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安東尼的電話突然大響,就在脫掉的牛仔褲口袋裡,循環電子聲在寧靜清晨中顯的躁動不安。
他悠悠轉醒,下意識伸手去撈,看見來電顯示的名字愣了幾秒,接著全身驚跳起來,像是被電擊棒戳到,三魂七魄瞬間集中。
一旁的女子感受到這股晃動,輕輕的嗯了聲。
「迪諾!」安東尼接起來,大聲呼喊:「你還好嗎?怎麼一整天都失聯了?電話也打不通!」
「先冷靜,你在哪裡?」
「我在克羅伊這邊,你不認識,改天介紹給你。」安東尼起身穿上褲子,歪頭夾著電話說道:「大約在第十區。」
「跑的還真遠,怎麼辦到的?」
安東尼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繼續說道:「你衝進煙霧之後我就在外頭等,但情況越來越糟,警察也慢慢集結,我怕被抓走,就和其他逃難的人跑了,我是搭便車來的……很抱歉沒有幫到你。」
「不會,你幫我很多忙了。」
「你呢?還順利吧?有沒有抓到人?」
「說來非常話長,但我現在需要你的協助。」
「當然!儘管開口,我會趕過去!你努力拯救法國呢大英雄!」
「我需要一套西裝,帶來艾菲特福尼醫院,病房是E1107。」
「艾菲特福尼……噢,我的老天,你怎麼跑這麼遠。」
「最好快點,外頭發生了事情,恐怕是最嚴重的一次。」
「什麼?最嚴重的……我馬上出門。」安東尼掛上電話,抓起克羅伊的車鑰匙,離開的同時大喊:「我很快就回來!」
他迅速衝到一樓,坐上她的粉紅色TOYOTA,並開啟GPS定位,轉出車格油門踩到底。
安東尼先在兩條街外的一間男性服飾店買了套深灰色三顆扣歐式西裝,火速刷卡,然後駛往醫院。
一路上他雖然疾行,但也很注意交警的動向,等紅綠燈時還仔細觀察周遭情況,卻沒能看出什麼。
「到底是什麼大事?」安東尼心中充滿疑惑。
約二十分鐘後他經由奧斯特利橋過了塞納河,接著根據GPS的指示開車,繞了一陣子終於來到迪諾所說的艾菲特福尼醫院。
「E1107……E1107……」他從正門進去,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這是他第一次來這間醫院,許多的樓梯和玻璃門令他無所適從,完全不曉得會通往哪裡。
「妳好!」安東尼攔住一位拿著資料,走路緩慢的護士,問道:「我得去E1107號病房,請問該怎麼走?」
「噢,離這裡滿近的,我帶你去。」護士招手,要他跟過來。
他們走進一條巷道,轉了個彎,再推開一扇門就到了E1病房棟。
「跟著房間號碼往下走就能找到了。」她說完便轉身離開。
安東尼依言照做,幾步路後終於找到迪諾所在的房間,他輕輕推開門,只見有位……應該是迪諾的男子臥坐在病床上,似乎睡著了。
「迪諾?」他輕輕呼喊,將西裝放到一旁的輪椅上,走到他身旁仔細觀察,確實是迪諾沒錯。安東尼從沒看過他包紮成這樣。
迪諾漸漸睜開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氣,腦袋清醒不少,聲音略微沙啞說道:「馬的……我不小心睡著了。」
「我想……先別問你發生什麼事好了。」安東尼猜他如果要說,恐怕可以說到下午。
迪諾看看手機,已經早上七點十分,DCRI那邊不曉得處理的怎樣了?
「你要起身嗎?」安東尼問道,雖然他還沒回答,但看動作也知道,於是趕緊扶他完全坐起。
迪諾喝了杯水,說道:「我需要幾個止痛針,幫我弄來。」
「你這副模樣不能動吧?」安東尼面露質疑,畢竟他乍看之下像剛開完刀,或被十來個小混混圍毆,肋骨全斷光的那種。
「如果我把這身行頭給你穿,你也會覺得自己是將死之人。」迪諾要他別再多話,轉身跳下床,緩緩走向浴室。
安東尼只好離開,試著在不驚動醫生的情況下弄到幾針。
迪諾將頭上的繃帶拆掉,身上的貼蹦也撕開,用力洗過澡後穿上他帶來的西裝。
接著迪諾回到病床上坐著,和NSB開啟通訊。
「你失聯有段時間了。」電話那頭說道。
「照片都有看到嗎?」
「還以為你會死掉。」
「叫局長別太擔心我。」迪諾一派輕鬆,脫掉那身綠袍讓他精神好上許多,「你們有掌握到什麼情況嗎?」
「你打開電視就能看到了。」
迪諾愕然,看電視?
