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之心 (I)
在黑暗散盡後,卻看見盯著螢幕在打字的我。
早已看不見了,主動親我的水晴,還有她那帶著兩行淚水的臉頰。
或許是屬於自己的“記憶”吧,我對此有很深的印象,也知道當時的我在跟誰對話。
數天前,跟這一任人馬宮的網路談話裡,赫茲才提到一個重點。
「這遊戲讓我相當訝異,在你們那世界、也有理解我們這世界人物的人呢,會不會是“旅人”搞得鬼呢?」
「旅人?」
「就是遊戲畫面右上方的那隻巨龍,開啟我們星宮副本的那個圖案。」
「旅人:藍托‧史考特,他是從上古時代就存活下來的一條巨龍,也知道很多上個世代的軼聞,甚至能修復我這把人馬弓,都是他的功勞。」
「原來這頭龍真實存在啊……」
「不只是真實存在,他還見證了那個黃金時代的崛起與殞落,上古的神魔之戰,或是前一代人馬宮的事情。」
「當我修復好人馬弓和他的機械馬身時,那傢伙可是露出相當懷念的表情啊。」
「但牠堅持不透漏,關於前一任人馬宮的事情。儘管如此,有關於他們的事蹟,其實還是廣泛流傳於民間,這次就不先跟你們談了,會越扯越遠。」
「『真相如何,身為那位男人老朋友的我,已經答應保守秘密。』,他這麼說道。」
「哈,所以我也不知道人馬弓的秘密。不過,或許你有辦法呢。」
「如果你真能被人馬弓認可的話。」
對我來說,明明該是另一個世界、更可說是數千年之前的事情……
房間的畫面暗去,下一秒出現的、卻是躺在潔白床單上的水晴,和坐在她旁邊的我。
*
是某一次水晴昏倒時,我陪她在保健室休息的事情。
會在這個時期回憶到,代表是很重要的記憶吧。
所以,就是那個吧……
「$%*#%(_#(%。」
水晴將棉被拉到一半的臉,現在我才明白這動作的意義:她要說害羞的話題時,才會做這個可愛的動作。
「幹嘛?」
但過去的我第一次面對,露出不解的表情望著水晴。
「唸咒語。」
「什麼咒語?該不會是詛咒數學老師的咒語吧?」
畫面中的我開心笑了,當時段考剛結束一段時間、那天早上數學老師才發考卷給全班同學,順便唸一下大家考很差,明明是老師題目出太難啊。
「想聽嗎?這咒語只有以悄悄話的音量,才能傳達。」
水晴拉下棉被,臉頰染著微微的紅,當時的我卻以為她有點發燒,正為此擔心不已。
「妳剛剛可是大聲唸出來了。」
雖然覺得無言,我還是將臉靠到她面前,想聽聽看咒語的實際內容。
一開始,水晴確實是朝我的耳邊湊近,但她在中途就停下動作。
一個狡詐的突襲,如小鳥輕啄她在我雙唇留下一個吻,因為速度太快了,我至今還懷疑她有沒有親到。
水晴將棉被拉到把頭整個蓋住,不敢見我。
「那就是我想說的話……」
根本什麼都沒說啊。
不管是當時還是現在,我都開心笑了出來。
在這之後,還有更多的回憶
很多很多的記憶一幕幕升起、落幕,白晝與黑夜輪班交替。
我跟水晴認識的時間,或許只有一、兩年而已。
但能細細聊起的事情,還真的數也數不完。
從一開始在操場的攀談、第一次昏倒自告奮勇帶她去休息、平常上課的各種電波對談、上學期畢業旅行偷偷的夜間見面……
注視著這一幕幕的回憶,才能明白自己對她的心意。
從主動交談開始後,就一直喜歡著她。
對方,也是如此。
幫我喚醒的記憶中,蘊含了那女孩的強烈情感,以不同於我的角度與想法、衝擊著我。
所以能感受到了,水晴的心情,她的無助與渴望……
原來,不是我們感情不好。
只是,從來沒有一方主動做些什麼。
