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下的妳 (III)
「烏爾德。」
「對不起,我太過火了。」
水之女神跪在地上,看來是有好好反省了。
趁別人在試穿衣服時飄進去綁架人家,簡直是犯罪的行為。說起來她第一次跟我見面就做過類似的事情,可惜小灰兔沒有我的應變能力,乖乖束手就擒。
「嗚嗚……」
遭受非禮的小灰兔雖然換回了平常的便服──一件可愛露肩的紫色小洋裝,可惜心理似乎受到超乎想像的打擊,現在還縮在地上顫抖個不停、臉色蒼白。
我們一行人全待在鏡像空間裡,至少不會引起路人側目。雖然現在看起來烏爾德才是兇手?我還是先一步徵詢水之女神的意見。
「烏爾德──妳說小灰兔在跟蹤我們?」
「嗯,在看電影預告的時候才發現,所以想給她點警告……」
根據烏爾德表示,小灰兔在電影院晃了一圈,又走回下面的樓層逛衣店,試衣服的時候就被女神闖入,被關在裡面。
好可憐。
「警告是脫別人衣服、把她手腳銬起來?」
如果我們慢一步過來的話,烏爾德接著到底會幹什麼大事?
「這是跟水晴學習的……」烏爾德看起來很委屈。
小綿羊,妳到底給烏爾德看些什麼東西啦!我大感頭痛,斯庫爾德像看見個笨蛋、薇兒丹蒂則是很開心的模樣。
「大姐原本就是這樣囉,不知變通!」
「嗯嗯,可是大家就喜歡她這點喔。」薇兒丹蒂的笑容富有魅力,不愧為三姐妹中號稱最漂亮的女神。
雖這麼說,總覺得跟蹤或監視可說是女神的專長了,斯庫爾德的火鳥就曾經躲在烏爾德身邊、瓦爾基麗也藏在小灰兔那邊很久,還想挖陷阱給我們跳。
話說回來──瓦爾基麗呢?
「妳家暗妹跑哪去了?」我出聲詢問。
「不在我身邊啦!不然我怎麼會被抓!」小灰兔接著高傲哼了一聲,展現出抵死不從的意志。
小灰兔手腕上的紅絲帶確實不見了,而且瓦爾基麗也不至於丟下主人被欺負不管──不對,搞不好這對真的有這可能性……
「姑且問一下吧,妳真如烏爾德所說,特地來百貨公司跟蹤我們吧。」
「才不是!我只是來逛百貨公司的!」
「羿弦,綁架未成年的蘿莉可不好喔,我要查水表了。」
不是我突襲小灰兔啊!
小翠微笑著說,或許是想幫陌生的小灰兔說點話啦,可惜這句話卻給她相當嚴重的打擊。
「未、未成年……」
小灰兔張著嘴、一動也不動石化了,雖然她跟水晴都長得很嬌小,但也不至於收到這麼淒慘的評價,我暗自替青梅竹馬的毒舌道個歉。
「對了,妳和薇兒丹蒂不知道最近發生什麼事吧?」
當時還不知道小翠就是薇兒丹蒂的宿主,自然不可能將這些事情告訴給她,小翠微微瞇起雙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我倒是常常聽到,妳提起這位女孩子喔。」
因為是小綿羊的好朋友嘛,也會順便介紹小灰兔,不過我給小灰兔的描述很糟糕就是,例如暴力、傲嬌、整天只想著吃。
我稍微跟小翠聊了一下小灰兔的真實身分,但省略了那夜的激戰,雖然日尋欲言又止的模樣、烏爾德看來也有些難過,小灰兔則是完全不想理我們。
「這樣啊,瓦爾基麗姐也來到這世界了?」
「不過我猜她跟平常一樣,總是獨來獨往吧。反正瓦爾基麗姐就只是個大姐控,會跟姐姐跟到天涯海角。」
只有薇兒丹蒂和小翠跟方才差不多,帶著摸不透內心的笑容。
竟然跟斯庫爾德的評價接近,看來這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雖不中亦不遠矣,我懷疑聰明的她們對真相了解到什麼程度了,或許早就猜出來,瓦爾基麗跟我們目前處於敵對狀態、卻是基於同樣的目的而行動。
「要殺要刮隨便你們!我才不會束手就擒!」
小灰兔開始叫嚷起來,就算妳喊得再怎麼激昂,委屈的眼淚還是落下來,實在不忍心再欺負小動物了。
「打擾到妳真是抱歉,不過妳還是想辦法說服瓦爾基麗,不要這麼控烏爾德吧。」
我換個講法勸說,避免讓青梅竹馬查覺到奇怪的地方,但就不曉得小灰兔會不會自爆了。
「你才不要控小綿羊!你一點都不懂水晴的想法!還偷偷帶小三出來玩!」
「我是不懂啦……」
小綿羊很常用電波語跟我溝通,我實在很難從電波語中讀出她的心意,也許同道中人的小翠就有辦法吧。
小翠的話只是青梅竹馬呀,我正想要解釋,她卻先搶在我前面先說出來。
「我是羿弦的青梅竹馬喔,嗚嗯──以時間先後來看,其實我才是正妻喔?」
唉嘿,露出調皮的笑容。
別再增加麻煩啦,沒看到兔子都要咬上來了嗎?
