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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從小就以最嚴格的標準要求我,雖然知道父親是為了我好,但是被壓力壓得喘不過去,卻不知道可以跟誰訴苦,因為大部分時間在讀書的我,並沒有什麼可以談心的好朋友。
我母親因為生我而難產死,父親卻從來不提,而我則是在整理舊箱子時,無意見發現了那張死亡證明書。
有時候躲在棉背裡偷偷地哭了,想著父親是不是因為這樣恨我,但他以為。
我不知道吧?
那時我轉入台北市相當知名的私立高中,當初為了我特地準備了一個測驗,父親一定動用了相當多關係吧?雖然成積已經不錯,但測驗那天,考題相當困難而寫的很不順手,但測驗結果還是以正取第一考上了。
後來有一次幫老師拿東西去教務室,無意見聽到了我是內定的第一,原本的成績只能也只是正取十,我想父親是怕我沒辦法上資優班吧?
但是父親,卻從來沒跟我提這件事。
雖然在台南女中常拿第一,但在那所高中的資優班,還是排名尾巴,常常獨自一人三更之時,看著父親書桌燈光暗了下來,我才能稍稍放鬆下來,望著眼前的書本,我不知道父親是不是再恨我害死媽媽。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光散溢於書頁上,汀!一滴淚珠,悄然落下。
那時高中夜自習剛結束,在這寧靜的夜色中半弦月高掛在蒼穹之上,如同我的心缺了一半。
一個聲音出現在我背後:「琉璃。」
回眸探查,「晴天?」你跑了向我旁邊,將手裡握著的一瓶飲料遞了給我,是一瓶汽水。
我望著眼前這瓶汽水,面有難色:「不好吧,我爸,平常不允許,我喝這種東西。」
「不喝?那不勉強喔,剛從合作社買,還冰冰涼涼的呢。」
眼前的汽水,的確是很想嘗嘗這種東西的味道,因為真的沒嘗過,「好吧,就喝一口吧。」聽說在這炎炎夏日下,喝這個似乎很解暑吧?
啪搭!一聲,扭開了汽水蓋。
低酌了一口那如金幣輝煌般的液體,一股沁涼感從舌頭擴散到全身下的每一根神經:「太好喝了!」
你緩緩地走了向樓梯,然後坐在位於中間那一階:「坐吧。」
我吞了一口口水,連我這種粗枝大葉的人,也明白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好。」,接著坐了在他旁邊,如果爸看到我跟男生坐這麼近,一定氣死了……
我父親對我的交友狀況相當關心,就算是女生他也要知道的清清楚楚,更別提男生了。
「妳知道嗎?我從每天晚自習,就知道,琉璃,妳是最認真的學生,我覺得,妳似乎給自己太大壓力了,妳知道嗎?昨天我看到妳又……」,似乎有東西卡在他喉嚨,讓他說不出口,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想說,妳是不是又。
哭了。
晴天是我們班上第一名的學生,是一個陽光大男孩,也是女孩子心中的完美對象。
他將汽水放在階梯上:「妳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我好嗎?包括,妳的任何不愉快。」接著對我淺淺地一笑。
「沒關係,我沒事啦,謝謝你喔,晴天。」
我想就算是晴天這種好人,我還是沒辦法放下心防跟他說我的心事。
在這兩週內晴天幫了我很多,他把筆記借了給我,細心地教導程度比較差的數學,成積終於有了起色,後面才知道你是單親家庭,靠著全額獎學金才能讀到這所學校,在自習結束後我跟你走在操場上,那時一股西風徐徐地吹來,相當涼爽,「晴天。」
你回眸對我一笑,真的讓我感到。
很溫暖。
我把我藏在心中最深沉的痛苦跟了晴天說,「我覺得我父親在恨我,是不是恨我害死媽媽。」其實我也沒說明清楚原因。
你思索了半晌,說了。
「你知道,我母親怎麼死的嗎?」
「恩?」
接下來的事,讓說不出話來。
「我母親因為懷了我難產而死,妳知道嗎?」