或許吧,我是因為懦弱而不敢說出來。
但水晴──她從那時候應該就清楚了,自己的生命何其短暫這事。
畏懼著,與我進一步的可能性,主動迴避了我、卻又在爭取自身的存在感,有意無意做著一些微不足道的行動,偷親我、給我設下最後通牒。
而我,還是沒有正面回應她。
當白晝完全落幕後,我看見了一條光河,猶如將滿天的星星抓成一把、凝聚成河。
在見證過去的同時,烏爾德將對時間的理解與知識分享於我,因此能夠想像、能夠看見了,那代表人生的河流,恆星的光點匯聚,本應沿著未來無限流淌。
時間之河繼續逆流而行,眾多可能的支流重新合併成一條主流、一路翻越人生中的各種障礙起伏、溯回今世的源頭。在那匯聚朦朧的光芒、嬰兒聒聒入地的哭鬧聲的泉水後方,是高聳宛如入天的命運之壁。
命運女神的力量帶領我飛越障壁,一窺熟識、卻又陌生的那一生。
到達了前世。
*
那是一段,連吟遊詩人和宮廷樂家都選擇改編的故事。
關於我,和她的一小段插曲。我被後人追憶為永遠的英雄、她則是更多女孩子嚮往的完美公主。
但那個故事,並不是如詩人和歌劇裡所表達的,是一個幸福的結局,給予亂世中的子民方向和激勵的童話故事。
真相並不如想像美好,所以被後代所扭曲,因為於再次降臨的黑暗時代中,不會有人渴望黑暗。
人們,總是需要向前走的力量,哪怕其本質虛偽、哪怕這個世界比人們所想更汙穢不堪。
您──願意接受嗎?這之中必然有幸福、也註定不幸的一生。
林羿弦。
我以您的前世,前代人馬宮的主人之名,鄭重詢問您。
在緩忽的黑暗中,似乎有人以嚴肅卻熟悉的口吻,一遍又一遍詢問我。
吵死了,我當然明白。
你又懂什麼?你知道看著一位女孩子逐漸衰弱、直至死去的感覺有多痛苦嗎?
我很明白您的感受,他回答了我,以無比哀傷的語氣。
你是我,我也是你。
我們,經歷過類似的人生。
正如歷史一再重蹈覆轍,命運同樣如此。
既然明白就全部告訴我吧,你這笨蛋的一生。
我努力將心意傳達給他,我想我以個人的意志做出抉擇、彷彿也為此點點頭、握緊拳頭。
很好,果然是我呢。
那個男人再次傳來的聲音,肯定了我。
但請您務必記得,我們對您的期許。
不須帶著仇恨,憤怒與自責之火將會焚燒您的內心,蒙蔽一切。這是帶您來到此的那位命運女神,同樣警惕過您的話語。
我們──乃是追求自由、在星海上奔馳的人馬。
保有自由的意志,對抗被禁錮的命運。
*
射手的箭尖熠熠生輝,跨越夏季銀河與兩世。
星靈之力永刻靈魂,即使輪迴、即使此世已遺忘那位愛人。
*
那是──前世的我的記憶。
那一段記憶,從世界遙遠的北國開始。
抬頭是一大片美麗璀璨的星空、和刺骨的寒冷。
拼命顫抖的我低下了頭,地上被一層厚厚的雪所覆蓋,面前是大片廣闊的雪原、以及在雪原邊緣,依稀能看見的樹林。
「雖然停止下雪了,還是好冷……」
「藍托,能不能做顆火球給我們溫暖?」
「恕難從命,我可不是火龍。」
「唉,虧你還自稱是偉大的遠古之龍,連一顆火球都做不到?這可有損你的名號啊!」
碰!一顆雪球直接砸在我臉上。
面前突然站著一位身披厚重衣物的小男孩,雖然我直覺認定他是男孩,但他有著中性唯美的面貌,且有一頭長長的黑頭髮。
他是男的。
來自遠古的旅人,藍托‧史考特雖是一頭巨龍,但跟我“旅行”時,總是變化成人類的樣貌。有時連步行都懶了,變成一隻小蜥蜴躲在我隨身的皮袋裡,所以剛剛才看不見他。
又做了顆雪球砸在我臉上,這下我可不快了。
「做雪球倒是沒問題。」
