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聽
「我很幸福喔,因為你一直都在我身邊阿,哪怕哪天我不在了,我的愛也只屬於你一個人。」
這是妳說的話。
「笨蛋,不會有那天的,我們一定能有個幸福的結局!就像鋼琴的黑鍵和白鍵那樣,永不分離。」
「呵呵,我剛剛是開玩笑的啦~難得氣氛這麼好,今天我就彈Annabelle吧。」
我含笑不語,早已清空的腦袋裡只印著妳和......妳這憂傷的琴聲。
「如果我悄悄地不告而別,你......會怪我嗎?」
***
從床上猛地驚醒,我茫然地眨眨眼盯著天花板。
熾熱的陽光正有一下沒一下地刺痛雙眼,窗外惱人的鳥叫聲逐漸離去。
又作這個夢了......
我抬起手用袖子擦乾了自己臉上佈滿著的淚水,利用反作用力坐起身子拿起放在床邊的手機。
看著手機桌布上開懷大笑的兩人,心裡的寂寞惆悵又爬上、更何況剛剛的那個夢境,使鼻頭又不禁酸了起來。
詠安、妳離開我五年了,什麼時候妳才會回來?
我真的好想妳好想妳......
將伸直的腳收回,我把臉埋進雙腿間,任眼眶內打轉的淚水不住地滴在床上。
我真的好沒用好沒用......為什麼不阻止妳去?
明明知道沒有妳的生活我會多頹廢,那時卻還逞強地告訴妳『沒問題的,妳走吧』,我真恨自己的懦弱。
明明妳的眼神就告訴我『我不想走......』,我卻還要硬把妳從我的懷中推離。
真是混蛋,那時的我到底在想什麼?
心裡正與天人交戰,被我扔在一旁的手機的響起機械式的音樂。機身像是若無其事般的震動著,與激動地自責淌著淚的我形成對比。
伸出顫抖的手指按下通話鍵,緩緩地拿近耳邊,以連自己都感到訝異的虛弱嗓音「喂」了一聲。
『喂喂--?啊,請......是士宇嗎?』
話筒對面傳來了不是很清楚的女聲,不過她確實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是,妳是哪位?」
『我是詠安喔。好久不見,你好嗎?』
是詠安,真的是詠安!
仔細一聽,這的確是她的聲音沒有錯。
啊啊......這麼多年了,沒想到我還能夠聽到她的叫喚著我的聲音。
『喂--?士宇?你還在聽嗎?』
「啊啊......抱歉抱歉,我、有在聽,」吸了一下鼻子,我按奈住興奮的心情道:「真的好久不見了。」
『對啊,現在想想真不可思議,我們那個時候還天天玩在一塊兒呢!』
「是啊,五年了、這些日子妳過的好嗎?」
『還算......可以吧。』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心虛的感覺,不過我立即把這種想法歸類為錯覺。
『我......想見你,好嗎?』
突然,她提出這個要求。
『地點就在以前我們常去的那個地方,不見不散。』
***
「啊,士宇,你來了啊。」
女子站在許多林木中的一處平原中的白色教堂旁邊,朝著走來的我露出微笑。
我和詠安小的時候,常常都會約來這裡一起玩的地方。因為這間教堂很早就廢棄不再用了,因此成為只屬於我和她的秘密基地。
女子的褐色微捲髮和長白洋裝在微風中的吹拂下飄動,黑褐色的瞳孔半瞇著看我,嘴角彎成好看的弧度;這張臉,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不過,怎麼感覺她回來之後變了很多?
