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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
一個少女哼著自創的小曲子,炫律節奏近似《兩隻老虎》,卻是五音不全的胡亂哼唱,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邊哼邊跳。
到了煉毒房,便停了下來。
若有所思地想了一响,少女小心翼翼地拉開了門進了去,低聲說道:「憂哥哥,你在做什……」
當少女正當說出「麼」時,琴聲驀然響起,落如少女心田,讓少女猛然一震。
這琴音顿時猶見高山之巔,雲霧繚繞,飄忽無定起来;十隻變化撥動琴弦,琴音傳出,聲音淙淙錚錚,宛如幽間之寒流,清清冷冷,又宛如松根之細流,連綿不絕,其韻揚揚悠悠,儼若行雲流水。
一曲《高山流水》讓在旁的少女聽得如痴如醉,如身歷其境般,是高山,或者流水。
手停,音未止,音霧瀰漫,如繞樑三尺,不知肉味。
少女大為驚嘆,心想:「如果憂哥哥的御用煉毒師的工作,沒了也不打緊,可以考慮到街頭賣唱,相信能唱出一片天……呃不是,是御用樂師,錢會掙得比較多。」
煉毒房裡沒有像傳聞中的陰暗潮濕,卻是光線十足,也沒有所謂的烏煙瘴氣,反而是有著一股形容不出的清香。
夜孤憂長吁一口氣,拿著剛煮好的茶,倒在茶杯,給了少女,「你哥哥會來嗎?」
旁邊正燒著一壺苦茶,可傳出來的味道卻令人作嘔,與這房裡的清香形成對比。
少女小心翼翼地接過了茶,小心的喝了一口,還是燙到舌頭,「會……吧?」
「會吧?」臉色不見慌張卻出奇平靜的夜孤憂,也倒了杯茶給自己。「是會還是不會?」
氣氛凝重。
似乎是有了勇氣似的,少女刻意大聲地說道:「你打算毒死我哥哥,是吧?」不說則已一說驚人,少女站起身指著夜孤憂。「我把你謀反的事告訴了哥哥,不久後就會來一大群大內侍衛把你抓進天牢內,木已成舟了。」
木椅也能成舟?不容易吶,你們這群身居高位的皇親貴族怎能明白?
但是她眼裡閃動的淚光告訴我,這不是假話。
處變不驚的他不畏燙的提起了正燒紅著的茶壺,倒了杯茶給自己,酌飲一口,深鎖了眉頭。
好極。
我沒有怨她,今晚我沒被侍衛團團圍住,掛著謀殺皇帝的罪名鋃鐺入獄,她還是會被我剛剛在茶裡下的鶴頂丹給毒死。
我起身,吻了她的俏臉一下,攜著最愛的琴準備離開。
「做什麼?」
「離開。」
淡淡地說,不回頭的走。
我神經猛然緊繃,我天生的第六感感覺到大約有二十人往這處走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會到。
「走之前,可以幫我把菊花別在我的頭上嗎?」他採了花瓶裡的菊花,伸出手。
搖了搖頭,能用剩餘的時間逃多遠就逃多遠,時間可要好好充分的利用。
拉開了門,踏出了我深愛的煉毒房。
「你,喜歡我嗎?」
依舊不回頭,卻是站在原地。
越來越遠,不過還能依稀聽到一句話。
「憂哥哥,我祝你長命百歲。」
雖然花了十年的光陰都在煉毒這方面,可我在輕功方面還算不賴。
煉毒害人、煉毒救人,活了二十年,前者比後者多了許多,我真是害蟲吶。
大約,還有半盞茶的時間。
那些侍衛可不是省油的燈,我未必全身而退。
如果她不是那狗皇帝的妹妹,單純只是屬於我的女人,我的人生應該會挺不賴的。
挺不賴的……
「英雄好漢在一國,英雄好漢在一國,說打就打說幹就幹,管他流血流汗,管他流血流汗。」
我轉頭,一愣,這貌似不是侍衛,這是……來搞笑的嗎!