藍托冷冷望著我,他的瞳孔若仔細窺看、能發現散發出淡灰的光芒,甚至有一瞬間變化成爬蟲類的瞳孔。
「停手!不然我要反擊了!」
說歸說,我卻毫不猶豫做了雪球反擊、就地跟他打起雪仗。
直到兩人精疲力盡,肚子發出叫聲為止、才想到這次的目的。
「肚子餓了……」藍托抗議。
「那就變成龍載我一程,很快就到城內了啊?」
藍托卻無奈笑了:「真以巨龍之姿降臨那個國度,我馬上就會被他們的魔法師和士兵攔下。」
「喂,太弱了吧。」
「畢竟得控制魔法力道呀,那國家的王室我很熟識,一過頭不小心把國家毀滅掉,我還是會良心不安。」
「……隨口說出這麼恐怖的話。」
我嘆了口氣,從腰間的皮袋裡拿出一個刻盤,是刻有人馬宮印記的星座鑰匙。
「罷了,載你一程吧。」
人馬鑰匙發出耀眼的綠色光芒,在光芒散去後。感覺視線驟然高了幾公分,像站在什麼東西上面,低頭望著藍托時,瞧見自身產生了變化。
在我腰部以下的,是以機械構成的健壯四肢、肢體的表面覆蓋散發翠綠冷光的板子、和金銅色的紋路,有部分則露出裏頭的複雜管線、彷彿生物的肌理,而整體外形正是馬的下半身,在寒冷的冬夜中噴出熱騰騰的白氣、組件摩擦產生細碎聲音。
藍托迅速繞到後面,以一個感覺沒什麼使力、卻很高的跳躍直接躍到“馬背”,雖然我看不見他坐過來的過程,但能感受到兩隻手抱住腰部的觸感。
他是男的耶……
「馬背上有別的地方能抓,用不著抱緊我!」
「能抱我的──只有為此感到不安的淑女。」
「這說法聽膩啦,借抱一下也無礙吧?」
「有,很大的問題。我不希望被人懷疑我的性向。」
「尊崇自由的人馬對性向的自由卻有意見?算了,我把這偉大的機會讓給你再來要邂逅的美麗女性。」
「每次都這麼說,可我還記得上次你帶我去拜訪黑魔法女巫時,事前也說對方很美豔,我最有印象的──卻是她粗壯的雙腿,和穩若泰山的站姿。」
「不,這次保證是美女!保證!有柔嫩的臀部、嬌小玲瓏的身材、雙手能掌握的胸部,非常可愛的女孩子!更因為“冰封之心”的體質,女孩抱起跟玉一樣冰涼。」
最後這一點很不妙吧?這只代表她的身體狀況不太好。
背後傳來藍托的高亢聲,但我依舊嗤之以鼻。
「龍族的話都要打折扣。」
「真的!那小女孩我之前才見過一次!現在肯定長大成亭亭玉立的美女了吧?嘿嘿……」
「不幸的話,你等等就降落在皇宮,我帶你去找那位公主、吃好料。」
「突然闖入皇宮?這會被抓起來吧……」
「相信我,我跟國王有私交,不會被抓起來。」
記憶告訴我藍托有過十幾次欺騙的紀錄,有一次還差點被森林裡的魔族吞下肚、卻順道解除附近村莊的危機。
儘管如此,我還是讓人馬的四肢移動,衝向藍托所說的那位漂亮女孩子、人馬在星空下全力奔馳。
這──是為了貫徹紳士之道。
*
下場就是,差點被抓起來處決。
巨大機械人馬突破皇宮的守衛,在城堡裡引起了一片喧鬧、雖然有守衛和魔法師嘗試要抓住我們,仗著人馬提供的高速移動,根本沒人能碰著,但我和藍托也沒辦法跟怒氣沖沖的守衛溝通來意、陷入僵局。
直到,皇宮的主人現身為止。
「退下吧。」
面無表情的她揚揚手,所有守衛和魔法師畢恭畢敬遠離了我們,仍帶著明顯的警戒。
從暗處現身的長髮女孩身穿看來華貴的藍色衣裳和金屬項鍊,頭上戴有鑲著藍寶石的王冠,足以說明她的身分。
公主一現身,全場的焦點就集中在她身上,不只衣著光鮮亮麗,她的模樣也是極美,她的瞳孔跟長髮都是淡藍色。
在這寒冷的國度裡,在宮廷天花板的魔法燈照耀下,美得猶如一朵冰雕成的藍玫瑰花。
