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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歐美系列《筆友系列(END):朋友》

作者:ღ茉律│2014-06-12 00:10:22│巴幣:512│人氣:654


我上幼稚園的第一天,我媽決定要載我去學校,我們兩個都很緊張,她想要一直陪我到進教室的時候。
 
因為我的手還沒好起來,所以我早上準備出門的時間花了久了點。
 
石膏包住了我手肘附近幾寸的地方,所以我洗澡的時候必須用特製的乳膠袋子把手包起來。
 
這個袋子是要把開口附近的地方拉緊,水就不會跑進去然後把石膏破壞掉。
 
我洗澡時會自己把繩子拉得很緊,但是那天早上,大概是太緊張了,我沒有把繩子拉緊,洗到一半的時候,我的手指就碰到了滲進袋子裡的水。
 
我跑出來,然後把乳膠袋子拿掉,但還是感覺石膏吸了水之後變軟了。
 
因為沒有辦法洗身體被石膏包起來的地方,所以死皮掉了以後就黏在裡面。
 
當接觸到汗那類的溼氣時,它就散發出一股臭味,而顯然地,接觸到的濕氣越重,那個臭味也越重,因為之後當我要把它弄乾時,我被那股腐爛的惡臭味震懾到了。
 
當我繼續瘋狂地用浴巾擦它時,石膏就開始裂開。
 
我越來越緊張,我就像每個小孩一樣,得花很大的力氣去應付第一天上學這件事情。
 
我前一天晚上就跟我媽一起把要穿的衣服挑好了,我也花了很長的時間選好要背哪個背包,我也開始興奮地想著要給每個人看我忍者龜的便當盒。
 
我跟我媽已經開始叫那些我還沒看過的孩子們「朋友」,但我石膏的狀況越來越糟糕,所以我變得很沮喪,因為我覺得那天我交不到任何朋友了。
 
我被打敗了,我給我媽看看軟掉的石膏。
 
一邊保護其他還沒軟掉的石膏,一邊把大部份的溼氣去除掉花了三十分鐘。
 
為了消除臭味,我媽切了一小塊肥皂放到石膏裡,然後把剩下的肥皂塗在外面,試著讓石膏的味道好聞一點。
 
我們到達學校的時候,我的同學早就在做第二個活動了,我被硬塞到某個小組裡面。
 
我不太確定這個活動的規矩是什麼,才五分鐘,我就犯了一堆規,我的組員跟老師抱怨說為什麼要把我分到「他們那組」。
 
我帶了麥克筆去學校,希望有人可以在石膏上面我媽的簽名旁邊畫圖或簽字,我突然覺得連早上把麥克筆放到包包裡面都是個蠢主意。
 
我的這間學校有幼稚園的獨立餐廳,有些桌子不能坐,所以我沒有自己一個人坐。
 
當我正在扭捏拔著石膏磨損的邊緣時,有個小朋友坐到我對面。
 
「我喜歡你的便當盒。」他說。
 
我看得出他在跟我開玩笑,所以我很生氣。
 
我覺得便當盒是我這天裡面最後一樣好東西了。
 
我還是繼續看著手臂,因為強忍著眼淚,所以我的眼睛熱熱的。
 
我抬起頭看看那個小朋友,想叫他別煩我,但我看到了某個東西,所以停下了把這些話說出口的舉動。
 
他拿個一個一模一樣的便當盒。
 
我笑了出來,「我也喜歡你的便當盒!」
 
「我覺得米開朗基羅最酷!」他一邊比劃揮舞雙節棍的動作一邊說。
 
我本來正要辯駁說我最喜歡的是拉斐爾,但他不小心把他那盒已經打開的牛奶牛奶打翻在桌上,牛奶流到他腿上。
 
我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沒笑出來,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我臉上困窘的表情一定很好笑,所以他一看到我的臉就先大笑了起來。
 
