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第三十四回

作者：路人│2012-11-24 23:05:31│巴幣：0│人氣：296

三國演義　　明‧羅貫中原著　清‧毛宗崗評改　近代‧gsgsd改訂

第三十四回　蔡夫人隔屏聽密語　劉皇叔躍馬過檀溪

　　卻說曹操於金光處，掘出一銅雀，間荀攸曰：「此何兆也？」攸曰：「昔舜母夢玉雀入懷而生舜。今得銅雀，亦吉祥之兆也。」操大喜，遂令作高臺以慶之。乃即日破土斷木，燒瓦磨磚，築銅雀臺於漳水之上。約計一年而工畢。四子曹植進曰：「若建層臺，必立三座：至高者，名為『銅雀』；左邊一座，名為『玉龍』；右邊一座，名為『金鳳』。更作兩條飛橋，橫空而上，以『龍鳳朝銅雀』之意，二年成就。」操喜曰：「吾兒所言甚善。他日臺成，足可娛吾老矣！」且說四子名植，字子建，極聰明，年十歲時善屬文，諳經書，誦論辭賦數十萬言，無一字差錯，常作文章呈父。操曰：「汝倩人耶？」對曰：「出言為論，下筆成章，顧當面試，奈何倩人？」操妾劉氏生子曹昂，征張繡時陣亡。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操獨愛植。於是留曹丕、曹植與曹丕在鄴城造臺，使張燕守北寨。操將所得袁紹之兵，共二十萬，班師回許都，議封功臣；操表軍師祭酒郭嘉。表曰：

臣聞褒忠寵賢，未必當身，念功惟績，恩隆後嗣。是以楚宗孫叔，顯封厥子；岑彭既沒，爵及支庶。故軍祭酒郭嘉，忠良淵淑，體通性達。每有大議，發言盈庭，執中處理，動無遺策。自在軍旅，十有餘年，行同騎乘，坐共幄席，東擒呂布，西取眭固，斬袁譚之首，平朔土之眾，踰越險塞，盪定烏丸，震威遼東，以梟袁尚。雖假天威，易為指麾，至於臨敵，發揚誓命，凶逆克殄，勳實由嘉。方將表顯，短命早終。上為朝廷悼惜良臣，下自毒恨喪失奇佐。宜追增嘉封，併前千戶，褒亡為存，厚往勸來。謹表以聞。

　　謚郭嘉為貞侯，養其子奕於府中。操欲南征劉表。荀彧曰：「大軍方北征而回，未可復動。且待半年，養精蓄銳，劉表、孫權可一鼓而下也。」操從之，遂分兵屯田，以候調用。

　　卻說玄德自到荊州，劉表待之甚厚。一日，正相聚飲酒，忽報降將張武、陳孫在江夏擄掠人民，共謀造反。表驚曰：「二賊又反，為禍不小！」玄德曰：「不須兄長憂慮，備請往討之。」表大喜，即點三萬軍，與玄德前去。玄德領命即行，不一日，來到江夏。張武、陳孫引兵來迎。玄德與關、張、趙雲出馬。玄德在門旗下，望見張武所騎之馬，極其雄駿。玄德曰：「此必千里馬也。」言未畢，趙雲挺槍而出，徑衝過陣去。張武縱馬來迎，不三合，被趙雲一槍刺落馬下，隨手扯住轡頭，牽馬回陣。陳孫見了趙雲牽馬而去，隨趕來奪。張飛大喝一聲，挺矛直出，將陳孫刺死。餘眾潰散。玄德招安餘黨，平復江夏諸縣，引軍入城，縣令劉泌出迎。玄德安民已定。那劉泌乃長沙人，亦漢室宗親，遂請玄德到家，設宴相待。只見一人侍立於側。玄德視其人器宇軒昂，因問泌曰：「此何人？」泌曰：「此吾之甥寇封，本羅寇氏之子也；因父母雙亡，故依於此。」玄德愛之，欲嗣為義子。劉泌欣然從之，遂使寇封拜玄德為父，改名劉封。玄德帶回，令拜關羽、張飛為叔。關羽曰：「兄長雖無子，何必用螟蛉？後必生亂。」玄德曰：「吾待之如子，彼必事吾如父，何亂之有！」關羽不悅。玄德班師而回。表出廓迎接接入城，設宴慶功。酒至半酣，表曰：「吾弟如此雄才，荊州有倚賴也。但憂南方蠻夷不時來寇；張魯、孫權皆足為慮。」玄德曰：「弟有三將，足可委用：使益德巡荊南之境；雲長拒固武當，以鎮張魯；子龍拒夏口，以當孫權；兄何慮哉？」表大喜，欲從其言。時蔡瑁告其妹蔡夫人曰：「劉備遣三將巡境，而自居襄陽，久必為患。備為人忘恩失義，不可同守襄陽。」蔡夫人乃夜對劉表曰：「妾聞荊州人多與劉備往來，不可不防之。今容在城中無益，不若遣使他往。」表曰：「玄德仁德之人也。」蔡氏曰：「誠恐他人不似汝心。」表沉吟不答。

