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略濕的窗戶，我家愛貓藍羽望向外頭蒼鬱的榕樹，一動也不動，連枝頭上麻雀的啁啾嬉戲都只是一片清晨冷空氣，無力點燃它體內的狩獵本能；痴痴盯住虛空的藍羽，對我的到來，最多僅是微挑起毛茸茸的三色尾巴，爾後又垂頭喪氣地低下。
它單薄的等待身影，令我深深不捨。
放下它的早餐，我走近藍羽，輕撫它耳朵，替它推開了窗。啪沙一聲，飛鳥離開綠葉，激起點滴露水；它匆匆飛入清新藍空，什麼也沒留下。
我抱起藍羽柔軟拉長的溫暖身軀，倒臥在窗旁的雙人床，以四十五度角斜割出的窗外景色，無雲晴空清晰可見。但，昨夜雷雨可是下得驚人。
想當初，我高中畢業隻身一人北上找工作時，藍羽就一直陪著我。無論是在剛熟悉工廠環境，而變得陰晴不定時，亦或是丟了工作，欠了債後，它依舊陪在我身邊，用它的方式安慰我。
不過，剛上來台北時，藍羽可不像現在一樣，活蹦亂跳地到處跑來跑去，它就像深宮怨婦，成天關在自己的貓籠，足不出戶。
一般來說，貓的確是對新環境要花上一段時間來適應沒錯，但像它這樣一整年都宅在自己貓籠裡的貓，恐怕還是前所未見。
這種情形不論是我，還是周遭認識的獸醫都只能舉手投降，根本拿它沒法子。
直到一天，有隻奇怪的灰貓出現在窗的另一端後，情況才逐漸改善。
而它，正是近來藍羽天天等待的貓。
天曉得那隻灰貓是從那裡得知我家的藍羽患了嚴重自閉症，居然每天早上的這個時候就跑來窗外刮玻璃，想要引起藍羽的注意。只可惜，通常都是它吵醒睡眠不足的我，然後又被有起床氣的我給趕跑。
其實，看灰貓夾尾巴落荒而逃的狼狽畫面，我還真有幾絲──戰勝感。
嘻嘻。
讓我嚇跑幾次後，這怪灰貓腦筋實在動得很快，竟然改換成每天送溫情「早餐」，這點也很像我老公。
只不過，貓送的早餐，我想你懂的。不外乎就是些野生蛋白質。可是我可無法忍受早上起來，窗外就是一座屍體疊起來的山，有次小山還是用鳥堆高的──嗚，提到這，我又回想起那幅可怕光景。
天啊！那真是噁心的一幕。
我抬高懷中的藍羽，垂下四肢的它，輕輕喵了一聲，像在對我說：
「我老公很專情吧。」
「拜託，妳究竟是那根筋不對。人家天天送妳早餐，妳就喜歡人家喔！」
雖然我也不能說她就是了……。
再抱緊藍羽，我順了順它的三色毛，埋在我胸部裡的它則對我投以斗大的疑問：
「灰貓呢？」
「我不知道……」
算上今天，它已經失蹤將近一個月了。灰貓沒有被人飼養過的跡象，縱使花費心思到處張貼尋貓海報，恐怕只是浪費金錢與時間。
說實在話，大都會中要找到一隻野貓，真的很困難，這害我少說多花了一個月的薪水，還沒有任何成效。在這段非常時期，金錢都像紙一樣，一下就燒光了。
我又順了順藍羽寂寞的花毛。
也許……真的是給車撞死了，然後，就像垃圾一樣，在眾目睽睽下被丟進奏響天鵝湖的垃圾車裡。
這話我沒說出口，更是不願說出口；跟一隻貓說這些，它聽得懂嗎？
我都不明白它離開的原因是什麼了。
藍羽會懂嗎？
在大都會裡，暗巷明路間，生命總是流失的很快，很突然，連救的機會都沒有。
我抽了枕頭旁的面紙，一張二張後，空了。
又該換一盒新的了。
稍稍囑付自己後，我擦去藍羽兩耳間給水滴沾濕的部分。
猛然間，它兩耳一豎直，抬高了頭，迅速掙脫我的懷抱，輕快跳上窗戶，飛躍出去。
喀嚓聲一起，我剛好坐正上半身，視線穿過了窗戶。
綠油油的清新樹叢間，它脖子掛著一對小翅膀的新項圈。原來灰貓沒有出車禍，也沒有離開世間，它只是被一戶好人家領養了。
真是的，別讓人擔心嘛！我好想對它吶喊，如果我有這個機會的話。
「姊，妳……還在哭嗎？」
剛開門的小妹站在門口，提著美好美的早餐。就算不轉頭回望，我也知道。
「我大哥如果知道了，他一定會很難過的。」
這話撞了我胸口，在淚沒落下前，我將它拭去了；連同落在藍羽頭上的那滴也，一併拭去。
老公，至少灰貓這點沒有跟你一樣。
整理好情緒，我回望小妹，對著她擔心的臉孔，開朗笑道：
「才沒那回事。他那個人，不管是面對什麼樣的困難，都一定會笑著渡過。」
沒錯。
要是……要是他知道撞死自己的駕駛是為了見病危的母親最後一面，他鐵定會騷動頭髮，然後，開口笑著說：
「既然是這樣，就原諒你吧。」
後記：
話說，寫這篇的時候聽著夏日大作戰的原聲帶中「手紙」這曲，沒想到後勁是如此強大，當寫到轉折點時，一把持不住情緒崩潰呀![]()
不過，用這種海面下對話的方式來寫，不知道讀者到底是有看感動了，還是完全不了這故事在說什麼呢＝ ＝
如果是後者的話，小的真該去撞豆腐自殺，然後再重新修行。
看懂此篇小說的小提示：將貓的經歷套到女主角身上吧！
創作內容
【小說】才沒那回事
無窮之劍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