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那天，我中路被打爆了》(六) 小夜子

　　忙碌整天的阿仁洗了個澡，腦袋稍微冷靜一下後才打開桌電。時間差不多十點半，四個人都有在線上，依序邀請誠誠、阿壹、天晴，最後一個才是小夜子。

　　「安安。」一個仁。
　　「安。」阿仔仔（阿壹）。
　　「妹妹！(飛撲)。」我愛英雄聯盟XXX(誠誠)。
　　「躲。」voodo_doll(天晴)

　　原本這四人就很熟了，隨便天南地北都能聊很開，完全忽視了第五人的存在。

　　「……」愛玩的小夜子（真身不明）

　　呃，她被晾在一旁了，阿仁深感歉意。

　　「妳就是送信給阿仁的女孩子嗎？」結果是阿壹先理會小夜子。
　　「不是情書。」小夜子幾乎是在這句話冒出來的時間點回應。

　　糟糕！雖然小夜子回應迅速，但阿仁知道自己事情麻煩了，他並未告訴天晴小夜子的事情。

　　阿仁立即衝去鎖門，可惜妹妹早先一步推開，雙手插腰鎮守在門前，上身穿著藍襯衫、還有保暖的棉褲。

　　「哥哥，在外面養小三呢。」天晴笑得像是厲鬼。
　　「誤會！是誤會！」

　　阿仁費一番勁阻止家庭革命發生，妹妹總算乖乖回到自己房間，她的房間就在隔壁，此時小夜子早就跳出去，他必須厚臉皮再邀請一次。

　　「這次就五排吧！有小夜子Carry，應該能輕鬆拿到首勝。」
　　「要不要用語音？」誠誠打的字。
　　啊？阿仁也有想過，他開啟官方語音軟體，把其他人都邀進來。
　　「我就不進去了。」
　　意料之內的發展，所以其他三人不太介意，除了天晴。

　　「看吧，一定是人妖，不懂哥哥怎麼會想找這種人。」
　　阿仁剛剛有跟天晴解釋那封信的情況（當然省掉了實況台和約定的部分），天晴仍對這陌生第五人很沒有好感。
　　誠誠諂媚的聲音傳進阿仁耳機：「人妖送給阿仁，天晴就跟我在一起吧。」
　　如果這話不是對熟識的天晴說，一定會被女生鄙視吧，阿仁搖了搖頭。
　　「學長，你都不告訴我哥哥在外面偷吃，我決定停止利益交換了。」

　　「什麼！」誠誠的哀號聲大到可說是噪音。
　　「智障。」阿壹冷冷說著。

　　結果被天晴反將一軍，自作自受呀，阿仁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不過他有件事想告訴大家，就用排隊的空檔說出來，他希望四人認真打一場。

　　沒問題、OK，兩損友颯爽答應，只有天晴沒表示任何意見，隔著一面牆壁傳來怨氣，阿仁感受到了。

　　結果一進遊戲，誠誠表示他要打野角色，選擇阿璃帶了重擊和鬼步，鎖定角色了，阿仁的臉變得蒼白。

　　愛玩的小夜子：「你要中路？」
　　我愛英雄聯盟ＸＸＸ：「沒，俺是打野滴，坐擁自家後宮三千。」
　　一個仁：「你家後宮全是群怪物。」

　　「靠！你要不要認真打？」阿仁直接在語音大聲嗆出來。
　　「哥，不要罵髒話。」妹妹擔憂說著。
　　誠誠以嚴肅的語氣回應：「阿仁，你知道我們一向都很認真。」

　　很認真雷人！這時阿仁才讀出兩人背後的意思，作為相處近一年的損友，沒有猜到朋友的想法，這一步絕對是他的失算。

　　「……」
　　小夜子第二次的無言。

　　阿壹也不惶多讓，挑出雷歐娜，帶閃現和虛弱，跟在誠誠後面鎖了。
　　
　　愛玩的小夜子：「你要中路？」
　　阿仔仔：「一個角色的玩法不該被受限。我要上，相信我，我上路神手。」

