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頂尖對決》
楔子
「人們稱呼您為大師。」
落魄的大師。這句話沒說出口,我端詳著眼前貌不驚人的老人。
灰白的大鬍子臉,距離頗近的五官,前額光禿禿地沒有半根頭髮。皮膚又乾又皺,全身上下彷彿只剩一雙眼睛擁有靈氣──隱藏於鏡片後方,那是種透露著智慧,曾經犀利、如今溫潤內斂的澄澈光芒。就我聽過的傳聞,若有需要,它隨時可以變得如過去一般炯炯有神。
不過,也許正是那光芒太過耀眼,才使學術盾牌失去效用、被政治長矛給刺穿,我想的應該沒錯。老人七十多歲,已不再叱吒風雲,顯得渺小而衰弱。
「他們說,您提出的理論與猜想足以影響未來一百年的研究方向。」
「可能吧。不過年輕人,那些東西你懂嗎?」
我搖搖頭,舉起手中的拖把。汙水滴落土壤,很快消失不見。
「我現在唯一需要明白的,就是要怎麼樣才能輕鬆、快速地將整個中庭打掃乾淨。數學那種東西,我從來沒有好好學過。」
「原來如此。這並沒有什麼關係。」
老人瞇起眼睛,用毫不偏移的目光盯著我。
「不過,你聽過我的名字,口齒也很清晰──以一個清潔工來說。」
「清潔工也是可以自己唸書的。」
我的口氣大概變得不太禮貌,老人輕輕笑了笑。
「是啊,你說的對。事實上不只清潔工,只要是人,都可以自己選擇要不要讀書、要讀什麼書、要花多少時間讀書,還有。要讀書讀到什麼程度。接觸任何事物都會學習到不同的知識,你願意在貧窮中保持自修,我給予尊敬。」
「……謝謝。不過,沒有那麼偉大,只是興趣而已。」
我想起在打掃走廊時常會聽見、從教室裡傳出的講課內容。每個字我都聽得懂,但集合起來便完全無法解讀,我毫無辦法。與坐在室內的學生比較,我大概落後了十幾年,而且一輩子也追趕不上。
「我沒有錢,只能撿學生不要的舊書來看。既沒有系統性、理解也不容易,不管怎麼說,研究學問對我來說都只是白日夢吧。尤其現在世局混亂,又要開戰的傳言到處都是,我只想多存一點錢,好好活著。」
出乎我意料,老人非常開心似的點點頭。
「年輕人,你的想法很正確。人要是死了,不管研究學問還是吃飯睡覺,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夢想。只有活人,才能進行生命活動,才能知道一切你所想知道的事,將思想化為現實。」
「可是,人都會死。」
「是的,所以要想法子延續下去。幾年以前,我每周都會來到這裡,和學生討論我曾提出的23個問題,有些已獲得解決。當然,無論男女、人種──在學問的殿堂裡,區別沒有意義。我期勉他們,未來也要這麼對待自己的學生。」
老人蓄滿鬍渣的嘴角稍微牽動,彷彿為過去的豐功偉業頗為自豪。
「雖然確實有人能夠孤獨、不借助外力地研究學問,但終究是少數。」
我不信。
「有這種人嗎?大師,我窮了二十年,不曾好好受過教育,腦海裡最艱難的數學定理是『直角三角形兩股平方和等於斜邊平方』……」
「畢氏定理。」
「對,就是那個。就算我想唸書,環境、經濟都不允許,我也沒轍。您說的那種人如果真的存在,我倒想見識一下。」
撿起一旁樹上落下的蘋果,老人微笑著往草叢中一丟。沒有風吹,蘋果自然地墜落地面,就算是我也知道,那是牛頓的萬有引力學說──地球與蘋果間相互吸引,地球質量大,所以蘋果看起來墜落在地球上。
不過除此之外,我還知道,牛頓這位科學界的巨人所提出的理論,在數十年前曾被推翻過。老人望著那顆蘋果,突然開口。
「年輕人,我恰好認識一個那樣的人。你知道愛因斯坦吧?」
我放下手中的拖把。好驚訝,這個老人有讀心術嗎?
「當然。他提出相對論,挑戰了牛頓的學說,最後經過一群人努力拍攝日蝕照片,最終證明了廣義相對論的正確,對吧?他可是世界級的學者啊。」
「沒錯。你知道的真不少。」
我聳聳肩。誰叫我的工作總是與廢棄的報章雜誌為伍。
「大師,您認識愛因斯坦?」
陽光透過蘋果樹的葉片間隙灑落,搖曳的樹影下,老人開懷地笑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這種笑容:有如孩童般狡猾、卻又存留著老年的睿智。
「事實上,我們打過一架呢。」
「……啊?」那是什麼意思?
老人的目光飄向遠方。哥廷根大學沒有校門、沒有圍牆,除了建築物外,沒有任何人造事物阻礙他的視線。幾隻鴿子飛過藍天,我彷彿覺得,老人視線所投射的焦點正翻山越嶺、飄洋過海,朝著大西洋的彼端而行。
我想我知道他的眼中映著什麼: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位於美國,是德國猶太人愛因斯坦目前的所在地。沒有移開目光,老人開始述說起那段往事。
「那場架,發生在1915年……」
距今二十年前,一段屬於頂尖學者之間,「人」的對決。
《後記》
無論初來乍到或是老相識,各位好,我是黑羽。
雖然小說寫了很久,真實故事改編我還未曾嘗試過,而且主角還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學界巨人。說真的我還挺擔心會不會半夜睡一睡被託夢(到時候語言也是個問題),不過轉念一想,人們其實早就用各種創作在惡搞古人了,似乎也不差我這一篇,哈哈。更何況,我其實很尊敬這幾位學者,非常尊敬。
既然如此,要先提醒各位的就是,這篇作品絕非史實,而是依據史實、做下一些改編與個人詮釋,以故事為主的小說作品。所以各位不會在其中看到艱深的數學公式(當然啊,連我都不懂怎麼可能寫出來),只會看見人與人之間的故事──是的,這些頂尖學者們其實並非怪物,都是和你我一樣的人呢。
那麼,近期內就請享受這個故事吧,感謝各位!
PS:《七色彼岸》的每日貼文暫停一陣子(因為最近比較忙不能天天貼XD),
期待的朋友請稍等唷,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