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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家犬

作者:大理石│2014-03-02 22:04:43│巴幣:5│人氣:220
※都市奇幻有股神奇的魅力,但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掌握才好。
※總之,姑且就試試看吧。
※本篇故事與其說是個短篇,不如說是某個長篇的開頭。節奏有問題,不過還在容許範圍內。
※後來我還真的又加寫了另一篇故事來描述主角與他的老闆之間的歡樂互動,而且有繼續寫下去的打算。
※基本上就是當作單元劇來操作,這樣比較沒有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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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家犬
  
  那位青年流浪漢走在都會大街上,一身單薄的破衣遮蔽,與週遭的鮮麗色彩格格不入。
  
  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走在這,因為在這個時間點,他通常會撿破爛、翻垃圾桶,而不是在人行道上閒晃,畢竟遊民跟乞丐還是有點差別的。於是,他猜想,或許旁邊那位西裝筆挺的夥伴知道些什麼,然而那位遊民卻提不起力氣開口,只能任憑人潮牽引。
  
  
  
  他無論是心靈或外表都皆狼狽不堪,好比才從暴風雨中脫身一樣。那雙憔悴的雙眼下掛著沉重的黑眼圈、曾經堅毅的面容也消瘦崩塌,那個強壯的黃種人滿身汙穢,不知在外流浪了多久;如今,有個人出手拉住了他,那位名為阿斯克的人強迫著對方從爛泥中爬起,要對方跟著他、追隨著他,然而直到現在,流浪漢仍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如此唯唯諾諾。
  
  突然,一陣氣味傳來,原本就不甚專注的他理所當然地被吸引了,就此沉溺在那道骯髒污黑的氣味裡。然而氣味的來源不是車子、也不關下水道的事,他知道,這陣臭氣絕對和那些的東西無關,而是更加混亂、更加矛盾的存在,只是他一時間無法言述,好像那東西根本不曾存在過一樣;這時流浪漢停下腳步,接著深深一陣呼吸,他試著分析這股如同發霉衣櫥般的懷念氣息,但最終仍舊一點頭緒都沒有。
  
  他(不甚靈敏)的鼻子只找到了菸蒂、吃剩的麵包皮,而且越是專注,它所能尋找的污氣就越少,不知何時,他的鼻腔裡只殘留了些許冷冽的污氣與香水。他想,或許是視覺造成了妨礙,那個人告訴自己,不該這麼依賴雙眼--於是,他悄悄閉上眼,將自己重新投入搜尋之中。眼皮落下、黑影襲來,剎那,他的腦袋透過嗅覺構築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有爬行的手與振翅的腳、躲在水溝蓋下的魍魎蠢蠢欲動,然而這也不是『黑色』的來源,它們是灰的、陰暗而濃稠的,但不是黑,跟他發現的東西不一樣。
  
  「不一樣......。」流浪漢喃喃自語。
  
  一睜眼,他的意識就變成為了一條大黑狗,從霓光下的影子中竄了出去,蹬著後足越上高樓頂端;後來,牠不斷的奔跑,讓煤煙環繞的身軀跨越了半個城市,那雙眼在角落四處搜索,爪子挖出一隻又一隻的小蟲,黑狗似乎找到了些許蛛絲馬跡,但路途卻不斷受阻,讓灰色的異界生態團團包圍。
  
  沉沉的低鳴盤繞在磚縫裡,牠的意識跨越水泥樹叢,拼死奔跑只為了一點說不出所以然的差異,彷彿有東西再催促著,告誡牠必須將錯誤消除一樣。狗兒的足跡走遍了流浪漢所熟悉的每塊區域,從餐廳的後門到公園的樹叢、自回收廠大門到救助中心前的小廣場,每個地方都存在著那點差異,遊民感覺得出來,那團黑色污濁的東西正徘徊在自己所待過個每個地方。它監視著自己如何翻找垃圾、如何與人起爭執,那錯誤的氣味並非偶然到來,實際上,那東西正跟著自己。
  
  「......在哪?......。」他顫抖的聲音在嘈雜的街上顯得無比虛弱。
  
  黑狗的視野與人類的視野交疊成塊,一會兒他見到擁擠的街道,看板聳立於兩側、行人於灰色的磚面上來回走動,一會兒人他又摔進了東邊的地鐵站裡,等待乘車的旅客佇立在月台前動也不動,此時,車廂進站了,一道牆光穿透了黑狗的軀體,煤煙與身形皆於光中消散。
  