　　次日出城點軍，見玄德所乘之馬極駿，問之，知是張武之馬，表稱讚不已。玄德會其意，遂將此馬送與劉表。表大喜，騎回城中。蒯越見而問之。表曰：「此玄德所送也。」越曰：「昔先兄蒯良，最善相馬；越亦頗曉。此馬眼下有淚槽，額邊生白點，名為『的盧』，騎則妨主。張武為此馬而亡。主公不可乘之。」表聽其言。次日，表請玄德飲宴，因言曰：「昨承惠良馬，深感厚意。但賢弟不時征進，可以用之。敬當送還。」玄德起謝。表又曰：「賢弟久居城廓，恐廢武事。襄陽北有邑名新野縣，頗有錢糧。弟可引本部軍馬於此縣屯紮，何如？」玄德深謝領諾。次日，玄德引本部軍馬徑往新野。表自送行。酌別之後，方出城門，只見一人在馬前長揖曰：「公所騎馬，不可乘也。」玄德視之，乃荊州幕賓伊籍，字機伯，山陽人也。玄德忙下馬問曰：「此馬何不可騎也？」籍曰：「昨聞蒯異度對劉荊州云：『此馬名『的盧』，乘則妨主。』因此還公。公豈可復乘之？」玄德曰：「深感先生見愛。但凡人居世，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豈因一馬所能妨哉！」籍服其高見，自此常與玄德往來。

　　玄德自到新野，軍民皆喜，政治一新。玄德已到不惑之年，膝下無子，只麋夫人生了二女；關、張、趙雲已三十多歲，只有張飛已娶了夏侯涓為妻。玄德欲為關、趙二人作媒。先是有胡甯之子胡班，因避禍帶家眷到荊州來投玄德；關羽念其舊日相救之情，甚親之。班姊胡定金，外官秀麗端正，性格溫柔賢淑，關羽一看不禁一陣怦然心動。二人一見傾心。玄德與二夫人聞知，為二人做主，羽乃娶了定金為妻。趙雲心無所屬，故未娶妻。建安十二年春，甘夫人生劉禪。是夜有白鶴一隻，飛來縣衙屋上，高鳴四十餘聲，望西飛去。守衙之兵，皆以為異禽。臨分娩時，天香滿室，經月不散。甘夫人嘗夜夢仰吞北斗，因而懷孕，故乳名阿斗。此時曹操正統兵北征烏丸，玄德乃往荊州，說劉表曰：「今曹操悉起中國之兵北征，許都空虛，若以荊州之眾，乘間襲之，大事可就也。」表曰：「吾坐據荊州足矣，豈可別圖？」玄德默然。表邀入後堂飲酒。酒至半酣，表忽然長嘆。玄德曰：「兄長何故長嘆？」表曰：「吾心間事，難言矣！」玄德再欲問時，蔡夫人出立屏後。劉表乃垂頭不語。須臾席散，玄德自歸新野，日與士夫論天下之事。

