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到這間基地並不算容易。
首先,你得從高速公路上開上大約五小時的車程,接著離開大路,駛入鄉間地區,沿著越來越窄的馬路遠離文明地區,直至道路變成沒有路標或反光號誌的田間小徑。午後的空氣溫暖清新,充滿芬多精和野生動物排泄物融合起來的味道;當後者味道異常強烈之時,那就代表你踩在了不該踩的東西上頭。
沿途經過幾個小鎮,然後是更小的村莊和村落,最後小路變成泥土路,被大雨和可能路過的原生種搞得崎嶇不平。再來是隨著蜿蜒的道路穿過陰暗樹林,一道道金黃色的陽光有如充滿塵埃的聚光燈透過枝葉,打在道路之上。
直到穿越森間小路的盡頭,耀眼的光芒才會再度灑落。與此同時,一棟外表算得上破舊的基地聳立於眼前──以及兩位美少女。
更正,這美少女是今天特別出來享受午間下午茶的:她們分別為朵拉以及璐璐。
朵拉,身材修長,舉止優雅,比起任何女王都要具有王者氣息。身著貴族打扮的她臉上畫著淡妝,卻足以展現出令所有男性趨之若鶩的驚人美貌。此時此刻,這名頭戴王冠的女王正坐在正門口,喝著香氣四溢的紅茶,吃著精緻的點心,享受悠閒的下午。
璐璐,身材平淡無奇,舉止落落大方,看起來就像是精力充沛……甚至稍嫌過了頭的年輕女孩。臉上同樣畫著淡裝,但透露出的卻是如孩童般的氣息。此時此刻,這位身穿黑色套裝卻唯獨缺下半身外衣物的美少女正一邊啃著餅乾,一邊偷偷望了朵拉幾眼。
最後,她像是再也忍不住似地叫喚對方:
「朵拉學姐。」
「什麼事,卡爾?」
「我能夠……問妳一個問題嗎?」璐璐怯生生地問。
「有話直說,卡爾。妳知道我朵拉厭惡拐彎抹角的個性。」
「好吧,那妳到底喜不喜歡指揮官?」
「噗咳咳咳咳!」
差點就……不,是已經被到口紅茶嗆到,朵拉一邊狼狽地咳嗽,一邊將打翻了些許的紅茶杯放回茶几上。
「妳沒頭沒腦地再問什麼呀?」朵拉厲聲罵道。
「但、但是……」璐璐低下頭,嘟著嘴以無辜的口吻說:「學姐妳總裝德不在乎的樣子,又好像非常在意指揮官的一舉一動。」
「對我來說,他不過是一位還算聰明的僕人而已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似曾相似……」璐璐瞇起眼睛,說:「朵拉學姐以前就用過這個理由搪塞過去了。」
「失、失禮,真是太失禮了。」朵拉反問道:「那你又如何了,卡爾?你怎麼看待那螻蟻的喔呵呵呵呵呵?」
遭來一記回馬槍,璐璐露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啊、呃,指揮官……指揮官就只是一位值得信賴的人啦哈哈哈哈哈哈哈!」並以一連串不自然的笑聲表示回應。
「是真的嗎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當然是真的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然到不行呢……兩位……」
「誰天然來著!」突如其來的聲音插入對談,令朵拉生氣地轉頭望向發話者的方向。
那是一名身穿皮衣的少女,一頭海藍的頭髮飄逸在腦後,面無表情的樣子有點冷酷;但那雙如小動物般的雙眼又讓人心中湧起想愛護她的衝動。
「夜雷學姐又是怎麼想的呢?」矛頭一轉,璐璐將問題丟給不知何便站在一旁的夜雷。
「我想跟指揮官永遠在一起。」
「竟然答得這麼直接,而且這麼順暢是怎麼回事!」璐璐一副受到打擊的模樣。
「這是……當然……」夜蕾臉上毫無情緒波動,但看在朵拉眼裡就令她很不爽。
「如果有這隻螻蟻服務一輩子,那我也不反對呀!」因此朵拉不甘示弱地回答。
「朵拉學姐太狡滑了!」
「不加把盡不行呀,璐璐。」
「會被排在……名次最後面喔……」
「嗚啊!」
璐璐遭受衝擊,心裡上的。
「可、可是我有努力做過一點調查唷!」
