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小隊,城市與外界的主要通訊系統恢復了嗎……沒有?那你們還再做什麼,繼續嘗試和莉歐等人連絡!第二小隊,彈藥量還剩下多少……勉勉強強強嗎?不要胡亂開火,對準後再摧毀敵人!第三小隊,完成對城市周圍的封鎖的偵查了嗎……出現傷亡!該死的,叫偵查部隊從前線退下!第四小隊,陣地目前的情況如何--火砲裝填完畢,發射!」
這裡是距離索斯城市一公里外的郊區。如果從這個地方遙望遠處的索斯,可以看見一條又一條黑煙自城市裡頭升起遮蔽天際,彷彿還能聽見那頭傳來陣陣爆炸及槍聲聲響。不用多聰明都猜得出來,這座人類最引以為豪的姆大陸城市正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城市正在燃燒,遭受名為戰火的火焰所肆虐。
儘管想要幫助城市的居民;儘管多麼想為身處於其中的同僚伸出援手,她--卻辦不到。
第一,整座城市與外界之間的聯絡已經中斷了近三個小時之久。或許是受到某種裝置干擾所影響的緣故,一般電話、行動電話等通訊裝置根本就起不了作用;更甭說是網際網路了。
第二,她自己正身負一項極為關鍵且重要的任務。假如她失敗的話,索斯城將會陷入另一個更巨大的危機。原本就已失控的局面將變本加厲,不僅僅會增加死傷人數,整座城市可能都將化為廢墟。
她必須履行自己的職責,只因為那是唯一能夠報答某個重要之人的方式。
「別小瞧我了,低下的原生種。」
朵拉--驕傲的古斯塔夫列車砲女王--這位留著一頭即腰金髮長髮身材姣好修長包裹在一襲黑白相間的洋裝中,從頭到腳所散的氣質只能用『優雅』或『高貴』這兩個詞來形容。事實上,她的頭頂上正戴著一只金色皇冠,充分展現出無人能及女王風範。
以朵拉,以及她的專用武器古斯塔夫巨型火砲為中心,她的動物傭兵屬下建造了一個半徑約為三百公尺的圓形防禦陣地。而女王則在待中心指揮所有作戰事務;當然,親自參與攻擊。
「讓你們嚐嚐古斯塔夫的厲害!」朵拉扣下發射板機;剎時間,雷鳴巨響和不輸給其音量的驚人怒豪雙雙響徹天際。
巨大的砲彈自古斯塔夫砲管中竄出,以拋物線飛過天空,發出撕裂綿帛般刺耳的聲音,最終落在幾公里外的地面。爆炸聲仍然清晰地環繞於耳邊,然後才漸漸消失於揚起的塵土間。標範圍內的敵人當場被捲入爆炸所造成的火球之中,最後化為焦土的一部分。
「敵人數目……三十?不,增加到了四十!持續增加中,是嗎?」朵拉看著雷達上不減反增的光點,憎惡地哼了一聲。
自從城市淪陷於敵人之手後,大量原生種開始發瘋似地朝這個方向前來,並攻擊任何視野中所即的事物;諷刺的是,正在攻擊索斯的敵人並非原生種,而是另有其人。也就是說,現在戰場正有三方人馬意取對方性命。
為了防止原生種入侵城市造成更大傷亡,朵拉和她的屬下自行在郊區佈起了一條防衛線。他們不只協助附近的居民疏散,避免無辜平民被捲入無情戰火之中;更重要的,死命抵擋源源不絕的原生種攻勢。
「敵方三名,彈倉龜,十二點鐘方向,反裝甲部隊射擊!」
一聲令下,若干名躲在掩體後頭的動物傭兵探出半身,舉起手中的火箭筒,發射--閃焰與煙幕兩者頓時揚起。數發火箭夾帶著灰白色的煙霧筆直而行,緊接著狠狠撞擊在彈倉龜的巨大身軀上頭。由於彈頭穿過裝甲引爆了內部的彈藥庫,三隻原生種被捲入第二波爆炸之中,這可將牠們二度送入了地獄。
「幹得好,但不要鬆懈B區及C區的防禦陣勢。」朵拉說:「替古斯塔夫裝上另一發砲彈,並轉動至以下方位。十分鐘內完成!」
負責裝填的動物傭兵接連點頭,然後他們便開始複雜繁瑣的裝填工作。不過朵拉在這段期間內可沒有閒著--雖然她以高傲自居,但這並非同等於懶散。她趁著屬下裝備武器的同時指揮,試圖在一片混亂當中掌控局勢。
