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Twilight Journey
「呼──」
這股強勁且持久的風,終於吹到沐浴在暮光之中的林地。它被風扯著頭與尾,像條銀紫色的龍一般飛翔。最後,它不慎被長長的樹枝給勾著,而風沒有等它,一個轉身,便鑽進樹木之間的空隙,跑走了。
沒有了風,它於是停了下來,不再悄悄擺動。來路的草原遠方,月亮沉到地底下,天空慢慢變藍,直到太陽來到頭頂上了,它也仍未曾擺動。它或許會永遠沉睡於此也說不定吧,如果風兒就這麼從世界上消失的話。
幸好,有人來了。
下午時分,有兩個人來到這片草原與林地的交界之處。那是一對年輕男女,踏過到小腿一半的初春之草而來;男生身穿西服領帶,頭上有一頂黑色圓帽,女生身穿白色貴族休閒裝,頭上懸浮一面圓形的冰結晶,隨她走動而移動。
「哎?這裡怎麼有一條淡紫色的圍巾?」
那有著長長黑髮的貴族女子問道。此刻空氣若是像往常那般流動,她的頭髮大概能飄盪的相當美麗。
「被吹來的?可是……現在好悶,一點風也沒有。」禮帽男子跟著附和,同時咬了一口拿在手上的芝麻麵包。儘管禮貌的形象完全被毀了,吞下去的時候,他臉上仍浮現出幸福的表情。
女子靠近這棵樹,輕輕地一跳摘下枝椏上的圍巾,「說不定不是風喔,而是有人故意將它掛在這。」說著說著,她把圍巾纏在自己脖子上,圓地轉一圈,那陽光照在冰結晶的上方,反射出的閃光讓林地被點亮一瞬間。
「跟妳的衣服很搭呢,婕兒。」男子慢慢走過來,很輕柔的替她把圍巾稍微拉緊些。
「是嗎?謝謝。呵呵……不過我很少圍圍巾的說,亞德你不會只是趁機說好話吧?我想如果它跟我裙子同樣是粉紅色,那應該就更搭了。」名喚婕兒的女子伸出手按按對方的額頭,讓後者閉上眼睛「唔」的一聲。
「不是,我覺得紫色比較好,跟妳的眼睛才搭配。」他反過來捧住她的側臉,以他一貫堅決的語氣,睜眼直直看著她那雙紫色瞳孔,「衣服回到家就得脫下換掉,但眼睛會跟著妳走過一生,所以才能代表妳。不是嗎?」
「唔嗯……」這讓婕兒反而不知如何是好。微紅著臉,輕輕掙脫,在他面前慢慢地又轉一圈,藉機甩開自己的尷尬。
「你這還不是在說好話……」嬌嗔的語氣,藏不住她心中萌生的溫暖。
「呃……我是說真的啦。」亞德里斯有些緊張,連忙抬手弄開包裝又咬了一口麵包。身為狐妖,他只要一緊張,頭上耳朵就會不自覺抖動,使此刻的他得伸手重新壓緊帽子。那兩隻手都往臉上頭上湊的樣子,讓婕兒看著不禁笑了出來。
「哈哈──」
「嘿……」
不知道這種有點討厭的狼狽是打哪兒來的,但是,又無法去怪罪她。亞德里斯吞吞口水,側開了臉,拿眼角瞧向開闊草原遠處的金合歡樹。
「那個……我們也不能待太久呢,你、你的學生們差不多要把馬車的事張羅好了吧?」他遲疑地說。
婕兒頭上的冰結晶開始慢慢旋轉,隱約發出那種水晶音樂的聲響。她本人則是歪歪頭,轉頭望向樹林,幽幽的說:「他們會等我們的,放心。不過亞德,你知道這片樹林的深處,是什麼地方嗎?」
男子愣了愣,幾步接近開始屬於樹林的地方,抬手摸摸這棵橡樹幹:「我怎麼會知道?不過看樹林裡有好多躺在地上的斷落大樹枝,我猜這裡之前應該經歷過冰風暴,是會下雪的地方。」
「是啊……會有很漂亮的雪花……」女子無聲無息地靠近他,突然將他攔腰抱住,嚇得亞德里斯全身一緊,帽子差點又要被頂飛。
「唔呃……婕、婕兒!?」
「真是的,剛剛在路上明明不斷暗示,你都沒聽懂。呵。」
兩個人身高沒有差太多,婕兒只需墊起腳尖,雙脣就幾乎能碰到亞德里斯的耳垂,「從這裡進去,走過一段距離,林間看得到點點暮光的時候,大概就是我們初次邂逅的地方。當時,我根本不像現在這麼放肆,你說對不對?」
男子無可否認的點點頭。
「讓我想想啊,那回是從南面進去的,樹林外還有座小湖。這裡不過是西面,你就認不出來了。哎……」
「可能、可能是因為,麵包太好吃了,所以忘了注意。哈嚕……」說完,他偏過頭,又咬了口隨身攜帶的點心。
「當然──因為這是我做給你……」
「嗯?」凝視著樹林深處,一時沒聽清楚對方說什麼。記得那天夜裡是雪花紛飛,好像是旅行中的自己正需要幫助吧,如果不是婕兒及時出現的話,會不會也像那條被遺落的紫圍巾,一樣受困於此呢?
