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創作特別獻給所有熱愛御宅文化、卻因不被他人理解而受傷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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崩毀的鐘聲04
「有感到好一點了嗎?」
潔白的諮商室內,醫生遞給我一杯濃茶,我接手後,點了點頭,然後朝杯裡望去。
暗澄的茶面上,映照出一張肥臉,那張肥臉,還掛著一副黑色的粗框眼鏡。
那是陰宅的臉,同時也是......我的臉。
我,就是陰宅。
當我將茶水飲入喉中,我的記憶,也就跟著開始往回倒轉,倒轉至一切的起源,也就是一個月前,我首次與陳醫師見面的那個日子。
由於在那之前,我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沒有踏出房門過,擔心我在這樣下去、會變成終身啃老族的母親便花下重金,請來國內最優秀的心理諮商師、也就是陳醫師來為我治療。
「嗨!肥宅。」
進房門後,陳醫師向我打聲招呼,不過由於他的口音很重,害我一時勿以為他在罵我“肥宅”,當下感到暴怒的我,便扯下電腦桌上的電競鍵盤,再來就是狠狠往他的頭上敲了下去。
「唉喲喂呀!」
陳醫師痛得跌落在地,他那幾近斑白的頭髮,也瞬間染上一片鮮紅。
「喂!回宰你在做甚麼啦!」
一旁的母親對我放聲怒罵,甚至還拿起拖鞋想賞我一巴掌,不過陳醫師這時卻拉住了母親的腳說:「不要打!」
說完,他吃力地起身,再來就是對我露出微笑:「抱歉啊死肥宅.....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趁你還在尻邱慶的時候進來打擾你的。」
聽他說完這句話,我才發現,腰部下方似乎有種寒意竄過,於是我低頭往下瞧,比腳指小姆指還小的性器就躍入眼簾。
接著不知道為甚麼,一種說不出的哀傷就湧上心頭。
「嗚......嗚嗚......」
隨著眼前的景象被淚水抹得歪七扭八,耳邊就開始迴盪起過去的傷心往事。
「喂!大家快來看全世界最小的JJ喔!」
不要......
「哈哈!怎麼有人的JJ可以小成這樣啦?」
不要說了.....
「宅男的JJ就是因為那麼小,所以才只能找幼女發洩嗎?唉.....就連我這個女生都開始同情你們這些宅宅了說。」
「幹!就說不要再說了啦啊啊啊啊啊!!」
我失控大叫,然後就是抱起頭放聲痛哭,我不想再聽到那些嘲諷的話,更不想再回想起那場惡夢!
可惡......
要不是有那起案件,我現在還會過得那麼慘嗎?
幹!為甚麼女童連環肢解案的犯人會是個重度御宅狂啦?
都是因為他,才會害得我們御宅族的名聲臭掉,加上社會大眾又很愛以偏概全,不然我......我根本就不會淪落到這種下場啊!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當我情緒潰到谷底,一種溫暖,立刻從我四周環了過來,原來是陳醫師,他,抱住了我。
當下我內心所感受到的,是一種無法用任何言詞來形容的震撼!
在我踏入御宅界的這七年,就連我的母親都不再抱過我了,甚至當我告訴她,我在學校被人脫褲子嘲笑的事情,她也只是冷冷地回說:「早就跟你說過不要再接觸御宅文化,你看,現在報應來了吧?」
但陳醫師他......對了只見過一次面、而且還傷了他的我放下任何見解,並且還對我釋出最大的善意,而這正是我這些年來,都一直夢寐以求的東西,那就是......包容。
有時候,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可以讓一個跌至深淵的人重返光明,有時候,一個愛的關懷更勝過千言萬語。
我不知道我那時在醫生的懷裡哭了多久,只知道那次大概是我從出生以來,哭得最淒慘的一次吧?
之後,我成了陳醫師的病人,每個禮拜都要去他的諮商室三次。
而他的治療效果,不得不說還真的挺有效的,他僅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就讓墮落的我重新拾回自信並返回學校,雖然因為休學的關係,所以我必須要和學弟們一起重修以前的學分,但當下我對未來的日子可是感到期待無比,因為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地新鮮,而且學弟們也沒因為我是學長就排擠我,這對我來說,已經算是一個很不錯的開始了!
但是到了第二個禮拜,當我把我的輕小說、掌上型遊樂器、漫畫、公仔等二次元宅物帶到學校後,同學們便忽然翻臉不認人,甚至到了午餐時間,我用手機開擴音分享我最愛的動畫片頭曲,坐在講桌前的同學,也就是黃犬他不知道為甚麼,居然就直接衝過來把我的手機摔爛!