有人拉了拉袖子,原來是露出不耐表情的日尋。
「哥,電影要開始了。」
「我都忘記了。」
看一下手錶才驚覺不得了,剩不到十分鐘啊!得趕快衝回電影院才行,雖然有些事情想再向小灰兔詢問,但我更不想跟丟出去的鈔票做對。
「回大自然吃胡蘿蔔吧,我們要去看電影了。」
「等等!別丟下我!」
卻被小灰兔拉住了衣襬,差點摔跤。
我回頭瞪著雙馬尾女孩,不滿問道:「幹嘛?」
喔對,小灰兔今天綁了雙馬尾,看起來又比平常更稚氣點,難怪小翠會說她是蘿莉……
過於嬌小的小灰兔是跟雙馬尾很搭,但她平常很不喜歡綁雙馬尾,除非是……
「我也要看電影啊!都是你們啦!害我快不及了!」
我將疑問放在心底,驚訝望著小灰兔。
結果,我們一同去電影院、還在同一電影廳看了同一部電影,小灰兔坐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她旁邊有一個空位,這熱門電影的位置幾乎要坐滿了。
要說沒有在跟蹤我們,實在很懷疑。
而且──總覺得我漏了一個很重要的地方。
看完電影後,我們才想到斯庫爾德不見了,幸好在美食街找到迷路的火妹,她哭訴自己被丟下、還沒看到電影。
雖然不想說出來,但我也不覺得斯庫爾德有在期待,原因就出在本性相近的主人。觀賞完電影時,我問了日尋一個問題。
「最後有一段好帥,不過我覺得沒必要到自爆吧?不然也要帶著所有怪獸一起走。」
「啊?嗯……」
裝明白似的回應,我妹電影看到一半就睡著了,當然聽不懂,說起來她目的本來就是陪小翠一起逛街。
倒是青梅竹馬一副興致高昂的模樣,路上不停喊著屠獸劍!用手刀敲小灰兔的頭,這隻兔子莫名其妙跟著我們走,已經變明目張膽的跟蹤了。
後來也帶著小翠去百貨公司的大書局採購新書。雖然是女孩子,最近卻非常喜歡看有萌萌女孩封面的輕小說,據我詢問她家裡已經有一櫃都塞滿了輕小說。
為什麼喜歡看輕小說?我是也有在看,不過沒像小翠、甚至是好朋友阿克這麼瘋狂。
我想當後宮男主角,得到這樣的回答。
完全不明白。
唉,慧根很低的羿弦是永遠不會明白的!
