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灰槁的早晨,摻著仲夏的風絮;轟落著仲夏的光白,卻細繪著冬日般死寂,
在牆垣、在簷下、在每個髒哀的面容邊緣,重複著厚塗。
拿著自家產的蘋果帶著小女兒上市集,她雀躍地在我身旁悠轉,所謂無知的幸福也許
就是如此這般吧。
我一把牽住她的手,免得她一轉眼就跑得不見人,然後沿著鐵軌往車站的聚集地走。
雖是孤立的村鎮,但人不算少,越接近廢棄車站,鐵軌上的行人也就多了起來。
「不要太傷心,日子總得過下去。」一個愁著一張臉的老人在經過我身旁時停下腳步
這樣對我說。
一路上不斷有人向我致哀,當然,因為羅傑我的長子在三天前死去,當然,但說也是
異常,我反而感到莫名的平靜,那些向我致哀的路人也是。
也許我們早已忘記如何悲傷。
事到如今也沒有人在對病患或死屍感到恐懼,我們不甘,但卻莫可奈何的,死了一般
的接受事實。
像是一具具腐朽的行屍走肉,緩步的;沉重的踱行,直至他們漫無目的的路徑和我交
會,然後一霎的燃起略淡的輝芒跟我致哀,生命最後的光彩嗎?也許吧,也許我該高
興。
於是,在市集用蘋果跟人換了些馬鈴薯、牛肉和少許的蘿蔔,就沿著鐵軌往回走。
路旁的死屍早已見怪不怪,而那些不是因火紅倒下的屍體也見怪不怪了,是的,隨著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越來越多的人放棄掙扎。
看了看抓著菜籃邊緣開心往裏頭瞧的瑞絲,和籃子裡少得可憐的食材,我也不是沒有
想過,到底為什麼要繼續堅持下去。
遙想在事發那週,我們突然發現對外的通訊中斷了,應按時進站的火車也沒有來,鎮
上的員警開始搜索,並試圖與外界聯繫,最後他們發現了我們的村鎮數十公里外,被
巨大的火紅色黏液團團包圍,不知情而觸摸黏液的員警在一天內溶到連骨頭都不剩,
而與他們有肢體接觸的人也相繼染病,最後這莫名的疾病就蔓延開來了。
現在外圍的黏液以每天數十公尺的速度內縮,估計我們也沒剩多少日子了。
瑞絲突然放開了菜籃,繞了小圈到另一側抓著我的裙擺。
「媽咪,中午吃什麼?」然後露出稚嫩的笑臉。
我依然是對她發自內心的笑了,我拍拍她的頭,也許這些孩子就是我繼續堅持下去的
理由吧。
鎮上的人曾站上範圍內最高的山頭眺望,但視力所及之處盡是火紅色的毀滅,漫佈著
,我們就像是被火焰吞噬的星球上最後一小塊綠地,估計不會有救援了,世界毀滅,
萬物毀滅,雖鄰近的村莊也向作為中心點的我們這邊匯聚,但那只是拖延時間罷了。
所以我們都會死。
不過就算是如此的結局,我仍會在那之前好好照顧這些孩子,好好堅持下去。
瑞絲踏著鐵軌的枕木在上頭蹦蹦跳跳,一下子就離得老遠,但這乖孩子仍記得要停下
腳步,等下老邁的老媽子我。
我加快腳步湊了上去,心頭還是一堆思緒。
在這靜靜的,莫之能禦的等待死亡的日子,我也曾奢求過只是一場荒唐的夢境,也曾
在一些若有似無的;不知是風還是心理作用的低聲中聽到……
『睡吧,就當作是一場夢。』
是夢嗎?事到如今我也不能說出個所以,也許是,也許不是。
但希望是夢。
不知不覺,被我們稱作『家』的那幢習慣的木造老屋就矗立在眼前了,瑞絲踏著小步
跑回來拉著我的手進屋。
「回來了吶!」她開心地這樣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