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距彼端的銀河之月》
凌空高掛於澄澈夜空的曜銀玉盤,綴絲般垂下的皎潔光芒照在空無一人的房子裡,反而更加放大寂寞。夏璃將不常使用的小木桌用布擦拭乾淨後,隨手拿上幾瓶啤酒和幾盤下酒菜便走向陽台,在她平常晚上最愛的躺椅上傾身一倒。
今天是中秋節,是家家戶戶難得一年中可以團聚的日子之一。雖然夏璃的住宅是處於比較郊區的位置,不過仍可藉由遠方燈火的明亮程度,知道裊裊升空的炊煙雖然具有令人避而遠之的致毒氣體,同時也傳來幸福的溫度。
對於從小就遠離家鄉獨自奮鬥的夏璃而言,這種節日反而讓她覺得有些難以融入,甚至是莫名感到煩躁。再加上平常黏在她身旁的那個聒噪蘿莉回到日本團圓了,以往習慣的日常就在今天迎來了短暫的中止。
「嗝嗯。」
打了一個沒品的嗝,混雜著令人覺得惡臭的味道刺激著脆弱的鼻膜,儘管夏璃始終無法習慣這種苦澀的味道,但她無論如何還是將這能夠沖散寂寞與煩惱的酒精,徹底灌入胃底狠狠清洗一遍。
曾何幾時,難得在今夜圓得無懈可擊的月,是這麼如此令人陶醉到獻上孤寂的心呢?
也許第一口灌下肚的黃湯並不具有古人的那般豪情壯志,但夏黎總有那個自信在第二口、第三口之後,能夠讓酒精麻醉平時倔強不已的拗脾氣,同時也麻痺膽怯動搖的自我。
──這樣喝個爛醉其實也不錯吧?
能夠任性地在燈火蘭珊處的自我空間裡,暫時平息雜沓紛擾的工作節奏、忘卻瀕臨彈性疲乏的壓力係數,以一醉方休這種小孩子般童言童語的藉口逃避害怕孤身的現實,躲進由氣泡微醺下迷亂的夢色之鄉,暢遊所謂的奔放。
就在沒頭沒腦想著這些痴人說夢的劇情時,一旁木桌上的手機響起一陣悅耳的歌聲──那是當時森夏玥玥在錄製「Withoutyou」所演唱的「因為有你」。
「嘖。」
不悅咂舌,看來並非是因為突如其來的來電令夏璃心煩意亂,而是那時森夏玥玥深情演唱的歌聲以及意義,聽在被她拋下的夏璃耳中有些諷刺意味。
早已習慣的甜美笑容如今回想起來格外心痛,叨叨不休的麻雀機關槍也如此懷念。夏璃大概沒有察覺到自己為何會變得如此膽小的原因,而是任由無際無邊的思念與痛楚扎在本該無痛覺的心臟。
打算無視電話的夏璃在經過三十秒的疲勞轟炸後,最終自暴自棄妥協地粗魯伸手一抓,沒好氣地劈頭說道:「喂?」
「幸福宅急便悄悄於您的家門前來臨囉~♪」
甜美又抑揚頓挫的聲音至電話一邊傳來,夏璃聽見後像觸電似地彈起身子,然後向樓下的大門口望去,只見一枚大大的粉色蝴蝶結在黑暗中擺動,以及那格外顯眼的桃紅色頭髮。
似乎是察覺到視線,站在門口的不速之客以孩子王的姿態朝著夏璃毫無顧忌敞開笑容。
「妳是笨蛋嗎?連基本的偽裝都不做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跑進我家,搞什麼啊?」
夏璃把那個自詡為客人的少女拉進家門後,以不悅的眼神盯著在低胸露肩粉色洋裝披上大衣的可琳姆,而且再將視線往下落點,則會發現被支解成數個零件的烤肉用具,以及不知道為什麼順便偷渡進來的大量盒裝肉片。
「嗯~到底為什麼呢?」
可琳姆裝傻的樣子讓夏璃只會更加火大,雖然眼前一臉看起來冒失又很健忘的少女在SilverCarnival被喻為「天然寶貝」,不過夏璃總覺得對方一定是故意這樣做,以維持在公司裡的清純形象。
「算了,就算我嚴刑逼供估計妳也不會說實話吧?」
「嚴刑……逼供?鞭、鞭子?(抖)」
「這位小姐,妳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了?唉。」
夏璃自知眼前這位被世人稱為「藝能天后候選人」的偶像是個全能到一個恐怖境界的明星,所以她決定選擇無視對方這是否為演技的舉動,就這麼將烤肉器材擱在客廳的落地窗前。
接著確認裝在一個袋子裡的食材,只是不管夏璃怎麼把裡面的東西翻出來,映入眼簾的食物青一色的都是五花肉片。
「……」
「就是那個吧,俗稱中秋節吃肉吃到飽的習俗……」
「給我多吃一點蔬菜啊!」
這到底是從哪聽來的邪門歪道啊?雖然說中秋節比較值得一提的大眾活動就是烤肉,但應該還有像是吃月餅、把柚子皮戴在頭上、或是在頂樓賞月的其他習俗吧?