  他的狗兒不見了。他不見了。
  
  當流浪漢的意識還在外奔波的時候,來往的人們皆對他投以異樣的眼光,人潮不知不覺間開了個小縫,紛紛避開了那位佇立不前的怪胎。但那個虛弱的傢伙並未查覺人們的嫌惡,他仍在尋找著,探索著迷失在都市中的自我,眼雖睜開、卻沒有聚焦在任何地方,那位流浪漢好像才從天空墜落地面,無論是知覺或感觀都失去了真實性。他就在那一直站著,直到阿斯克急忙地從遠方回過頭來將對方給拖走為止,沉溺在妄想中的流浪漢終於查覺到了自己從來沒離開過地面,他只是在這個,像團垃圾一樣。
  
  這裡沒有狗兒、也沒有黑色的氣味,他看著阿斯克的背影,並記著他,此時此刻唯一真實的只有那個男人。遊民僵硬的表情裂出些許情緒,雙腳狼狽地跟著阿斯克又寬又急的步伐,此時他已經偏離了自己熟悉的路徑,那位遊民只能將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給眼前的那個男人,如果沒了他,遊民就什麼都不能做了。
  
  經過四條街,兩人從鬧區轉入了酒街,遠離中心的通天怪獸一逕地往五顏六色的大釜懷中過去。這時,阿斯克的臉上浮現著隱晦的煩躁,但就跟他錙銖必較的性格一樣,連那麼點情緒都表現的如此吝嗇。現在他盡可能表現出主導權,阿斯克放開了遊民的手,挺直了腰桿、走起路來從容而自信,他希望身後的那位小野狗也能學著自己一樣,展現出一點人類獨有的氣質,可是流浪漢沒這麼做,他仍舊那副空無的德性,看起來活像犯了戒斷症一樣。
  
  「嘿,老實說我不想跟你說任何話,」阿克斯閃過地上的水坑,而遊民則踩了過去,「但現在你就仔細聽好,把我說的每一字一句都當成金玉良言。」
  
  他沒有答話,只是壓低了衣帽,低頭數著地上的磚塊與阿斯克跨步的長度。
  
  「你是個人渣垃圾,無可否認,但就算垃圾也分可燃、不可燃,可回收、不可回收,而你,很幸運的,你是可回收的垃圾,但問題是要用什麼方式回收再利用......」阿斯克揚起嘴角,他滿心期望對方能因為自己的話而提起點興致,「......我能給你安個好工作,一個能發揮你價值的場所。哈哈,你一定會以為我要把你丟到地下競技場對吧?不,我有更好的點子!好啦,想知道嗎?不想問問我把你從垃圾坑裡挖出來想做什麼嗎?」
  
  流浪漢中注視著夥伴,那個人試著想”說”些什麼,可是他只發出了些咕噥,有些哀怨、還帶著恐懼,好像挨餓的小狗對陌生人的懇求。哀鳴聲,阿斯克對此感到火大,但礙於形象問題,他決定把怒氣留在轉角的暗巷中。阿斯克下意識地拉了拉身上的麻質外衣,走路不忘維持儀態,殊不知這只是為了接下來的激烈運動所做得一點小準備;當那個男人開始注意儀容時,周遭的人就要小心了,因為這肯定是某人犯了於蠢至極的錯誤,才會逼的他不得不動手。
  
  很快地,阿斯克所期待的地點到了。他知道自己絕對打不贏流浪漢,然而就算被反擊也好,阿斯克就是嚥不下這口氣,他付出了這麼多,不顧骯髒地從紙箱與報紙堆裡把流浪漢給帶出來,現在他卻得到了這樣的回報:一聲脆弱無助的哀鳴。
  
  那拳打在流浪漢的下巴,精準而致命地將他擊倒在地;然而流浪漢什麼也不做,就只是攤在那,任混亂在腦海中盤旋。就連一條死魚都還比它更有活力。阿斯克的眉頭緊皺,接著用腳輕輕地踢了踢對方,確認流浪漢頑固的沉默之後,他加足了力氣灌注在接下來的幾次重踹,阿斯克試著狠狠地教訓他,就跟平常他教訓下屬一樣,朝著犯錯的地方用力地打下去--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種錯誤。
  
  「嚇!嗯嚇!你!給我!說話啊!嚇-!」阿斯克的攻擊足以致命,但這都不夠,對於一個怪物來說,再多致命的攻擊都沒辦法至他於死。所以阿斯克更加放心地踹打著對方,把這些日子以來的怒火都轉移到了流浪漢身上。
  