你臉上平靜地表情讓我驚訝,然後你說:「我也以為我父親恨我入骨,直到我跟父親我跟大吵一架,然後我翻臉把事情全部講出來,你知道我爸說什麼嗎?」
「我父親哭著求我原諒,原諒讓我沒有媽媽的他,他說他不是好爸爸,你知道嗎?」
「他那時候向我跪下,你知道嗎?」
「那時候我父親傷心欲絕的表情,我永遠記得。」
時光似乎凍霜在那一刻,我倆沉默了很久、很久。
「其實,有一首歌,我藏在心裡很久,我想今天,應該唱給妳聽。」
你輕輕地哼唱出首,絕美歌曲。
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
我聽聞,你仍守著孤城。
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
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
聽青春,迎來笑聲,羨煞許多人。
那史冊,溫柔不肯,下筆都太狠。
煙花易冷,人事易分。
而妳在問,我是否還,認真。
那完美而輕柔的嗓音,如痴如醉聽著他哼唱。
接著,你重覆了最後的一句。
而妳在問,我是否還。
認真。
一股心悸擁上了心頭,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晴天。
「琉璃。」
「恩?」
「有些話,我想告訴妳,藏在心裡,一個月了,我……」,你欲言又止。
「說吧,晴天。」
接著你從右側書包拿出了一封情書跟定情信物,緩緩地靠了向我,「我喜歡妳。」你靠了向我輕輕揉住我的腰,定情地一吻。
月,終於。
圓了。
回到家後滿腦子都是晴天,我爸卻突然嗓中滑出,「明天,我們回台南,學校,幫妳找好了。」我看見我爸面無表情地說道。
「為什麼?在台北不是很好嗎?」
突然我父親對我咆嘯,「我知道妳的事情,妳最好別在說了。」這輩子第一次看到我父親這樣。
我徹底。
哭了。
「你知道嗎?你到底給我多少壓力嗎?你以為我受得了嗎?從小到大只要沒有前幾名,回家一定會挨你罵,你知道我的童年都被你剝奪了嗎?」
我終於說出口藏在心裡十六年的話:「你是不是在恨我,殺死母親,是吧?我恨死你了!」
你面紅耳赤,甩了我一個巴掌:「妳閉嘴,立刻進房間讀書!」
那是,你第一次打我。
我再也受不了,我衝出了家門。
父親,你聽到了嗎?那,心碎的聲音。
我傳了簡訊給晴天說我想死了,對不起,便獨自一人坐在那自習室樓梯間,真的好累。
一個朦朧的人影快速地跑了過來,「琉璃!」那個人影漸漸地清楚可見。
晴天,是你!
我抱住了你,情緒徹底崩潰:「我爸知道了,我也把好久想說的話,通通都說了,我恨死他了,我好恨他,他為什麼要生下我,我真的好恨,如果沒有我,母親就不會……」
「琉璃,我想妳爸是為妳好,我們一起去見妳爸好嗎?」
我知道父親的個性,他一定會狠狠地訓晴天一頓,但晴天堅持我只好帶他回去。
到了家門口,我爸坐在那眺望著蒼穹,「父親。」你看到我回來還帶了一個男生,當以為你要暴怒的時候,你卻,「帶他進來吧。」你語氣平靜地說道。
時間凍霜在這一刻似的,停了好久,你,劃破了沉默,「你知道嗎,伯父?我母親也是難產死。」
晴天你說,「生我之時。」你的話似乎觸動到了我父親的心弦,我已經看到淚珠在他瞳中打轉。
晴天你將那張老舊信封遞給了我父親,那是晴天母親給晴天遺書。
我父親原本在瞳中的淚水宣洩而下,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父親在我面前哭泣,接著父親便將那張我母親留給他的最後遺書給我看。
親愛的
我想我是沒辦法看到我的寶貝了,親愛的請你好好照顧她,拜託了,我想幫她取叫琉璃,可以嗎?當初你跟我吵很久,你可以答應我最後任性的請求,好嗎?求求你,不要恨我的寶貝女兒,求求你了,對不起……
愛你的 小紫
我父親將電影票遞了給我們,示意我們出去,我想父親需要暫時靜一靜。
在這盈滿的月色下。
那條我與父親心中的平行線,終於……
相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