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後>>-21

　　「你想把我的頭髮剪成怎樣？」克雷默問我，而我推著裝了一星期糧食的推車正要結帳。「我不要小賈斯汀的頭髮。」

　　「呃……好。」

　　「也不要像龐克頭。」

　　「我知道。」我把一罐牛奶放到結帳台上，把頭低得低低的，為的就是不要讓收銀員看到我的臉。「我會剪很好看，我媽是個美髮師。」

　　「瘋狂理髮師。」克雷默在我一旁一直墊腳尖又放下的跳來跳去。「你想割我的喉嚨嗎？」我瞪了他一眼。

　　「目前為止都不想。呃，地上有蟑螂。」克雷默聽到我這麼說，瞬間把頭低下來，然後在地上找蟑螂的蹤跡，我心中有點小小的成就感，竟然能用這種方式使他自然低下頭。

　　「在哪裡？」

　　「下面啊。」我潦草的說，快速得把購物車裡的東西通通丟上收銀台。

　　我發現在馬勒公布我得相片後，我就再也不是我自己了，變的躲躲藏藏、完全沒有自信，我害怕自己的臉被認出來，更害怕有人當眾指著我說我就是犯人。我不能玩手機，不能像平日一樣逛百貨公司，而是必須拖著一個只會抱小狗的笨蛋到處逃亡！我到底為什麼當初會想走上這條路？為什麼我要幫助克雷默出院？如果他不出院瓦格納醫生就不會被我誤殺，我也不必像隻吸血鬼一樣必須躲在陰暗的角落；因為克雷默，我害死了兩個無辜的孩子，他們沒有犯任何錯，卻被殘暴得扯斷脖子，本來可以好好享受的生命就這樣結束了！如果我不幫助克雷默，也許現在就可以翹著二郎腿在咖啡廳裡聽音樂，而不是被囚禁在一個人人都成為警察眼線的世界裡，當我看見馬勒在電視上冷酷的說出要緝拿我的時候心就碎了一半，不知道他現在心中是否有一絲絲想要幫助我的念頭？我現在才是迷途的遊子！

　　我膽戰心驚得回到車上，克雷默一上車就抱住他的小狗，幼稚的咬了咬狗鼻，我本來就不好受的心裡頓時怒氣上升！都是因為克雷默這個只會抱狗的白癡！

　　

　　「滾下車！」我對著克雷默低聲說，口氣嚴厲又逼人。

　　克雷默靜靜得抬起頭看我。

　　「我說，滾下車！」我用力拉扯著他的衣袖。「你聽不懂嗎？」

　　「我不要！」克雷默揮打掉我的手，往車內緊縮。

　　「你知道你給我帶來多少麻煩嗎？你這個白癡！年紀都多大了還在這麼幼稚，又不是二三年級的小朋友了，還在那邊胡鬧！」

　　「我不是白癡！」

　　「你不是？好啊！那就聽得懂我講的話，滾！」

　　「我不要！」我站在車門外伸手進去拉他，克雷默把自己蜷縮在車子最內側。

　　「你給我出來！」我瞪大眼睛狠狠的說。

　　「不要！你瘋了嗎？都什麼時候還在發瘋？」

　　「發瘋？發瘋的人是你吧，精神分裂先生！」我感覺到我的手被克雷默小狗的眼睛打中。「下車！」

　　「我不要……」克雷默顫抖的說。「你不懂我的感覺！」

　　「搞什麼啊！出來！我要你走，從今天開始你我不相干！」

　　「我不要……安妮，我不要……」

　　「你在哭？我的天啊！超級殺人魔會哭！」

　　「我真的不要……」克雷默開始抽抽噎噎的說，我在黑暗中無法看到他的臉，但我很確定，他這麼一哭，我再也無法原諒我自己—我竟然讓一個活生生、有呼吸心跳的男人大哭了起來。

 

　　我不再講話，關上車門就往駕駛座走。

　　我不能哭，不能再鬧脾氣，如果連我都崩潰的話，就等於是向警方投降。

　　我不能變得脆弱，只是為了繼續保護克雷默—那個該死的大小孩。

　　一路上克雷默抽抽噎噎的在後頭，我聽得很煩，煩到最後連車都不想開了。

　　「小乖乖。」我低聲說，把車靠在路邊的酒吧停下。「我想喝點啤酒。」

　　「我也要。」克雷默把腳從座椅上放下來。「我不會哭。」

　　「乖。」

　　我想起了駭客任務裡面的經典名言：

　　人生有兩個主要的選擇：接受現況，或是承擔改變現況後的責任。

 