  他一直都缺少了點自尊,那名年輕的流浪漢,不管是被羞辱或挨打,他都只是沉默不語,就像現在,它讓一個比他瘦弱的人踢著腦袋,可是流浪漢只是縮在那,和一旁的垃圾簡直匹配至極。他想:沒事的,這是我活該,我該受到懲罰;但這又是為了什麼?有誰可以給點提示嗎?這時,他的眼角餘光瞄到了牆上的海報,他以為那是答案。
  
  【別忘了!】,紙上的黑色印刷體如是說。該怎麼忘記自己曾知道的事情?雖然這麼思考的,但他已忘了自己看那些字目的為何。
  
  
  
  阿斯克似乎有點後悔踢斷流浪漢的腳,正因為如此,他們前進的速度不得不慢下來;但他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阿斯克稱這是必要的,畢竟這股怒氣不光是為了他愚蠢的行為,還是基於一種失望。
  
  早在兩年前,他還是個堅忍不拔的漢子,縱使阿斯克沒因此有過任何好感,可是至少有著欽佩,佩服著他怎麼能吃了兩三顆碎片式手榴彈還能活蹦亂跳、拿著送貨單在那說著諷刺話。但現在他只是個怪胎,從前在五號倉庫的神經病死了,而在他身後的男人只是一個失意的廢物。
  
  把他撿回去?搞不好撿個流浪狗都比較有意義,因為阿斯克家中就養了一隻米克斯犬,牠耍蠢的模樣不知道比流浪漢可愛幾百倍。可是不可否認,流浪漢確實有價值,放在路邊實在太浪費了;所以,就如同最初的想法,現在的阿斯克依舊肯定著自己的決定有所根據,接下來,他必須著手重振那傢伙的人格,假如沒辦法讓流浪漢重拾舊業,也能試著讓他打雜煮飯,如此至少比只會吃拉吠的寵物更有存在感。生殺大權,他如此稱呼著自己擁有的掌控力,並為此感到自豪。
  
  他們沿著紅磚貼面的小餐廳轉彎,夜晚的街上還有些許過客,當然,他們不免被流浪漢的慘狀給嚇著。所幸,只要經過一道門,西裝男成功地帶了流浪漢回到公寓內部;又過了兩層樓梯,三樓租屋處的門鎖呼喚著他口袋中的鑰匙--安全抵達。他高舉手臂顯示出勝利的姿態,然後呼喚小狗凱特的名字。
  
  有許多事情必須處理,他思考著未來該怎麼利用流浪漢、以及開罐器最後出現的影子。沒多久,阿斯克奇怪自己的寵物怎麼沒出現,於是四處找了一番,原來虎斑狗凱特躲在自個兒的窩裡發抖。阿斯克猜著流浪漢對動物倒是挺有殺傷力的,於是要他去天台等著,暫時別進房子裡。
  
  「天台怎麼走?你腦子是不是真有問題?」阿斯克一腳把他踹離了門口,接著說:「樓梯直直往上,走到你能跳樓的那個地方就是了。」
  
  「......遵命。」
  
  「你可別真的往下跳,我知道你們這種玩意兒最喜歡來這套了。」阿斯克對於超自然生物的知識來自於電影、漫畫、小說與朋友的口述,這樣的東西不好找,但總是會有的。
  
  流浪漢點點頭,語氣跟著也變得穩定了些。「遵命。」
  
  當他拖著骨折的腿蹣跚而去的同時,阿斯克接著又補上了一句話,他說:「你要現在離開也無所謂,但你最好別繼續逗留在這個城市,因為我會找到你的......這裡多的是我的眼線。」
  
  (”......找到......哼哼......。”)流浪漢呢喃著。莫約五步之後,他的腳已經可以正常行走了,然而流浪漢的步伐依舊緩慢的像個烏龜。
  
  等他消失在公寓轉角,阿克斯才不疾不徐地回到房子裡呼喚著凱特。此時母狗凱特也感覺到威脅遠去,於是便猛搖著尾巴衝向阿斯克,冀望主人別再讓那種東西跑進屋內。
  
  阿克斯要牠坐下,凱特便乖乖聽話,挺著身子坐在那,烏溜的眼睛等著主人的下個指令。如果是吃飯或翻過身子之類的指示就再好不過了,凱特滿心期待地等待著。後來,阿斯克拿出了狗鍊,對凱特而言,那是散步的訊號--這樣也好,牠伸出舌頭,此時身子也站了起來,輕盈地爬向阿克斯身旁。
  
