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娜妃不意外的在聖湖旁看到盤坐在地上的朧,他仰望著半枯的母樹,動也不動。似乎已經坐上一段時間了,身上的袍子早已被清晨的露水給沾濕。
娜妃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只是走到老師的身旁,兩手燃起薄薄的火焰,替老師烘乾身體。
朧沒有回頭,只是靜靜的讓娜妃這麼作。
娜妃一面動作著,朧突然開口問道:
「妳知道了?」
「嗯。」
「難怪會突然這麼溫柔呢……。」
話一說完,朧立刻警戒的看著身旁的弟子,預防著那雙手會突然掐住自己的脖子;不過意外的是,娜妃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用雙手將朧烘乾的頭髮稍微整理一下。娜妃的動作,讓朧原先僵硬的身體慢慢的放鬆了下來。
「也許是我太多管閒事了吧……明明就是人家的家務事……。」
一面動作著,娜妃微笑的回道:
「這樣,不好嗎?」
「啊?」
朧好奇的回過頭看著弟子,看到她的手指正指著聖湖中靜靜沉睡的伊絲特兒,也許是夢到什麼不錯的事情,湖水中的伊絲特兒帶著笑容。看到她的樣子,朧笑了起來。
「至少,她現在很開心的活著。」
「……妳說得沒錯,這樣也不錯。」
從背後傳來的腳步聲,讓娜妃的動作停了下來,她故作無事的站了起來,只是臉上那一抹害羞的紅豔卻顯示出她現在的想法;朧動作不變,開口問了一聲:
「好了嗎?」
格倫薩拍拍身上的灰塵與落葉,皺著眉頭看著朧,語氣不善的回道:
「如你所說,所有人全部撤離到森林邊境去了。你到底想做什麼?」
朧揮揮手讓兩人注意前方的母樹,響指一彈!看起來只是半枯的母樹立刻發生了奇怪的變化。母樹周圍,被一層模糊的灰色防護罩給包圍了起來,護罩外還有一條條藍色的鎖鏈捆綁著;原先應該是半圓形的防護罩,此時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從內部向外突刺一般,有著許多尖銳的突起。而上面的藍色鎖鏈已有大半崩裂,連帶著防護罩也出現了一條條裂痕,裂痕之中,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團黑色的霧氣想要突破防護罩出去,卻又被擋了回去的樣子。
也許別人看不出來,但是跟在朧身旁這五年,她很清楚眼前的是什麼東西:利用空間魔法封閉,以時間之力遲緩,這樣的組合魔法被朧稱為「結界」。而眼前的這個結界似乎是……。
「要失效了嗎……?」
格倫薩的臉色立刻反白,在裂縫之中的影子,正是他五百年以來不斷猜測的那個人,他迫不期待的向前跑去,跑了幾步之後卻又停了下來。
看到格倫薩的動作,朧淡淡的說道:
「我以為你會直接衝進去呢。」
格倫薩回想起那一眼下的畫面,那只是一團有著「她」樣子的黑影,並不是「她」,從黑影散發的霧氣當中,可以感覺到相當熟悉的感覺……是的,就如同他所做的一樣,那些包圍著聖地的亡靈之氣,竟和黑影洩漏出來的氣息,完全一樣,憎恨著所有存在的生命。
格倫薩低頭看著顫抖著的雙手,那潔白而細長的手指,在他的眼中,被一層猩紅的血漿給覆蓋,血漿裡,是一個個詛咒著他的人類面孔。
「這,就是報應嗎……」
看到格倫薩現在的樣子,朧也懶得在多說點什麼了,只是像例行公事一樣的對著格倫薩說:
「今天日照最強的時候,我就會解除結界。到時候,你就該做出決定了。」
「什麼決定?」
「你的女兒沒有做出的決定,作父親的,應該要負起責任吧?」
朧閉上眼睛不再說話,格倫薩看到湖水中帶著笑容沉睡著的少女,兩手用力的握緊,彷彿做出了什麼決定!那一絲掙扎被他壓在心中,化為嘴旁苦澀的笑容,以及一句說服自己的話:
「我一定會保護妳的,伊絲特兒。就算是『她』也一樣!」
雖然連他自己也不敢保證這句話就是了……。
正午,日照最強的時刻,就連聖地周遭的亡靈之氣都被日光壓制的暫時無法亂竄,朧的眼睛慢慢的睜開,娜妃早已全副武裝站在老師的身旁,與他一同看向此時的母樹。越看,眉頭皺的越緊!