　　雖然沒什麼印象，但阿仁記憶中阿壹根本沒走過幾次上路，而且不說上路，他全部的勝率還不到五成。講白點，他在膨風（台語的吹牛）。

　　「……」
　　小夜子第三次的無言，似乎隨時在爆發邊緣。

　　第三個就換小夜子鎖定，她選了雷茲中路。阿仁心想，她一定很想認真玩，真對不起，昨晚跟她賭氣的豪邁全變成心虛了，不知道該怎麼補償。

　　正好剩下路兩個位置。這時，天晴並未透過語音、而是直接密了阿仁，彈出聊天視窗。

　　「哥，你出ＥＺ。」阿仁玩伊澤瑞爾還算順手，勝率也很不錯，真是乖巧的妹妹，他本想稱讚。
　　然而，下一句就變了調：「我就可以出珍娜，你趕快出把閃耀劍，啊嗯～」

　　阿仁關掉聊天視窗，果斷換成凱特琳。
　　沒救了，他們根本存心來當地雷，小夜子對不起！我食言了……

　　果不其然，開場就在天晴的珍娜被機器人拖進草叢，對面伊澤瑞爾取得First blood後，揭開屠殺的序幕。

　　並不好應付呀，阿仁深感不妙，讀取畫面時他有查過對面的ID，最難纏的對手就是那伊澤瑞爾，一群地雷要如何挑戰平均一千六百分以上的隊伍呢，阿仁完全沒輒。

　　不到二十分鐘就掉了外圍的六座塔，兵臨城下。兩方人頭的巨大差異也不忍萃睹，阿仁這邊拿到的殺人數，全都靠小夜子的雷茲建功，除了單殺對面的死哥、還在幾次團戰中帶走對方比較薄皮的角色。

　　但──雙拳難敵四腿，就像阿仁自己說過，英雄聯盟終究不是一個人的遊戲。雖然對阿仁來說，這情況或許不奇怪了，他們四人出發時，有時就會嘗試比較“特別”的玩法，那第五人如果是路人也確實倒楣。

　　只是，像今天這樣隨便玩，阿仁總覺得帶點故意的成分，特別是天晴。她很少玩這個遊戲，不久前才剛滿三十等，勝場數還不到一百，大都是打電腦練上來。所謂的“特訓”，該不會是打電腦吧？他越想越不妙。

　　不過，她一定看到了吧？阿仁對此有些不平，妹妹一定見到對面伊澤朝塔下發射精準彈幕了！她也知道凱特琳已經沒剩多少血量，站在塔邊閃現才剛用掉，這時她的珍娜就站在凱特琳身旁，深情對望……

　　伊澤瑞爾已經成為傳說。

　　「老妹！你的護盾呢！」珍娜有一招加血量的護盾，就算放了難逃一死，至少也算聊表心意，但天晴連放都懶得放，這讓阿仁大失所望、發出感嘆。

　　「唉唉？手殘放到塔了。」阿仁知道，天晴絕對是故意的，大概還在記恨！    　　　　　　　　　　　　　　
　　「爽。」阿壹附和。
　　「妹妹來我懷裡吧！秀秀。」誠誠也發出噁心的聲音

　　小夜子的雷茲不理會四人的亂況，依舊冷靜指揮著整個團隊，脾氣最後在搶巴龍的會戰中爆發了。

　　原因正出在阿仁身上，本來該由雷歐娜和雷茲衝進對巴龍圍爐的敵對五人，但凱特琳一個嚴重失誤，九零式獵網放錯了方向，直接衝進對面正中央、投懷送抱。

　　其中一個輸出瞬間死亡，想當然，這場會戰落得滅團的下場，三條路的塔和兵營全被拆光，眼看大勢已去。

　　「……」
　　事不過三，小夜子先爆發了。

　　「你們能不能認真玩一下？」
　　他們都聽見這話語裡濃厚的不滿，所以沒人敢回應。
　　「你會不會玩凱特琳？對線壓不贏對面、團戰又亂打，我從沒看過像你玩這麼差的！」
　　阿仁當下也有點無名火了：「我知道呀，就放錯方向了。」
　　「還說會認真打，你就是這樣，說話都不算話！現實做人肯定很失敗吧？」