說完,被活潑的青梅竹馬彈了彈額頭。
*
總之,自己也買了一些書後,我們一行人便離開百貨公司,也差不多結束今天的行程了。
對了,差不多該說清楚了吧。
前往附近公車站牌的路上,左側卻是意外空虛的景象,配上西下的夏日夕陽更顯荒涼,似乎是大樓的預定建地。
既然薇兒丹蒂已經出現,命運三女神也到齊了,能夠盡快編織命運之網了吧?只要先一步修正命運,瓦爾基麗也拿我們沒辦法。
烏爾德或許是顧及小翠和薇兒丹蒂的心情,一整天並沒跟她們說出口,但小灰兔現在剛好就在我們身邊,如果能藉小灰兔將事實轉達給瓦爾基麗就好了。
但在我打算開口前,小翠突然說話了。
「羿弦,我還有事情沒告訴你呢──跟我來吧。」
唉?不就是薇兒丹蒂的事情嗎?在我感到困惑時,青梅竹馬站定、像個兔子般突然往旁邊的荒地跳入,人整個消失了。
我們頓時呆愣住,是結界嗎?但為什麼方才完全沒感覺到?一點異樣感都沒有,而且這不就代表──小翠連設置結界的能力也具備了,過去所認識的青梅竹馬模樣正逐漸消失。
「薇兒丹蒂,為什麼!」
突然提到了自己的妹妹,烏爾德以我從沒見過的憤怒表情瞪著薇兒丹蒂,嚇了我們一跳。烏爾德剛剛跟我們分散,或許不知道就是小翠帶我們找到她。
怎、怎麼了?日尋和小灰兔不安的視線在兩位女神間逡巡。
「姐姐,是小翠自己想學習的喔。」薇兒丹蒂以平靜的語氣說明。
「不要意圖改變凡人的命運,過去我就不停告誡……」
「妳──也是這麼做呢?」
烏爾德低垂眼眸、沉默了。
「妳的宿主,對妳做了什麼事情呢?妳不會不知道吧……」
「有什麼事?不就跟姐姐玩耍而已!」
斯庫爾德介入兩人間緩頰,但薇兒丹蒂收起了笑容,以嚴厲的視線注視斯庫爾德。
「妳裝傻喔妹妹,妳真的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以為是我想錯了……」
斯庫爾德的語氣也變得猶豫起來,我根本搞不懂她們再說什麼,薇兒丹蒂對我一笑。
說出了,異常殘酷的事實。
「我從小翠那邊聽到,羿弦有喜歡的同班同學,而她體弱多病,她就是姐姐的宿主吧?」
「那位叫水晴的女孩,在奪取姐姐的回覆力。」
「回覆力?」出乎意料的答案,動搖著我的認知。
其實有點印象,雖然第一次見面受傷時,烏爾德還有治療過我(而且只是被老妹踢,根本微不足道的小痛楚)。但在暗夜那場激戰後,我的傷口並沒有受到水之女神的治療,是斯庫爾德幫我,所以我就沒想這麼多。
還有,小綿羊昏倒那時也是,烏爾德就這麼消失了,如果她真的還有回覆力,應該能讓小綿羊舒服點才對啊。是不是擔心被我提起這點,才偷偷躲起來……
「這跟瓦爾基麗說的不一樣!不是只要陪在水晴身邊就……」小灰兔吼道,看來她也跟我一樣難接受。
薇兒丹蒂挑起眉毛,那笑容突然給我嘲諷的感覺。
「瓦爾基麗姐是暗屬的女武神,專攻武力的她並沒深入了解魔法的多元性,而且她對巫女一點都不清楚喔。」
薇兒丹蒂看著日尋和小灰兔。
「妳們覺得──我們會選擇妳們,真的只是偶然嗎?」
「姐妹們只是沒明說出來,妳們擁有比平常人更多的魔力和潛能,換句話說,就是當巫女的材料。」
“材料”這兩個字,聽起來實在很不舒服。
「巫女的魔法強大無比,卻伴隨著激烈的副作用。」
「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姐姐正在衰弱中。就算妳想拿那位女孩的魔力來填充,還是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果然,全被她們猜到了。
「或許──這位女孩的副作用就是走向死亡,還帶著姐姐一起。」
「斯庫爾德,妳必須為此負上責任,我相信妳也看出來了,那位女孩的“不幸”,妳卻裝作不知情。」
薇兒丹蒂會這麼清楚水晴的事情,是小翠轉達給她的吧……
「這不是水晴的錯……」
「二姐太過分了,妳一點都不能體諒我們……」
兩位女神都低垂著頭,不敢多說一句。
「要體諒到姐姐魂飛魄散了,才甘願嗎?」
薇兒丹蒂笑了,帶著無奈的神情。
有一兩個秘密,生命才會有趣一點喔。
烏爾德曾這麼說過,但如果這個秘密,是會導致自己的死亡呢?
