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Canapé
聖多明克，Nov，2，1783
「Hola，Señor！」康納踏進庭園時，一個身材中等、下巴寬闊的男子滿臉堆笑的迎上來：「我應該稱呼您達文波特領主、天鷹號船長、還是肯威先生？」
「叫我康納。」他端詳眼前這個叫多明哥的男人，他是這座莊園的主人、富有的古董商，今天的「船長之夜」就是他舉辦的。此刻他親切的拉著他的手，急急忙忙把他拉進大廳的人群裡。「那麼，康納，請容許我跟您介紹，」他把他帶到一個苗條的、衣著時髦的綠衣女子前面，熱烈的對他說：「紐奧良之花，德朗普雷家的小姐──Señorita Aveline。」
綠衣女子抬起頭來，精工繡美的帽子下露出一雙褐色的眼珠：「Bonsoir，Monsieur。」她柔軟的法語像一陣夜風拂過耳畔。
「康納來自紐約。」多明哥很快的接口。
「Hello，康納。」她笑了，改用英語。
康納碰了碰帽沿。他還是穿著那套海軍藍的衣服，只是弓箭戰斧都不在身上。
「真是一見如故啊，」多明哥的眼光在兩人的臉上掃來掃去：「那麼，你們聊吧，失陪了。」
他一走遠，艾芙琳立刻湊近康納身邊，低聲說：「一共八名警衛，分別在東西南北四個出入口。舞會三十分鐘後中庭見。」她往大廳投去一瞥：「我會拖住他。」
她離開了。康納望著她窈窕的身影沒入衣香鬢影的男男女女，真的很難、很難把她和戰艦上的那個人連想在一起。
艾芙琳在甲板上走動。她的靴子踩過吸飽鮮血的砂土，她的袖口沾染火藥的殘末。水手們都低著頭不敢吱聲，他們還沒有辦法把「女人」和「戰士」畫上等號。
子彈。吹箭。毒鏢。繩鏢。子彈。袖刃。
她手持砍刀躍入空中，彷彿遊隼衝向地面上的獵物；單手撐地吹箭在口，換手擲出毒鏢；她的繩鏢滑進人堆裡好像響尾蛇尋找獵物，彈出袖刃就像花豹伸出鋒利銳爪。當她降落到甲板上時，她的槍口冒著煙。
康納坐在階梯上，剛才的戰鬥好像一場夢。他甚至忘了開口，只記得那柔軟又流暢的身形，是如何在驚人的秒分鐘之間擊倒了那群人。福克納則從頭到尾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回神時所有敵人都倒在地板上了。此刻他站在康納身邊，見到艾芙琳走來連忙閃人。
「安妮皇后逃走了。」她說：「本想來個一石二鳥的，可惜還是讓它跑了。」康納沒有作聲。他的手把著戰斧，好像在踮踮它的斤兩似的。
「真是抱歉事先瞞著你。」艾芙琳定定的看著他：「我必須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免得他們發現。」
「他們？」康納總算抬頭了。
「海盜，」她聳聳肩：「聖殿騎士。」
「他們要什麼？」康納問。
「他們要──」艾芙琳從腰際拿出一個淺碟似的東西：「這個。」
男僕引導康納進入另一個交誼廳，有幾個人舉手跟康納打招呼。都是常跑加勒比海域的船長，康納跟他們不能算熟，他點點頭算是回應。
夾在古巴、牙買加和法蘭西角中間，聖多明克這個小島算是法語區，來交際的上流貴族都講法語。但西班牙語仍然佔大多數。幾個依偎在船長身邊的女人「Si、Si」不斷；摩肩擦踵的男人氣味和女人的香水味混在一起，讓他的頭發暈。眼看一群花紅柳綠的姑娘朝他走來，他閃身往下一個大廳走去。
西班牙建築很像冰的結晶，華麗、繁複，由一間大廳四面廊柱輻射出去，抬頭就是一幅油畫、轉身就會撞進一簇繁花。康納剛好站在拱型門廊的陰影間，他叉起雙臂，仔細端詳另一頭跳舞的人們。
