菜，在客廳裡頭通宵玩起PS3吧。不曉得余文是哪根筋不對，竟然會把他放在電視旁儲櫃裡整齊擺放的貴重模型拿出來，就這麼隨便混著垃圾亂丟在沙發上，其中還有一隻緊緊卡在沙發坐墊之間的縫隙，像極了快被沼澤吞噬的冒險家，只剩一枝右手探出來，似乎在等待求援，很可惜超級英雄累壞了，沒有多餘力氣替他們收拾殘局。要是我什麼都不管，就這麼躺下去把它們壓壞了，可能會被勃然大怒的余文殺掉，再分解成大包小包的黑色垃圾袋丟到淡水河當消破塊，所以我果斷放棄這個念頭，無視眼角餘光中的「悲慘世界」，直奔距離沙發十公尺的溫暖小窩。

 

　　在維持一個很難看的趴臥姿勢不久後，我很順利的進入熟睡狀態，那夢境也開始了。

 

　　以邏輯上而言，要碰到這種特殊情形的機率微乎其微。從睡眠到甦醒這段期間會做夢的機率並非百分之百，然而，只要這過程當中大腦內有產生任何一幕的畫面就算是有做夢，所以發生的機率非常。隨著次數不間斷遞增，會連續兩天做夢甚至連續三天（做怪夢的前一個晚上有做夢）的機會也就不多見了。

 

　　而且，居然會發生連續兩天進入相同夢境，使之接軌的事！雖然之前也不是沒碰過連續的夢境，但是打從我六歲開始有記憶以來，只遇過那麼一次，更別提兩個夢再度接續上的時間起碼間隔了一個月。而那個夢的內容我早就忘了，不論是我記性差或是有其他原因，這都已經不是重點了。

 

　　總之，這件事已經巧合到不能算是巧合了！可怕的程度超越我能接受的範圍！要是我把這麼不可思議的事說給別人聽，想必只會被當成白痴！這也難怪，換作是我聽到這麼離奇的事，絕對會抱持著輕蔑的眼神與懷疑的語氣把那個人的「玩笑話」斥責一番。

 

　　正當夢境裡頭的我為此事感到焦慮並擔憂接下來會有什麼駭人發展的同時，我察覺到一件讓我嚇到快要尿褲子的事。

 

　　正常來說，夢有如連續劇，應該會有進展性。意思就是說夢不會像錄影帶可以暫停在某一個畫面，它通常會繼續播放下去，不會定格就此停住。

 

　　而我做的這個夢，卻沒有這個應該具備的因素，意味著它真的不尋常。

 

　　我依舊站在昨晚做夢時的位置，眼前是完全相同的景物，迷濛的薄霧、神秘的光線，以及那個詭異的女人……。

 

　　啊！我差點忽略了唯一一個微妙的不同之處，與第一次進入到這個夢境的感覺有些差異，正如我剛才說的，宛若Youtube影片播放到一半暫停，時間與空間儼然靜止，我像是被鬼壓床般，身體完全無法動彈，連晃動一下手指都辦不到，只能任人宰割，令我頓時慌張得要命。

 

　　第一次感覺到恐懼是如此的貼近自己，宛如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被三十公斤的鐵鎚以高速直擊顏面，清晰的顴骨碎裂聲在耳中迴響，瞬間經由神經傳達到大腦的痛楚使人產生確實存活在世上的真實感，相反的，造成腦部的震盪、暈眩似乎在暗示生命即將告終，造成我對於世界的眷戀與太快失去擁有的一切的遺憾而開始感到悔恨。

 

　　此刻，我終於意識到我的憂慮並非多餘。雖然尚未釐清事態，但的確有某種力量試圖藉由控制我的夢境，漸漸侵蝕我的人生，說不定我早就有什麼重要的事物被剝奪而不自知，八成跟夢境中的女人脫不了關係，我能感覺到我的命運正一點一滴被牽引著。

 

　　而我，卻無力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