光是注視著她的樣貌,就讓我的情緒起伏不已、久久無法平復。在我升格到星宮成“神”後,也見識過許多神族美女,卻沒有一位像這位公主來得震撼。
「克莉絲朵(crystal)!長這麼高了啊……」
藍托跑到公主面前,認真觀察著她的變化,同時發出讚嘆聲。
被喚作克莉絲朵的公主一瞧見藍托,冷淡的面容才微微勾起了笑容。
「藍托叔叔?我還以為是竊賊。」
「叔叔……」
藍托看來大受打擊,但還是擠出笑容,我則解除了人馬的狀態、準備走到兩人面前。
可嬌小的藍托突然踮起腳尖,就這麼朝女孩稍微隆起的胸部抓下去。
「嗯,只有這邊沒什麼成長,妳要好好跟妳的母后看齊。」
「還是一樣無禮呢,藍托叔叔。」
克莉絲朵收回笑容,能感覺水元素在她身邊聚集、她的雙瞳因此發出淡淡的藍色光芒。
接著,藍托變成了一坨冰塊、倒在我腳邊。
這頭色龍。
「啊哈哈……」
我尷尬笑著,克莉絲朵則瞪了過來,那生氣的模樣反而有點可愛。
「既然是無禮的藍托叔叔,認識的人肯定也無理。」
說中了。
「不不,我只是沒有歸屬的騎士罷了。」
「騎士?看你的模樣──是東方人吧?東方的國家有騎士?」
「沒有。」
而且非常無禮的,我的肚子發出了叫聲。
克莉絲朵,看起來很生氣。
「把他們抓起來。」
克莉絲朵冷淡下令,守衛立刻舉起武器圍上來、魔法師則在遠方詠唱,只有藍托不死心得抱住公主的腳,他哪時破除公主的魔法了?
「對好久不見的朋友這麼對待,妳心安嗎?」
「對朋友的女兒襲胸,我跟父王說清楚,他也不會原諒您。」
「妳的父王才不是如此小氣量的人喔!身為公主就要胸懷大志,胸部才能有所成……」
在罪名演變成“性騷擾公主”的重罪前,我插入兩人中間打圓場,遮住這頭笨龍的嘴。
「好啦,藍托只是跟我來這裡玩的,並沒有冒犯公主的意思。」
「玩?」
克莉絲朵睜大眼睛,又阻止憤怒的守衛圍上來。多虧藍托的廢話,他必須插話說服公主。
但她依舊面無表情,緊閉著雙唇注視我們,吐出自己的心聲。
「這一無所有的國家,有什麼好玩?」
「位於極地,春夏季短暫,在還沒見到多少陽光前就進入漫長的冬季,大地被無盡的白雪覆蓋,一年有多少天被迫關在城堡裡,望著外頭沒有終止跡象的雪……」
「糧食幾乎要從富足的大陸進口、這一身華美的穿著也是,我在宮內享受的同時,有多少貧民在外受苦受難……」
「我們依靠貿易日漸繁榮,但有多少子民承受不住嚴苛的環境、到海上當海盜掠奪別人的資源?一次又一次的惡性循環,這國家終將毀滅……」
「我還恨不得,離開這個國家呢……」
周圍的守衛全部驚慌失色,畢竟一國公主講出這樣子的話,我也覺得很不成體統,老魔法師則是扭曲著面容,拼命搓手默禱、不希望公主講下去。
藍托則是收起了笑容,以認真卻又自信的表情注視公主。雖然是頭色龍,但要正經的時候還是能維持正經。
「我不否認,妳爺爺的苛政,確實差點讓這國家走向覆滅一途。可妳父王上位後,為這國家人民流的血與痛苦,妳想否認嗎?人民推翻妳爺爺,選擇給妳的父王最後一個機會,我想他有好好把握,不然妳也不能在宮中自怨自憐了喔。」
「我……」克莉絲朵別開了頭,似乎覺得心虛。
藍托繼續說下去:「而且,對於走遍世界的我們來說,這極北國度看似一無所有,卻有讓外人著迷的地方,絕非妳說的無趣。」
「怎麼可能……」克莉絲朵看來很驚訝。
「那邊的東方人,你到這國家的目的是什麼?」轉而指向了我。
我想了想,開心說道。
「光是看見美麗的公主,就很值得了。」
「……把他們抓起來。」
我說這話的用意,不是為了調侃克莉絲朵啊!