　　至是年冬，聞曹操自柳城回，玄德甚嘆表之不用其言。忽一日，劉表遣使至，請玄德赴襄陽相會。玄德隨使而往。劉表來迎，敘禮畢，攜手進府飲宴；表謂玄德曰：「近聞曹操收兵回許都，勢日強盛，必有吞併荊州之心。昔日悔不用君言，故為失此大會。」玄德曰：「方今天下分裂，大動干戈，事會之來，豈有盡乎？此後若能應之於後，則此未足為恨也。」表曰：「吾弟之言甚當。」相與對飲。酒酣，表又下淚。玄德問曰：「兄有何事不決於此？」表曰：「前者欲述於汝，未得其便，故隱之。吾想汝是宗親骨肉，特以告之。」玄德曰：「兄長有何難決之事？倘有用弟之處，弟雖死不辭，願聞心腹之語。」表曰：「前妻陳氏所生長子琦，為人雖賢，而柔懦不足立事；後妻蔡氏所生少子琮，頗聰明。吾欲廢長立幼，又恐礙於禮法；欲立長子，爭奈蔡氏族中，皆掌軍務，後必生亂；因此委決不下。」玄德曰：「自古廢長立幼，取亂之道也。若憂蔡氏權重，可徐徐而削之，不可溺愛而立次也。」表默然。原來蔡夫人素疑玄德，凡遇玄德與表敘論，必來竊聽；是時正在屏風後，聞玄德此言，心甚恨之。

　　玄德自知語失，遂起身如廁。因見己身髀肉復生，慨然流涕。少頃復入席。表見玄德有淚容，問曰：「弟何故發悲？」玄德長嘆曰：「備往常身不離鞍，髀肉皆散；分久不騎，髀裡肉生。日月磋跎，老將至矣，而功業不建，是以悲耳！」表曰：「吾聞賢弟在許都，與曹操青梅煮酒，共論英雄；賢弟盡舉當世名士，操皆不許，而獨曰：『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以曹操之權力，猶不敢居吾弟之先，何慮功業不建乎？」玄德乘著酒興，失口答曰：「備若有基本，何慮天下碌碌之輩耳！」表聞言，忽然變色。玄德自知語失，託醉而起，歸館舍安歇。後人有詩讚玄德曰：

曹公屈指從頭數：天下英雄獨使君。

髀肉復生猶感嘆，爭教寰宇不三分？

　　卻說劉表聞玄德語，口雖不言，心懷不足，別了玄德，退入內宅。蔡夫人曰：「適間妾於屏後聽得劉備之言，甚輕覷人，足見其有吞併荊州之意。今若不除，必為後患。」表不答，但搖頭而已。蔡氏知其意，乃密召蔡瑁入，商議此事。瑁曰：「吾觀劉備有過人之志，久後必吞荊州。不如先就館舍殺之，然後告知主公未晚。」蔡氏然其言。瑁出，便連夜點軍。

　　卻說玄德在館舍中秉燭而坐，三更以後，方欲就寢。忽一人叩門而入，視之乃伊籍也。原來伊籍探知蔡瑁欲害玄德，特夤夜來報。當下伊籍將蔡瑁之謀，報知玄德，催促玄德速速起身。玄德曰：「未辭景升，豈可便去？」籍曰：「公若辭，必遭蔡瑁之害矣。某與公言之。」玄德乃謝別伊籍，急喚從者，一齊上馬，不待天明，星夜奔回新野。比及蔡瑁領軍到館舍時，玄德已去遠矣。瑁悔恨至甚，乃寫詩一首於壁間，逕入見表，言曰：「劉備有反叛之意，書反詩於壁上，不辭而去矣。」表不信，親詣館舍觀之，果有詩四句。詩曰：

數年徒守困，空對舊山川。

龍豈池中物，乘雷欲上天！

　　劉表見詩大怒，拔劍言曰：「誓殺此無義之徒！」行數步猛省，暗咐曰：「吾與玄德相處許多時，未常見他作詩。此必外人離間之計也。」遂回步入館舍，用劍尖削去此詩，棄劍上馬。蔡瑁請曰：「軍士已點齊，可就往新野擒劉備。」表曰：「未可造次，容徐圖之。」蔡瑁見表持疑不決，乃暗與姊蔡夫人商議：「即目倉廪豐足，欲大會眾官於襄陽，就彼處謀之。」蔡氏曰：「兄見掌軍權，何必問我？」次日，瑁稟表曰：「近年豐熟，合聚眾官於襄陽，以示撫慰之意。請主公一行。」表曰：「吾近日氣疾作，實不能行。可令二子為主待客。」瑁曰：「公子年幼，恐失於禮節，猶欠撫慰之道。」表曰：「可往新野請玄德待客。」瑁暗喜正中其計，便差人請玄德赴襄陽。

