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消逝的重要之物（中）

　　從我們相遇逐漸邁向分離，四個人、四種空間後；從遊戲開頭緩緩走往尾端，四段情、四種想法後，就不斷有股聲音從靈魂底處傳來，一聲又一聲如此詢問著。

　　嘲諷地笑著、看著盡頭那端，不就好了嗎？明明是場很有趣的結局，不是嗎？

　　可是，一切都亂了。

　　我從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收尾。

　　一場該是屬於妖師和精靈的悲慘戲碼，竟然也把那孩子扯了進來。

　　不該是這樣的！

　　他不該出現的！他一直都在一旁看著，我以為他會一直和我一樣，只是看著！

　　不過是個沒力量的脆弱孩子，不過是個愛腦殘的愚蠢孩子，卻……

　　如果，那時候會知道，離去的他會回來……

　　如果，那時候能想到，溫柔的孩子並非脆弱……

　　絕對會緊抓著那隻手不放！

　　然而，自己卻醒悟的太慢。

　　放開的手，拉不回。




＊＊＊＊

　　再次見上那腦殘孩子的時候，還餘刃有餘。更何況，是面對昔日的友人。

　　所以，在山洞之中，那孩子出現之前，訴說真相，面對著妖師首領的疑問和咆嘯，也毫不在意。

　　事已至此，失去妖師的幫助也罷。而且，對目前的自己而言，還是這場遊戲能打發時間。

　　「為什麼我要阻止？」

　　我愉快地笑了：「根本不關我的事情吧。」

　　能見證凡斯激動崩潰的瞬間，沒有什麼比這還有趣的事了吧！

　　他拽住了我，狠狠撞在石面上：「是你害我們的！」

　　「不可否認，我只是什麼都沒說而已，因為我的目標是妖師，這樣比較快達到目標。但是什麼都沒有問的，是你喔。」輕易撥開了青年拽住自己領口的手，我拍拍上面的皺摺，聳聳肩：「我有告訴過你，你應該要去和那些鬼族聊聊，只要你問出口馬上就會知道這些事情，什麼都拒絕知道的人，是你。」