「抱歉,我是指歐若拉這位公主。」
看來這段話發揮作用,克莉絲朵又再次拉住要衝上去的守衛,真是辛苦她了。
「那東西,你們會有興趣?」
「畢竟只有極地能看見嘛。」
「我比歐若拉要漂亮……」
克莉絲朵小小聲說著,因為音量太小了,要仔細聽才能聽見這帶點不滿的抗議。
「我就給你們機會,等你們看到歐若拉了,請離開這個國家吧。」
得到公主不太情願的允許,我立刻扯著藍托要離開,看來是想填飽肚子,卻被意料之內的人拉住了手。
「你叫什麼名字?」
發問的,當然是克莉絲朵。
「堯 岳翼,人馬宮的守護者,目前在世界各地旅行。」
「人馬宮?是十二星宮的那個人馬宮?」
其中一位老魔法師,發出了驚呼聲。
十二星宮,在運用元素魔法的階層中,是最高階的存在,雖然不代表全部的魔法,仍舊有一定數量的魔法師從星靈汲取知識構築魔法。
我只是東方沒落皇族的後代,經過一番歷練才取得人馬星靈的認可,卻又不負責任丟下守候十二宮的其他夥伴,自顧自出去見識這個世界,途中認識了藍托、幫助不少國家的人民,特別是女孩子。
「雖然是人馬宮的守護者,但現在奉行自由、在世界各地旅行。」
「到處拈花惹草、招惹麻煩。」藍托不忘見縫插針。
「去去,我是行俠仗義,畢竟不能對美麗的花朵見死不救呀。」
「我可以把這些話,轉告給白羊宮的守護者。」
「拜託不要,她會把我做成串燒。」
白羊宮的守護者,現在關係是我的義妹,當初也是千方百計要阻止我離開星宮,跟她爭吵的地方差點化為片草不生的戰場,想來還是覺得背脊發寒。
「我、我叫克莉絲朵,是這個國家的公主……」
似乎看見我們又開始拌嘴,被冷落在一旁的克莉絲朵終於鼓起勇氣出聲,越來越沒有公主的威嚴了。
「抱歉,我剛剛就聽到妳的名字囉,那還有事嗎?肚子餓了。」
我不想再跟她多談,動起雙腳要找路出去。
「聽我說話啦。」
克莉絲朵生氣說道,並將我和藍托的雙腳冰在地上,這下完全沒辦法移動了。我拔出短劍並覆上一層木屬性的魔力,想藉屬性相剋的原理切碎冰塊,但砍了半天只在冰塊表面留下刮痕,它的硬度遠超過我的想像。
擁有“冰封之心”力量的公主,果然不負盛名……
「公主,如果我們餓死在皇宮裡,我怕會對您造成困擾。」
幸好,臉皮厚幾乎是我的必備技能了,旅行家必學技能。
但公主漲紅著臉,用寬大的袖子遮住了臉,後來我才知道,她害羞時總會有遮遮掩掩的動作。
「陪我用餐。」
「我想聽聽──外面世界的事情。」
*
結果,本來要在城裡找一處旅館住下的我們,最後在國王的熱心挽留下,就此住在宮中。
在宮內的生活很享受、但也很無聊,我並不是甘於安逸生活的人,不然就不會離開了星宮、展開旅行。
國王是看在藍托和十二星宮的面子才款待我們,遠古之龍一般人不一定熟識,但十二星宮可就厲害了,這世界的人民相當尊敬星宮的人士,我偶爾會靠這名號騙吃騙喝。
不過──我也不全是白吃白喝。
出於回饋,而且這工作也還不錯,為了貫徹紳士之道,我開始教導克莉絲朵。
教導是國王冠上的名義,實際上兩人年齡相近、也沒有師徒關係之分,偶爾國王會來巡視,我就裝出認真的樣子使用星靈的魔法,事實上克莉絲朵也有學會幾個水屬星靈的魔法。
她很有天分,畢竟是擁有“冰封之心”體質的巫女,據說這國家王室歷代有許多位這種體質的巫女,但也因為冰封之心與嚴苛的環境,有許多後代無法順順利利長大,就被冰封之心吞噬。
那死狀之悽慘讓人印象深刻,我沒見過擁有冰封之心巫女的結局,但看過其他巫女的慘狀,數日都睡不著覺。
順利長大並能利用這體質的克莉絲朵,自然是父王的掌上明珠,卻也因此被極大得限制自由,幾乎無法離開宮內。
國王的擔心有其緣由,現在的克莉絲朵身體狀況還是很不好,像水瓶那樣剛硬的水屬魔法,她就不可能學會,我也不會期望它像水瓶宮的暴力女,去使用重得要死的雙刀。