  他們要去哪?阿斯克帶著凱特一路往逃生門前進,他們慢慢走上樓去--此時,凱特感覺到了,這不是個好方向,於是牠開始抗拒,但無論怎麼掙扎,牠卻始終拗不過主人的逼迫。他們正在接近某種東西,巨大、充滿威脅。凱特開始嗚嗚低鳴,想告訴主人自己不想去那種地方,但阿克斯不想管這麼多。
  
  「你得上去見見他,小笨狗,他以後就要住在這裡了。要養個兩畜牲,該哭得應該是我才對吧?嗯?」他對著自家的狗兒如此說道。
  
  阿斯克的計劃如下:首先,他要把流浪漢養在家裡,就謊稱是室友好了,阿斯克一個人租了整層樓,但他卻從來沒時間打掃它,所以讓流浪漢過來當個幫傭,阿克斯盤算著,反正諒他也沒那種腦袋想在這裡搞破壞、偷東西;然後,他必須把流浪漢踢進浴缸裡、再拿刷馬桶的刷子給他好好清理一番,未來如果要出去見人,那傢伙就不能一直這麼髒--但也許丟給寵物美容院處理也不錯,在那既能洗澡、也能剪頭髮,一舉兩得;最後,阿斯克要給他一個工作,某個正式的身份,畢竟他們未來有好長一段時間要相處,沒有個假身份也麻煩。
  
  「為什麼不乾脆讓陶德去忙就好了?而且就這樣把他丟進工廠宿舍不是更好?反正他的格調就這麼高......凱特!嗯?快點,跨出你的前腳!一、二、一、二!」阿克斯一邊抱怨,一邊想辦法讓凱特自發性地前進,後來,他所幸就把凱特抱在懷中,這一舉終於讓事情有了卓越的進展。
  
  凱特的頭搭在阿斯克的肩膀,身子僵在他的手臂中動也不動,但哀鳴仍持續著,傳遍了整個梯間。
  
  突然,電話響了。(......帶我飛上月球,讓我在群星之間嬉戲--讓我看看木星與火星上有怎樣的春天--......)
  
  阿克斯勉強地騰出左手將手機從口袋中拿起,看到來電顯示為”頑固的強森”後,他這才不疑有他地接聽,並說:「你現在有事嗎?」
  
  強森沉穩的聲音說:(”詹姆士先生,你到底去哪了?”)
  
  「當一日捕狗隊,強森。」
  
  (”你不能老是不吭一聲就溜走。”)
  
  「拜託,今天是假日噎!喔,親愛的強森,你得好好放鬆心情,享受聖經賜予人們的休息日才行。」
  
  (”但不是現在,不是今天!阿斯克,我們不是說好不在查帳的時候落跑的嗎?你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主管,對吧?”)
  
  「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強森。」
  
  強森回答:(”哈,親愛的詹姆士-阿斯克-偉恩,你這種態度就算被綁架過再多次也改不過來,對吧?更重要的事?比某人私盜貨款更重要?”)
  
  「強森,強森-史密斯,我的朋友,現在真的不是說這種事的時候,況且,你見我哪次從大事件中落跑的嗎?」
  
  (”是,有關女人跟旅遊的事情你從來不缺席。”)
  
  阿斯克把狗而放下,他試圖跟自己的下屬兼友人解釋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但不消一秒,阿斯克決定不這麼作,畢竟說這麼多又有什麼用?他對強森說:「總之,我相信你跟安德魯已經妥善收尾了,而且就算我今天沒離開,留在那也只是個裝飾品,對吧?你想要一個裝飾品做什麼?舉彩球跳康康舞?」
  
  (”......你說的算,我的老闆。”)強森自覺無話可說,因為阿斯克確實沒有遺漏過任何細節,也因為如此,他在不在場都不是個問題。只是要是阿克斯能下達最重要的指令--強森希望他的老闆能展現更多的主導權,讓兄弟們知道,這頭沉睡的獅子總有天會醒過來,不是總是一邊夢遊、一邊把礙事的人給吃進肚子裡。
  
  「剩下的事情我們晚點再談,我看看,等等在公司碰面......不,還是明天好了,晚點我還有些私人事務要處理。」
  
  (”私人......慢著,阿斯克,你又幹了些什麼事?是那傢伙嗎?)
  
  他真佩服強森總是保持這如此敏銳的觀察力。「是的、是的,吾友。」
  
  (”它現在在哪?”)
  
  「天台。」
  
  (”你想把他養在哪?”)
  
  「暫時在我家。」
  
  強森語重心長地說:(”你確定?為什麼不交給陶德處理就算了?”)
  