不知道是鷹眼視覺還是別的什麼，他不用留心就能「看」到艾芙琳。她剪裁合身的綠色洋裝穩穩的托著她的肩腰，讓她行走起來有種獨特的韻律。跟其他蕾絲緞帶珠寶裝飾成聖誕樹的女人比起來，這種俐落的風格更適合她。康納第一次看到她穿長裙，剎時間懵了。
「我說啊，」多明哥樂呵呵的擠過來：「男人不一定是女人的重點，但女人永遠是男人的焦點。」康納沒有回答。「多麼美麗的生物！」他嘆息：「纖細、優雅、致命。」他走上前去向艾芙琳邀舞。
小提琴的弓弦在夜風中張嘴說話。歡樂的笛子奏出輕快的樂章。艾芙琳的手在多明哥的手裡，她的足尖踩在地板上有著輕盈的回音；她很順暢的從這一曲舞到下一曲，三拍和歇拍彷彿能夠捕捉到她翩翩的儷影。
康納看得目不轉睛。他們跳的是傳統的法國社交舞，注重腳尖和對位，開始和結束都要彎腰敬禮。舞步其實非常呆板，它的功能本來就是為了社交而非調情，普通人跳起來免不了關節僵硬。但艾芙琳完全不會。她同時擁有法國女人的纖細與非洲女人的熱情，骨感和性感巧妙的融合在一起，讓她充滿矛盾、衝突，又是奇異的協調；他想起曾經在路易西安那吃到的Cajun菜，當Gumbo和Jambalaya滑進胃裡時，他忍不住想起阿基里斯說過的一句話：「美好，但是危險。」
康納回過神來才發現音樂已經結束。多明哥向艾芙琳鞠躬，馬上有男人佔據了他的位置。新的樂音揚起，低音提琴幽咽著泣訴一段不被祝福的戀情。這一支舞曲比上一支更纏綿，多了並肩齊步和貼胸轉圈；作軍官打扮的男人把手放在艾芙琳的腰上，康納睜大了眼睛。
「你怎麼不跳舞？」多明哥的聲音響起來：「像你這麼年輕應該盡情的享樂啊！」他的大手連連拍著康納的寬肩：「青春就像海上的泡沫，眨眼間就消逝。」他一邊說一邊拉著另一個女人進舞池，那女人誇張的帽飾和孔雀般的裙擺，讓他們很像在攪拌器中的青蛙。「對了，」多明哥交換舞伴時經過他的身邊：「英勇的康納船長，你的船還好吧？」
「妳什麼時候學會開船？」艾芙琳清點傷者和俘虜的時候，他看著她。
「你知道，」她回望他：「六年間發生很多事。」
艾芙琳檢視完天鷹號的情形之後就回去了。合約上寫得很清楚：天鷹號的維修全由紐奧良的商會負責，還包括一支全新的海軍撞角。這一點讓福克納很滿意，直說南方人很慷慨；從風行者號送來的補給在水手之間川流不息，天鷹號的兩層船艙塞滿波爾多紅酒和長棍麵包，大衛和理查兄弟甚至唱起小曲。康納不發一語，現在是風行者號在前面帶路了。
從他這個角度看不到艾芙琳。他藉口察看四周海域，把舵讓給福克納，切斷一截纜繩升到艦橋上去。艾芙琳穩穩的掌著舵，風行者號巨大的船帆在風中獵獵作響；瓦西里站在她的身旁，不時和她交換意見。她的站姿像是擁有了全世界，海風拍打她絞纏的髮辮。瓦西里轉頭不知道和她說了什麼，他看見艾芙琳露出笑容。
此時艾芙琳露出同樣的笑容。在舞池裡的她優雅如黑天鵝，柔美的鬈髮遮住了纖長的頸項，傾斜的領口露出豐美的脖頸；她的手腕輕輕擦過男伴的右肩，她繞著他轉圈。但他沒有錯過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舞伴換位時艾芙琳的手悄悄伸進那位軍人的衣袋裡，取走了她想要的東西。
「Merci，」樂聲戛然而止。艾芙琳向她的舞伴道謝，拿了一杯酒往門外走去。多明哥追上去，猜測是頭痛不舒服想休息一會兒的藉口；總之艾芙琳婉拒了。當多明哥轉身時，他的臉就像被子彈打到一樣。
子彈。艾芙琳像鷹一樣降落在天鷹號上，她的袖刃已經收起，她的帽沿遮住了她的表情；她的槍口指著他，他以為下一秒就要倒下。血花在他四周噴濺，倒下的不是他而是身後的紅頭巾。她的槍管還冒著煙，鷹嘴帽的下緣露出她的臉。
他走上前去。腳步虛浮、眼前模糊；他準備好了，準備好承受她的攻擊直到他雙膝跪地為止。她的視線瞄準他，他已進入她的射程範圍；他持續暴露他的要害，直到她的話語像子彈一樣精準的打中他：「你好嗎，康納？」