但她很快地做出反擊。
「在外面的世界,尤其是指揮官所成長的文化背景下,是不允許有超過一名以上的異性伴侶的!」璐璐指著朵拉和夜雷兩位競爭者,說:「也就是說,指揮官必定得在我們之間選擇一人。」
朵拉及夜雷相互望了一眼,然後前者用理所當然地表情說:
「所以呢?」
「咦?」反而是璐璐有些傻眼,先前的氣勢完全煙消雲散。
「所以……呢?」夜雷也問。
「咦咦咦咦!所以……呃……就是那……」
「妳別忘了一件事,璐璐。」只見朵拉優雅地打開羽絨扇子,將半張臉藏於後頭──除此之外,露出的那雙美目中似乎閃現出某種不祥的神色。她緩緩地說:「這裡可是姆大路而非外面世界,我要幹什麼都是我的自由。其他人才管不著呢。」
「學姐妳原本的設定是這樣子嗎?」
璐璐遭受二次衝擊。
「動物有時……也會有野性的一面……無法馴服……」這時連夜雷都舔了舔上唇,說道。
「連夜雷學姐都!」
正當三位少女大談如何釣起自己頂頭上司……或者說,她們正在討論該如何放將指揮官的童貞放在砧板上的同時,一陣引擎聲自遠方傳了過來。
「這種時間會有訪客?」朵拉望向遠處,一台看似普通的人類製車輛正逐漸靠近這個基地。
不過當那台車子的駕駛打開門,踏出陽光普照的大地之時,本是競爭對手的三名少女兵器全都瞬間露出一模一樣的敵意眼神,好似全都站在同一個陣線。
「又來了一個……嗎?」夜雷望著正一步步朝她們走來的那個傢伙,喃喃自語道。
***
女人--她有斯拉夫人那種高顎骨,嘴唇相當薄,一頭少見的銀白色長髮長及腰部,彷彿還閃著光芒。從窄裙伸出比例修長的雙腿,顯得剔透又白皙,身上穿著的套裝凸顯出住美妙的身形曲線。她年輕時是美少女,現在則是成熟性感的美女。她就像預言故事中的冰后,在你天真無邪之時就將冰刺入你的心臟,使你在沒有抵抗能力強情況下徹頭徹尾愛上她。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這女人一雙細長的眼睛,雙瞳閃爍精明俐落的神色,使她看起來就像一隻獵鷹般致命。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女人說話的時候有俄國口音,而且語氣中透露出疑惑與不屑……又可能僅有後者。
她正坐在基地裡的會客室沙發上,面對著這一間本應是基地負責人兼指揮官的嚴肅青年──後者穿在身上的西服套裝皺得厲害,而且全身皮膚青一塊,紫一塊的,好像才剛跟誰打架過──單方面被痛毆可能更加精準一些。
「妳是來幹什麼的?」儘管全身狼狽不堪,但青年指揮官仍然以說不上和善的語氣質問對方眼前這一名銀髮美女。
「來找你幫忙。」美女平淡地回答,彷彿不把對方的態度放在眼裡。
「你們是瞎了眼,還是搞笑來著?」青年指揮官說:「我早就被國家政府趕出門,你們現在來說找我幫忙,腦筋如果沒出問題那又是哪裡出問題了?」
這時銀髮美女反問:「那你先前幫助我們阻止炸彈事件,那又該怎麼說?」
頓時間,青年指揮官憶起將進半年前所發生的炸彈事件:那是他第一次跟夜雷相遇。並且,他們兩人(多半是他一人計畫的)在事件經過中問了些不禮貌的問題,動手威脅了許多人之後,及時逮到了炸彈事件的主謀,阻止事態和傷亡擴大。那究竟算得上平安落幕嗎?事後,青年指揮官不停質問自己,但卻始終沒有一個令他滿意的答案。
可是……
「我根本是被你們綁去的,哪來選擇餘地!」青年指揮官提高音量,只差一點就怒吼了。
「不,我們只提供了你訊息而已。」銀髮美女冷冷地說:「你關心的是你是否身處於由不真實的訊息所構成的世界,而結果是不可預見的。但訊息本身無法構成任何改變。資訊既不會是好也不會是壞的,而是要靠我們利用它來做決定,只有行為才能拯救他人,或者造成傷害。」
「換句話說,妳只是想說我是自找的?」青年指揮官瞪視著對方。
「呵。」銀髮美女露出一抹意義不明的冷笑。