「詠安,妳瘦了。」
不對勁,詠安好像怪怪的,這一趟回來,她......好像不一樣了。
「是嗎?好高興喔,我一直很想變瘦的--」
雙手交合,詠安的雙頰泛紅、露出高興的表情,但是、她有一種 說不出來的感覺。
也許是假裝的快樂、也許是虛偽的喜悅,抑或是......真實的悲傷。
「來,進來吧、我們很久沒有聚一聚了,這次得要好好的聊聊啊。」
看著詠安推門進去的身影,我的心裡不曉得為什麼、突然蒙上不安的感覺。
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啊,真懷念。」
詠安快步地跑過一堆排列好的椅子到鋼琴旁,雙手撫上琴蓋、上頭因為許久未清而有一層淡淡的灰塵,不過她不介意地在鋼琴旁邊繞來繞去打量它。
「真的一點都沒變,是嗎?」
詠安拍了拍鋼琴旁的小皮椅坐了下來,開始拉手做預備動作。
是啊,這裡沒有變、變的是這裡之外的地方,是我們。
「怎麼了?總覺得我們久久未見,你變得不愛笑啊?」
「沒、沒有啦......咦?妳要彈鋼琴嗎?」
「是啊,很久沒彈了,想說來練練手感囉。」
「很久沒彈?妳不是才到法國去學鋼琴嗎?到那裡應該是天天彈才對,怎麼會......」
「好,那麼我要開始彈琴囉~」
打算直接無視掉我的問題,詠安雙手放上琴鍵,按下第一個音。
「--♬」
流暢的音樂從鋼琴裡頭流洩出來,這清脆的聲音讓人感覺不出來是已經放了好幾年的鋼琴。簡直像是定期都會有人來固定保養一樣。
靜靜的站在詠安的旁邊聽著她彈琴,雖然她盡力地想專心於彈鋼琴上,但是她的表情與琴聲卻讓我可以得知她現在的心情:
複雜、混亂與 悲慟。
這首是悲傷的Annabelle,通常都會在她心情差的時候彈奏。所以在她彈奏落下最後一個音時,我忍不住出聲:
「詠安妳......」蹙著眉,我盯著眼前的女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樣?我彈的不錯吧~?」
看著詠安一附裝傻的模樣,心中一把無名火燃起。
「詠安!拜託妳!告訴我......」
忍不住朝她咆哮了。
我雙拳緊握、抿緊下唇,將頭垂下。
女子只是愣愣地看著我,然後站了起來,開口道:
「我啊,很幸福喔,因為你一直都在我身邊阿,哪怕哪天我不在了,我的愛也只屬於你一個人。」
瞪大眼,我抬頭看著站在我面前的女子、只見她露出哀傷的笑容後朝著門口走過我身邊。
一模一樣......跟夢境裡的她說的話一模一樣......
為什麼......巧合嗎?我認為不是--
我只知道,如果現在就讓她走的話......會造成無可挽回的事態。
就好似她會永遠離開我一樣。
不要......這種事情我絕對不允許--
我已經等了五年,我不要再等下去了!
「詠安!等一下--」
試著開口挽回她,但是門口那已經沒了她的身影。
眼眶裡又充滿淚水,我知道自己是個不愛哭的人,但是心裡的不安與失落感卻直逼地要人喘不過氣來。
何況是她剛剛離去前最後說的那句話,讓我更討厭自己為什麼剛才不馬上追上去。
何等懦弱的我,她剛剛在彈琴時、一定向我求救了吧?
為什麼我沒有馬上察覺到呢?她的心情--
「不想要......離開你」
我移動僵硬的步伐向前跨越,雖然她已經走遠了,但我知道、她一定會在不遠的地方、就在那等著我。
等我,我一定會找到妳的、詠安!
不會再讓妳像五年前一樣離開了。
「我們不說再見,絕對。」
***
詠安的住所我花了兩個月才找到,利用各種管道、各種關係,我終於找到了。
妳依然在那裡等我嗎?
伸手推開宅邸的大鐵門,庭院旁四周傳來花香與青草味,走過一段不長的石子路後我來到了正門前。
氣氛異常的凝重。突然有這種感覺。
「請問有人在......門沒鎖?」
容易的就推開大門,我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明亮的客廳空間、整齊不紊亂,但給人一種不祥的預感。
總覺得......好像不太妙。
緩步走到宅底深處,隱隱約約地傳來啜泣聲;那個聲音有點熟悉,似乎是我從小聽到大的、那和藹的聲音,如今卻已成哭哭啼啼的--
詠安的母親!
只見她蹲在地上雙手抱頭,面前是詠安的表框黑白相片,她的動作就像是--在為死去的人悼念一樣。
「伯......伯母......這......到底......」
像是腦內早已知道了什麼事情一般,我的雙眼開始朦朧刺痛,一滴、兩滴,朝下墜落。
「啊......小宇......安安她......」
伯母哭著抬頭看著我,喉嚨裡發出碎不成聲的嗓音;我頓時癱軟跌坐在地上,像是不肯相信事實似的猛搖頭、嘴半開著好半天發不出聲音來。
伯母看到我這樣哭得更傷心了,她勉強移動著身子,將我抱進了她的壞裡一起痛哭。
忽地,我自耳畔聽見了一個聲音--
我非常明白,那是我的心 碎裂的聲音。
「......肝癌,末期。」
我們兩人對坐著,伯母沉痛地告訴這件事。
她說,詠安五年前、就被查明了是肝癌中期,伯母非常的不能接受。她認為,台灣的醫療技術一定沒有美國來的先進,於是將她送往了美國治療。
去到美國之後,詠安的病情並沒有產生變化,癌細胞還是一直不停地朝著她的身體各處侵蝕、折磨著她。後來,因為積蓄快用完了,在加上詠安最後想在母國待上她人生中的最後時光,伯母不得已之下才返回台灣。
本該詠安要在醫院好好休養的,但是她卻偷偷跑出來見我、送給我她最後的這首Annabelle,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最後在我找尋她下落的時候,那時她也在醫院裡,呢喃著我的名字、同時也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雙手緊握、淚水滑落臉頰,她過世的消息、一直不停的打擊著我的胸口。讓我不斷地一而再、再而三的懊悔不已。
向前擁抱她,但那早已是冰冷的軀體。
「小宇......你想要......看看她嗎......?」
我們一起來到了殯儀館,巨大白色建築物的莊嚴氣氛不自覺的讓我倒抽一口氣。
像這種那麼冰冷、嚴肅的地方,讓總是一直帶著溫暖笑容的妳、很難受對吧?