突然,我覺得我的石膏沒那麼糟了,也覺得這個人應該也不會在意石膏的存在。
 
然後,我就想試試看自己的運氣。
 
「嘿!你想在我的石膏上簽名嗎?」
 
我拿出麥克筆時,他問我怎麼受傷的。
 
我說我從我社區最高的樹上面跌下來,他好像覺得很厲害的樣子。
 
我看著他努力的把名字畫了上去,當他弄好以後,我問他寫的是什麼字。
 
他說,那是「喬許」。
 
喬許每天都跟我一起吃午餐,有活動的時候,我們都同一組。
 
我教他寫字,然後我用擦不掉的麥克筆在牆上寫「屁!」,結果他被罵了。
 
我還是可以認識別的小朋友,但我還是覺得喬許是我唯一的、真的好朋友。
 
當你還五歲的時候,將友誼延續到學校之外實在比我所記得的其他友誼還困難。
 
我們把氣球放出去那天,我們過得很快樂,然後我問喬許說明天要不要來我家玩。
 
他說他會帶一些他的玩具過來,我說我們搞不好也可以一起出去探險或是在湖裡游泳。
 
我回家問我媽喬許可不可以過來,我媽說沒問題。
 
我好興奮,但是當我想起我不知道要怎麼跟喬許說他可以過來時,我的熱情有點消退了。
 
我整個週末都在擔心禮拜一時,他會不會就不理我了。
 
週末過後,當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發現他也遇到相同的問題,而且覺得挺好笑的。
 
之後,我們同周在家裡記下電話號碼,然後在學校交換。
 
我媽跟喬許的爸爸聊了一下,然後雙方決定那週五由我媽去學校接我和喬許。
 
我們幾乎每週都輪流著這個模式,因為我們住得很近,對我們經常要工作的爸媽來說方便得多。
 
當我和我媽在我一年級搬到城市另一邊去時,我很確定我們的友誼仿佛在此畫上了休止符,當我們開車離開我從出生就生活在那的老家時,我好難過,因為我知道我不是今天跟他說再見而已,此去就是永別了。
 
但是,讓我很驚訝又開心的是喬許跟我還是很親密的朋友。
 
雖然大部份的時間我們都沒有在一起,也只有週末有見面的機會,我們還是在成長的過程中驚人地保持這個關係。
 
我們的個性很契合,我們的幽默感也相輔相承,我們也常常發現我們各自開始喜歡上相同的新東西。
 
我們連聲音都很像,當我住在喬許家時,他有時候會假裝是我然後打電話給我媽,他的長項就是模仿。
 
我媽有時候會開玩笑說有時候她只能靠髮色來分辨我們兩個。
 
他有一頭像他姊姊那樣的暗金色直髮,而我則是像我媽媽一樣有深棕色鬈髮。
 
大家大概都會認為把我們年紀這麼小的兩個朋友分開,會讓我們失控,但是我覺得促成我們逐漸分開的原因,是我堅持說要去老家找箱子。
 
隔週的週末,我按照之前輪流住的慣例邀喬許來我家,但他說他不想來。
 
隔年我們開始漸漸越來越少見面,一開始是一周見一次,後來變成一個月見一次,結果又變成幾個月見一次。
 
我十二歲生日時,我媽幫我辦了生日派對。我們搬家後,我還沒有交到很多朋友。
 
所以這不是那種驚喜派對,因為我媽不知道該邀請誰。
 
我跟她提了幾個我略有交情的人,然後打電話給喬許看看他想不想來。
 
一開始,他說他可能不能來,但在派對前一天他說他可以到。
 
我真的很興奮,因為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看到他了。
 
派對辦得很不錯。
 
我最擔心的是喬許跟其他人會處不好,但是他們似乎蠻喜歡彼此的。
 
喬許驚人的沈默。
 
他沒有帶給我的禮物,然後道了歉,但我說這沒關係。
 
我真的覺得他能來真是太好了。
 
我試著跟他聊天,但每次聊天都會聊著聊著就停了。
 
我問他怎麼了,我跟他說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之間變得這麼尷尬,之前不是這樣的。
 