　　親愛的友人，我可是已經好心在臨行前給過你提示了。

　　聰明如你竟然會一時想不通、沒發現任何疑點，什麼都拒絕知道，就代表這一切對你來說也是場遊戲而已吧，被那孩子稱為友情的遊戲，一場隨時會結束的遊戲。

　　始終害怕遊戲結束的那一刻，每日膽顫心驚的後果不過如此。

　　當我們之間只要有一個小小的裂傷，你就理所當然的認為已經全毀了。

　　因為，從我們之中狠狠的撕裂開來的是，那把名為種族的利刃。

　　「我……！」妖師青年驀然安靜了。

　　「你真的要下手殺他我也很意外，真是可憐啊。」

　　扶起昏迷中的精靈，想到我們四個人，一個妖師首領、一個精靈王子以及一個鬼王貴族和一個年輕孩子，果然走上一個錯誤的結局吧？

　　也不知道先錯的人是誰呢，也或者，從頭到尾這種遊戲都不應該開始。

　　不過，真正可憐的，應該是那個孩子……

　　被捲入我們之中的孩子。

　　和精靈無關、和妖師無關、和鬼族更無相關，但又偏偏跟身為這三個種族的我們有著聯繫。

　　是啊，明明和我們的種族無關、和這個世界的走向也無關，僅僅只是與我們三個有著羈絆，就被捲入這場殘酷的戰爭中。

　　真是可憐，不是嗎？

　　但是啊，比起憐愛，上一次被拒絕的不滿要來的更多。

　　所以當那個孩子又突然出現，緊抓著要離去的凡斯時，只是環起雙手，打算在一旁觀看，想看看這個孩子再次出現是又打算如何挽回這樣的情勢。

　　反正不管他做些什麼，這場遊戲都註定無法重來了，只要那道詛咒解不開。

　　一切都是徒然。

　　見他一連串的動作，還對著我發號施令，看來他不只身高長了不少，連膽子也肥了不少。

　　我倒要看看他打算做些什麼，又能做些什麼。

　　抓著凡斯退步後，不料聽見一聲細微道歉，頓時無法理解。

　　再來，卻是無盡的後悔。




　　被言靈定住的時候，簡直是恥辱！

　　焦躁，竟然被總是護在身後的孩子壓制住。

　　憤恨，竟然只能無能地看著他亂來，然後將自己的計劃一併打亂。

　　白皙的皮膚染上一層黑墨，不斷蔓延的黑色，如一條巨蛇纏上纖弱的身軀不斷向上爬升，並漸漸勾勒出詭異的複雜圖騰。

　　原本看似墨黑的圖騰，慢慢攀上稚嫩的臉蛋，與深邃的玄黑雙瞳一比，更像各種顏色混在一起的不堪顏色。

　　一時，雜亂的色澤閃著詭異的光芒，映著玄黑色的長髮、襯著雪白色的肌膚，從男孩變成少年的孩子，此時竟散發著一股帶著破滅的妖艷，讓人無法轉移視線。

　　直至乾咳的沙啞聲隨一口口黑血從蒼白的唇流下，刺痛腦海。

　　狠狠皺起眉，他的身體撐不住的。

　　無法轉移視線？別開玩笑了！

　　那股骯髒的黑暗，和那單純的孩子一點也不搭。

　　但接著令自己震驚的是，聽到他一聲聲的祝福伴著光芒，看到他一句句的言靈逐漸生效。


　　『只要能用心祈禱，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腦中突然響起這句流傳在妖師之間的咒語。

　　出自於那個人的話語。

　　側聽人心，然後化為實，擁有這股無限力量的人……

　　能如此將言靈隨意操弄在手中的人……

　　從以前到現在，只有“他”而已。

　　但現在……

　　眼前的少年跟過往的回憶重疊在一起，在少年身旁那模糊的身姿……

　　不清的面容、暈開的人影，被時間沖刷得早已不堪回想。

　　可那股感覺卻不曾淡去，它從未被時間之流淹沒。

　　就在此時此刻，兩個身影合為一體，一直壓抑在陰暗角落的野獸猛然襲來。

　　害怕失去的冰冷、眼見失去的疼痛和終究失去的憤恨。

　　花費了孤身一人存在於這世上的漫長時間，才好不容易一步步壓下這股巨浪……

　　然後，又是一圈輪迴嗎！




　　瘦小的身軀在精靈醒來後，不穩的站起，搖搖晃晃的獨自走過來，然後跌跌撞撞地畫起法陣。

　　再次站起身面向我們之時，才真正看清。依舊稚嫩的臉龐卻不再孩子氣，臉上的表情是多麼堅定，能讓人一不小心就陷在那深邃的黑瞳之中，無法自拔。

　　突然，他淡淡地笑了。

　　看的出來，就算他的身體成長了、力量變強了，他依舊是那個愛腦殘的愚蠢孩子。

　　他總是想太多，真的太多了。

　　不管是逃避還是你所謂的偏過頭，都無所謂，這些本來就都與你這個沒用的孩子無關。

　　你可以選擇偏過頭不看的，你可以待在那個安全的地方，不再回來的。

　　一句言靈，又將我趕離。

　　站在凡斯身前的他，手一伸、一翻，猶如珍重地捧著什麼寶物。

　　深吸口氣，念起非常熟悉的咒語。

　　瞇起眼，看著狂風肆起、光芒大放的中央，從瞪大雙眼的凡斯體內，有什麼緩緩的被抽離。

　　自己有幾年沒聽見這個語言了？

　　家族什麼的，早已離自己太遙遠、太虛幻，幾乎記不清了。

　　最後，一顆閃爍的微弱光球就飄浮在那孩子的掌中。

　　沒錯，那就是妖師所擁有的力量，白色種族所懼怕的力量。

　　忍不住勾起嘴角，嘲諷這個世界，誰會曉得他們一直怕的東西就只是這樣而已。

　　經過時間的沖刷，千年多來妖師的力量就只剩這樣而已。

　　又一句祝福，接著光球被傳離此地，而他也同時倒向牆邊。

　　幾近癱軟在牆上的孩子，喘了幾口氣後，再抬起頭時，眼神已渙散。

　　撐不住了。

　　以公會的藍袍首領之位保證，那孩子的時間近了。

　　還如此年輕的孩子，一步步一步步，走向終結……

　　還無法多想他扭轉了亞那和凡斯的詛咒，會影響多少自己所預期的結果。腦中只是不停的轟炸著，那冰冷的恐懼和火爆的不甘。


　　誰都好，這場遊戲的結局最後會是誰殞滅、誰犧牲都好，就是自己也無所謂！

　　誰都好，就萬萬不該是他！

　　掙扎著，盡管狼狽也是狂力掙扎著。

　　失神的玄黑雙瞳、無力的蒼白四肢、染黑的雪白肌膚、失色的病態臉龐。

　　將這些烙在眼中，感到被不知名的情愫侵蝕，從理智開始斷裂，再佈滿全身。

　　然而，動彈不得，終究什麼也辦不到。

　　勉強撐住身子的少年，哽咽的一個人說起話來。

　　自己卻聽不清，不是因為那沙啞的嗓音，而是因為自己低昂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的撞擊，一時昏迷不清。