這就是指揮官平時在做的事嗎?朵拉心想。接著,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湧上心頭;其中卻包含著一絲傷痛。那個螻蟻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因此才將此一工作交給我處理。
記憶中,指揮官曾說朵拉擁有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指揮才能。
「笨蛋螻蟻……」泛紅的眼眶差點就湧出淚水,但身為一屆火砲女王的朵拉最終仍將那股傷痛壓了下去。
「你真的死了嗎?」她低語說道:「丟下我們自己就去死了,不負責的混蛋。」
望向正在燃燒的地平線,原生種黑壓壓的身影正排山倒海而來,永無止盡似的。在少了原軍的情況之下,迎面對抗這一波波金屬怪物軍團只能說魯莽到了極點。可是朵拉等人並沒有選擇餘地。這是指揮官死前交給她們的工作,連同莉歐、璐璐等人在內;身為女王、身為少女兵器,身為從位從指揮官那接收過戰鬥要求的她們,自己所能做的僅僅是完成任務罷了。
就在此時,一隻熊種類的動物傭兵跑了過來,向指揮官……朵拉報告最新的戰況。
「第五防衛線狀況危急,急需火砲支援?」
突然間,空氣遭劃破的詭異尖嘯聲引起朵拉的注意。抬頭一看,一只呈菱角狀的純白色的飛行物正以極高速往朵拉的方向襲來。那絕非原生種,而是人類所製造的無人飛行器。它的下方甚至還裝備了一顆飛彈似的武器,一副就是準備投彈的模樣。
「閃開!」
朵拉使勁將身旁那名熊傭兵推開,自己卻來不及做出迴避動作……
我們少女兵器並不相信死後世界,對於死前會產生這種念頭,朵拉自己都為此感到訝異。她心想:但如果我……或者我們倆都死了的話,就算追到地獄也要把你痛扁一頓,指揮官。
只不過朵拉的預測錯誤了;當然,她也失去前往地獄找指揮官算帳的機會。
因為下個瞬間,那一台無人飛行器當場炸成了碎片。剩餘的殘骸掠過朵拉身邊,滑行至數十公尺之外後再度爆炸,價值數百萬的武器成為名符其實的廢鐵。
「這是?」朵拉不明就以地張望,無法理解自己死裡逃生的理由。
「差一點點呢……好險。」
獨特的說話方式傳入耳中,朵拉立即就猜出對方的身分。她轉過頭,看見一名穿著黑色皮衣的少女兵器正浮在半空中不遠處。海藍色的長髮隨著微風飄逸,冰冷的瞳孔映照出女王驚愕--然後轉為憤怒的神情。
「夜雷,妳這陣子都死到哪去了?」朵拉沒好氣地質問,語氣中帶有一絲關心的意味。
「有任務……在身……」
「開什麼玩笑,妳知道大家有多擔心妳和指揮……官。」朵拉停頓了一下,以沉重的口吻問道:「妳曉得他發生什麼事了嗎?」
夜雷點點頭,沒有透露出一絲情緒波動。
「指揮官他真的遇害了嗎?」
「我不知道。」
「這不算回答!」
「現在真正重要的……只有完成任務這件事。」夜雷冷冷地回應。「我從現在起……會將城市內的通訊干擾裝置破壞掉……取得城市與外界的……聯繫……我知道裝置位置……」
「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朵拉提高音量,說:「此刻索斯內外部都重軍駐守,空中也由無人機團團包圍,根本連隻螞蟻都溜不進去。」
「強行……突破。」
「妳別傻了!」
「妳也……沒多聰明到哪去。」
朵拉先是一愣,接著哈哈大笑起來。
「妳說得對,夜雷。我們都正在為一個死人拼上自己的性命,有夠傻的!」
「說不定呢。」夜雷的嘴角微微上揚,少見地露出微笑。
「朵拉……保重。」
「妳也是。」
黑皮衣少女向地面上的女王點點,緊接著全速轉向城市的那頭飛去。
「替我向飛行部隊轉達,」朵拉對著動物傭兵們下令:「任何不怕死的……任何想要贏得這一場戰鬥的傢伙就全力跟進並掩護夜雷,聽到了嗎?我們絕不能輸掉這場戰爭,我們絕對不能讓那些敵人為所欲為!」
動物傭兵們的吶喊,伴隨女王充滿威權的嗓音響徹滿目瘡痍的戰場。
其中,又有多少士兵能存活下來?
其中,又有多少士兵會在死前面對極端的痛苦?
