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風呼嘯著，吹得布滿灰塵的玻璃窗嘎嘎作響，斜射進來的陽光也隨著窗子的震動，在木頭的地板上爬梭成一幅幅歪曲的圖騰，窮極無聊的我瞥了一眼牆上的月曆，月曆上還畫著一張插圖─一整片金黃色的麥浪和西下的夕陽。
「又到了秋天的時候啦。」我擦著剛用過的玻璃杯，忍不住咕噥著。雖然現在不論是什麼季節，這塊土地的模樣還是沒有太大的改變，但這也是我少數的幾個嗜好之一，尤其是在這種倒退回中世紀般的世界上生存，還能夠不靠吸食杰特或是其他毒品來抒解壓力，我自認自己已經算得上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了。不過其他人可不這麼認為。
「你根本是有病。」不知道是第幾個客人忍不住說，晃了晃手上的空酒杯。或許他和前面幾十個人一樣說得有道理，畢竟我在做的可是上一個、甚至上上一個世紀的人才會做的事。
沒錯，我的興趣就是收集不論在戰前極為普通或是昂貴，在現在卻全部被認為是垃圾的各種東西，例如上面提到的那本月曆，就是某個運水商隊的人賣給我的，只花了我兩塊錢，我想在這個子彈勝於一切的世界上，這可說是相當便宜了，我聽一個從Ｄ.Ｃ.回來的奴隸販子說，那個地方甚至現在也不再用錢，而是改用核子可樂的瓶蓋來當成貨幣了。我想可能是連錢幣都被拿去熔解，鑄成子彈了也說不定，畢竟，在被核彈洗禮過的特區裡，什麼妖魔鬼怪都有。
就算是在我住的這個連強盜都懶得來光顧的鳥地方，我也曾經在清理下水道的時候打死過好幾隻比小狗還大的變種蟑螂，也在荒野看到過幾次輻射巨蠍或是大螞蟻之類的。
就連這裡都有那麼多要命的東西了，Ｄ.Ｃ.裡的情況恐怕只有更糟十倍。
「哼，那些變種人，以前還好，現在不知怎麼搞的全部一窩蜂跑出來，跑出來也就算了，還跟我們起衝突……。」剛才提到的奴隸販子罵道，這傢伙老是吹噓自己有多神勇，可以一次打十個之類的。不過不曉得當他一次碰上十個變種人時會是什麼表情，雖然我並沒有親眼見過變種人的樣子，不過我想他的臉應該會整個綠掉才對。
「喔，變種人？他們不是幾年前就消失了嗎？」我隨口問道，雖然我一輩子都待在這間破爛的小屋裡，但是對於外面的世界我可是一點也不陌生，人類可是與生俱來就有胡說八道的本事，而要是生意不錯的時候，來的客人也多，我聽到的亂七八糟鬼扯蛋也愈多。
「消失？哈哈，我告訴你，那些傢伙從來沒有真的消失過，他們只是躲在陰暗的地底下，偶爾只會在夜晚出來狩獵而已，但現在咧，他們可是天天都到處大搖大擺閒逛著。你不知道，上次我們還遇到個會用槍的變種人，那次真的……」奴隸販子又開始滔滔不絕的亂扯著他的豐功偉業，我也懶的打斷他，一來是他的背上可是揹了把足以一槍轟掉我腦袋瓜的大槍，一來是這也是我的興趣之一，那就是聽別人說故事，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要是哪天都沒有客人上門的時候，我也可以拿那些故事來打發一下時間，而且相信我，那樣的時間還蠻多的，有時我也會把某些聽來故事整理一下，拿個本子抄下來，要是哪天有個跟我興趣一樣的客人上門的話，肚皮裡有點東西拿出來也好讓他羨慕一下。每次一想到這時我就忍不住偷笑。
說了那麼多，我還沒有說到我自己，我的名字叫做約翰，現在是這間小咖啡屋的老闆兼員工。本店的布置沒有什麼特色，賣的餐點也只是普普通通，就是荒野中的一間小店而已，但是客源倒是很穩定，還不時能看到新面孔，這點就連我也感到不可思異。
唯一一點要說特別的，就是本店的店名，叫做「碎夢咖啡屋」。
其實當我從上一任的店長手中接下這間店時，就一直很好奇這名子的由來，沒辦法，我就是那種會被無關緊要的小事情吸引的人。