儘管每每問及,她總是說當初她算是在放逐自己……
「婕兒,妳剛才說什麼?」
「我說──」
話沒說完,突然一陣強烈的風席捲而來,颳起婕兒的頭髮飄散在他臉的周圍!
「唰--呼--呼--」
「哇,這是……」
強風之下,亞德里斯得緊抓著點心不讓它飛走,他還必須壓緊帽子,否則這北街上買的名牌貨就要莫名其妙地溜走。身後,他被婕兒緊靠著,雙手環過腋下的膠漆擁抱。他們無法說話,耳裡都是樹葉枝椏摩擦竄動的聲音,就像劇場內的掌聲,永無止盡的追隨在安可曲之後。
啪啪啪--啪啪啪--
若只有一人在此,會不會被吹飛呢?他忍不住如此想像。
強風漸漸轉弱,掌聲也終於慢慢止歇,亞德里斯重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睜開眼環顧四周,他發現那透過樹葉間灑下來的陽光,隨著它們擺動而改變著,就像一名浮潛者於水中看到的光影般深邃,令人不禁沉醉。
「婕兒,婕兒妳還好吧?這風真大啊。」
正想拿起麵包查看,沒想到那隻手不知何時早已被婕兒緊握住,不讓他抬起來。亞德里斯疑惑的抬起頭,卻馬上聽到對方輕聲道:「先別動。」
「怎麼了?」
「圍巾,把我們兩個連在一起了。」
婕兒說的很輕柔,亞德里斯微微低頭,就發現那條原本圍在她脖子上的圍巾,竟有差不多一半纏到自己脖子上來了。
「這風真懂我,不……它真懂我們。」她感性的閉上眼睛,慢慢地轉身,讓圍巾繞的更穩些,「你看,直到今日,它仍然在提醒著我,最初的相遇既是奇蹟,也是命中註定的。」
「我、我是覺得很奇妙。不知道這圍巾在這裡待多久了,看似熟睡的它,卻能將我們像這樣連起來。」他小心翼翼的歪過頭。
「哈……好奇怪的比喻喔,亞德。」
微風之中,背對背的他們,發起彼此的呆,想像各自的幸福。
「那個……」
「怎麼了?」
「妳的臉好紅,好可愛。」
「不是一直都這樣嗎?呵。」
半晌,婕兒才解開兩人甜蜜的束縛。她喜歡這條圍巾,因為它意外地帶來許多故事。那些就算在平常想起來,也大概只會自個兒偷偷微笑的故事。
不過,就在她將紫圍巾摺好,要放進包包之中時,被亞德里斯制止了。
「我覺得應該讓它留在這裡。」他拉起帽子搔搔頭,「我不知道,但就是這樣覺得。只有在這座樹林裡它才能帶來奇蹟。」
「哦……」婕兒重新拿出圍巾,在手裡晃了晃,細細地看著它。
「我很喜歡說……」呆看幾秒鐘後,她將圍巾抖了抖,回復成未折過的原始樣子,「但我想你說的對。」
別讓這美麗的片刻,變成掛在衣櫥裡、被脫掉換下的日常嗎?應該是那樣。於是,婕兒將圍巾掛回原處,除了微風飄盪之外,它看起來與一開始沒什麼兩樣。
「謝謝你圍巾。」她笑了笑,揮揮手後轉身,「好啦,我們該回去了。」
「嗯。」亞德里斯應道,小跑步跟上她,與她並肩行走在草原之上,「婕兒,說真的,我……」
「怎麼了?」
「我以為剛才妳會直接跟我親吻呢。」
婕兒停下腳步,轉頭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他。幸好,奇異的目光只維持一瞬間,就看到她拿起手,咬了一口麵包說:「那這樣算不算有?」
「呃……我的麵包!?」他驚呼一聲,趕緊抓抓手,發現手中空空如也。
「剛才纏在一起的時候,我偷偷拿了過來,哈哈──」她露出勝利女神的微笑,那片冰結晶更是在陽光下晶光閃爍,「今天是情人節,多的是機會,偶爾背對背感受你,也很快樂啊。想拿的話就來吧,不然我要跑走了。」
說完,她就輕笑著邁開雙腳奔跑。
「唔嗯,妳……」亞德里斯滿臉通紅,提氣追上去,明明自己其實並沒有很在意麵包本身,卻絲毫不懷疑此刻的執著,「婕兒真是個小壞蛋,呵……」
當然,如果他知道麵包是怎麼來的,或許執著反而會更強烈也說不定。
大概是當天晚上吧,月亮重新升起到相同的位置時,紫圍巾終於脫離了樹幹,再次蛻變成美麗的銀龍,朝樹林深處奔去。不過這回,前方等著的,不再只是原本陌生的旅途,而是那新的奇蹟。
(完)
- 人物 -
夜臨婕
亞德里斯
- 場景 -
城外東方的暮光森林
- Special Credits To -
亞德里斯
(Manga Creator - Rinmaru Ga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