「¡Bienvenido！Señor en Señorita，」多明哥大聲宣布：「當然，還有Señora，」他加上一句：「晚宴已經準備好了，請大家盡情享用，¡Quepaseun buen dia!」男男女女朝宴會廳移動，康納趁空檔鑽出人牆之外，夜色馬上包圍了他。
當他在廊下穿行時，女牆那邊的角落傳來低語聲，康納馬上收住腳步。
「Como le va，Gustavo？」一個聲音問道。
「Biengracias。那些Priata，差點沒把我們搞瘋。」回答的人穿著黑色軍外套，帽沿上有一個金色的徽章。康納認出來，那是艾芙琳方才的舞伴。「El Draque從S城傳來的消息，那邊有動作了。」
「也該是時候了。」那個聲音說。「准尉有沒有說什麼？」
「他說放他們走沒關係，對付他們自有辦法。還說S──」
「Shh！」那人沈聲喝道：「小心隔牆有耳。我會持續和你連繫，有什麼情報趕快通知我。」
兩人一前一後沒入黑暗裡。康納考慮要不要追上去，這時艾芙琳從轉角過來了。他收住腳步退到陰影裡，直到她的身影完全覆蓋住他為止。
「有沒有消息？」她快速的掃視了一下四周，急急的問。
「有。剛剛有兩個人提到海盜，其中一個……」康納頓了一下：「應該是西班牙海軍。」
「血腥瑪麗上的船員大部分是西班牙人。」艾芙琳沒有發覺他話語中的異樣：「我問過他們，他們說不知道血腥瑪麗是海盜船，還以為是一般的商船。」
「這真的很奇怪。」康納思索一陣然後說：「如果他們不是海盜，那麼又是誰在背後指使的？」
「和我跳舞的西班牙人說有兵力在太子港集結。」艾芙琳說：「是法軍。他們還提到一個代號，叫做E──」
「Excusez-moi！原來你們在這裡！」兩人倏地轉過頭去，多明哥壯碩的身形浮現在黑夜裡：「Losineto，我好像打擾了你們。」「Cane fait rien，」艾芙琳的語氣很平靜，康納感覺有個東西悄悄的塞進了他的手心。「Señora西西莉亞，」多明哥親暱的挽起艾芙琳的手：「需要妳這位好心的女士幫忙。也許妳願意為她的婚約提供一點寶貴的意見？」
「Oui。」她點點頭，接著輕輕的對他說：「Bonne nuit，康納。」
康納目送她的背影離去，感覺到薄脆的紙卷貼著他的掌心。那是艾芙琳從西班牙軍官身上取走的東西。
夜已深沈。Hola，Señor：你好，先生。(西班牙語)
Señorita Aveline：艾芙琳小姐。(西班牙語)
Bonsoir，Monsieur：晚上好，先生。(法語)
Si：是。(西班牙語)
Cajun：卡津，指紐奧爾良的法裔人士。
Gumbo：紐奧爾良海鮮湯。
Jambalaya：紐奧爾良海鮮膾炒飯。和Gumbo都屬於Creole菜系。
Merci：謝謝。(法語)
¡Bienvenido！Señor en Señorita：歡迎！先生和女士(西班牙語)
Señora：夫人(西班牙語)
¡Que pase unbuen dia：祝你們今天愉快！(西班牙語)
Como le va，Gustavo：還好吧，Gustavo？(西班牙語)
Bien gracias：還好，謝謝。(西班牙語)
Priata：海盜。(西班牙語)
Excusez-moi：抱歉。(法語)
Lo sineto：對不起。(西班牙語)
Ca ne fait rien：沒關係。(法語)
Oui：是。(法語)
Bonne nuit：晚安。(法語)
創作內容
刺客教條3同人小說創作：Avila(第二章)
同人小說創作 (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