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同人其實也不太同人,應該算角色們故事的擴寫之類的,基本上除了一些補完以外沒有其他外加的東西所以可以安心看。然後寫完了才會發上來,跟Novelete那些短篇不一樣ya
〈復仇〉
這就是你選擇保護國家所做的犧牲。
如荊棘般緊縛在身上、在骨髓中瘋狂奔騰的、那股黏膩沈重的力量,彷彿隱隱穿透了他所剩不多的思緒,不斷說著他的心聲。
——儘管沒人會為此感謝你。
上古墮落之源仿如嗤笑吐信的蛇,在他耳邊低語。
在他走向並擁抱它時、
在他射穿諾克薩斯軍人的眼珠的瞬間、
在他絲毫不顧將領討饒地屠殺的當下、
在他無色無光的短暫夢裡,
它一直如是說著。
而且你知道。
它微微笑著,道出結論。
即使你殺光了所有諾克薩斯人,或把他們不斷復活又殺死,你所失去的都再也不會回歸。
這個復仇沒有終結的一日,一如他和上古墮落之源的糾纏,已經看不到終點。
有時,他排拒不斷吞噬理智的那頭野獸,勉強思考道。
倘若硬把自己跟這股渴望死亡和混亂的力量分開,那麼,他也不會剩下任何東西。
*
一直都是艱難的戰鬥。
並非敵人難纏,而是利用那頭兇獸的力量時,他總覺得無法控制自己的意識。作為人的感覺漸漸地遠離,腦袋裡只剩下仇恨跟殺戮。
你會習慣的。
會習慣的。
它低語著。
各路人馬都已經做好隨時開打的準備。
他落在隊伍的後段,跟進小龍附近的草叢。上古墮落之源似乎感應到即將來臨的惡戰,他血管裡竄流的濃稠力量流動得更加快速,從漫步加速為狂奔,隱隱帶著淒厲的哀號。
驀地,有什麼東西從黑暗當中劃開空氣、狠狠刺向他。
「哎呀——這不是大名鼎鼎的神廟守護者嗎,幸會。」
眼前的女子做了個誇張的曲膝禮,旋即撥了撥額際艷紅的髮絲,姿態撩人。同時卻又因為她手上不停擺弄數把閃著冷光的匕首,而顯得十分危險。
面對女子,他拔出沒入上臂的匕首,往旁邊扔掉,冷冷自語:「諾克薩斯的走狗……」
方才女子一現身就反手擲出勁道十足的攻擊,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上古墮落之源瘋狂的尖叫迴盪在耳際,接著手臂一陣劇痛。
「閉嘴!」他想道,但是它的聲音沒有減弱。
受傷!受傷!血!傷!殺、殺了她!殺掉!力量已經太多了!所以殺掉她!殺了她!
害我們受傷的東西!一定要殺掉殺掉殺掉!
有時,上古墮落之源會用低沉、帶有回聲的嗓音向他喁喁細訴,也會像這樣,在他的肉身受到威脅時瘋狂地、驚慌得失去理智似地大喊出聲。
它狂烈呼喊的當下,他略略發黑的血液也從拔掉了武器的傷口泉湧而出。
「我說閉嘴!」
他壓住額頭,惱火地吼出聲。
「法洛士,你那裡怎麼了嗎!先拖一下,我們馬上就到!」
遠方傳來隊友的聲音。
他搖著頭,跪到地上,試圖讓那頭野獸安靜下來。
我會殺戮、我會復仇,所以安靜下來。我會把所有諾克薩斯人、不,所有敵人都殺光。
爸爸,以後我也會守護那個地方對不對?
往他腦袋的其他地方移動時,兇獸原先遮蓋住的記憶片段,露了出來。
提尚。
——那是誰的名字?
