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牙狂奔回到白楊區時，發現天色已然斜暮。抵達宅邸門口，我才剛把沾有乾涸血跡的折疊刀和短靴裡的匕首還給門衛，就聽見宅邸裡響起晚餐的鐘聲。
我刻意避開別人，往房間走去。
我喘著氣，在走回房間的路上，因為腹部的劇痛倒在轉角。我摸摸耳朵，發現裂了一道，血都結塊了。一倒下我就知道，自己不躺個十來分鐘不可能再站起來，我咬住嘴唇，傷口悶悶地疼著。宅邸裡有醫生，但要是我受傷，則必須由阿爾雷德照料。就算我哭著求他們，那些醫生還是不會給我半顆止痛藥，這點我很清楚。
久而久之，我對疼痛的忍耐力提昇許多，除了傷口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得到治療以外，還因為我不喜歡被阿爾雷德碰的感覺。他碰我的時候，就像雨水流過我的皮膚。他輕聲唸著他要上的藥的名字、他握著我的手……
那些時候，我都顫慄不已——宛如踮腳行走在泡沫上，不知何時會掉進冰冷的海水然後被淹沒。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拔掉我的點滴軟管，把我整個人抓起來往房間的另外一端丟過去。只因為我正在做夢，沒有回應他叫我的聲音；或是因為他碰到我胸口，我下意識縮了一下。
就因為這樣，我寧願讓我的身體慢慢復原，也不想接受阿爾雷德的照料。然而，我才剛從重傷中復原就又受了傷，我能感覺到，我體內根本沒有足以讓我復原的東西存在。
此時，有人踩住我。
注意，不是踩到，是踩著，是感覺到腳底下有東西後便又加重力道的踩。
某個人踩住我受傷的那隻耳朵，我痛得差點跳起來。但他沒有鬆腳，而是單膝跪下，用一種輕柔到讓我恐懼的聲音和我打招呼。
「回來不是該先去找我的嗎？多洛。」
我沉默著。阿爾雷德移開他的腳，摸摸我耳朵上的傷口——剛剛被他那樣一踩，傷口又裂開了，但他毫不在乎，而是用某種東西抽了我的耳朵一下。我疼得低聲叫出來。
他慢慢地說：「回答我。」
「……我、我忘了。」
我說不了謊，我在阿爾雷德面前說不出任何一個謊。他聞言，冷笑一聲。
「我以為妳很聰明，至少我給妳的東西，應該能讓妳本能地記得該做什麼才對。」
他用一隻手拿著我的帽子，另一隻手揪住我的頭髮，把我拖回房間。到房間前以後，他打開門，把我甩進去。我的頭撞到地板，讓我眼冒金星。他把帽子放到桌上，然後跪下來，把我抱上床。我原本還能走，被他這樣一折騰，我連眼睛都快要睜不開。
「把衣服脫了。」
我抬起手腕想立刻照做，可我只能勉強拉下衣領，露出底下的項圈。阿爾雷德低咒一聲，把我的外出服上衣脫下來。我腹部和手腳應該都有瘀青，但照他一邊用手指壓我的肚子，一邊加重力道來看，那裡的瘀青肯定很大片。
我不敢動。就算他待會把我褲子脫掉，我也不敢動。
但此刻，阿爾雷德卻扔下上半身沒穿衣服的我躺在床上，起身走了。
我聽著房門關上的聲音，茫然地呼吸著。
整個房間只剩我的呼吸聲，和項圈微弱的電流聲。滴、滴、滴、滴。
不久，阿爾雷德回來了。
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事實上，我只看得見房內物品模糊的輪廓。
他走到我旁邊，坐回椅子上，開始替我上藥。我因為藥很涼而忍不住稍微扭動了幾下，他沒有為此打我，意識到這件事的我卻不敢再動一分。
此時，他問我這是誰弄的。我照實答了，他沒有回話。
我不確定現在跟他提調閱影片的事情是否恰當，誰知道他會不會在聽到我的要求後，把藥直接往我眼睛上抹。
阿爾雷德知道我的來意，他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麼。他知道我是來找我哥的，而他對我做過最特別（我不想說那是種恩惠）的事情，就是不阻止我找他——事實上，我哥原本就是阿爾雷德底下的鬥犬，只是我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見了。
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還不曉得阿爾雷德的脾氣，那時的我嘶啞著聲音，問他為什麼把我哥給「弄丟」了。
然後，我被他打得很慘。非常慘，即使以我自己現在的標準來看，都是慘絕人寰的慘。我幾乎被打死：內臟破裂、腦震盪、開放性骨折……照顧我的女傭後來告訴我，她好幾次想偷偷拔掉我的維生器具；但總在最後一刻，我的心臟又開始強勁地跳動起來。
我死撐著活了下來，而無幸榮登史上第一位「剛來宅邸兩天就死於主人手下的鬥犬」。