  「是我要養他又不是陶德要養他--」阿斯克全然把流浪漢當成一隻野生動物,一種缺乏社會化的低級物種,「哪有主人不陪在寵物身旁的道理呢?」
  
  (”好吧,要是你覺得沒問題、我就沒問題,但請千萬小心,那傢伙不是個人類......要小心它的爪子,詹姆士先生。」
  
  阿斯克嗤笑了一聲,而後,他們的對話也在此告一段落。
  
  ”小心它的爪子。”,阿克斯想了想,覺得這句話意外的諷刺,要是流浪漢真有爪子,他又怎麼會流落街頭、靠著吃垃圾度日呢?......也許那只是對方的偽裝,但阿克斯反倒認為,如果真是偽裝也好,因為那副德性是如此不堪入目,假如連內在也真是如此,像灘爛泥一樣,那他留在世上又有什麼意義?
  
  ”不,沒關係,是或不是都沒差。”,那個男人如此想道。如果真是灘泥,就把他給烤乾了吧,無論如何,總比成天在街上遊蕩要強的多了。
  
  
  
  「來吧,凱特,他只是個白癡,別被他嚇著。」阿斯克的安排了兩個家庭成員的見面,而背景是一片死寂的樓房與老舊的水泥平台,此時,凱特不情願地趴在主人身後,烏溜的眼盯著牠本能所不能理解的可怕生物。阿斯克見了自己的寵物失常的表現,口頭上卻還裝作一無所知,說著:「我可不記得自己養的狗有這麼膽小,東邊來的,你不能讓自己比較有親和力一點嗎?」
  
  聽道阿克斯這麼說,原本佇立在腳落的流浪漢就跪到地上,並張開雙臂。他說:「來吧,狗狗,我不會傷害你的。」
  
  然而流浪漢沙啞的聲音對狗兒而言似乎刺激了些,話才出口,凱特便哀嚎不止,身子緊貼地面,尾巴實實地藏了起來。那隻狗兒見到的不是人類,在牠黑白的視線中,牠看見的是一條讓煤灰纏繞的黑狗,一會兒後,大黑狗又變換了形態,成了一條巨大的蟒蛇,其碩大的蛇體纏繞著公寓,頓時,街區周遭的動物們都陷入了莫名的騷動,他們瘋狂地叫著、而後,寧靜瞬間到來,彷彿時間凍結。
  
  如此誇張的狀況讓阿斯克不禁皺眉;自從接收了流浪漢後,他不知皺過多少次眉頭了。突然,阿克斯走上前不留情地朝對方的胸口踹了下去,並說:「你就先在這裡吧,別亂跑,我等等就回來。」
  
  「遵命......。」流浪漢躺在那,話一說完,人又進入了幻覺之中。
  
  就如同凱特所看到的,黑色的狗兒早已回到了流浪漢身旁,那條猛獸持續著尋找流浪漢所嗅到”黑色”,直到牠回到了流浪漢身旁。所以,那些黑色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他伸手想觸碰自己意識的化身,然而剎那間,狗兒卻咬下了流浪漢的手掌。
  
  流浪漢問:你是誰?
  
  無雲的蒼穹下匯聚了一團霧水,白露有如汪洋,城市皆是海中礁岩,但流浪漢卻不為所動,心思全放在那條大狗身上;兩者僵持不下,縱使周遭掀起了在大的騷動也無動於衷。
  
  蟲子們跳躍於窗鏡前、海蛇優游於海中,灰色的生態步步逼近,其無以名述的生物紛紛朝著流浪漢所在的位置而來,有知與無知的它們觀察著那個人,不時將巨大的眼珠拋入天台中。鬼魅來了,它們的聲音是復仇者們的咒怨;蒼蠅也來了,它們的振翅是大地的詛咒。此時此刻,灰色的族系就像流浪漢一樣循著黑色的氣味而來,它們本能地想要消滅他,將這個錯誤從世上剔除。
  
  (轟呼--)
  
  剎那,迷霧消散,原來狗兒將所有的敵人都吃進了肚子,唯獨流浪漢的手掌還留在地上,滲著些許骯髒的鮮血。
  
  「乖狗狗......。」流浪漢說著,並固執地伸長了那隻無掌的手臂,想再一次接觸那隻狗兒。隨後,那條大黑狗也消失了,與煤煙一同消散於世上。
  
  除了某些異界居民外,沒有人注意到今天發生的事,那場霾害短暫而怪異,但沒有任何值得討論的餘地。那些平凡人該慶幸自己沒辦法看到這麼多,他們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了,對生活如此、對死亡也是如此,面對未知的恐懼,他們除了瘋狂之外別無他法;但流浪漢則否,因為他本身就是未知的集結體,那個男人的存在是場錯誤,然而如今也只能繼續殘喘於世上,忍受混亂所苦。
  