「真討厭,被墮落之力吞食以後變得神智不清了。」
女子像是瞬間出現在他身旁一樣,彷彿哄騙孩童的柔軟聲音,忽而如同手上的匕首一樣冷酷,身上的氣味和話語隨著她的動作切過他身側。
「法洛士!」
墨菲特跟弗拉迪米爾衝了過來,不過她的動作更快。
「馬上就會結束了。」
女子看了一下他的隊友,旋即扭起身軀,手上的匕首急速甩出。她露出一如平常的猖狂表情,這次似乎還帶了點憐憫——儘管那情緒消失的表情,就跟匕首飛出的速度一樣快。
「死亡蓮花!」
「我不這麼覺得。」
驀地,像被某種力量操控著一般,他腫脹發黑的口舌吐出無意義的反對之言,手上的弓仿若巨蛇吐出蛇信,釋放出可說是被具象化的、上古墮落之源的能量——纏繞捲曲、有如藤蔓的墮落連鎖,纏住女子原本高速旋轉,跳著死亡之舞的身體。
她的動作被束縛住,手上的匕首也掉落在地。他立刻朝她放出數箭,雙手手腕、腹部、腿,都被閃耀著紅光的強勁力量貫穿。
她沒有呼痛,只是甩了甩頭髮,斜睨著他,冷哼一聲。
「要殺要剮隨便你吧,我也沒什麼好失去的東西。跟你不同,神廟守護者,不對、懲戒之箭……就算你殺我一百次,最後還是——」
他往她喉嚨射出最後一箭,止住她譏誚的話語,以及她幾欲吐出的現實。
「法洛士擊殺了卡特蓮娜!」
「幹得不錯啊!不過下次留點讓我們賺助攻的機會吧?」
「讓我吸點血也行。」
他舉著弓,看見女子的同伴也從遠方趕了過來。
他的視線逐漸模糊,只剩下她失去體溫的影子。
「走,他們的主力已經被解決了,剩下的殘渣我們順便收拾掉!」
「要是你先讓我吸點她的血就好了,法洛士,我的頭好暈。」
「靠!弗拉德,你哪個時候不想吸血?待會大放一放往後退,聽你在那邊哀哀叫很煩!」
他的手都發燙了,兇獸體驗到了鮮血的味道,現在,它只想嚐到更多。
現在嗎?
我知道。
他現在除了如此應付那頭野獸的探詢以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現在嗎?
不。
他那樣回答上古墮落之源的渴切的時候,還是很久很久以前。
山坡還不曾被諾克薩斯的鐵蹄踐踏,家園也沒有被諾克薩斯的暴虐蹂躪。
*
那不是夢,而是他用睡眠的時間,趁著野獸也正酣睡的那個時刻,所做的回憶。
夢是基於經驗和人們的欲望所構成的幻影,能讓他們在睡眠時,得到少許的安慰。
因此那不是夢。
因為每次做過這樣的回憶後,他醒來時,眼眶裡總盈滿黑色的淚水。
他冷冷環視潔白無瑕的大廳,和牆上裝飾用、應該從未使用過的劍與盾,想著自己映照其上的面容,是否一出生就已經存在。
一對無形的液狀臂鎧裹著他的胳膊,令人毛骨悚然的墮落能量自他腳尖匍匐至臍下,蔓延了一整片。四處游移於他身軀如油般的物體,在更深入地審視中能瞧見純粹的黑暗,那是一抹無比複雜的色彩。
即使是如此教人止不住打顫的慘然外表,也無法完全表現兇獸的原型。
它的模樣在他腦中、在他心裡,竊據他的視線、啃囓他的理智。
他可以想見別人對他的評價。剛剛在前往大廳的路上,見到赫赫有名的愛歐尼亞護衛隊上尉、人稱刀鋒意志的伊瑞莉雅時,他並沒有得到稱許或敬佩的目光。
她凜凜地揚起下頜,彷彿對擁抱黑暗的他不屑一顧。
同為能為自己的職責放棄一切的人,他們看來如此不同。
這就是你選擇保護國家所做的犧牲,沒人會為此感謝你。
上古墮落之源仿如嗤笑吐信的蛇,在他耳邊低語。
懂嗎?沒人。——沒有、沒有、沒有。
他仍殘存的意識,微微地感到悲傷,甚至是屈辱。
保護神廟,放棄自己所愛的一切是崇高的犧牲,是值得全愛歐尼亞稱頌的舉動。可接下來他自私了那麼一次,選擇復仇作為往後的人生道路,就那麼不可原諒?