　　「……」

　　這下換阿仁不懂了，就算他遊戲玩得很爛，但英雄聯盟在阿仁心中也只是紓壓用的遊戲，並非要打到什麼職業水準。小夜子那認真異常的態度是怎麼回事？
　　
　　「你們就繼續雷吧，我沒空陪你們了。」
　　語畢，小夜子已離開遊戲。

　　不出所料，就是華麗的慘敗。
　　不給兩損友交談的機會，阿仁立刻關掉語音軟體並跳出統計畫面，他現在的心情談不上煩躁、到可說是冷靜。沒有多久，天晴就闖進他房間，臉色相當難看。

　　「哥哥！幹嘛組這種人！玩個遊戲還要被嗆！」

　　妹妹是在為他抱不平，這點阿仁明白，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哼，那人個性才失敗吧，現實一定糟透了，連個朋友都不會有，才會放奇怪的信騷擾你，變態一個。」
　　「大概吧。」阿仁含糊其詞。
　　「我跟誠誠都檢舉他了，另一位學長也是。」
　　「我也按了。」
　　
　　事實上阿仁沒有按。將妹妹糟糕的情緒安撫下來並推出房間後，他的視線落在遊戲大廳。

　　小夜子還在線上，做了很久的思考，向遙遠的她發出訊息。

　　「對妳來說，遊戲是什麼呢？」
　　阿仁心想，雖不曉得小夜子真正的為人，但若是Sayoko的話，她會是對任何事物都會全力以赴的人。如果小夜子很重視這款遊戲、和與對方的約定，那麼，阿仁也知道自己無疑傷了別人的心。
　　唉，為甚麼我老是在犯錯……
　　「讓妳這麼不高興，我很抱歉。真面目什麼的就算了，我不想當偵探了，妳還是自己玩遊戲吧，或許我和妳玩的英雄聯盟，並不是同一款遊戲。」
　　「我做人這麼失敗，妳也不會想跟我交往吧，呵呵。」

　　並沒有埋怨對方的想法，阿仁清楚跟她並未有任何實在的聯繫，只不過萍水相逢，這樣薄弱的關係，不必誰為誰負責，不需在乎他人的想法。
　　有時，虛擬的方便在於此，卻也在不知不覺中，集體傷害了某人。阿仁想起不久前看過的國片，他現在並非在實踐自己的正義。

　　卻是在刺痛某人也不一定。

　　在阿仁準備關掉遊戲前，聊天視窗亮了。

　　「我討厭當老鼠……」
　　「補習班附近那家金石堂，早上八點半見。」

　　搶在阿仁之前，小夜子下線了。

　　妳還在自稱小老鼠嗎？阿仁露出苦笑，披起一件厚外套，悄聲離開了臥房、一下就來到陽台處，望著遠方霧濛濛的冬夜。

　　高三這段考生日子，他才發現這塊幽靜的地點，天晴和媽媽都不會來打擾，跟市中心相比，位於外環的住宅區的人造燈就更少。冷氣團未造訪時，冬季星空相當漂亮。

　　待在這邊是為了讓心情放鬆下來，暫時放下一點考試的壓力。
　　
　　呼出好幾口白氣，希望早上天氣比現在好，阿仁祈禱著。

　　可惜他的願望落空了，隔日的早晨飄著細雨，太陽自然沒得露頭。


　　將溼透的傘放進金石堂提供的雨傘套，阿仁比約定的時間還早十分鐘踏入書店，中午前人潮還比較少，讓他產生內外溫度差不多冷的想法，即便與外面陰濕灰暗的畫面相比，明亮乾爽的室內給人較為溫暖的感受。