「很簡單，因為這裡是專門讓沒有夢想的人休息的地方。」我那個剛退休的老闆這樣回答我的問題，我想這應該是退休症候群的影響。他本來是個四處旅行的僱傭兵，只是後來在任務中膝蓋中了一槍，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跑跑跳跳，只好找個輕鬆的工作餵飽自己，還順便僱用了我這個工讀生。
其實我還滿喜歡我的前老闆的，要不是有他，我肯定早就餓死在荒野裡，被那些蜥蝪螞蟻吃進肚子裡去了，所以某次早上醒來時發現我的老闆已經離開的時候，我確實失落了一陣子。
別誤會，他並不是坐在搖倚上，兩隻手還握著步槍，然後表情安祥的扣下扳機的那種離開了，而是只在吧台上留下一張寫著要我好好看店，否則他會狠狠修理我一頓的紙條，然後人就消失了。
「約翰，你的老闆還沒回來啊？」一個正在啃烤蜥蝪串的客人問，他也是本店的老客人之一，據說他還曾經跟我的老闆共事過，自從老闆離開去尋找自己的夢想之後，他就常常會來這裡坐上個半天。
「你有急事要找他嗎？」我連頭都懶得抬，因為我很清楚，從我和他過去幾百次的閒聊記錄來看，接下來他就只會再多講一句，然後繼續啃他的蜥蝪串去。
「哈哈，倒也沒啥急事啦。」說完按照慣例他就不再說話了，直到我關店前他都不會再說一句話，其實我一直在想，這傢伙和我的老闆之間肯定有什麼過結之類的，而且他一定很怕我老闆，因為以前老闆還在當家的時候並沒有他這號人物。
其實有他在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每當他提出這個沒有營養的問題時，就代表我可以準備關店休息了。雖然不曉得他是單純被烤蜥蝪串的味道吸引，還是覺得對我的老闆有什麼虧欠，總之他總是坐到最後幾個客人離開時，才拖著屁股走出去。當然，身為生意人，我自然是來者不拒，也樂得能多個幾塊錢的收入。
只是像這種單調的日子，雖然沒有什麼生命危險，但日復一日的無聊就像慢性病一樣，雖不致命，但也足夠讓人發瘋了。有好幾次，我會拿出老闆留下的那把來福槍，把每個零件拆開來上點油，清空槍管裡的沙塵，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這麼做，可能一開始還覺得哪天我也能用得上，也能去追隨我的老闆的腳步，到各個地方去旅行，說不定還能把到一兩個妹……
但我心裡很清楚，我不像我的老闆那麼強悍，我既沒有當過兵，更沒有開槍的經驗，連殺隻蟑螂都還弄得自己一身傷。像這樣的我要是到外面去，不是被那些強盜一槍打死，就是變成突變昆蟲的食物。說不定牠們還嫌我肉不夠多咧。
「老闆，你說得對。這裡真的是專門收留像我這種沒有夢想的人的好地方。」
我看著倒映在刀身上的側臉，後者回給我一個苦笑。這把戰鬥刀同樣是我老闆留下的東西之一，從它刀柄上紮實的觸感還有雪亮的鋒口來看，這把刀的背後肯定有一段精彩的故事。說不定我的老闆曾經用它砍死好幾個變種人也說不定。
「只可惜你現在到了我的手裡，只好在這個鳥地方跟我一起長灰塵啦。」我自嘲地說著，但說歸說，我可是很認真的把刀子給磨利。這種動作已經成了我的興趣，一種排解生活苦悶的無奈。
「唉，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我嘆了口氣，把電燈切掉，室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就跟過去一樣，今夜除了幾隻該死的蚊子，就只有我的嘆氣聲伴我入眠。
「仁慈的上帝啊，如果你真的存在的話，拜托給我一個不一樣的生活吧。」我翻了個身，用被單來抵擋那些蚊子的空襲。媽的，我明天一定要去買一罐殺蟲劑來噴。
創作內容
【生存本能】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