沒人會為此感謝你。
但感謝又代表了什麼?又能給我什麼?
「你為什麼想加入聯盟?法洛士。」
戴著無顏面具的女召喚師居高臨下地說,清澈冷淡的嗓音緩緩在空曠的大廳激起回聲。
「妳很清楚。倘若你們不曉得我的意圖,我連大門都不可能有機會推開。」
「面對你的過去,法洛士。面對它。」
「住口。」
忽然他發現自己站在山丘上,周圍有著嫩綠色的草迎風招搖。
這一看就知道是只屬於他故鄉的暖春,他習慣性用手擋在眼前,遮住刺目絢爛的陽光,同時發現自己的手回復正常了。
他摸摸臉頰、看了看手腳。這是他從沒敢渴望變回去的那個模樣。
「爸爸、爸爸。」
他還聽見一個年幼堅強的聲音,發出那聲音的人輕扯著他的衣角。
他一直沒敢回憶過去,因為相較於現實,幻夢一般的過往會帶給他極度矛盾的痛楚。現在,這些召喚師居然敢用他寶貴的回憶,創造出這種幻影,他知道夢醒了以後,他會好幾天都神智不清、中毒似地翻閱回憶的畫面,然後又猛地發覺那些都早已失落。
像一頭撞上牆一樣突然。
他慍怒地環視周圍,想看見那些戴著面具,假裝能淡然看待一切的混蛋,不過只看到他兒子。提尚有著柔軟的短髮,他忍不住帶著驕傲跟滿足感揉了揉他的頭,隨即指向巍然矗立在遠方的山丘上、隱約閃現光芒的神廟。
——他的驕傲,也是他的悔恨。
提尚順著他指的方向,看著神廟。
「爸爸,以後我也會守護那個地方對不對?」
「對,我會讓你成為比以往的任何人、甚至是比我,還要更出色的神廟守護者。」
「我怎麼可能比爸爸還厲害?爸爸是最棒的,大家都這樣說。」
「提尚,你會更棒,那樣子我會比我自己被讚許還要光榮。」
「能當上神廟守護人真的很棒,對不對、爸爸?」
「對。」
他不禁滿懷愛憐地轉頭,遙望家園的方向,儘管知道這樣十分軟弱,他仍試圖再次把完好的村莊模樣,深深印入腦海。之後,他和提尚坐在山丘上一整個下午。
比和煦這個形容詞還要更溫柔的風,一次次吻過他們的面頰,仿如某種安慰。
接著提尚消失了,就在他轉過頭,想說他有多愛他們的時候。
天空轉為黑暗,而他也駭然發現自己站在神廟門口,大雨不斷當頭澆下,神廟中的黑色火焰一直都沒有轉弱的跡象。忽然出現在他手中的長弓意外地輕。和自己未來會用的那把弓比起來,它就像個孩子一樣輕。
遠方的山谷閃現大雨都無法熄滅的粲然火光。
那是村子的方向。
這是那一夜。明瞭到這點以後,他咬牙。
「……不。」
僅此一字,就隱含他最深的痛苦跟絕望。
更加艱難的是,選擇不邁開腳步,往那個燃盡他一切希望的火焰奔去。
他守護這座神廟,卻不擁有神的力量。神廟跟家園,他只能擇一。
為了上古墮落之源不落入諾克薩斯之手,他選擇神廟。而做出這個決定的當下,他的情感隱隱開始譴責他的理智,繼而是痛苦的哭喊。兩者開始拉扯。他跪倒在地,額頭貼著地面,雨水順著髮絲流進土裡。遠方隱約傳來軍人的殺聲。
諾克薩斯的軍隊像一匹馬,將這個地方狠狠踩過。踏上他的過去,毀滅他的未來。
「在這裡!上頭說的神廟在這!」
他猛然抬頭,看見有人冒著雨勢往山丘的方向狂奔過來。他起身舉弓,搭上即使在這樣的風雨中也能命中幾百公尺外樹幹的箭矢,瞬間射穿那個人戴著頭盔的頭,滿意地聽見他吼了一聲、滾下山丘。