　　出門前搪塞給妹妹要討論功課的理由，其實今天阿仁沒有補習，原本看天氣這麼糟糕，從清晨就開始飄不小的雨，本來應該會留在家裡看書才對。精神抖擻的他先是繞到雜誌區晃一下，再經過各類型小說的新書區，都沒發現疑似小夜子的身影。

　　哈，根本連小夜子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阿仁自嘲。

　　說起來，經由昨晚小夜子最後留下的話語，他已將小夜子和Sayoko認定為同一人，會將小老鼠掛在嘴邊的，他所認識的也只有Sayoko。小夜子是故意說出這句話來坦白自己的身分，阿仁推測。

　　她本人到底長怎樣呢？阿仁完全沒把握，就算從對話內容和那充滿敏感心情的網誌推測出她的性別，也說不準“他”是男生，在網路當人妖。聲音和樣貌都未知，失禮的想，對方或許長的不怎麼樣？如果要跟同性交往，別了、阿仁清楚明瞭自己性向。

　　可是──交往這點著實讓阿仁有點困擾，雖然跟Sayoko算是聊很開的知心，卻連個面都沒見過，還是她篤定昨天的遊戲一定會獲勝呢？想到這點阿仁有所愧歉，事到如今，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跟小夜子、也就是Sayoko好好道歉。

　　當穿著黑色厚外套、揹起側背包的男孩走到金石堂深處時，音樂正好轉到一首他熟悉的鋼琴曲:Yiruma的Kiss the rain。這旋律觸動情感呢，阿仁本來焦慮的心情逐漸平緩下來。

　　音樂很浪漫，但現實可不，這首鋼琴曲讓阿仁暫時拋下一堆莫名其妙的想法。不知不覺間已走到推理小說的區域，他才想起有段時間沒看推理小說了，喜歡的作家有沒有出新書？可比起新書，站在小說書架前的人更讓他在意，他站到那人身旁，假裝也在看書，女孩只瞄了阿仁一眼，便將視線轉回一排又一排的小說。

　　昨天下午的嬌小身影還映在阿仁腦海，是吳羽築。細長的手指在那些書名間來回移動，她的側臉還是可愛、皮膚看起來比嬰兒嬌嫩，剛好過肩的短髮遮住大半耳朵的輪廓、眼睛明亮而有精神，完全不愧對小鹿斑比的稱號。

　　打扮跟昨天相比有些差異，雖然還是穿著有Ｑ版動物圖案的淡粉連帽厚外套、下半身則換成深棗紅的長褲、搭配好看的馬靴。跟自己一向搭牛仔褲相比，女孩的穿著都很用心呢，阿仁想。

　　話說回來，原來她對這類小說有興趣，也許能當作搭訕的契機，只是一想起妹妹的笑容阿仁就嚇得倒退兩步。

　　似乎找到自己想看的那本書，短髮女孩的嘴角以迷人角度微微勾起，她抽出了小說，猶如電影情境，她拿書的動作緩慢而優雅，故意讓阿仁瞧見書名與封面，恩田陸的《第六個小夜子》。

　　剎時，種種的思緒匯聚成一條引線，進而在阿仁腦海引爆，他睜大眼睛，說不出話來，該不會……

　　小夜子──吳羽築雙頰微微泛紅、以溫柔的語氣開口。

　　「小夜子被抓到了呢。」(附註：這跟《第六個小夜子》的故事內容有一點關係，有興趣的讀者可以查這本書的內容簡介。)
　　「早安喔，一個仁。」說完，吳羽築摟住阿仁的手臂，開心笑了。

　　如果男孩和女孩有往書店外看的話。
　　此刻，寒冷的冬雨已經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