神經不再緊繃。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涼意從背脊直滲而上。
我以我最快的速度跑回煉毒室,回來時,她已經沒有氣息地躺在地板上。
一個戲弄,玩得我真苦。
只要我對她之於我的愛,有一分一毫的信心,我就可以及時回到她的身邊,把解藥給了她、並給她喝下去,要我帶她一生浪跡天涯也不後悔。
苦茶依舊苦,卻是被少女刻意打翻。
呆呆看著她的俏臉,只有一個空白的念頭……
「公子,前面就是城門了。」騎著馬走在男子旁的書僮望著隱隱出現的城牆。
男子說道:「我交給你的事,辦妥了吧?」
書僮撓了撓頭,似乎想起了什麼,嘿笑了一聲:「應該是辦妥了!」
臉色不悅的男子斥責:「什麼應該?」隨即揮了揮手說道:「算了。」
辦事糊塗的書僮心想:「平常手底下的人做事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公子一個震驚百里招呼過去,為何公子今天如此反常?」
男子遍體素色,從城門出了來,一語不發,書僮眼見自己離自己的主兒越來越遠,於是加鞭趕上,「公子,你要往哪去?」
「這條路,往哪?」
「這是往北邊走的,冷冷清清,沒啥好玩的。」
男子點頭道:「正要往冷清的地方。」
本來都能猜到主兒的想法,可今天越來越搞不懂自己的主兒到底在想什麼的書僮假設了一百個可能性,卻還是想不著,只得緊緊跟著,跑了八九里的路,人煙漸漸地稀少,男子勒住了馬,轉頭問書僮:「此處有賣香的?」
「香?」書僮彷彿想到了什麼,從馬鞍旁的袋子中翻出了香爐、打火石和檀香,給了男子。
男子笑道:「著實可怕,你是人還是鬼,我要什麼就有什麼似的。」
書僮撓了撓頭,不好意思說道:「昨日跟石榴姐去庵堂燒香拜佛,結果一個不小心,把檀香、香爐等物都放在袋子裡。」
「石榴啊?話說近日她要離開夜府,到太師府去了!」
只見書僮鼻頭一酸,眼眶一紅:「我知道。可是她讓我了解了,讓一個人徹底消失在自己的心中,是有多麼艱難。」
男子若有所思地看著書僮,像是在回憶什麼。
一盞茶的時間後,到了一座墓碑前。
墓碑四周,被大團的菊花給團團圍住,十分鮮麗動人,為冷清的墓地增添許多溫暖。
「公子,就是這裡嗎?」
男子拿出香來時,猜到主兒要做什麼的書僮,忙著從男子的懷中拿出香爐、打火石焚上。
男子揮了揮手,示意不用假手於人,於是將香爐擺在墓碑前,用打火石將檀香給點上。
「搭。」
男子臉上兩行不斷流下,陷入莫名的哀戚。
男子用袖子拭去眼淚,發覺一擦不可收拾,眼淚不爭氣地流下。
命書僮把香爐收回去的男子,不斷用衣袖拭去奪眶而出的眼淚,書僮答應,且不收,爬下磕了三個頭,說道:「我這幾年跟隨著憂爺,憂爺的心事我無有不知,只有今日的祭祀,憂爺不說,我也沒膽問。只是受祭祀的陰魂,不知名姓,但肯定是美貌天下無雙,氣質過人的。」他爬了起來。
男子從墓碑旁的菊花叢裡,拔了一朵,放在墓碑上,雙手合十,再拜了一拜。
回頭準備騎上馬回舊路時,一支羽箭在此深深插進男子的胸膛。
男子似乎毫不以為意,回首看著面容冰冷的書僮。
自認為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往往都會犯著這天大的錯誤。
男子淡然一笑:「本來這句:『日防夜防,家賊難防。』我是不大相信的,可是……呵呵。」
「放箭!」
書僮語氣平淡,似乎一切都是計畫好的,然而數不清的箭矢從頭頂上滿天花雨似的籠罩著男子。
夜家三代,都是御用煉毒師,連他也不例外。
可他有著不臣之心。
身中數十箭的男子目光越見渙散,眼見的景物越來越模糊。
書僮騎上了馬,一聲不坑地走了。
恍惚中,男子彷彿看到了少女捧著鮮花向他走來。
是妳。
很好。
少女緊緊的,緊緊的將男子擁入懷中。
「妳知道嗎?」
他的眼淚,流進了嘴角的微笑。
「嗯?」有點嬌羞。
「我以前愛的……是開的美麗的鶴頂花……」
「……」
「但到最後……我發現我喜歡的是是菊花呢。」
菊花紅,鶴頂丹更紅,嬌豔得不該存在。
菊花不衰鶴長情,本是天長地久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