「總之,我跟你們這些傢伙已經沒關係了。請回吧。」青年指揮官準備站起身,結束這場對談;儘管銀髮美女仍未說明來歷,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還沒報上。
「你變得軟弱了呢,亞茲拉爾(Azra’il 伊斯蘭教中的死亡天使)」她說。
「不要再叫我那個名字!」青年指揮官幾乎快爆發了。
銀髮美女才不管他怎麼想,逕自繼續說道:「亞茲拉爾,你過去一向認為唯一重要的真理,是可以被度量的真理。良好的出發點、深藏內心的情感、關心和愛護都不算什麼。一個人的生命也可以透過他去世後所獲得的淚水來衡量。」
青年指揮官繼續瞪著她,不發一語。
「直到現在你仍然如此,真可悲。你真的認為你生命的意義在於只求奉獻不回報嗎?不,你認為所有的一切都沒意義。包括那場拯救無數性命的炸彈事件,甚至那些你拯救的的生命你也一樣無視。你曾選擇了這麼一個堂堂正正的職業,卻剝奪的他的全部意義。你活著毫無目地可言,因此你很可悲。」
「我才不需要妳的同情,況且我幹過的事情跟堂堂正正根本擦不上邊!」
「別這樣、別這樣!」
就在一觸及發之際,稚嫩的嗓音傳來,暫時緩和了兩人之間的氣氛。
「可蘿嵐。」青年指揮官皺起眉頭,望向一旁長相可人的少女。可蘿嵐,身為青年指揮官秘書的她,正好端來一盤茶點,踏著輕巧的步伐走了過來。
「先喝茶吃點東西,冷靜下來嘛。」可蘿嵐一如以往地帶著純真的笑臉。
銀髮美女望了這位小女孩一眼,然後對青年指揮官說:「你有戀童癖?」
「才不是!」青年指揮官立即否定,說:「我們沒時間閒話家常,可蘿嵐,送客!」
「啊,吃一塊小餅乾再走嘛,它們就是給人吃的。」可蘿嵐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
差別甚大的兩人很奇妙地配合起對方來。
「該死……」青年指揮官抹了抹臉。
「至少把我的話聽完嘛。」
「隨便你!」青年指揮官自暴自棄地說。
「在那之前,能否請你的……愛人還是什麼的迴避一下嗎?」銀髮美女指了指會客室另一頭,正躲在暗處並以各種手段偷聽兩人談話的少女兵器。朵拉、璐璐、夜雷、蕾比;最後一位手裡正捏著手機,握緊的手幾乎要把那東西給當場捏爆。至於莉歐則不算在內,因為她正大喇喇地斜靠在一旁的牆壁上,光明正大地偷聽他們的對談,臉上始終帶著微笑的表情。
「不行。」青年指揮官說:「這是最後底線,我和她們之間沒有任何秘密……還有,她們不是我的愛人!」
語畢,青年指揮官好似聽到某人憤怒的磨牙聲,還有複數的咒罵聲。他當場顫抖了一下。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對方聳肩。
「真是乾脆……」青年指揮官雙眼透露出懷疑的眼神。
「聽不聽到其實對我也沒差,因為此事嚴重到了我根本不在乎小細節的地步。」銀髮美女直起身子,說:「這將影響到今後全球政權,以及姆大陸的安危。」
「妳瘋了!」
***
青年指揮官花了十分鐘就聽完事件的來龍去脈。
銀髮美女講完之後,他已經不覺得對方是瘋子。他自己才是。或者說,如果接下這個案子他會瘋掉。
總統──也就是全世界超級強權的最高領袖──那位青年指揮官曾保護過的國家之領導,現在遇上了一個重大的危險。簡單來說,有人意圖取她性命。
艾拉.帕夫洛維奇.沃爾科夫 (Clara Pavlovich Volkov) ──也就是世界超級強權直屬下的情報機構人員──而且是外勤特務,她的工作便是用盡所有辦法,協同所有相關機構,阻止這一件事件發生。
就這麼簡單……可是就某方面來說,又沒有這麼簡單。
殺害政府要員,而且是總統的電影不在少數。其實總統被暗殺的數目也不算少,只是在日趨完整的保護網下,要做到這種事並不容易。
「總統是什麼?」這時璐璐傻傻地問。
「就是指揮官的指揮官。」艾拉耐心地解釋。
「喔,原來如此。」