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幫助,她所期望的平凡女孩子……
我並不明白,可如果薇兒丹蒂所說屬實,沒考慮到巫女副作用的瓦爾基麗就錯得離譜。
烏爾德,根本不該留在水晴身邊。
回覆力持續被奪取的前提下,小綿羊的身體狀況卻繼續走下坡,這情況不用多加思考,就能明白其中的嚴重性。就像在遊戲中,明明很拼命轉出好幾串心珠了,血量依舊下降著。
絕對不是現代醫術能改變的未來。
小棉羊,一定撐不過那場手術。
我一點都不懂,上天為何在她身上開了個大玩笑。
她只是,愛說電波話的女孩子呀。
如此的無助命運,真的能被扭轉嗎……
但前面說了這麼多殘酷的真相,薇兒丹蒂卻回覆成溫暖的微笑,她真的跟小翠很像。
「不過,我不是來跟姐姐吵架的喔。」
薇兒丹蒂,比了個“一”的手勢。
「一個要求,能辦到的話我就答應協助妳們。如果只是單純有巫女體質的話,要改變命運還不是很難。」
「真的嗎?」猶如抓住最後一塊救命浮板,我提起精神反問。
「當然,不過──我不認為你能辦到喔,就算你被人馬星靈認同了。」
就如薇兒丹蒂所說,不、從小時候到現在,我本來就沒有辦到這件事。
薇兒丹蒂的唯一一個要求,是要能夠讓小翠和她認同,我想保護水晴的決心。
為此,我必須擊敗小翠、或是能夠說服青梅竹馬,她就在設置好的那邊結界等著我。
但在幾分鐘後的對決,我輸給了小翠。
小翠對魔法的掌握度,遠遠超過才剛學會使用人馬弓的我。
在她製造的小型結界裡,無數的木燕子朝我襲來,我光是躲避就覺得很吃力、更別提要碰到青梅竹馬。
燕子只是戲弄般繞過我,其猶如鋒利刀片的羽翼並未在我身上劃下傷口,或許是小翠手下留情,但卻帶給我無比的羞辱感。
我真的,超越不了她啊。
比我更早爬上大樹、比我早一步解出複雜的數學題、比我還更受大人們稱讚、甚至──連我最喜歡的射箭,也是她先受到教練注目,但小翠主動放棄了。
她就是那我所器及不了的光輝。
小翠她,總是跑在我前頭,我對她既抱持憧憬、也覺得忌妒。
所以,才試著將負面情緒轉化,轉變成正向的想法,我想某天能真正站在她面前、保護她。
不過是平凡人物,對成為天才的妄想吧。
直到她搬走,我們的生活變得鮮少交集為止。
以交通意外為藉口,我不再拉弓、生活中也不去主動尋找目標。
在那樣子無趣的日子中,我遇到了水晴。
是她,將我帶離了沒用的生活,就算是一些聽不出意味的電波語、就算比我還沒有幹勁,但確實是水晴推動著我去做新的蠢事。
我很感謝她,因此喜歡著她。
怎麼辦呢,如果不擊敗小翠,命運之網就無法再度編織,我所暗戀的女孩子就會死去。
從混亂的視線中,我試圖要再拉動人馬弓。但燕子群突然散開,轉眼青梅竹馬已到我面前,她什麼時候走到這裡?
「羿弦,你很弱呢。」
「哈哈……」
我無奈笑了,箭頭早已對準小翠,現在出奇不意放箭的話,小翠一定會嚇一跳吧?
不,就算這麼做了,也擊敗不了她。
而且,我還是沒辦法下手,對小灰兔或小翠。
青梅竹馬抓住我握弓的手腕,迅速棲身過來,她的美麗臉蛋離我只有幾公分之遙。
「你缺少覺悟喔,為了自己喜歡的人,不惜跟這個世界為敵的覺悟。」
這什麼啊,像動漫那樣帥氣的台詞,一點跟這現實世界都不搭。
雖然,從遇見烏爾德那一刻,我們或許就回不去了吧。
小翠早收起笑容,以我很少見過的認真表情,澄澈的雙眼凝視著我。
然後,我到現在才明白──她這次造訪的目的為何。
「連保護自己的初吻,都沒辦法喔。」
我的意識還沒連結到小翠的用意。
她那柔軟的雙唇,已經疊了上來。
果然是愛惡作劇的青梅竹馬啊,永遠猜不到她下一步要怎麼走。
但在我睜大的雙瞳中,所見的不是小翠的面容。
而是在遠方的觀戰區中,被暗影遊俠保護、突然現身的那位女孩子。
失蹤的瓦爾基麗、一個人在看衣服的小灰兔、還綁了雙馬尾、電影院裡旁邊空著的位置。
種種的不協調,只不過指向一個答案。
她們是好朋友啊,徵詢朋友的意見去準備約會,也是理所當然。
小綿羊面無表情,遠遠注視著我們。
....疑?附上一首歌ˊ_>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