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整體而言有點黑，平常喜歡看我喜劇風格的讀者請考慮。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會黑到哪裡去，由於我是骨子裡就是搞笑，所以不太想寫出恐怖的東西。
「我說啊……姊姊…..」
我一臉無奈盯著躺在沙發上的姊姊，慵懶的程度好比廢人。
「什麼事？柊？」
「拜託妳去穿點衣服可以嗎？」
一件短袖背心和一條素色內褲，真不想承認這種人是我的姊姊。
「可是……很熱耶？」
「再說熱之前，拜託妳先想想現在是什麼季節吧？」
「反正不是冬天就對了。」
「現在就是冬天沒錯啦！既然是冬天就給我有點冬天的樣子！」
這套清涼的裝扮在夏天還說得過去，不過在冬天就不是這麼回事。外面的氣溫只有個位數數字，即使轉移到屋內也只有11、12這種數字而已，冷到透骨。
「可是，我一點都不會冷呀？」
姊姊一臉無辜說道，還晃了晃白皙標緻的大腿，如同孩童般頑皮。
「誰管妳，要是感冒會很麻煩啊，拜託妳至少穿件長袖吧。」
「可是，我的衣櫃裡面除了沒有袖子的服裝以外，什麼都沒有啊。」
「少騙人了！上禮拜我明明買了五件！」
「我拿去衣服回收桶了。」
「那可是新買的耶！？」坐在對面的我，氣憤到不禁起身拍桌。
不知道是身體哪根筋不對，我家這位姊姊不管一年四季都是短袖短褲。她最受不了就是熱，只要一熱她就會心浮氣躁，隨便發飄。就連這種冷到讓人直發抖的冬天，她都依然我行我素打開客廳的冷氣機。
「柊，你穿這麼多不會覺得熱嗎？」
「我已經快冷死了！恨不得再多穿幾件！我可以關掉冷氣嗎？」
「我相信柊應該不想看到發牢騷的姊姊吧？」這是威脅嗎？太好了，我完全屈服。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歇斯底里的姊姊更難應付。
姊姊又翻了個身，烏黑柔順的長髮順著沙發邊緣落至地上。
小巧的鼻子、吊起的眼尾、櫻色的唇瓣、漂亮的長髮、苗條的曲線、適中的胸部、適當的身高——從各方面而言，在世人的眼光中她應該算是氣質非凡的美女吧。可惜在家裡卻是這副德行。
我與姊姊相依為命已經有整整五年了。
對我而言，她是我的姊姊。對她而言，我是她的弟弟。我們的關係僅此而已。
扣除掉這些親密的稱呼，我們是否能夠稱作家人都還不清楚。現在看似住在同一屋簷下，不過我們卻沒有什麼進一步的互動，只是簡簡單單的日常對話。
受傷時不會找對方慰藉、有心事不會找對方訴說、有困難不會找對方求助，如同陌生人一樣，我和姊姊之前的發展只有到日常對話的程度，平常幾乎互不關心。我剛剛請她穿衣服的原因只是我不太想看到姊姊身上的肌膚而已。
醜陋，我只能這樣形容。
片狀的燒傷痕跡從姊姊的頸部一路到大腿上緣為止。
每當看到這塊痕跡，我的肺部就像是被人用力擠壓似的，呼吸快要喘不過氣。冰冷從指尖入侵，透過血液傳輸，到達我的心臟和腦袋。真的好冷——而且也好痛。
「……」
我默默別過眼去。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電視裡的女主播口齒清晰，正在報導最近一件很重大的事情。
聽說有個國家的食品添加了容易致癌的化合物，原本只是簡簡單單的國內事件，卻因為產品一件件被爆出來，許多知名企業通通扯上關係，鬧到國際上。許多和這個國家進口食品的國家，紛紛在譴責這個國家的良心。
「欸，柊，我肚子餓了。」
「我今天不太想動，叫外賣可以嗎？」
我語氣平順回應著。說真的，我現在連起身或動個手指都覺得很麻煩。
外面的氣溫只有個位數，聽說入夜之後還會更低，說不定有可能會飄起小雪。要是真的如此，明天早上的溫度說不定會低到無以復加，對步行上學的我無疑是種挑戰。
「吃拉麵吧。」
我拿起傳單，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客廳。
姊姊只發出不知道是不是同意的呢喃聲，懶散的程度直教人搖頭。
就當我停在電話的前方時，目光不經意瞄到掛在牆上的月曆。