  阿斯克也知道這一點,不過就像他所講的,那個人不在乎流浪漢到底是什麼來頭,阿斯克要只是個工具,只要能做好事,其它的怎麼樣都無所謂。
  
  當他帶了失魂落魄的狗兒回家後,阿斯克沒有直接回去找流浪漢,反到在家裡弄了近兩個小時的文書作業後才想到上頭有個大麻煩;期間,他當然也查覺到某些不可思議的騷動,但阿斯克沒這麼多閒功夫去理會它們,接下來他的事務所還有好多工作等著處理--現在,還得再幫上面的傢伙搞定某些細微的瑣事才行。阿斯克都快被搞瘋了,不過他仍努力地維持自己的形象。
  
  他帶著一灌黑麥汁走入梯間,不時還想著流浪漢現在的狀況:要麼就是流浪漢自己先跑走了、要麼就是畏縮地找個角落坐著,在阿斯克的心中,流浪漢就是這麼回事。只是沒想,到打開天台大門後,映入眼簾的卻是仍躺在地上的他,而且不知怎麼的,流浪漢的似乎在剛才受了點重傷,磚上留了一地鮮血。
  
  --算了。阿斯克不想再多費功夫問些自己不想明白的事情。他假裝什麼都沒看到,並問:「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過了良久,他回答記得,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東西了,久到他無法記得確切的發音。那個名字中混雜著出生與死亡,是厄運、是詛咒,它的存在就團糞便一樣又髒又臭,因此流浪漢怎麼樣也忘不了,可是就是無法說出口。
  
  阿斯克又問:「那你記得我的名字嗎?」
  
  他說:「”阿斯克”,”律師-阿斯克”。」
  
  「我不當律師了,現在我入足房地產界,」這句話說來好笑,阿斯克的職位確實是跟土地有關,但不全然是房地產,還包括了上面的些許產業,毋寧說,房地產只是副產品罷了,「好,你的記憶還留著,接下來呢,你還記得些什麼?」
  
  但那個落魄的男人搖搖頭,表明了剛才說的是自己僅存的一點印象。他記憶像被打蛋器攪了幾千次,或許這些問題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那就算了,以後你有得是機會想起他們。」阿斯克開了手中的飲料,但暫時沒有想喝它的念頭,「那你知道我把你帶回來的目的嗎?」
  
  「不知道。」
  
  「你就只會說不知道。不知道這個、不知道那個,你是以為說了這句話就能平安無事喔?」他踢了踢流浪漢的手臂,接著問:「喂,我這路上揍了你不少次,難道你一點不想反抗嗎?」
  
  流浪漢呢喃著:「沒事的......我傷好的很快。」
  
  「我是問你想不想反抗,白癡,你不是最喜歡找人麻煩了?」
  
  他遲疑了一會兒,接著十分自然地回答:「我什麼也沒做......請放我條生路吧。」
  
  阿斯克走上前看了看他,眼神透露著不屑。「真夠難看的,怎麼,你被除役之後還被動了手術嗎?真像他們的作風。」
  
  要說起來,那男人對於這兩三年內的記憶都有些混亂,實際上等自己察覺到的時候,他在街上流落不知多久了。「可能......我......離開?除役?」
  
  「可憐的白癡,你當真的救過我家上司?要是他看到你這副模樣,肯定會直接把你丟到大西洋餵鯊魚的!......好,現在我確實明白了,你只是個沒腦袋的傢伙,真麻煩......算了,麻煩的事情也不缺你一件。」阿克斯一股腦地坐在流浪漢的肚子上,小啜了一口飲料後接著說:「接著我們來談談工作吧,一切從頭開始,這樣?總之,我要你幫忙打雜。會開車嗎?不會也得會,我最近常常得出遠門,這種費神的事情讓我頭疼,所以你得學著怎麼開車,還有打掃、洗衣服、煮飯以及殺人--啊啊,我可得警告你,別想搞破壞,要是你感這麼做,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所以,你是我的老闆?」
  
