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時候，外面下著大雨。雨勢又大，又猛，像極了誰在痛哭嘶吼。
雨晴站在窗前，清秀的臉龐面無表情，讓人瞧不清她的思緒。她望著窗外烏黑的天際，彷彿她此刻的心情，如同壓頂的烏雲那般沉重。
「差不多該進去了。」一旁，坐在接待處的人站起，提醒和身邊同伴的聲音，亦喚回雨晴的神智。
她轉過身，走進會場裡。
前方，潔白的牆上鑲嵌著木製的大型十字架。在十字架的前方，放滿了許多如牆一般白的鮮花，一朵，又一朵，將放在正中央的巨大照片，圍了一圈。
視線瞧見母親坐在最前排，不時低頭、啜泣。雨晴默默走到走道旁的座位，安靜地坐下，靜靜睞著照片中的人──她的外祖母。
她微笑著，歲月雖毫不留情地在她臉上刻下足跡，那抹掛在唇邊的微笑，卻讓人覺得她還很年輕。
身旁，已有不少人在輕聲低泣。雨晴的思緒，卻是越發飄遠。
－－台東的太麻里，那是她小時候最喜歡去的地方。
每逢過年，親戚和家人們都會回到這裡，一同團聚。小小一方空間，卻塞了兩三張圓桌，都坐滿了從遠方回到太麻里的親戚。大家圍在一塊，邊吃飯邊談天說地，聊聊自己和家人的近況，好不熱鬧。
談笑間，總會瞧見一抹忙碌的身影，在餐桌間來回穿梭著。
「媽，妳坐下來吃飯啦！我們弄就好。」一旁忙著煮菜的媽媽，忍不住開口阻止。
「沒關係，你們一年也就回來這段時間，我弄，妳去吃飯。」她笑著說。
見勸說無效，媽媽就會半強迫地把外婆拉到座位上，要她坐下來休息吃飯；而外婆，見媽媽如此堅持，也就順了她的意，坐在餐桌旁與大家一塊用餐。
從她的眉，眼，瞧得出她的心情很好，很快樂。
晚餐吃完，雨晴最愛和表姊妹們一同跑到外婆家的後院，搬張小凳，仰頭望著夜空。璀燦的星在漆黑的夜空閃亮，讓住在都市的孩子們看得目不轉晴，甚至開始數起天上的星子。
「要不要喝涼的？」有時，數到一半，外婆手中會拿著幾瓶要拿來賣的飲料遞給她們，一面問一面塞，擺明不讓孩子們拒絕。
「媽，那不是要賣的嗎？」不遠處，媽媽和阿姨就會開口想阻止外婆。
「不要緊啦，反正還有很多。」外婆總是笑著。
而她們這群小鬼，則是開開心心地打開飲料，一下子就喝光了。一瓶還不夠，她們還會自己跑到冰飲料的冰箱前拿了好幾瓶。
下場當然是被媽媽和阿姨揪著耳朵訓斥一番，但外婆總是笑咪咪地對她們說「不要緊」、「沒關係」、「給小孩不會怎樣」。
隨著年紀增長，那充滿童年的外婆家也人事已非。那擁有廣大後院的房子被賣掉了，外公外婆也在阿姨的提議下，搬來高雄住在阿姨家。
那時，她在外地工作，一年沒回家幾次，就連記憶裡外婆的長相，似乎都開始模糊了。而外婆的身體，亦隨著年紀的增長，每況愈下。
「雨晴，妳排幾天假回高雄一趟。」直到有一天，她還在上班時，接到這通電話。是媽媽的聲音，電話那端，似乎有點哽咽。
「怎麼了？突然要我回高雄。」工作的忙碌，讓雨晴不太專心於母親的來電，她一面接著電話，一面處理上頭派下來的文件。
「外婆過世了。」
簡短五個字，卻重重打醒雨晴。
「外婆的追思禮拜訂在這週六，在這天之前記得要回來。」電話那頭，母親講完便掛掉電話了。
雨晴呆坐在座位上，手中的文件何時掉了也不知。
雖然過年的時候回高雄有問起外婆的狀況，卻一次也沒去探望過。縱使明白外婆年紀已大，遲早有一天會離開，卻想沒到竟是如此措手不及。
儘管經營的生意並不理想，仍舊會偷偷在私下塞壓歲錢給他們的外婆……
就算被自己的女兒們阻止，還是拿要賣的冷飲送給他們這群小鬼的外婆……
──不在了。
她，卻連外婆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仔細回想，和外婆最後一次的見面，是在兩、三年前。如今，想要再見她一面，只能看著照片緬懷她的音容。
台上的人來來去去，說了些什麼，她沒心思聽。望著外婆生前的相片，一口氣堵在胸臆間，沉重得教她喘不過氣。眼，不知何時被水霧淹沒，溫熱的在臉頰流下，無法停止。
結束後，她和捧著骨灰醰的母親站在一塊，目送每位親朋好友離去。每個人眼眶紅腫，儘管自己心中悲傷，還是會停下腳步，抱抱母親或阿姨們。
「我等一下跟阿姨她們要帶外婆去墓園，妳要去嗎？」途中，媽媽突然開口。
「……恐怕沒辦法……坐車會來不及。」看了下手錶，雨晴艱澀地說。
「嗯，沒關係。」母親諒解地拍拍她的肩，勉強揚起笑容。「有空記得打電話回家，知道嗎？」
「好。」望著媽媽強顏歡笑的模樣，雨晴哽咽地頷首。
不久，一輛車駛至母女倆面前。
「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坐上車前，母親仍舊殷殷囑咐。
「我知道，你們一路平安。」
「嗯。」
直到載著母親的車駛出雨晴的視線，她這才注意到，一段時間前還下著滂沱大雨的天，早已放晴。唯有路上的水漥，見證曾遭大雨侵襲。
邁開步伐，雨晴抬頭望著放晴的天際，輕聲嘆息。
再傷心、再懊悔，也無法挽回逝去的時光。如今，她只能在心中祝福外婆在另一個國度裡，無病無痛，過著快樂的生活。
而她心中的天空，她冀盼能像眼前的天際，和她的名一樣
──雨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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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最近發生了一件事，讓我的心中有許多感慨，
或許會有人猜想這篇是不是我自己的經歷，
是，這篇確實是由我的經歷所改編。
許多時候，我們總覺得時間還很久，還很長，
以致於我們不會去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無論是父母還是親戚、朋友。
直到他們悄然在我們生命中永遠缺席，才開始後悔。
學會珍惜自己身邊的人吧，趁他們都還健在的時候。
別以為時間還很多，人的生命何時會到盡頭，沒有人能知道。
創作內容
塔客協會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