我們之前每個週末都出去玩,每隔幾天就講電話。
 
我問他我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目光從鞋子上向上移動,然後只是說,「你離開了。」
 
他才剛說完,我媽就在另外一個房間大喊說開禮物的時間到了。
 
我對他笑了一下,然後就在他們唱生日快樂歌時走進了餐廳。
 
有幾個包好的盒子和很多卡片,因為我家族中的其他人大多都住在別的州。
 
大部份的禮物都蠢蠢的,而且無法讓人印象深刻,但我記得布萊恩送我一個形狀像蛇的萬能麥斯玩具,之後幾年我都保留著它。
 
我媽堅持要我打開所有的卡片,然後對每個有寫卡片的人道謝,因為前一年的聖誕節,我把禮物的包裝紙和滿載心意的信封撕破了,完全看不出誰送了什麼禮物或是附了多少錢。
 
我們把當天帶來的卡片和寄過來的禮物分開,這樣我朋友就不用一直看我開那些不認識的人送的卡片。
 
大部份我朋友送的卡片裡面都附了幾塊錢,我親戚的卡片附的比較多。
 
其中一個信封上面沒有寫我的名字,但還是在那疊卡片裡面,所以我把它打開了。
 
卡片的正面有那種常見的花朵圖案,看起來像是從別人那邊收到的,然後我生日時又拿出來用,因為看起來有點灰灰的。
 
我通常不會討厭二手卡片,因為我覺得寫卡片還蠻蠢的。
 
我把它開口向上的拿起來,錢就不會在我打開卡片時掉到地上,但是裡面唯一的東西只有印在卡片上的文字。
 
「我愛你。」
 
給我這張卡片的人什麼也沒寫,但是這些字被鉛筆圈起來很多次。
 
我稍微笑了笑然後說:「天啊,謝謝你寫這麼棒的卡片給我,老媽。」
 
我媽困惑的看著我,然後看了看卡片。
 
她說那不是她的卡片,然後看似快活地把它拿給我的朋友們看,接著觀察他們的表情來看到底是誰開了這個玩笑。
 
沒有人自首,所以我媽說:
 
「別擔心啦親愛的,至少你現在知道有兩個愛你的人啦。」
 
她接著在我額頭上親了又長又痛苦的一下,大家的情緒從困惑轉變為歇斯底里。
 
他們都在大笑,所以看起來有可能是他們之中的人寫的,但麥克看起來笑得最用力。
 
為了不要變成沒在大笑的人,我就跟他說雖然他給我卡片,但要我親他?想也別想!
 
我們全都在大笑,當我看著喬許時,看見他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嗯,我想這個禮物大概是贏家,但你還是得打開其他的。」
 
我媽把別的禮物滑到我面前。
 
當我撕掉色彩繽紛的包裝紙時,我還是可以感受到肚子憋笑的顫抖著。
 
當我看到禮物時,我再也不用憋笑了。
 
我看到這份禮物時,笑不出來。
 
那是一對對講機。
 
「拿給大家看呀!」
 
我把它們拿起來,大家看起來都覺得不錯,但當我把注意力放到喬許身上時,我看見他的臉色變得慘白。
 
我們互看了一下,接著他轉身走進廚房。
 
當我看到他用牆上的電話撥了個號碼時,我媽輕聲在我耳邊說:
 