12月、31天、星期、黑色的字、紅色的字，看起來沒什麼，不過我能感覺到體內的血液正在不斷加速，一股別似於怒氣的衝動逐漸奪走我的理智。
25號這天被畫了一個小愛心。
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故意畫上去的，令我非常不悅。
25號，不是假日，但卻是一個全世界都知道的特別日子。
聖誕節，這是世人對於這天的稱呼。
每到這天街上就會點綴華麗的紅色、金色、銀色、綠色裝飾，美不勝收。
象徵性人物的馴鹿和聖誕老公公會在路上發糖果，或與孩子們互動。濃濃的過節氣氛使得世界變得溫柔，溫暖深入人心，幸福和愛情散發著柔和的光輝。
「該死……」
然而，這些祥和的事物在我眼中卻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殘酷，或許這是最貼近我心中想法的形容詞。寒冷、刺痛、無助，一連串的情緒連鎖效應讓人覺得頭暈、迷茫。苦澀的味道在腦中散開，不願意回想起的記憶似乎要衝破腦門——
甩一甩頭後，我拿起電話筒，手指僵硬按著數字按鍵。
＃＃＃＃
兩天後，二十四號的晚上。
我在床上不停翻滾著，凌亂的思緒連帶讓我的心情混亂，儘管溫度寒冷，但我的身體就如同被灼燒般一樣炎熱。怎樣都無法睡著。
這幾年只要一接近聖誕節，我的心情總是會有大幅度的起伏。
我討厭聖誕節——應該要說恨比較貼切。什麼夢想、什麼希望、什麼幸福，全部都是虛偽的諾言，聖誕節這種東西根本不是什麼偉大的節日，也不是什麼奇蹟。
只是人類和宗教創造出來的慰藉之物罷了。
不乖的小孩不會收到禮物、互相表白的情侶會終成眷屬、聖誕樹可以實現願望，數也數不清的美好夢想或傳說通通都會在聖誕節這天發生。
開什麼玩笑！這世界還是沒變啊！
窮的人還是窮！壞人依然是壞人！每天都還是必須睡覺吃飯，也需要工作，世界並沒有因為聖誕節這個日子而有本質性的變化，只是為這世界蒙上一層虛有其表的色彩。
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不可信的，每個人都在欺騙自己，這種短暫的快樂到底有什麼好的？你們難道都不知道最後留下的只有空虛……以及懊悔嗎？
「只是單單因為你的願望沒有被實現，所以就決定憎恨這個世界嗎？」
耳邊傳出刺耳的語氣，我慌忙拉開棉被望向聲音來源。在朦朧黑暗中，有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認真凝視著我。
「姊姊……？」
姊姊翻動了一下身子，朝我靠過來。飄散的髮絲使我的鼻尖有點發癢。
「咦……？」
兩隻手緊緊抱住了我的頭。香氣、溫度、熟悉，種種的觀感不停交錯，讓我的心思有點混亂。我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五年了…….已經夠了……不要再被無謂的罪惡感蒙蔽自我……」
如同羽毛飄落的語氣聽起來溫柔，但卻是深深加重我內心的負擔。
「柊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懷有這種罪惡感對任何事都沒有幫助啊。」
「才……不是……」
「就是如此，因為不管你如何自責，發生過的事情也不會有挽回的餘地。」
沒錯，我當然知道這些道理，就和常識一樣是任何人都知道的規則。
發生的事已經發生，就算自責、後悔、生氣，也無法改變事態。唯一能做的就只是眼睜睜看著，等待時間來撫平傷口。
但是，我不要這樣。
我才不想和其他人一樣什麼都不做，在名為不可能的世界自生自滅。
無時無刻自責、提醒自己千萬不能忘記、絕對不能苟同異常的世界，我不要同流合汙，也不要勉強自己認同這個世界。
對我來說，我所嚮往的那個世界早就在五年前付之一炬。
現在這個世界充其量只讓一個名為「我」的空殼活著，不具任何意義。
我不會去改變這個世界，也不會想去毀滅這個世界——我只是一個什麼都做不好的普通人，哪來的能力成就大事。
「所以，你就靠著憎恨來讓自己好過點嗎？」
「……沒錯。」我以低沉的聲音回應著。