阿爾雷德給了我很多東西：一條從脊椎最上方綿延整整二十多公分的疤痕、左邊太陽穴有塊頭皮永遠長不出頭髮、糖果、自由行走的權利、我比賽賺來的部份獎金……我知道，因為我比誰都強韌，所以才能帶著那些東西活到現在。我至今都還不明白，他為什麼待我跟其他鬥犬不同，我只知道我一定要維持住現況。
我開口，因為不用靠著意志力忍受疼痛，聲音虛弱無力。「我把刀弄丟了。」
「兩把都是？」
阿爾雷德握住我的手腕，精確地在我的筋骨上施加力道。
我又開口：「……一把。」
那種藥似乎有點麻醉的效果，我的意識開始模糊。我忘了我不該反抗，下意識想把手收回來，看到我的動作，阿爾雷德握得更緊，指甲跟刀片一樣嵌進我的皮肉。
「再動我就扭斷它。」他輕輕地說。
聞言，我不敢出聲，也不敢動了。他伸出手，輕輕摸著我沁出冷汗的額頭。
「可憐的多洛雷絲。——妳今天又叼回什麼來了，小鳥兒？」
我猶豫著，沒說話，但阿爾雷德不喜歡我沉默。
「差點死了，還弄丟了我的刀，然後什麼都沒有？」
他俯身向前，湊近我耳朵旁邊，輕輕地說：「是這樣嗎？」
他忽然掐住我的脖子。
我用右手幾近無力地掙扎，卻還是覺得肺中的空氣漸漸消失。他的手指越收越緊、越收越緊，然後他把我整個人從床上抬起來，像是獵人抓著野兔的喉嚨，欣賞牠垂死的身姿。我的視線已經一片漆黑，血液的運送跟打結的交通一樣嘩然作響，我的耳朵聽不見聲音——
我輕輕踢著腳，發出不成調的聲音，阿爾雷德讓我摔回床上。
「找到了什麼嗎？」
我側身趴著，不住喘氣。「影片，他們、不讓……不讓、不、不讓我看……」
「影片？」
「有個、人，紅色衣服……」
「妳不該知道得太多，多洛。」
阿爾雷德修長的手指撫過我裸露的皮膚，聲音裡面不是憐惜，而是一種在我這種愚者面前對牛彈琴的無奈。在他眼裡，我就跟一個矇著眼睛拼圖的孩子一樣，而他佇立一旁，看著我在可能根本就是錯誤的地方打轉。
他一定知道什麼。
他看著我的所有追尋——或許這些都是徒勞無功；他對此卻未置一詞。我不知道我哥是怎麼從他手上不見了的、不知道我跟我哥對他有什麼意義、不知道為什麼他讓我跟隻腳上戴著鐐銬的鳥一樣，能飛卻逃不遠。
他從來都沒說。
「影片要怎麼拿到？」
「棕櫚海灘總流櫃台，分機……一八、一八五。」
「太遠了。我不可能為了一隻狗的需求到繁華區去。」阿爾雷德斷然說。
我毫不意外；而我不想開口求他——懇求是最愚蠢的交涉手段。
「我可以——」
「妳有什麼能拿來交換的，多洛？」他打斷我的話，笑了。「妳有的東西都是我給妳的東西，妳有什麼可以跟我交換的？相對地，有什麼東西是我從妳身上搶不走的？」
有、我的自尊。我想道。但我同時也用我的手，不抱希望地比了比我自己。
我們都知道那代表什麼。
他楞了一下，接著猛然強硬地按住我的肩膀，另一隻手用力捏著我下巴。我的眼睛半睜著，感覺他的視線讓我的皮膚生疼。
「那種東西我並不需要。繁華區有多少妓女願意跟妳一樣、跟隻狗一樣跪著爬來我跟前求我碰她們，妳應該不曉得。」
他的聲音在發抖，聽起來好像我剛剛嚴重侮辱了他。
是，和我睡確實有違他的身份，我也不應該認為自己真的有那個價值。事實上，我才剛提出這個建議，我就後悔了。處罰的方式有很多種，根據你的目的和對象有所不同。而我永遠不會希望他選擇某種方式，只因為我是女的。
可是我累了，我厭倦了思考。倦怠感像潮水一樣襲來，讓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就和我幾天前昏倒的時候一樣，我對事物的感覺變得很遲鈍。我忽然不覺得痛了。
阿爾雷德放開我，然後扶我半坐起來，他坐上床沿，看著我。
「如果哪天我想碰妳了，多洛，妳會怕的。」
不久，他拋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我背靠床板，眼神空茫地看著只亮有一盞落地燈的房間。
（待續）
友人的意見是：不要糾結了快去結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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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要堅守底線，我的劇情就算沒１８Ｒ依舊有
主線啊！（沒人問你
下一章就會有戰鬥劇情（但因為我不太會寫所以會很短吧）然後主線再開！
創作內容
◇鬥犬、四
Unlight (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