因為她知道我和喬許在其中一隻對講機壞掉之後就很少講話,所以她以為我會喜歡這份禮物。
 
我真的很感激我媽的貼心,但從我試圖忘卻的記憶中湧現的情緒,很快的就蓋掉了這份謝意。
 
大家在吃蛋糕的時候,我問喬許說他打電話給誰。
 
他說他不太舒服,所以他請他爸爸過來接他。
 
我知道他想走了,但我告訴她說我還是希望我們可以更常一起出去玩。
 
我把一隻對講機給他,但他舉起手來,拒絕了。
 
我有點沮喪地說:「我想我還是謝謝你能來。我希望下次生日前還能看到你。」
 
「對不起……我會試著更常打電話給你的。我真的會喔。」他說。
 
我們走到門邊等他爸爸時,對話停止了。
 
我看著他的臉。
 
喬許看起來因為他做不得夠好而很懊悔。
 
突然,他的情緒被一個他突然想到的點子提振了起來。
 
他告訴我他知道他知道要送什麼給我當生日禮物了,這得花點時間,但他覺得我會喜歡的。
 
我跟他說沒關係,但他還是堅持要送我禮物。
 
他看起來情緒好多了,然後因為在生日派對上破壞大家的情緒道歉。
 
他說他試著開心點,但是他最近都睡不好。
 
我問他為什麼時,他聽見他爸爸在車道裡按喇叭的聲音,然後開了門。
 
他轉身過來,跟我揮手道別時回答了我的問題,「我想,我大概是夢遊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我的朋友,幾個月後,他失蹤了。
 