在這個刮風下雨的暗夜,他讓所有膽敢進犯神廟的敵人都嚐到苦果。
每殺掉一個人,他就嘶吼著用手不斷扒抓神廟的石柱,試圖讓無處宣洩的悲憤跟著發脹潰爛的指尖一起失去感覺。
他很清楚這只是過去,自己不過像個人偶,重複著那時的所有行動。然而,在他的內心深處,還不受現實宰制、影響、摧殘的那個微小角落,他仍期望著能有所選擇。
白天,雨停了,他走下山坡,迎接家園的殘燼。
他跪在家門口,悲慟地看著妻兒的屍身。總是微笑著向他張開手的妻子,胸口插著諾克薩斯形狀可憎的武器,半閉著眼的神情,還有點微微的恐懼。提尚失去手臂的幼小身體,血痕已然乾涸,被馬蹄狠狠踐踏過的年幼臉龐,幾不可識。
即使對著不會責備自己的他們,他都無法開口解釋,為何不回來保護他們。
晨光透過逐漸散去的雨雲,灑在他身上。
照耀著他最後為人的影子。
照耀著他最後一次作為人類,悲愴慟哭的樣子。
*
是現在了吧?
他似乎能聽見無情兇獸渴盼熱切的聲音,飽含追求世間所有混亂跟墮落的欲望。
——去他的,來啊。
不知道拖著沈痛的腳步走了多久,他抵達了神廟。
然後毫不猶豫走進光亮的黑色火焰當中。
這個力量,能讓我復仇。
要讓所有諾克薩斯的走狗知道,他們絕對惹不起我。
閉上眼之前,他這樣想。
而即使抱著失去親人、令他幾乎無知無感的悲愴,兇獸的力量從四肢末端竄進他身體的時候,仍讓他感到一陣劇痛,刺穿意識。
他踏過翻倒在地的馬車軸碎片,發出斷裂的聲響。
追了這麼久,總算抓到了。
身周倒著諾克薩斯的士兵,幾乎都是一擊斃命。當然他不想給他們這種痛快,他們不值得,不過時間不允許他好好地、苛刻地審問這些罪人。此外,車裡坐著的諾克薩斯將領應該花幾輩子都想不到,到底那一箭是怎麼穿過馬車窗戶,直接把他的頭釘上旁邊的。
那名將領原本在閱讀的紙卷被血水浸透了,不過他仍然能從上頭辨識出絕大多數的名字。
這些人都是想染指上古墮落之源的人,也是毀掉他一切的人。
他把名字統統默背下來,然後撕掉紙卷。
*
彷彿那個動作也撕開了通往現在的通道一般,他意識到自己突然回歸了。
戴著面具的女召喚師擺擺手,清冷無情的聲音傳入耳中。
「為什麼你想進入聯盟?法洛士。」
「妳很清楚,我是為了復仇而來。」
「是是,我的確明白。」女召喚師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你們這些人就是喜歡為了世仇打得你死我活。」
「知道就好,」他冷冷地說。
「復仇就是我現在唯一的信念。」
審查結束後,他推開大門,然後看到伊瑞莉雅站在門外,身旁的巨劍上沾著血,鮮紅色的鎧甲也星星點點佈滿血跡。他盯著顯然才剛從戰場上退下的女子,時間久得令她注意到自己渾身血污的模樣,著實引人注目。
她有點侷促地用手背抹掉臉上的血痕,然後模樣剛毅地開口。
「你的稱號是什麼?」
面對如此直接的問題,他不感困惑也毫不囉唆,直接回答:「懲戒之箭。」
伊瑞莉雅露出複雜的表情,而他感受著腦中少有的清明,繼續說道。
「——墮落之箭稍縱即逝,復仇執念如影隨形。」
〈復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