　　直到從顫抖的口中溢出自己的名字，才勉強清醒。

　　但是，

　　規則？寂寞？

　　我該守護誰？我該重視誰？

　　在這個世界上？

　　在這個奪走“他”的世界上……

　　再次勾起嘴角，卻不再清楚是對著誰嘲笑。




　　我令人憐愛的孩子……

　　我愚蠢又溫柔的孩子……

　　從這個世界上消逝，一次又一次……

　　卻從來不是為了自己。

　　從我的身邊離去，一次又一次……

　　卻每次都是因為自己。




　　「對不起，我一個人逃跑了；對不起，我這麼懦弱；對不起，我沒有保護你們，還有……」

　　為何道歉？

　　「謝謝你們的溫柔。」

　　為何道謝？

　　他漾著笑顏，微瞇起雙眼。

　　笑得開懷。

　　不對吧！

　　你真的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夠了！不要再用言靈了！


　　『安地爾‧阿希斯，祝福你能看開並且找到重要之人與之相守，願那個人能讓你不再寂寞。』


　　我不需要！什麼重要的人！只會不斷失去罷了！

　　眼見那孩子腳一癱，坐倒在地，緊閉的雙眼，睫毛輕顫。

　　當那雙眼睛再睜開時，我愣住了。

　　總是神采飛揚的深邃雙瞳、總是閃耀光芒的玄黑雙眸，只剩下空洞，空洞的望著我。

　　緊皺眉頭，用力瞇起的雙眼，卻怎樣都沒有聚焦。

　　本就蒼白的面孔頓時也變了色，滿是痛苦和脆弱，最後是一絲細微的哀求，卻轉眼就被掩蓋。

　　低下的頭，垂落的瀏海，遮掩住的真心。


　　時間在流逝，內心的不安在擴大，因掙扎而顫抖的雙手冒出冷汗。

　　一股讓人顫慄的惡寒湧上，帶著一個預感。

　　那孩子將要離開。

　　他就要走了，並且永遠也見不到了，就像“他”一樣。                                     

　　最終，留下來的是直對著我，無比堅毅的表情。

　　下定決心，要從我身邊離去的表情。
　

　　『最後，忘了我吧，和悲傷一起將不該出現在這世界多餘的我忘了吧。然後，時間將會流逝。』
　

　　低聲呢喃的話語，帶著力量，將什麼東西打碎了。


　　『祝福你們永遠幸福快樂，一起走過寬廣的世界的和漫長的歲月。』


　　他抬起頭，流下淚水，伸出右手，道別：「再見了，凡斯、亞那、安。」

　　啊啊，真的有什麼碎了，再一次地。

　　「記得，要忘記。」他扯出一個開懷的笑容，看在自己眼中卻很失敗，硬要形容的話，根本就是悲慘。

　　他哭著、笑著、用無力的氣音說著：「我真的很喜歡你們！」

　　手一放，陣法的光芒散開，旋轉。

　　突然，一旁的凡斯喊出一聲呼喚：「溟！」

　　然而，人已經消逝於光芒之中，脆弱的身影被光芒散去後的黑暗吞噬。

　　剩下我們三人，如果不是亞那身上的光芒微微閃爍，洞內寂靜的就好像那孩子從沒來過。




　　又要眼睜睜看著對方離開？又要眼睜睜看著世界奪走他？

　　不斷忍受獨自一人在這無趣的世界上度過無盡時間，最終換來的還是一圈輪迴？

　　命運？時間的必然性？

　　開什麼玩笑！

　　什麼見鬼的輪迴，什麼見鬼的命運！

　　我已經不是當時那個無用的傢伙了！

　　顫抖的冰冷雙手緊緊握拳，直至爆出青筋，流出腥紅。

　　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凡斯什麼時候跑到亞那身邊，只是專注的衝開這該死的言靈。

　　在束縛鬆脫的那秒，移送。
　　



　　當他出現在我們面前那時，就該知道，一切早已脫節。

　　而脫節的遊戲？還會是遊戲嗎？








－－－－－－－－－－　Ｌｉｏｎ’ｓ　Ｔａｉｌ　－－－－－－－－－－　

嗯，拉成兩章就算了，結果還是變成三章。

各種疲憊－口－

下面解釋一段：

　　我令人憐愛的孩子……

　　我愚蠢又溫柔的孩子……

　　從這個世界上消逝，一次又一次……

　　卻從來不是為了自己。

　　從我的身邊離去，一次又一次……

　　卻每次都是因為自己。


第一個自己是指那孩子自己，第二個自己則是只安自己，就是這樣~


那麼還是老樣子，期待我們下次早點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