唔。由於過度激烈的反駁,迴盪在偌大空間裡的聲音將腦袋鞭笞得疼痛欲裂,幾乎都快爆炸了。
「呵呵,看來玥玥親不在妳身邊一天,就這樣寂寞難耐了呀?」
面對可琳姆壞心地調侃,夏璃很難得地用無力的眼神望著對方,然後勾起了軟弱的嘴角將視線投往地上,沒有綁成高馬尾的銀色瀑絲垂了下來,將側臉遮了大半。
心知肚明的兩人都能夠理解長年伴在身旁的夥伴雖然有些黏膩到一個厭煩,但往往都是對方在自己的視線裡無故消失半秒時,就會隱約察覺到內心的動搖會是如此難以承受。
就像三年前夏璃逕自離去可琳姆那樣。
雖說現在讓夏璃掛心不已的對象是自家小明星,但那也僅僅只是赴往家鄉團聚數日的程度罷了,根本沒有必要這麼失魂落魄的吧?可琳姆看著曾經叱吒整個SilverCarnival的傳奇少女,內心湧起一陣熾燙的熱流。
卻也只是這樣的程度。
為了轉換氣氛,可琳姆將夏璃放在一旁的烤肉器材以纖細的手臂搬了起來,雖然長度垂地的大衣讓整體動作不順,但並不構成阻礙。
「這麼難得的日子,就當作是在陪任性的我度過百般無聊的一晚,好嗎?」
側頭微笑,從可琳姆身上散發的甜蜜氣息讓夏璃有些渾渾噩噩的腦袋些許清醒,為了不辜負這份好意,夏璃也加以回覆笑容。
「家裡剛好也有青椒哦。」
「!」
像小貓受到驚嚇的一顫,讓夏璃笑呵呵地伸出手拍了拍可琳姆的小腦袋,順手撫過如鵝毛般舒適的柔軟髮絲。
將器具與食材搬到庭院,夏璃稍微挪動了擺設騰出一塊可以容下烤肉架和休息的空間,接著熟練地將烤肉架組裝完畢然後架設起來,把火種以打火機點燃,並且將改良式的環保木炭以適當的大小和排列方式丟了進去,不一會兒就升起了絲縷炊煙。
於此同時,晾在一旁喝著果汁的可琳姆,則是將這樣的背影和三年前的中秋重疊在一起。
身高也比現在差了一截,那頂不輸皎潔月光的銀髮什麼時候也從肩膀以上的長度留到腰際了呢?還有令她感到自卑的身材,也在這個時候成長到玲瓏有致的曼妙曲線,思想和心智也變得更加成熟,稚氣的面貌也有女人味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自己不曾改變,所以才會覺得全世界都快過自己的步伐邁向了三年後的此刻呢?
真是令人感到害怕的光陰似箭。
「哪,全熟的肉片,如果妳不改以往習慣的話。」
就連關心的方式也全然不同了,可琳姆詫異地接過夏璃手中的盛盤,然後用筷子輕輕夾起泛著光亮肉汁且柔軟的五花肉片,香氣四溢令人垂涎三尺,然後按捺衝動優雅地送入口中。
「呼呼,果然還是夏璃的手藝高明。」
「烤肉是要佔有多少手藝成份啊?只是因為肉質和調味料才讓妳有這種錯覺吧?」
「呵呵,真是不坦率。」
吃吃一笑,隨即又把下一片五花肉塞入嘴裡,然後夏璃就又會將可琳姆吃光的盤子拿走,然後再遞過裝滿肉片的盛盤。在這樣的舉動持續了不久過後,夏璃也拉著一張椅子坐到可琳姆身旁,隨手拿了一片肉就這樣叼著。
還真是冷清到令人發笑的中秋節。
「當初我們兩個和卡涅爾,就是這樣渡過三人的專屬烤肉會吧?」
遞給夏璃的飲料已不是啤酒,猶豫著是否就要這麼順手接下果汁就被可琳姆強硬塞入懷中,看來應該是很不希望夏璃去喝那種她本身不喜歡的飲品吧。
一方面也只是單純模擬當初三人拿著果汁乾杯的情景。
「啊啊。」
「而現在卻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相聚的意義也變了呢。」
「啊啊。」
可琳姆回憶式的口吻,夏璃則只能以機械式的嗓音回答。
「即便以前的日子不復存在,我們還是有機會創造更加珍貴的回憶吧?」
挾帶著如清流般乾淨而閃耀的感情,可琳姆那被月光灑滿珍珠白的點點光芒就像沐浴聖光下的天使般,那般神聖莊嚴而不可侵犯,同時也為她口中呢喃的對白,強化如聖經上的箴言。
不可否認,夏璃渴望這樣的日子能夠永恆存在,並且和自己喜歡的同伴,毫無遺憾地度過每一天。
能夠想像那樣的日子嗎?
「所以,不要辜負我還有夏璃妹妹對妳的期待哦,玥玥親♥」
「!」
沒辦法呢
誰讓這麼樣的混蛋哥哥會如此廢材
不過既然都這麼說了
就讓我這從彼端銀河之月重返的嫦娥
奔向名為夏璃的月
─※後記※─
經過數小時的大鬧特鬧後,玩累的森夏玥玥和可琳姆被夏璃扛到雙人床上,然後動作溫柔地為她們兩個蓋上舒適的眠被。
根據森夏玥玥本人的說法,今天一大早抵達神奈川的森夏玥玥順利和她的爺爺奶奶相聚了。不過似乎因為森夏玥玥很擔心孤身留在臺灣的夏璃,一整天都坐立難安,儘管難得和自己心愛的家人見面,還有好多好多想說的話並未說出口,到了最後還是選擇回來臺灣陪伴夏璃度過中秋佳節。
與之交換的代價則是元旦的那一天,夏璃必須要和森夏玥玥回神奈川過年。
「明明是玥玥獨斷的行動,卻連身為經紀人的我的意見都不徵詢就擅作主張,真是蠻橫的小傢伙。」
表情明顯放鬆下來,夏璃看著安穩睡著發出可愛鼾聲的森夏玥玥,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伸手撥了撥覆蓋在額前的凌亂髮絲,將頭上的紅色大蝴蝶結也順手解下。
「不過,也許這就跟我所期待的美好未來,契合到令人捨不得放手呢?」
緩緩靠近森夏玥玥毫無防備的臉,夏璃輕輕在額頭附上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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