「別給我放這種爛歌!」
黃犬怒髮衝冠地對我斥喝。
「這哪是爛歌?」我向他解釋:「這首是之前在網路上票選No.1的動畫神曲耶!」
「我才不管那麼多啦!反正這個班,禁止所有與動漫有關的東西啦!」
「為甚麼?」我站起身來,並且非常激動地問他:「為甚麼你們就是要這樣排擠動漫呢?台灣明明就是個充滿關愛且多元的國家,為甚麼就只有動漫迷要遭受這樣的對待?」
黃犬這時一把抓起了我的領口,再來就是抖著嗓音喊:「閉嘴!殺死我妹妹的人,沒資格說這些話!」
「你說甚......」
話還沒說完,腦子就先頓悟了。
原來黃犬他......是那起連環肢解案的受害家屬之一啊......
可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該把我當成是那名犯罪者啊,這個社會也一樣,又不是所有的御宅族都會犯下那種滔天大罪!
不過我想現在再說甚麼,也都來不及了吧?
畢竟在黃犬離開後,同學們都不約而同地朝我扔剩菜剩飯,一旁的小杰更是把我的輕小說、漫畫、公仔等加起來總值超過二十萬的宅物扔進了廚餘桶裡。
於是在那天過後,脆弱的我,再次跌進了谷底深淵。
「怎麼辦啊?醫生!」諮商室裡,我抱著陳醫師的腳痛哭:「我好想......好想殺了全班同學啊!」
「這份殺意,有多強?」他問,我抬起哭喪地臉向他說:「強到......在每天夜裡,我甚至都可以夢到我拿著一把手槍,並一個一個把他們都射殺掉的場景!!」
醫生聽到這,表情立馬陰沉。
「抱歉,讓你這麼難過......這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那麼早就放你回學校的。」
「不!醫生你別這樣講,這並不是你的錯,而是那些不懂得接納他人喜好的那群廢物的錯!」
聽完我這句話後,陳醫師就直搖頭說:「唉......好吧,沒辦法了,跟我來。」
接著,他帶我到一間昏暗的小房間裡,在這間房間中,甚麼東西都沒有,只有一張鐵椅孤伶伶地處在中央處。
「你去那邊坐下吧。」
「好的。」
我照著他的指示坐在鐵椅上,然後醫師他就開始拿起束帶來捆住我的手腳。
「醫、醫生,你幹嘛啊?」
「不要擔心,這很快就過去了。」
醫生說完後,拿出了手電筒,並用著一種特定的規律在我眼前閃爍。
「從現在開始,身體放輕鬆,然後仔細凝聽我的聲音。」
他的話彷彿帶著某種魔力,原本我那還很緊張的意識,居然一下子就變得昏昏沉沉。
「好了,你現在呢,是一名叫作洪証祐的少年,此時,你的耳邊響起了上課的鈴聲,於是你開始朝教室內第三排第四個坐位走去......」
***
「所以,在他人眼中的我,一直以來都是那麼令人作嘔嗎?」
我望著杯中的肥臉說。
「我們人類的眼睛長在前方,所以必須要藉由他人的觀點,才能讓我們了解到,自己的背後到底存在甚麼樣的缺陷。」醫生說完,先是聞了濃茶的香氣,再來就是啜了口茶。
「這就是你想要告訴我的嗎?還特地為我建造出如此真實的慘劇......」
「回宰......」醫生他放下濃茶,並將身子傾了過來,「我想告訴你的是,人雖然無力改變已經發生的事情,但是對於尚未發生的事,我們還是有著權力可以選擇要不要使其發生。」
我知道醫生他所指的,是我剛剛所經歷過的那樁慘劇。
其實那樁慘劇會如此真實的原因,是因為內容並非是完全虛構,我的確擁有一把M1911手槍,以及一枚土製炸藥,在現今,只要你有網路、有門路,那就算是跳蛋,也都可以輕鬆搞得到,加上我每一夜都會在腦海中模擬各種版本的屠殺場面,這更是為這份幻想添加了不少的“真實”。
所以醫生才會讓我親自體會自己的罪過,並讓我看清自己的醜惡之處。
對......
就如同他所說的,人類必須要站在他人的角度觀看,才能發現到自己有多麼醜陋。
我,一直以來都認為那些排擠我的同學,都只是些只會歧視動漫的王八蛋,但其實我在他們的眼中,也一樣是個過度沉迷御宅文化的怪胎。
而且仔細想想,過去有多少次都是我自己再害自己呢?