過去幾週,我跟我媽之間因為我想知道我童年時光的細節而變得很緊張。
 
往往人們在事情破裂之前都不知道轉捩點為何,在最後一次我和我媽的談話後,我想著我們會耗盡我們的餘生來修復我們花了一輩子來建立的東西。
 
她費了很大的力氣在精神層面和生理層面來保護我,但我認為這面守護著我不遭遇傷害的牆,同時也讓她的情緒保持穩定。
 
上次我們談話時,所有的事實都從面紗後面探出頭來,我可以聽見她聲音的顫抖,我想,這是她的世界崩塌時發出的回聲。
 
雖然還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但我不覺得我和我媽能夠再說很多話了。
 
我覺得我知道的夠多了。
 
喬許失蹤之後,他的爸媽做了一切努力來找他。
 
事發的第一天,警察建議他們打電話給所有喬許朋友的爸爸媽媽,看看喬許是不是跟他們在一起。
 
他們當然打了,但是沒有人看過他,也沒有人知道他可能會在哪裡。
 
警察找不到任何喬許去向的新資訊,雖然他們接到好幾通一個女人打的匿名電話,要求他們把這起案件跟六年前發生的跟蹤案件作比對。
 
若是喬許的媽媽存在於世的執念在喬許失蹤時動搖了,那在薇若妮卡過世時,這股執念便消失無蹤。
 
她在醫院看過很多人的死亡,但再多麼對死亡無感,也無法讓她面對親生孩子的死亡時堅強。
 
當薇若妮卡在不是她上班的那間醫院休養時,她一天會去看她兩次,一次在她輪班前,一次在輪班之後。
 
薇若妮卡過世的那天,她下班晚了,當她到達薇若妮卡的醫院時,她已經過世了。
 
對她來說,這一切太難以承受了,過了幾週後,她情緒變得更不穩定。
 
她常常會跑到外面大叫,要喬許和薇若妮卡回家。
 
有幾次,她先生半夜時在我的舊社區那裡找到四處遊蕩的她,她衣衫不整的在找兒子和女兒。
 
因為喬許媽媽精神狀況惡化了,喬許的爸爸沒辦法出很遠的差,他開始做低薪的建築工作,這樣他就可以離家近一點。
 
薇若妮卡過世的前三個月,他們開始將我的舊社區往外拓張,喬許的爸爸去應徵了每個工作,然後被錄取了。
 
他本來可以當監工,可是他卻幫忙建造建築物的骨架,還有清理建地,無論他們還需要他做什麼,他都做。
 
他甚至也做了那些偶爾會出現的奇怪工作,像是除草、修籬笆那些不用長途跋涉的工作。
 
他們開始清除支流附近的樹林,要把那邊變成居住區。
 
喬許的爸爸負責把樹已經被砍掉的地整平,這讓他幾個禮拜都有工作能做。
 
第三天時,他到了一個他無法整平的地點。
 
每次他開著機器經過那塊地時,它總是比旁邊的地都低一點。
 
他沮喪地下了機器探查那個區域。
 
他想要單純把土填進低地裡就好,但是他知道那只是表面的、暫時的解決方式。
 
他已經在建築業工作了好幾年,他知道比較大棵的樹的根部剛被切除時會讓泥土鬆動,這也會同時讓上面的基底鬆動。
 
他思考了一下該如何抉擇,最後決定如果這個問題不用必須要從其他地方開來的機器解決的話,那就用鏟子稍微挖一下看看。
 
當我媽敘述那個地點在哪裡時,我知道我在那邊的土地被破壞之前,和地被填平前都到過那個地方。
 
我感到胸口一緊。
 
他疑惑的將洞挖大。
 
大概挖了半個小時後,他發現自己站在一個被毯子包起來的棕色箱子上,箱子大約七尺長四尺寬。
 
我們的思緒慣於拒絕不和諧的事物,如果我們堅信某個念頭,我們的思緒就會拒絕與這個念頭矛盾的事物,因為這樣我們才能維持我們所理解的世界的平衡。
 
接下來,儘管理性思考後會顯明許多事情。
 
儘管在他的理性中有微小、堵塞的部分知道這支撐著他重量的東西是什麼,但這個人相信,他「知道」,他的兒子還活著。
 
我媽晚上六點時接到一通電話。
 
她知道是誰打來的, 但她聽不太懂他在說什麼。
 
但當她理解了之後,她馬上起身。
 
「在下面……現在……兒子……拜託。」
 
當她到了之後,她看見喬許的爸爸完全靜止的背對洞坐著。
 
他緊緊握著鏟子,仿佛要把它握斷一樣,他用鯊魚般死氣沈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
 
他不回應我媽任何的話,只有在她輕柔地要把鏟子從他手中拿走時有了反應。
 
他緩緩的轉移眼神,直視她的眼睛,然後只是說著:「我不懂。」
 