牢籠中的鳥兒,總是嚮往著籠子外的天空。
依著克莉絲朵的意,我主要分享過去給公主,將這趟旅程中經歷過的大大小小趣事,慢慢說給冰之公主聽。
這世界,遠比公主想像得要複雜。
有極冷的冰原,就有酷熱的沙漠,也因此產生不同的民族與習俗,克莉絲朵很想去見識體驗。
有貧瘠的國度,就有著富足的大國,大國的人民之富裕程度難以想像,可說用金幣洗澡,奴隸的惡習也讓這位極北國度的公主憤怒。
有過著安逸日子的上層貴族,就有為生存奮鬥的貧民。我和藍托曾造訪過一個內亂的國家,那滿目瘡痍的慘況讓他們永生難忘,但在絕望當中,也有著微小的希望之苗──我們救了差點被叛軍屠殺的小孩子們。
克莉絲朵從一開始的好奇、到後來幾乎是帶著崇拜的眼光,這點讓我很困擾,我不覺得自己有這麼了不起。
我是救了一些生命,但同時有更多無法拯救的生命因此消逝。
儘管如此,如果要為旅程下一個結論:還是覺得這世界很漂亮。
能貫徹自己的自由,出門去見識的這個世界,肯定很美麗。
*
「因為我們把粽葉撥開來吃,結果被憤怒的老闆趕出去。」
「好想吃吃看喔……」
一天晚上,穿著睡衣在床上翻的克莉絲朵聽完旅程的經驗,流著口水道出心聲,妳的公主形象呢?
隨興的翻滾讓公主柔順的藍長髮一團亂,加上佈滿皺褶的白睡衣,卻有著說不出來的吸引力。
雖然我冒出糟糕的想法,但房間裡還站了好幾位女僕,肯定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今天只是依著國王的要求,睡前教導魔法的冥想,冥想能提升對魔力的控制,就算成為星宮的守護者,我也常常要做練習。
實際上卻是說床邊故事。
說完故事的我起了身,往臥室外的陽台走去,到寒冷的外頭抬頭看星空
不知不覺,也在這極北的國度,待了快半個月。
等了半個月,我們所期待的“歐若拉”,始終都沒見著。
是不是,該展開另一段旅行了呢?
要繼續漫無目標的,旅行下去嗎?
我有些迷惘了。
奉行自由的我,卻第一次有著違背自由的想法。
煩惱的源頭,來自那位冰之公主。
「歐若拉可不是說見就能見喔,就連我這當地人,一年都不見得能看到幾次。」
「所以才被稱為“奇蹟之光”啊。」
克莉絲朵來到我身旁,跟我站在一起,但外頭的氣溫其實很低,衣著單薄的她打了個噴嚏。
「趕快回屋內吧公主,妳感冒的話,我就要被妳父王處刑囉?」
「見外什麼,現在還叫我公主,不是要叫我克莉絲朵……」
「哈哈,也是。」
我轉過頭來,注視克莉絲朵美麗的臉龐。
她似乎也察覺到我的視線,轉身面對我。
對這位公主的感情中,漸漸從單純的過客、混雜進特別的情感。
該死,藍托所言不假,這女孩真的很有吸引力。
她的嬌弱、在嬌弱中透露出的堅強意志,著實是寒冰的國度裡最美的一朵花。也不像一般的貴族,給人驕傲、不理會貧民的印象。
有一次印象很深刻,我偷偷帶著她離開皇宮,我問她要去哪邊看一看,她卻說想去貧民窟,了解人民的痛苦,可不在權位的她,最多也只能給父親建議而已。
現在要我回答的話,我會說她比歐若拉要美麗,從外貌到心靈都是。
克莉絲朵,開口了。
「只是當地的傳說,不過聽說很靈驗。」
「什麼傳說?」
「許下聽起來不可能的願望,只要這個願望能夠實現,歐若拉就會到來。」
「這代表那願望就會實現嗎?」
「是。」
感到興趣的我趴在石護欄上,望著璀璨的冬夜星空,如今的我對星星特別有感應,能感受到每道光芒背後蘊含的各色魔力。
「我們一起許願吧,兩份願望兩份力量。」
「許願?」
「妳也會有願望吧?還是在宮裡吃飽睡睡飽吃,就是妳的願望?」
「才沒這麼窩儾……」
克莉絲朵面無表情瞪著我,卻隨即掛上平穩的笑容。
剛見面的時候,她還是冷淡的模樣,但隨著我逐漸分享旅途的各種趣事,她開始嶄露了不一樣的面貌。
對克莉絲朵來說,那是她很想親自見一見的另一個世界吧?