來到一個充滿櫃子的房間,從腳下一直到天花板、全部都是。
伯母走到房間深處,從她腰間的那個櫃子拉出。躺著的,是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臉龐。
身旁的伯母又低聲的啜泣起來、似乎是又受到一次打擊,一哭就停不下來。
「......為什麼呢?」
顫抖的嗓音早已哽咽,而眼前的女子躺在面前,微微莞爾,雙眸卻早已緊閉。
我聽到了......那甜美的嗓音,
彷彿訴說著"笨蛋別哭,我一直都在"......
不要對我這麼好阿,這樣我會愈來愈依賴妳的哦?
「原來那個夢境裡妳說的話,並不是玩笑嗎?既然這樣......為什麼妳彈給我的最後一首曲子是那樣悲傷呢?」
自嘲般地笑了笑,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什麼事都不重要了,因為......妳已經離開了......
伸出顫抖的手撫上她早已沒了溫度的臉龐,腦海裡回憶閃現她與我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曾經、這張臉朝著我微笑,曾經、這雙手彈得一手好琴,曾經、這個被我緊緊擁抱過的軀體,現在彷彿、都離我好遠好遠了......
「笨蛋......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這樣至少......還能夠再讓我......見妳最後一面啊......」
將手收回,我無力地跪倒在伯母身旁,衣襟早已被淚水沾濕、喉嚨發出哽咽的哭聲。
「還能夠......與妳作最後的告別啊......」
「我們不是說好,不說再見的嗎?」
耳畔傳來她的聲音,我驚異的倏地抬頭望向四周;我確實聽到了,她的聲音--她那懷念的聲音。
不斷滴落的眼淚突然停了下來,像是明白什麼似的、我扯起了嘴角。
妳一定是不希望我難過對吧?才故意不跟我說妳的病情。
我都明白的,但是、我們有難一定要一起當啊,沒錯吧?
不過啊,我也不是不能夠明白妳的用心的。
我知道妳一直都在這裡,也一直擁有妳的愛。
我們,雖然不能夠像童話故事裡的王子與公主一樣有個幸福快樂的結局,不過、我們幸福快樂的回憶卻能長存於心;放心吧,我絕對不會失志的,也不會讓妳生前所擔心的事情發生。
站了起來,我張著哭到紅腫的雙眼看她臉上微微的笑容,也許是在期待著我有天能夠走出失去妳的傷痛吧?
「我悄悄地不告而別,你......會怪我嗎?」
當然一開始還是會的啦,不過呢......我能夠體諒妳的。
將她慢慢的推回去,蹲下身去抱住泣不成聲的伯母,就任她哭了好久好久、待好一點之後我們才站起來準備回去。
離去前頻頻回頭看著她在的那個地方,悲傷地笑了笑。
詠安,妳就在這裡好好休息吧。有這麼多人陪妳,希望妳不會感到寂寞。
步出這裡,抬頭仰望夕陽西下的天空,揚起嘴角。
「我們絕對不說再見,對吧?」
那是因為
我一定能夠再聽一次、妳親手彈奏的Annabelle--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
我們一定能在某個地方,再度相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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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體字為接文內容
貴安,我是冰糖。
積欠已久、凍結醬的【傾聽】總算被我用這兩天的時間趕出來啦!(歡呼(吵欸## 呼呼--煩惱已久的這篇音樂愛情悲劇在殺死我眾多腦細胞(?)之後,我終於解決了它!
我知道我拖稿很久但我真的沒有靈感嘛啊啊啊--!
一天沒有完成我就沒辦法睡個好覺,更何況我還欠了整整三個月啊!
三個月啊!(不要粗體紅字加放大##
好了 今天我終於有好覺可以睡(?
歡迎批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