他一直重複這句話,就像是他遺忘了其他所有的詞彙,我媽從他身邊走過,看向洞裡時,還是一直聽到他這樣的聲音。
 
我媽說,她希望自己在望進洞裡之前就把自己的雙眼挖出來,我告訴她我已經知道她要說什麼,別說了。
 
我看著她的臉,她臉上的絕望太過濃烈,我開始反胃起來。
 
我意識到她在將近十年前就知道這些事情,而她希望永遠不會有要告訴我的一天。
 
她無法用排列正確的語序來形容她看到的東西,而坐在那裡聽得我,也難以說些什麼。
 
喬許死了。
 
他的臉塌了進去,那扭曲的樣子仿佛是全世界的不幸與絕望具象化後的樣子。
 
從地洞中撲鼻而來的腐爛臭味讓我媽不得不摀住自己的口鼻,不然就會吐出來。
 
他的皮膚龜裂開來,血在大量湧出後,弄髒了他頭部附近的樹木,然後順著龜裂的紋路乾涸在他臉上。
 
他的眼睛向上半張著。
 
她說他的樣子不像是死了很久,所以時間並沒有削減深深烙印在他臉上的痛苦與恐懼。
 
她說如果他直視著她,他的嘴巴就像是在呼救一樣,只是一切都太遲了。
 
然而沒有看到他身體其餘的部分。
 
有人把他蓋住了。
 
他體型龐大,趴在喬許身上,當我媽的意識努力延伸著要看清楚眼前的東西時,她注意到他倒著的方式。
 
他「抱著」喬許。
 
他們的腿因為死亡而僵硬,但就像是茂密的熱帶雨林裡的藤蔓一樣糾纏著。
 
有隻手臂繞過喬許脖子底下,將他們兩個貼得更近。
 
陽光射穿了樹林時,被喬許襯衫上釘著的東西反射了。
 
我媽單膝跪下,將她的領子蓋住鼻子,這樣她就能阻擋那些氣味。
 
當她看見反射陽光的東西時,她的腳支撐不住,她差點跌進了墳裡。
 
那是張照片……
 
那是張我小時候的照片。
 
她喘著氣顫抖地向後爬,撞到了仍然背對著洞坐著的喬許爸爸。
 
她知道為什麼他要打電話給她了,但她沒辦法告訴他她隱瞞了好幾年的事情。
 
喬許的家人從來不知道我在樹林裡醒來那晚的事情。
 
她知道現在她得告訴他們了,但是告訴他無事於補。
 
她靠著喬許爸爸的背坐著。
 
他說話了。
 
「我不能跟我太太說。我不能告訴她我們的小兒子……」
 
他說的話中斷了,因為他把溼透了的臉頰埋進滿是泥巴的手掌裡。
 
「她承受不住……」
 
過了一會兒,他站了起來,快速而混亂的向墳墓走去。
 
他吐出最後一次嗚咽後,他進到墳裡。
 
喬許的爸爸很高大,但沒有像箱子裡面那個那麼龐大。
 
他抓住了那個人的後領,用力把他提起來。
 
他想要一個動作把男人從墳裡丟出去。
 
但領子滑掉了,屍體跌在他兒子身上。
 
「幹你娘!」
 
他把男人的肩膀抓起來,使勁把他拋出去,直到他離開喬許的身體,靠著墳的牆上尷尬的半坐著。
 
他看著男人,然後向後錯開身子走了一步。
 
「噢天啊……噢老天,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拜託老天,天啊不要。」
 
他掙扎但有力的將屍體又推又抬的弄到地上,我媽和他都聽見玻璃滾過去撞到木頭的聲音。
 
那是個玻璃瓶。
 
他把瓶子拿給我媽。
 
裡面裝著乙醚。
 
「噢喬許。」他哭了起來。
 
「我的兒子……我的寶貝兒子。為什麼這裡有這麼多血?!他 對 你 幹 了 什 麼 ?!」
 
當我媽看著仰躺著的男人時,她意識到自己正面對著十年多來都讓我們無法安寧生活的人。
 
她想像這個情境好多次了,每次都既令人厭惡又可怕,喬許爸爸的哭泣似乎平息了她最害怕的感受。
 
但當她看著這個男人的臉時,她覺得這不是她所想像的樣子,他就是個一般的男人。
 
當她看著他已然僵硬的表情時,那個表情看起來好安詳。
 
他嘴角微微上揚,她看見他在笑著。
 
不是如我們所想的那種恐怖片或恐怖故事裡的瘋狂笑容,也不是惡魔或邪神的笑容。
 
那是一種滿足的笑容。
 
那是一種幸福的笑容。
 
那是一種充滿愛的笑容。
 
當她從他的臉往下看時,她看見他的脖子上有一個很大的傷口,皮膚被撕裂開來了。
 
當她意識到那些不是喬許的血時,她安心了下來。
 
也許他沒有受太多苦。
 
但這種安心感在她發現她錯得多離譜時消逝了。
 
她像是害怕提醒這個世界什麼事發生了似的伸手摀住嘴巴,然後輕聲說:
 