「我不會說這是錯誤的，也不會譴責柊的行為，畢竟你是我唯一的弟弟，身為姊姊的我只能在必要時推你一把，我不會去干涉你想走的路。」姊姊的力道似乎加強許多，我的臉幾乎貼在她的胸前了。柔軟的胸部融化了腦袋，我比剛才更加無法思考。
「但是，這次柊完全走錯了。」
姊姊鬆開手，將我推開，緩緩坐起身。帶有光輝的雙眸緊盯著我。
「放任了你五年，結果只是讓你繼續沉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所以我決定了……從今天起，我要干涉你的人生。我相信『菅』也會同意我這麼做的。」
一聽到許久沒有聽過的那名字，我用力握緊拳頭，努力將自己內心的憤怒強壓在理智邊緣。然而，在我控制情緒的期間，記憶卻如同湧泉般噴出，那時候的記憶、那時候的無助、那時候的害怕，全部——全部都——
＃＃＃＃
「手通通給我舉起來。」
五年前的聖誕節當天，我望著父母的屍體發呆。
突然闖入的兩名歹徒持槍威脅我們，外面傳來警車的聲音，嘶啞的吼聲透過大聲公傳遍屋內，氣氛一觸即發。兩名歹徒愁容滿面，一邊怨嘆自己的運氣，一邊用槍恐嚇我們不要有小動作。
奮勇抵抗的父母當場被子彈貫穿腦門，成了冰冷的屍體。
還在讀高中的姊姊抱著我和妹妹菅，不停安撫我們，但是她身體卻傳來帶有恐懼的顫抖，只是在故作鎮定。
我說不出話來，絲毫悲傷都沒有，只是茫然與世界有所連結。
相較於我，妹妹菅卻留下斗大的淚珠，不停小聲喊著：「爸爸……」「媽媽……」她的恐懼和顫抖遠比我和姊姊都還誇張。
「混帳，沒想到消息走漏了。」
「都是那白癡的雇主，竟然把我們的行動計畫告訴無關緊要的人。」
兩名歹徒不停交頭接耳談論著什麼，完全不把剛才殺了人這件事掛在心上，臉上看不出懊悔或猶豫。我知道，他們是真正的惡人。
姊姊的緊張似乎比剛才更加嚴重，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傳入耳中。
為了消弭姊姊的緊張感，早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菅輕輕握住了姊姊的手。
一直以來，妹妹菅總是很堅強，就算跌倒了、被欺負了、被罵了，她雖然會哭得唏哩嘩啦，不過卻不會逃避。與之相比，我是個什麼都做不好的哥哥。
光是現在，我的腦袋完全無法運轉，只能封閉自己，冷眼看待周遭的一切。
「該怎麼辦吶？」
「還能怎麼辦？只能想辦法和外面那群條子一搏啦。」
「但我們只有兩人，想要成功逃跑的機率很低吧？」
「別擔心，我們有人質，那群條子現在也只能叫囂，還不能做什麼。」
「但是時間也不能拖太久，萬一被鑽了什麼漏洞就玩了吶。」
「的確，必須趕快思考對策才行。」
兩名歹徒面色一沉，看似遇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瓶頸。
不過這些都與我沒關係，我只希望他們可以趕快滾出去，不要再出現。因為他們。周遭的世界變得好奇怪，前幾秒還在過節的幸福氣氛現在卻變成宛如世界末日般令人窒息。
「啊，燒掉這房子吧。」
聽到這句話，姊姊的身體抖了一下。
「燒掉？燒掉的話我們不就沒路逃了吶？」
「真笨啊你，這樣做反而為我們製造了逃跑的時機。」
「我聽不太懂吶。」
「這裡不是密集的住宅區嗎？」
「是沒錯。」
「如果在這裡放火會怎樣？」
「大概會波及到很多人……哦？」
兩人的臉色逐漸染上生氣，他們好像找到了逃跑的方法。
「只要放火引起周遭居民的恐慌，那群條子一定會手忙腳亂。我們就可以趁著空隙逃跑，就算不幸被抓到，我們手上也有人質，可以威脅他們幫我們準備逃跑工具。」其中一人充滿自信說道，而另一人則發出讚美的聲音。
「不、不可以……！」
突然，室內傳出一道微弱的聲音，所有人的視線通通——往菅身上集中。
「小鬼，妳說什麼？」
「誰准妳發表意見了？」
面對強烈的魄力，菅的手腳不停發抖，但她仍然努力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出口：