這時房門被推開,安東尼抱著針列盒回來,臉上還有掩飾不住的驚慌。
「依照規定,你該好好靜養,但我想你根本不會聽,所以……」電話那頭說道。
迪諾捲起褲管,接過針列盒打開。
「解決這一切吧。」
他面露笑容,抓起一管插進膝蓋側的肌肉。
電話終止通訊,接著左腿的疼痛感逐漸消失,彷彿有個無形的氣囊緩緩收縮回去。
安東尼覺得有些不安,嚥了嚥唾沫。
「謝啦,你做的很好。」迪諾穿回皮鞋,拍拍他的肩膀,朝外頭走去。
才剛到大廳,他便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氛圍。眾人都停止動作,盯著櫃檯上的電視瞧,彷彿人手一張彩卷等開獎,只是面色很難看。
迪諾暗叫不妙,也伸頭望去,看電視上播些什麼。
這時安東尼趕了過來,也被現場的死寂嚇到了。
「你接下來……」他靠向迪諾問道,輕聲細語。
「我得去聖米歇爾。」迪諾強壓鎮定,拉著他往外頭跑,腳步飛快,「有開車吧?上車!」
「什麼?」他一頭霧水,但還是帶著他到TOYOTA前。
「這次我去就好。」當安東尼掏出鑰匙時,迪諾搶了過來,並看著他認真說道:「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舉薦你給法國警方,你值得一枚勳章。」
安東尼愣在原地,不曉得該回什麼,只是看著他關上車門,揚長而去。
行駛的途中迪諾打開GPS,選擇了一條最短的捷徑小路,並回撥給DCRI的分部。
電話接通時沒人回應,只是嘶嘶嘶地作響。
「是我,迪諾。」
「嗯……」音孔裡的聲音似乎很錯愕,一會後才說道:「梅杜娜說你進傷兵名單,你不該出來的。」
「我回一軍了,就這樣。」迪諾顯得生氣蓬勃,「告訴我情況怎樣了。」
「一軍?什麼一軍?」
「沒事,別離題。」
「噢……現在發生了大規模暴動,正如野火般四處燃燒,完全失控,無法阻止,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會從聖雅克路切過去,告訴我該怎麼做。」聖雅克路和聖米歇爾大道是平行的兩條大路,是巴黎最主要的幾條幹道之一。
「這次我沒辦法給予指示,你先觀察一下情況,隨機應變吧。」
「紅面丑呢?他應該有出面吧?黑色的破爛奧迪?」
「他們撞完你就棄車了,潛行好一陣子,我們試著在不驚動警方的情況下搜查,最後找到兩名南下逃逸的集團成員,動用了十五名幹員才抓到,但包裹同時也在第五區被民眾發現,引起眾怒。」
「包裹……就是手指吧?」迪諾還記得電視新聞上撥了些什麼。
五根從手掌割下來的指節,用青天白日滿地紅的旗子包好,放在人潮容易聚集的地方,等待引爆。
「法國人看見這玩意會怎麼想?堂堂總統被綁票後慘遭凌虐,一隻手沒了指頭,甚至扔還給法國,無疑是種宣戰。」電話那頭的語氣很哀愁,「恐怕連警方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
「巴黎即將重回一七八九年嗎?」迪諾扶額,看路上竟一個路人都沒有,就知道事態多麼嚴重了。
「根據推斷,集團一定會趁此機會逼法國政府對台灣做出些行動,因此我們認為,剩下的三名集團成員有百分之六十一的機率潛伏在暴動場所附近,確保任務順利進行。」
「對了,王祈新那傢伙呢?」
「你真幸運,他也是逃逸三人行的其中之一,老朋友都在呢。」
「該敘敘舊了。」迪諾掛上電話,轉了個彎,切進一條名為雅斯的小路,旁邊就是巴黎第二大學。
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