母樹的異樣,已經不需要朧去解除幻象就可以看出來,無數的藤蔓在結界中不斷地竄動,朝著結界壁用力的抽了下去!每抽一次,結界上的鎖鏈就會崩斷一點,僅僅三個呼吸之間,就看到好幾條鎖鏈無法負荷蔓藤的抽打,化為光點碎去。
結界的裂縫已經大到可以看到黑影的真面目,那是一個身穿戰衣,頭帶王冠,手持長弓的人影,但身體的部份卻只看到一團黑色的氣息,就連臉孔的部份也一樣,一團黑氣當中,在眼睛的部份有著兩個紅色的光芒。
看到黑氣的樣子,朧喃喃地說道
「已經變成『迷惘者』了嗎?」
娜妃疑惑的對朧問道:
「迷惘者是?」
「只有在亡靈之氣密集之地才會出現的『東西』,姑且算是高濃度的亡靈之氣聚合體吧?我知道妳聽不懂就是……。在傭兵工會定義當中,這種就可以稱為『亡靈』,因為執著所以強行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
「其中還搞不太清楚自己為啥會存在,只是有一股執念的就叫做『迷惘者』。」
朧瞇著眼睛看著黑影當中那對明顯的紅光,可以感覺的到除了憎恨之外的其他感情……遺憾的搖搖頭。
「雖然離下一階段也不過就差一點了……。」
格倫薩,提著瀰漫著霧氣的香爐慢慢的走近,看到黑影熟悉的輪廓,如今卻已經完全不認識了,他下意識的朝著朧的方向恨恨的瞪了一眼,最後還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那麼,人員都到齊了,進去吧。」
娜妃舉起手,對著伊絲特兒指了指。
「她在這邊,沒有關係嗎?」
「沒關係,這裡才是最安全的。」
朧看了一眼在伊絲特兒身旁,依然搖曳著樹枝的小樹苗,淡淡地說了一句:
「而且……她也不是單純的旁觀呢。」
三人,慢慢的走近了母樹,結界中的存在似乎是感覺到有生命的接近,暴動更加激烈,結界開始發出咔咔的聲音,下一刻破碎也不足為奇。
站在結界面前,朧雙手合十,慢慢的向兩旁拉開。
左手的灰,右手的藍,回應著雙眼閃現的兩個魔法陣,形成一個下面是藍色的時鐘,上面則是無數奇特字樣組成的立體魔法陣,身旁的兩人無法抵擋魔法陣的壓力,立刻被推擠到十步以外。
朧的雙手漸漸拉開,藍與灰的光絲從雙手拉出的空間連接到結界之上,結界得到了補充,內部的躁動立刻被結界反壓回去;朧的雙手再次交握!結界立刻發生了變化。剩餘的完整鎖鏈重新連接起來,形成一個十字狀的大鎖鏈,末端直末入土;半透明的護罩立刻轉成灰色的半圓形結界,只留下正對著朧的方向依然保留透明的狀態。
喘著氣,朧對著後方的格倫薩說道:
「你想知道的,五百年前最後的真實,就在眼前了。」
他回頭看著格倫薩,臉上帶著一種莫名的笑容,帶著一種濃厚的諷刺意味的問著:
「你,做好準備了嗎?」
格倫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邁著大步率先進入了結界當中。朧的臉上忍不住露出得逞的笑容,讓一旁的娜妃忍不住咳了好幾聲,這才把笑容重新收斂了起來。
「老師,明明就是很危險的事情,為什麼要讓他先進去啊?」
「就是因為危險所以才讓他先進去的啊。」
「……真是個壞心眼的傢伙呢。」
朧不置可否的聳肩。
「那麼,我們進去吧。」
「是!」
娜妃在前,朧在後,兩人走入結界當中,結界的入口同時間被封閉。
湖水中的精靈女孩,慢慢張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