目前沒有人知曉這個答案。
***
當蕾比.馬汀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躺在地上。一切就像攝影鏡頭,而不是她的感覺。
她緩緩擦去臉上的血漬,意外地發現自己仍活著……不過也只能算是一半活著。蕾比只覺得呼吸異常困難,不禁咳出了鮮血,感受到一股強烈又難聞的鐵鏽味自嘴裡竄出。就連意識越來越遠似的,彷彿隨時昏厥過去。
必須……趕快爬起來……
縱使心裡頭正如此警告著自己,身體卻完全不聽使喚。
「沒想到妳這麼弱。」天真無邪的可愛嗓音,此刻卻猶如尖銳冰冷的針刺貫穿蕾比的耳膜,令她全身不寒而慄。
蕾比強迫自己睜開雙眼,白光剎那間迎面刺入,使她不自覺地瞇起雙眼。等到瞳孔終於適應了光線的轉變後,那道光才慢慢退去……取而待之的是沾染鮮血色澤的視野,以極地獄般的景象。四周的高樓建築冒著黑煙和亂竄的火焰,炸飛的玻璃和水泥小碎片打在蕾比身上。
並且,在這幅混亂的景像之中,蕾比的雙眼捕捉到了一名嬌小纖細的兒童身影。與此同時,輕快的步伐聲響由遠而近,那抹模糊的身影正慢慢地靠向蕾比倒下的位置。
我得快點移動!
蕾比咬緊牙根,同時忍受從腹部傳來的劇烈疼痛,她跳起身來,加足噴射器的馬力往後方飛去,一下子便拉開了雙方之間的距離--應該說她試圖這麼做;因為下個瞬間,對方幾乎是以超越蕾比數倍的速度衝了過來,僅僅是心臟鼓動一拍的時間,她就來到了後者的面前。
兩人的距離極速接近,蕾比似乎還可以見到對方的笑臉--那笑容十足地燦爛,又帶有一絲詭異的氛圍--好像在為什麼事物狂喜一般。
對方冷笑一聲,彷彿在嘲笑著蕾比的無能。
「嗚啊!」
悲鳴和打擊聲同時響起。
原本飛上天際的蕾比再一次遭受難以承受的重擊,整個人如流星般墜落於地面之上,轟隆聲響則是慢了一拍才傳入她自己耳裡。
「妳呀,真的太弱了……」稚嫩的嗓音嘆了一口氣;可是下一秒鐘,對方反常地笑了起來。
「哼哼、哼哼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起先是低吟幾聲,接著放聲大笑。「好弱,太弱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由於前後變化太大了,連蕾比都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茫然地望著對方。那位一笑得純真開朗,表現活力無限的少女兵器--那一位身著藍白色的水手服和百褶裙,曾經身為指揮官秘書的那位少女兵器--
「可蘿……嵐」顫抖的唇間吐出對方的名字,蕾比搖搖頭,「為什麼?」
「唉,妳說什麼?蕾比小姐。」可蘿嵐走到蕾比身旁,半蹲下身子。她說:「妳的聲音太小我聽不呀。」
「為什麼……」
「妳講話太小聲我聽不到呀!」
可蘿嵐一邊高喊一邊把蕾比整個人揪起來,後者頓時懸在半空中。
可蘿嵐翡翠色的眸子睜得老大,裡頭射出狂熱的光芒。神情上,她也開心得無法自拔似的,嘴角如半月般上揚。她是可蘿嵐,又可以說不是。她笑起來就像可蘿嵐,又可以說不像她平常的笑容。
「因為蕾比小姐妳這麼地不堪一擊,根本就沒資格待在指揮官身旁。」
「什……麼?」蕾比的嘴邊冒出血泡,虛弱地提出質疑。
「我從很久以前就在等待這一刻了,蕾比小姐。」可蘿嵐邊笑邊說著:「就請妳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唉嘿嘿。」
「可蘿嵐,快醒醒吧!」蕾比高喊:「妳一定是被敵人所控制了,快點回復成原本善良又純真的孩子!妳辦得到的。」
轉瞬間,對方那一副調皮嘻笑的比表情消失殆盡。疑惑和茫然自可蘿嵐臉上浮現出來,顯然不曉得自己究竟在幹嘛。
「太好了。」看見這個變化,蕾比不禁露出虛弱的微笑。
「蕾比小姐……我怎麼……」
「妳大概是被人操控了。」
「操……控」
「沒錯,先放我下來。我們再一同討論--」
「--騙妳的,笨蛋!」
蕾比根本就沒時間來得及理解這句話的含意--可蘿嵐一甩,以和自己纖細手臂不成比的力道,把對方丟向一面水泥牆,碎塊和塵土當場將她掩埋住。
「我一直都是這樣子從沒變過喔。」殘酷的玩笑,在可蘿嵐眼中不過是個令她捧腹的戲碼。她邊笑邊說道:「妳真好騙吶,蕾比小姐。要小心點喔,不然的話可是會被壞男人給耍得團團轉喔。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索斯這座城市中,槍聲和轟隆聲劃破了陰暗的天空。有機槍聲、手槍聲、爆炸聲、能量武器充能的奇怪聲響,以及人類扯破喉嚨的呼救;它們到處都是。
不過……如果仔細聆聽,你或許會發現裡頭夾雜著和戰場毫不相搭的--愉悅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