  「是的,你可以叫我阿斯克,或者詹姆士先生,我要僱用你,直到你想離開為止。」
  
  「這對你有好處嗎?」
  
  「我不跟白癡談利益。好了,所以你到底叫啥?我以前稱呼你做炸彈客,可是你現在不適合這個名字了,但我也不可能叫著你以前的名字。所以,你現在希望我怎麼稱呼你?」
  
  「我還有其它幾個名字,但現在不太記得了。」
  
  「給你三秒鐘,要是你說不出來就我來取。」
  
  經過一番認真思考後,流浪漢卻問了:「那我可以借你的名字嗎,老闆?阿斯克?那聽起來挺不錯的。」
  
  「可真不要臉,你知道這個名字的意思嗎?」他見到流浪漢搖頭,接著便解釋:「是『人類』啊,那可不是你能用的名字。還有其它想法嗎?沒有的話就由我來命名。讓我想想......那就叫你”許爾德”,你必須保護我,因為我是你的老闆。」
  
  「好怪的名字。」
  
  那句咕噥換來了阿斯克的一巴掌,但這不代表什麼,他就只是想這麼做。「我的名字更奇怪你都沒嫌了,所以這是在針對我的命名能力嗎?」
  
  「大概吧,老闆。」
  
  「真不受教,這時候你得識時務,也許該說”不是的,老闆,我很喜歡這個名字!”之類的話,要懂得看狀況啊。」
  
  流浪漢的眼睛瞪著天空好一陣子,他在思考、陷入深深的迷惘中。一會兒之後,他突然說:「雖然奇怪,但我很喜歡這個名字,謝謝你。」
  
  那是真心話,阿斯克已經不知多久沒聽過別人說著這樣的話了,畢竟這個社會要的是有回饋價值的互動,坦承無法讓股票開紅、更不可能穩定崩盤的房市;而固然那是罕見的,然而也不代表他就得心懷感恩,這不是他的作風。「你為什麼不反抗,你不是這樣的人。」
  
  「遇見你的時候,我是怎樣的人?」
  
  「一個白癡,跟現在差不多,但你有活力、還有討厭的性格......虛偽的性格。」
  
  「聽起來不賴,我可以當那種人嗎?」
  
  阿斯克又給了他一巴掌,然後說:「你不是人,白癡,你當個盾牌就夠了。」
  
  「是的,老闆。」
  
  今晚能看見月光,檸檬狀的月球在飄忽的與朵間躲藏,與稀疏散落的窗光互相照應,看似寧靜而祥和,然後這是個焦躁的世界,警車與救護車的鳴笛聲在街坊中散佈,小偷、強盜、殺人犯、以及無數幽影徘徊在天空看不見的角落。這裡不安全,但這個世界沒有任何角落是安全的,星點與太陽所及的地方、月亮所及的地方,每片磚瓦都因祂們的存在而顯得更加漆黑。
  
  這時,阿斯克在想自己需不需要知道許爾德的過去嗎?那僅僅是出自於好奇,到底怎麼樣的經歷才能造就一個瘋子。於是,他也順著自己的想法問了:「許爾德,你記得自己在哪出生嗎?」
  
  「好像,好像還記得。」許爾德沉默良久,然後繼續說:「但那個地方很可怕,我不喜歡。」
  
  「你是孤兒?」
  
  「不,我想我有父母,還有......兄弟姐妹?」
  
  這點倒是超乎阿斯克的意料,他戲謔地笑了兩聲,並說:「可真是溫暖的家,怎麼,你在那過的不開心嗎?」
  
  「不知道,我想自己還過的去,只是常常得被關起來,因為我做錯事情的關係。」
  
  「挨揍嗎?」他問。許爾德回答:「嗯,挨揍。」
  
  「你的腦袋肯定被打壞了......可得找天回去好好謝謝他們。」
  
  「不,謝了。」
  
  阿斯克開始想向許爾德是個怎樣的受虐兒。這種案例不少見,遍及各地到處都是王八監護人,值得慶幸的是他沒這麼狗屎運碰到它們。但旁邊的人就不一定了,他回想著,當初七年級的時候,阿斯克的班上有個怪胎,三天兩頭沒來上課、要不就滿身是傷的出席,這樣的弱勢肯定是眾人霸凌的焦點,但後來,他還沒來得及被人欺負就先讓家人給弄死了;還有他的會計小姐,那女人大概在十歲的時候開始被父親侵犯,直到快成年之前才脫離苦海;另外還有在特勤組工作的愛力克,阿斯克試著理解他的細膩與小時後的際遇有何關聯,但到現在始終無解,也許是給人罵怕了吧。
  