「這、這裡是我們的家，拜、拜託你們不要這樣做！」
兩名歹徒目光如虎，兇惡的氣息直衝我們三人。其中一人緩緩站起身，朝我們走過來。
「嗚……！」
他直接用腳踹了菅的身體，力道大到像是要把她踢碎一樣。
要不是姊姊在後面支撐著，菅說不定現在已經昏過去了，說不定還會受到重傷。
「少對老子指手畫腳，明明只是個廢物還在那叫囂啊？」
語氣落下的同時，這名歹徒用繼續用腳踹著菅。姊姊為了保護她，推開了我，用力抱住菅，代替她承受強勁的踢擊。
我只能無力坐在一旁，望著姊姊和妹妹被人這樣欺負著。
「喂喂，要是踢死的話我們不就沒人質了？拜託你小力一點吶。」
另一名歹徒疑陣冷嘲熱諷，他不慌不忙站起身，穿過我的身邊，往廚房那走去。
「你要做什麼？」
「拿油吶，不是要燒掉房子嗎？到處潑點油這樣會燒得比較快。」
笑了笑以後，我聽到廚房馬上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鍋具被用力丟到地上，還能聽到盤子摔破的聲音。
「還有蛋糕啊？正好，我肚子餓了吶。」
從廚房走出來的他，一手提著兩桶食用油瓶和應該慶祝聖誕節用的小蛋糕。聞到蛋糕的香氣，剛才踢著菅和姊姊的歹徒哼了一聲，坐回沙發。
「沒、沒事吧？」「……嗯。」姊姊擔心問道，菅點了點頭回應。
不過菅卻緊咬著嘴巴，似乎在忍受什麼一樣，或許剛才第一下時她就受傷了，為了不讓姊姊擔心，才故意偽裝自己。
五分鐘後，吃完蛋糕的歹徒分工將油灑落在客廳各處。
濃濃的臭味四處飄起，我強忍著味道帶來的刺激，努力不要發出聲音。只要發出聲音，說不定就會和菅一樣被踢被打，我不想要受傷，也不喜歡痛。
「點火。」
喀的一聲，打火機上冒出了火焰，燃起了木桌。姊姊用力把離最近的我拉過來。
我愣愣盯著橘黃色的火焰，從桌子小小的一角直到整張桌子都是火焰，都不曾轉過目光。原本濃濃的油味不知道何時被惡臭的燒焦味給蓋過，空氣瀰漫著緊張的氣氛。
為了讓火舌更快遍及整個家裡，歹徒們在各處都點了火。
等到大功告成以後，他們丟掉手中的打火機，用槍指著我們三人，表情帶著不懷好意。這是第一次……某種討厭的預感從心底油然而生。
「我們一個人最多只能帶走一人。」
「換句話說，你們三人之中有個人必須死在這裡。」
有如聽到宣告自己死刑的法官，我不禁屏住氣息，久久不能反應過來。
「不過我們也沒有殘忍到會用隨機的方式殺死你們吶。」
「所以給你們決定吧，誰要代替其他兩人去死，我們會用最後的慈悲成全你。」
我不知道什麼是死，我的人生才活了十幾年，不曾思考死是怎樣的一件事。只知道很恐怖、很害怕、很討厭——還有就是「不想死」的這個念頭不斷冒出。
我悄悄轉過半邊臉望著姊姊和菅。
姊姊的表情幾乎可以說是用崩潰來形容，但卻看不出她想赴死的念頭。
妹妹菅努力握緊姊姊的手，她的表情也是極度不願意，緊咬著下唇。
哈哈，搞什麼啊……
姊姊不是想要保護我們嗎？結果到這種節骨眼上卻不願意犧牲自己。
菅也是一樣。剛才不是氣勢強硬嗎？一聽到會死，就像縮頭烏龜一樣沒用。
「柊！」「哥哥！」
然而，我卻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了，自己站了起來。
我不想死。這個念頭非常強烈，因為我還有許多事情想做，只要死了就什麼也做不了。所以我討厭這樣、我不要這樣——如果我一直等待，姊姊或菅其中一人說不定就會下定決心，這樣我或許就可以免逃一死。
但是有個念頭卻戰勝了這一切。
——比起我不想死，我更不想看到姊姊或菅死掉。
如果真的發生了，我怕我會無法把持住自己。
看到父母死亡後，還能努力冷靜下來已經是我的極限。要是再多加一人，我覺得我心中的某條線一定會斷掉，難保不會發瘋。說不定我死掉後會比較輕鬆。
這想法很自私，同樣的道理在姐姐和菅身上也是一樣。
我不希望看到她們死，她們當然也會抱持這種想法——因為我們是家人，儘管在沒用，我還沒愚蠢到不瞭解自己身旁的人是怎樣的性格。
溫柔、正義感強的姊姊，總是像太陽般時時刻刻看著我們。
堅強、豪不服輸的妹妹，總是像火車頭一樣用力推著我們。
而我——只是一個什麼都做不好又很膽小的陰險小人。