「他們那時都還活著。」
 
喬許大概為了要掙脫而咬了那個男人的脖子,雖然那個男人死了,但喬許沒辦法移動他的身體。
 
當我想著他在那裡究竟躺了多久時,忍不住哭了起來。
 
她看了看男人的口袋裡有沒有可以辨識身份的東西,但她只找到一張紙。
 
上面畫著一個男人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在小男孩的旁邊寫著姓名簡寫。
 
那是我的簡寫。
 
我希望她沒有正確記得故事的這個部分,但我永遠都無法確定。
 
當喬許的爸爸把他的兒子搬出墓穴時,我媽媽把紙收進她的口袋。
 
他不斷喃喃自語著說他兒子的頭髮被染過了。
 
我媽看見他的頭髮的確被染過了,被染成了深棕色,她也發現他的穿著很奇怪,他身上的衣服都太小了。
 
喬許的爸爸把他的兒子輕柔地放在柔軟的土上後,他開始溫柔的摸著他兒子的褲子,想看看口袋裡有沒有東西,他摸到了皺皺的東西。
 
他小心地從喬許的口袋拿出一張被折起來的紙。
 
他看著紙,但看不出來,有些為難。
 
他心不在焉地把紙給我媽媽,但她也認不出是什麼東西。
 
我問她那是什麼。
 
她跟我說那是一張地圖,我的心顫抖了一下。
 
他在把地圖完成,那一定是他說的要送我的生日禮物。
 
我發現自己古怪的希望著他去拓展地圖時沒有被抓走,像是現在還能影響什麼一樣。
 
她聽見喬許的爸爸咕噥著,看著他把男人的屍體推到地底。
 
當他回身走向那讓他找到這個地方的機器時,將手放到一罐汽油上面,背對著我媽停了下來。
 
「你該走了。」
 
「對不起。」
 
「這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
 
「你不要這樣想。沒有——」
 
他不帶任何情緒的斷然說了起來。
 
「大概一個月前,有人在我清理一個街區那邊的新建地時接近了我。他問我說想不想多賺些錢,因為我太太沒有在工作了,所以我接受了。
他告訴我有些小孩在他的土地上挖了一堆洞,只要填平那些洞,就付我一百元。
他說他要先拍些照片給保險公司,但要是我隔天下午五點後能過來就太好了。
我覺得那個人是個呆子,因為遲早會有人去整理那塊地,但因為我需要錢,所以我就答應了。
我甚至不覺得他有一百元,但他就把鈔票放進我手中,我隔天也去做了工作。
我實在太累,所以我在完工之後沒有多想這件事情。
今天我把同一個人從我兒子身上拉開時,我才想起這件事情。」
 
他指著墓穴,當他開始哭起來時,他的情緒爆發了。
 
「他付我一百塊讓我去把他跟我兒子埋起來……」
 
把話大聲說出來就是像在迫使他面對現實一樣,他跌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我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在那裡沈靜的站著,時間就像是過了一生那麼久。
 
她最後問他要怎麼處理喬許的事情。
 
「他最後安息絕對不是這裡,不是跟這畜生待在一起。」
 
當她走向她的車的時候,她回頭一望,她看見黑煙翻騰上升,飄進琥珀色的天空,她希望雖然一切的希望都破滅了,但喬許的爸媽一切都好。
 
我現在瞭解為什麼我童年那些事情在幾年前停止了。
 
現在我是大人了,我看見了那個只看片段而不看連貫序列的孩子所看不見的關聯。
 
我想喬許的事情。
 
我之前愛他,我現在也愛著他。
 
我知道我再也看不到他了,這讓我更加想他,我發現到自己最後一次見到他時,好想要抱抱他。
 
我想喬許的爸媽的事情。
 
他們到底失去了多少東西,而那些損失究竟來得多快。
 
他們不知道我跟這些事情的關聯,但我再也無法直視他們的雙眼。
 
我想薇若妮卡的事情。
 
我後來才真正瞭解她是個怎樣的人,但在那短短的幾個禮拜禮,我覺得我真的愛過她。
 
我想我媽媽的事情。
 
她很努力地保護著我,而且比我還要堅強。
 
我試著不要去想那個男人,還有他對喬許兩年多來做的事情。
 
但我想最多的還是喬許。
 
有時候我會希望他永遠沒有在幼稚園那一天坐在我的對面,這樣我永遠都不會知道擁有一個知心朋友的感覺。
 
有時候我會想像他在一個更好的地方,但是這都是想像,我知道的。
 
這個世界是個很殘酷的地方,而人們將這世界變得更加殘酷。
 
我的朋友永遠討不到公道,沒有最後的對峙,沒有復仇。
 
對其他人來說這件事已經過了十年,但我現在仍感受著。
 
我想你,喬許。
 
我很抱歉你選擇跟我當朋友,但我會永遠珍惜跟你一起的回憶。
 
我們是探索者。
 
我們是冒險家。
 
我們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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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2 篇留言

大法師
幹美國怎麼感覺很多這種變態

06-12 09:16

挖哩咧
從恐怖故事昇華成洋蔥了

07-03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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