  那麼許爾德遇到的是怎樣的事情呢?他知道,許爾德不是個會帶來幸運的人,或許他的家人早發現了這點也說不定。「還有呢,許爾德?被關在哪?為什麼被打、又怎麼個打法?」
  
  許爾德想假裝自己忘了,然而這時他卻想起了稍早前的海報。海報說”別忘了”,那好像個暗示一樣將自己的惡夢給固著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被處罰,但我記得那是個小倉房......沒辦法張開手腳的小房間,身體被繩子綁著沒辦法動......我不太清楚怎樣的狀況,可能只是被關著,面壁思過之類的。」
  
  「可別對自己的主人說謊,許爾德。」
  
  他回顧著每個畫面,是腳、或拳、或棍棒,房間裡都是自己的血,但從小許爾德的恢復能力就異常的良好,所以再重的傷也都無法要了他的命。「受了重傷,可以確定這點吧,老闆......但我的恢復力特別好,所以一直都安然無事。不過有時候在漆黑的房間裡太久了......有點忘了自己到底在哪。兩天、三天、五天,那條鍊子與房門縫隙透出的光是種折磨,明明就只差一點了,但卻哪也去不了......。」
  
  「真會形容啊,許爾德,但你還活著,要給自己一點掌聲才行。」
  
  ”可笑的過去。”,許爾德想著,也跟著笑了出來。「你是對的,我還活著,而且我覺得餓了。」
  
  「真可憐,請容我對您致上無盡的同情。」然後他又給了許爾德一摑,「家裡只剩狗食,你想吃嗎?」
  
  「謝謝你,老闆。」
  
  阿斯克瞪了他一眼,接著起身說著:「真噁心啊,你得有點尊嚴才行;自尊,你不是人類,但要有活著的自尊。後天我會帶你到總部見我的上司,到時候你這張臭嘴最好別說話。」
  
  「好的,老闆。」語畢,許爾德吃力地坐起身子,雙手撐著自己退往一處可依靠的角落。他會在那休息。無疑地,流浪漢放棄了某些東西,無論是什麼,他顯然不想在將其尋回。
  
  阿斯克開始真的覺得他的可悲及無助,甚至是想為今天的暴力行為懺悔--”得了吧!”,他想,不能讓這種毫無自我可言的人成為詹姆士-阿斯克-偉恩的保鑣,必須訓練他才行,叫他聽得懂人話。
  
  於是,阿斯克揪著許爾德的耳朵,逼他從水泥地上站起來;流浪漢的身形強健,但此時拱著頹著身子一點也不見威嚴氣魄。阿克斯說:「你要住在屋子裡,我的家裡,天台不是給我的手下休息的地方。」
  
  不知是總算對疼痛有了反應,還是被扯著耳朵而感到不自在,許爾德的言語帶著怯懦與恐懼,並回答:「是的......老闆。」
  
  天台的門關上,地上的血也跟著蒸發無蹤,就跟那張斷掉的手一樣成了灰色之物的糧食,但不久之後,那些異物卻開始嘗試避開阿克斯的公寓,因為只要許爾德留在那,它們就只有被吞噬的份。那隻怪物鎮守在那,名名是個錯誤卻以看門者之姿自居,然而,無論如何,那些都已經不是異界之物所能干涉的事情了。
  
  如今,不知是人還是怪物的許爾德跟在阿斯克身旁,不甚安份地活著;往後,他將依循阿斯克的理念而活,直到自己被迫離開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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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共 1 篇留言

白石
許爾得好可憐
滿想知道許爾德的過去到底是怎樣

07-14 01:12

大理石
龐大的過去篇☆

(話說我還真的寫過許爾德的過去,可是我不曉得要不要把那篇中篇小說拿出來談,因為我覺得整個劇情寫得太中二了,很微妙,讓人處於很想修改又不太想修改的矛盾狀況。本文有放在小屋內,至於是哪篇我就先不提了)

許爾德城市冒險系列是我早年有意延續的系列短篇,可惜實質寫出來的東西不多,不久之後也就暫緩了。順帶一提,我開始寫《黑山》之前也是有考慮過要不要寫許爾德跟詹姆士的長篇故事,但也因為牽涉的部分比較龐大且未定案的地方很多,所以最後還是先寫了關於厄米特的故事。

這個角色對我而言其實非常有象徵意義,因為他是我筆下第一個誕生的長篇設定主人翁,不曉得為什麼當初想像他喜歡穿格子襯衫一副美國南部鄉下人的感覺,另外故事概念太過鋪天蓋地到處跑,結果在那個還執著於紙筆寫作的年代我寫了幾十頁之後就發現在這樣不是辦法,在逼不得已之下只能暫時讓他就沉了,沉到文筆比較好一點的時候才又拿出來寫了幾個短篇,然後又沉(ry07-14 0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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