不是抱怨姊姊多管閒事，不然就是不給熱血過頭的妹妹好臉色看。面對如此關心我的家人，還能這樣我行我素，我絕對是個大爛人吧。從小就有著根深柢固的自私心態，每天都在心中抱怨他人的不是，從來沒思考過自己的不是，是完全的自我主義者。
但是儘管我的態度再差，她們兩人從來都沒有說過我什麼。
只有偶爾念念我的習慣太差或缺乏志氣和活力什麼的，全部——真的全部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
「為了獎勵你的勇氣，我會讓你死的痛快。」
陌生的槍口散發著冰冷的寒氣，我緩緩閉上雙眼。
以前在漫畫上看過，通常這時候不是會出現人生的走馬燈嗎？為什麼我什麼都看不到？我該不會是被騙了吧？啊，等等。
答案不是很簡單嘛……為什麼我一時會沒想到呢？
——因為我的人生沒有什麼值得可以回憶起的記憶啊。
「不可以！」
當我回過神來，人已經跌坐在地上。
在火焰焚燒的聖誕樹面前，赤紅的液體侵占了我所有的視野。刺鼻的燒焦味、火燙的溫度、清脆的槍聲、姊姊的尖叫聲、從我眼中倒落下去的影子，以及那棵逐漸失去光芒的聖誕樹。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好遙遠。
「嘖，這小鬼怎麼搞的？」
「嚇了我一跳吶。」
其中一名歹徒用力踹了一下那個影子，滿臉不耐。
那個影子……那個影子……那個影子……我不停從迷茫中找回自己，試圖想要理解現在所發生的事情。好不容易，等到我的眼睛逐漸找回焦點，才看清那道影子輪廓到底是什麼。
菅——我的妹妹，與我相處十年的家人。
那個充滿活力、目光炯炯有神的女孩子，耐力和毅力都是別人的好幾倍，絕對不輕言放棄，有時候甚至固執到讓人火大。然而，如今的她，卻一動也不動，那股活力蕩然無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撐起無力顫抖的身體，像是要抓住離我越來越遠的小鳥一樣，用盡全身的力氣爬過去。
拍了拍她的臉，毫無反應。
捏了捏她的手，毫無反應。
敲了敲她的頭，毫無反應。
搖了搖她的身體，仍毫無反應。
不論我怎麼做，她都像是睡著一樣，一點反應都沒有。
吶，妳只是睡著了對吧？
明天早上又會一樣把喜歡睡懶覺的我挖起床對吧？
吃早餐有氣無力，妳會擅自認為我吃不飽，自作主張會分東西給我吃。看到沒精神的我，又會斥責幾句。上學期間強迫我一定要和同學道早安，什麼這是一天活力的來源。就算我表現出不滿的態度，仍然會一意孤行拉著我到處跑。然後、然後……
「給我起來，小鬼！」
粗獷的手毫不留情將我拉開，我拼命掙扎著，兩隻手不停亂揮。
「給我安分點！」
即使腹部被打了一下，我仍然不放棄。
不想離開，我不能離開菅的身邊。萬一我們都離開時，菅醒來怎麼辦？我知道她雖然外表強勢，其實內心很怕寂寞，最討厭的就是別人不理她和什麼人都沒有又漆黑一片的地方。
「快一點吶，你在搞什麼？再不出去連我們都會被燒死。」
「我知道啦……問題是這小鬼！我叫你給我安分點聽到沒有！」
好痛，嘴巴流血了。淚流不止、瘀青挫傷、汗流浹背、灰頭土臉，在大火和毆打雙雙的夾擊下，我顯得狼狽不堪。
「混蛋，這小鬼昏了過去！」
身體湧出沉重的疲憊感，力氣從指尖慢慢流失，眼中的景象扭曲，然後又變得模糊不清。好想睡覺，不知道怎麼搞得我覺得腦袋好沉好暈……啊，我知道了，這全部都是夢對吧？只要閉上眼睛，明天早上菅就會跑來叫我起床，姊姊會幫我打理邋遢的制服，媽媽一邊弄著早餐一邊叫我們快一點，爸爸為了趕時間努力狼吞虎嚥，只能說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家庭早晨，看起來沒有什麼，不過——
卻洋溢著淡淡的幸福。
燃燒的二十五號．上
創作內容
「聖誕樹」－燃燒的二十五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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