「哈,難道機構那邊都沒人才了嗎?」青年指揮官對艾拉所代表的機構冷嘲熱諷一番。
「畢竟你是總統的人,總統指名要你的參與。」
艾拉說:「而且別忘了,你還欠總統一個人情。如果她願意的話,隨時都可以把以前的任務掏出來,然後全都丟到你身上讓你獨攬。」
「政治人物就是這樣。」
事實是,總統曾是第一個公開表示支持青年指揮官過去在任務中所作所為的人。她承認青年指揮官對國家的犧牲和成就,因而允許他在姆大陸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但這並不如表面般簡單;他們兩私下認識對方。青年指揮官是總統的人。如果總統需要他,她就會找上青年指揮官。後者再再證明自己的辦事效率和能力,尤其在幹國家陰暗面任務的時候。
「聽著,沃爾科夫。這個故事不太高明。」青年指揮官雙手盤在胸前,說:「我手上只有總統有生命危險的說法,但你們這些傢伙怎麼可能會應付不來?總統每次踏出門時都會有一定程度上危險,誰知道哪天天上會掉來一顆隕石把她砸死。我的意思是,幹,你到底想找我幹嘛!」
「這我倒沒想過。」艾拉說:「你也曉得,我們機構不開玩笑,任何一丁點能夠取勝的機會都不會放過。你這個人比較熟悉姆大陸,還曾經跟原住民交戰過,此刻我們最大的期望就是能從你身上搾取所有能用的資源,然後扔掉。」
「哈,妳這麼一講我就安心多了。」這回換成青年指揮官發出冷笑。「況且,這可能又會是個錯誤訊息,哪個坐在辦公室的分析師智障到把小孩說得話當成真的。」
「不過就算是這樣,我們也得拼死命去保護總統,不是嗎?」
「……我需要更多資料。」青年指揮官冷冷道。
「這麼說你答應了?」艾拉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
「妳是說在聽完那彬彬有禮的威脅之後嗎?不,我不接受。」
「那又是為什麼?」
「因為我不能袖手旁觀任憑你們亂搞;因為我認為你們都是一群領公家薪水的廢物;因為我不想欠人任何人人情。」
「你的諷刺是我們罪有應得。」艾拉邊說邊從帶來的包包內拿出一疊文件,交給青年指揮官。她接著說:「時間緊迫,我明天會來接你,接下來我們將一起行動……就和過去一樣。」
「有什麼問題嗎,女孩們?」艾拉對著少女兵器們微笑。
「我有問題!」莉歐突然說道:「妳和指揮官究竟是什麼關係?」
「我和他呀……」
「總之快滾吧!」青年指揮官當場打斷她。
「我不介意,越是這種時候,只要把我和你之間發生的事解釋清楚就行了。」艾拉說。
「你傻啦! 就是因為很難解釋才叫你滾,而且我和妳之間沒有關係!」
「偶爾被分發在同一部門的辦公室,只有身體交易上的關係?」
「這樣講百分之百會被誤會!」
這時站在背後的數名少女兵器早已怒火中燒,尤其是頭戴兔耳的那位怒氣更甚以往。
「話又說回來,」話鋒一轉,艾拉又說道:「你到底是和其中哪一位少女兵器相好來著?別告訴我是通吃全部喔,那也太難看了。」
轉瞬間,少女們的怒氣完全消退;取而代之的盡是羞澀。這位銀髮美女似乎很擅長玩弄人心。
「誰都還沒有!」青年指揮官喊道。
「你應該沒有這麼鬼畜,欺騙並硬上純真的少女兵器吧?」
「上你個頭!」
「該出手時就出手,這句話你知道吧?」
「我靠那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好?」
「大人的世界有很多說不清楚的事,我很想放手但又覺得擔心。」
「你又不是我老母!」
「在這種後宮狀態下什麼都沒發生,你還真與外表不符的天真。」艾拉嘆口氣,說。「錯失登上成人階梯的機會,真是悲哀。」
「要你管啊!」
嚴肅的氣氛、危險的任務──僅僅在銀髮美女三言兩語下就立刻像是沒發生過似的。
又或者,這只是她說服青年指揮官計畫的一部分?
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