　　現在是晚間十一點，酒吧慢慢的熱鬧起來，幾百個人擠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裡讓克雷默很不自在，他沒有抱狗狗下車，所以就開始咬指甲。我像一個媽媽一樣叮嚀他不許喝酒、賭博、抽菸，如果有人要給他吃什麼藥或是想找他聊天的話都通通拒絕，克雷默點頭說他都知道後，就將他安置在歸台前不准他跑走，我準備離開去辦事時，馬上就有一群穿著性感熱褲、滿身刺青的女人圍住他。

　　管他的，反正克雷默自己能解決。

　　

　　酒吧的背景音樂放著由ＤＪ薩克．諾爾所寫的Ｎini族國歌Ｐaso，叛逆的歌詞在我耳中很刺耳，紙醉金迷的世界讓我不習慣，男男女女摟抱在一起狂歡，不知該說是這世界已經尺度大開還是素質低落。我穿得很保守，幾乎是全身包緊緊的，所以沒什麼人過來跟我講話，這反而更好。

　　我看到斜對面的桌子沒有人，就走過去，桌上放了一隻智慧型手機。我從口袋拿出我自己的Ｉ　Ｐhone，搬開小丑的手機殼，然後拿出電話卡。

　　我把自己的電話卡內容早已刪空，這支卡是最普遍的德國電信公司門號，希望桌上那隻手機的主人也是辦同一款。我拆掉了對方的卡片，他不會太快發現，頂多決得自己手機出問題資料失蹤，大概要等到打電話出去時大家都問他是否換了手機號碼才會知道自己門號已經被掉包。我這麼做主要是因為只要我發出任何一通電話，警方就會追蹤到我發出信號的位置，如今發出手機信號的人不再是我，就可以誤導警察。

　　辦完事後，我冷靜得離開那張桌子，只期待那隻手機的主人今天醉倒在酒吧中不醒。我很訝異我犯罪的心情竟然是如此平靜、理性，我就說我不再是我自己了。

 

　　克雷默瞪著一個脖子上掛著全罩式耳機的女人，那個女人穿著粉紅色的小可愛不斷的扭腰擺臀，用手把自己從頭摸到腳。他不斷得吞口水，緊張得咬指甲，但眼睛盯著女人的胸部不放，我這時才發現在那個跳舞的女人後方，還站了一排打扮雷同的年輕小姐，我目測最年輕的年齡不過十二歲。

　　她們不會是要排隊跳舞給克雷默看吧？

　　「小乖乖！這是怎麼回事！」我大聲的對克雷默說。

　　「她們要跳舞，我說排隊跳。」克雷默終於把眼神一開那舞女，面帶微笑的看著我。「不然大家擠成一團。」

　　「大帥哥，你可以叫她們走了。」

　　「嘿！他是男的！」克雷默指著剛才穿小可愛的「女人」說。「你沒看到他有喉結嗎？」

　　我轉頭看了那個「女人」兩眼，呃，好吧。

　　

　　最終，那群女人不肯走—好啦，是那群人不肯走，我就硬拖著克雷默走出酒吧，不過他似乎也沒什麼留戀的感覺，腦中只想著他放在車上的狗狗。

 

　　「我不想讀書，只想要派對。」克雷默上車後還哼著剛才酒吧裡的歌。

　　「你這個年紀應該要去工作了。」我把車子開離酒吧快一公里的地方，這時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把車停在路邊後我就斜躺在座椅上。「我們今天殺了人。」

　　「是復仇！」

　　「復仇。然後殺了兩個無辜的孩子。」

　　「他們不無辜。」克雷默精神還很好。「一點也不。」

　　「孩子犯的錯永遠不是錯，是進步的開始。」

　　「我也什麼錯也沒犯。」克雷默小聲的說。「我不想吵架。」

　　「我也不想。」我打開車窗，然後自己爬到後坐去。「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要殺蓋瑟嗎？」

　　「不可以。」克雷默挪走狗狗讓我坐。「他叫做蓋瑟．麥爾，是個記者。」

 

　　麥爾？

 

　　麥爾兄弟？

　　

　　「等等！」我大喊。「你說蓋瑟姓麥爾？」

　　「對啊！」

　　「你有幾個表哥？」

　　「三個。」克雷默想了想。「不對，零個。」

　　「他們通通被你殺了。」

　　「對。」克雷默肯定的點頭。「兩個被我燒死了，一個被我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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