擁有冰封之心的女孩子,身體很脆弱。
就算公主能夠控制這個能力,她的身體狀況也不會好到哪去,國王連讓她出去都不允許,或許是管太嚴了、但沒人能保證公主會不會受傷,這世界不比那片寧靜的夜空,我們到此的路上也遭遇過海盜。
即便如此,一向我行我素的我,第一次為了別人,出現不一樣的願望。
或許是感到孤單了吧,我這可笑的二十多年。
為了成為人馬宮的守護者以光耀門楣,獻出的那一段青春日子,最後是順利被人馬星靈認可了,從此展開了旅行,但看過越多的地方、卻越是迷茫。
我獲得了自由,但我找不到行使這自由後,想得到的事物。
「那五秒後一起說出來,歐若拉就會準時出現!」
「好吧……」
克莉絲朵看來很無奈,還是答應了我的建議,於是我們開始倒數。
「五。」
「四。」
「三。」
「二。」
「一。」
「我想帶妳離開(帶我走)。」
公主的表情可吃驚了,隨即臉紅低著頭,我也跟著心跳不已。
「誘拐犯。」
「那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心甘情願想被誘拐的受害者呢。」
我笑著往天空望去,不出意料,歐若拉根本沒現身嘛……
不──我睜大眼睛。在本來寧靜的夜空中,出現了數道的絢麗光芒,克莉絲朵也緊貼著我,觀察頭上的這片美麗光輝。
所謂的歐若拉,就是極光。
絕對是值得旅行中的旅人停下腳步,等待一次的極地美景。
在極光下,公主再次向我發問了,以渴求的語氣。
「那──你能帶我離開嗎?」
「也要你父親同意吧?我想這難以實現。」
「不然的話,我也想帶妳去旅行喔。」
我找到了答案。
想帶妳──去看看這世界。
第一次,有著如此強烈的心情。
想跟著喜歡的人,去見證這世界的各種樣貌。
我想,這是追求自由的人馬。
心甘情願被束縛的一次。
*
數天後,乘著藍托化為的巨龍,我帶著公主“逃亡”了。
以自由之名犯罪肯定不是好事,不過人馬宮惡名在外,歷代都是些任性的傢伙,我猜我也不會是個意外。
懷中的女孩笑得很開心,頻頻調侃我的衝動。
在這之後,牽著克莉絲朵的手,她的手很冰涼,因此提醒我她的巫女體質,雖感到一點不安,但我們還是正式展開了旅行。
那段時間,很快樂。
一起為旅途的困難煩惱、享受旅途的新奇發現、共同見證世界的晦暗與光明,旅行讓兩人獲得了成長,也更堅定彼此的戀情。
一次危機時,人馬弓更是接受了克莉絲朵的魔力,或許星靈們也只能無奈認定了,這一代的人馬可能是“夫妻”的事實,因為追求自由與改變的克莉絲朵,符合了人馬的意志,雖然她的魔力是水屬性啦,反正已經有火屬性了,也不差一個水屬……
可在幸福終點迎接我們的,是命運的一個殘酷轉折點。
魔族整編兵力,大舉入侵我們的世界。
感覺寫得有點快,這回卻有9383字是怎麼回事....
不過沒意外的話,前世應該兩回內就收完,雖然這裡有很多想講,但覺得說太多其實會影響到主篇的節奏。
倒是下回有一個腦海裡想到的畫面,是目前最想畫插圖的一個畫面~
另外crystal就有水晶、冰、透明靈魂的意涵,前世這邊幾乎是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