像是段考的時候,明明大家都很努力地在準備,但就只有我還在那裡傳教哪部動畫根本神作,而且還私下用班費幫大家買我最愛的輕小說給大家。
還有午餐時間,我總是會把1:1等身少女人偶拿出來,並放在我旁邊營造出幸福滿溢的樣子。
再來就是我的母親,為何我母親會如此冷落我呢?
因為我過去不知道有多少次在半夜開擴音放動漫歌,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偷母親的錢去衝動漫展。
所以自己會被排擠成這樣,不是母親的錯,不是同學的錯,更不是那位連環殺手的錯,而是我,一直以來,都是我自己在搞自己啊!
想到這裡,眼淚又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醫生......我到底......到底該怎麼辦啊?」
「就如你母親說的放棄御宅文化吧,有興趣是好事,但你現在已經走火入魔了......」
「可......可是!」我站了起來,全身發抖地說:「我還是很不滿啊!為甚麼哈韓族都可以公然撥放他們最愛的狗歌啊?為甚麼豬迷們都可以帶等身人形立牌一起去上舞蹈課啊?」
「回宰,你冷靜點。」
我聽不進醫生的話,繼續自顧自地說:「幹!為甚麼就只有我不能公然展現我的興趣?就連Ellen Page都能公開說她是同性戀了,但我卻不能像他人說我是御宅族?操他媽的!這世界根本就不公平!」
「這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蛤?」
醫生將背往後靠,然後將右腿齊跨至另一條腿上。
「回宰啊......雖然這個世界很大,而且也很複雜,但從古至今都一直存在著一條簡單的規則,那就是,多數派即是正義,而你呢?看看台灣的現狀就知道,你是屬於少數派的那一個,少數派的人,如果沒有能力、沒有財力,那就不要妄想贏過多數派,更不要去想改變這個世界。」
「所以.....我們御宅族,就是要註定一輩子被他人欺負嗎?可惡.....那從今以後,我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因為我......我真的再也不想被人霸凌了......」
聽到這裡,醫生先思索了一會,而後,才緩緩吐出了兩個字。
「妥協。」
***
晚上七點,我一個人待在房裡思考著下午與陳醫師對談的話。
醫生說,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弱小的人,沒有權力改變這個世界,但是......這也不代表弱勢者就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
沒錯!
雖然無法改變世界,可是我仍然可以選擇改變自己啊!
就如醫生所說的,妥協。
向這充滿不公的世界妥協,才是弱勢者的生存之道!
於是,我開始動手撕毀房間牆上的動漫海報,並將書櫃中的Galgame,以及各種動、漫畫商品全部扔出窗外,就算汽車的喇叭聲不停從窗外傳來,但我依然是持續“肅清”二次元宅物的動作。
花了大約兩個小時的時間,整個房間才終於被我收拾得“一乾二淨”。
靠......
原來我的房間百分之90%都是由宅物組成的喔?就連床墊也都是用上百本輕小說拼湊起來的,難怪現在房裡幾乎空無一物。
不過雖然拋棄了最喜愛的東西,但我現在卻反而感到很開心,很自在。
因為我總算是朝著這個社會邁出第一步了!
接著,我拿起了僅存的紙和筆,寫下了日後該準備的東西,例如台灣藝人的名子、有名的機車品牌、韓國的連續劇名等等,寫完後再去網咖調閱資訊,之後等到這些都準備齊全後,那我以後就再也不怕沒話題跟人聊啦!
呵哈哈哈哈!真是太棒了呢。
而且大家其實也都是這樣來的吧?
為了不讓自己被排擠,所以才選擇與世浮沉,畢竟在這個世界啊,只要你的思想稍微跟主流有偏差,那下場就只有等死而已啊!
哈哈!為甚麼我之前都沒發現到這麼簡單的道理呢?
甚麼多元文化、甚麼包容關愛,一切都只是弱勢族群自欺欺人的假象而已!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沒甚麼用了,反正我.....再也不是弱勢族群了!
謝謝你,陳醫生。
我向你保證,在往後的人生中,我一定會一直遵循著這世界的主流、遵循他人的意見來活下去的!
(全文‧完)
總算又填完一個小坑,不過不知道為甚麼,我在寫這篇的時候,腦中一直在迴盪著X戰警的預告= =
可能是X戰警本身也有在反應要社會多包容弱勢族群這點吧?
只差X戰警有超能力可以改變世界,但劇中的回宰卻是選擇妥協ㄏㄏ
總之,一樣感謝各位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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