　　卻說玄德奔回新野，自知失言取禍，未對眾人言之。忽使者至，請赴襄陽。玄德收拾赴會，孫乾曰：「昨見主公匆匆而回，意甚不樂。愚意度之，在荊州必有事故。今忽請赴會，恐有詐謀，故諫不可輕往。」玄德方將前項事訴與諸人。關羽曰：「兄自疑心語失。劉荊州並無嗔責之意。外人之言，未可輕信。襄陽離此不遠，若不去，則荊州反生疑矣。」玄德曰：「雲長之言是也。」張飛曰：「筵無好筵，會無好會，哥哥不如休去。」趙雲曰：「某將馬步軍三百人同往，可保主公無事。」玄德曰：「子龍同去，何足慮也。」

　　遂與趙雲即日赴襄陽。比及到城，蔡瑁出廓迎接，意甚謙謹。玄德不疑。隨後劉琦、劉琮二子，引一班文武官僚出迎。玄德見二公子俱在，並不疑忌。是日請玄德於館舍暫歇。趙雲引三百軍圍繞保護。雲披甲掛劍，行坐不離左右。劉琦告玄德曰：「父親氣疾作。實不能行，特請叔父待客，撫勸各處守收之官。」玄德曰：「吾本不敢當此；既有兄命，不敢不從。」次日，人報八郡各縣官員，俱已到齊。蔡瑁預請蒯越計議曰：「劉備世之梟雄，久留於此，後必為荊州之患，可就今日除之。」越曰：「恐失士民之望。」瑁曰：「吾已密領劉荊州言語在此。」越曰：「既如此，可預作準備。」瑁曰：「南門峴山大路，已使吾弟蔡和引軍守把；東門外已使蔡中守把；北門外已使蔡勳守把。止有西門不必守把：前有檀溪阻隔，雖有數萬之眾，不易過也。」越曰：「吾見趙雲行坐不離玄德，恐難下手。」瑁曰：「吾伏五百軍在城內準備。」越曰：「必是生擒劉備，未可加誅。可使文聘、王威二人另設一席於外廳，以待武將。先請住趙雲，然後可行事。」瑁從其言。當日殺牛宰豬，大張筵席。先請玄德。玄德乘的盧馬至州衙，命牽入後園擐繫。眾官皆至堂中。玄德主席，二公子兩邊分坐，其餘各依次而坐。趙雲帶劍立於玄德之側。酒至三巡，文聘、王威入請趙雲赴席。雲推辭不去。玄德令雲就席，雲勉強應命而出。蔡瑁在外收拾得鐵桶相似，將玄德帶來三百軍，都遣歸館舍，只待半酣，號起下手。正值伊籍起把盞，至玄德前，以目視玄德，曰：「請更衣。」玄德會其意，待籍把盞畢，推起如廁，疾入後園，伊籍已於後園等候，接著玄德，附耳報曰：「蔡瑁設計害君，城外東、南、北三處，皆有軍馬守把。惟西門可走，公宜速逃！」玄德大驚，急解的盧馬，開後園門牽出，飛身上馬，不顧從者，匹馬望西門而走。門吏問之，玄德曰：「吾不勝酒力矣。」加鞭而出。門吏擋之不住，飛報蔡瑁。瑁即上馬，喚五百軍隨後追趕。

　　卻說玄德撞出西門，行無數里，前有一大溪，攔住去路，那檀溪闊數丈，水通漢水，其波甚緊。玄德到溪邊，見不可渡，勒馬再回，遙望城西塵頭大起，追兵將至。玄德曰：「今番死矣！」遂回馬到溪邊。回頭看時，追兵已近。玄德縱馬下溪。行不數步，水勢緊，馬前蹄忽陷，浸濕衣袍。玄德乃加鞭，大呼曰：「的盧，的盧！今日妨吾也！」言畢，那馬忽從水中湧身而起，一躍三丈，飛上西岸。玄德如從雲霧中起。後來蘇學士有古風一篇，單詠躍馬檀溪事。詩曰：

老去花殘春日暮，宦遊偶至檀溪路；停驂遙望獨徘徊，眼前零落飄紅絮。

暗想咸陽火德衰，龍爭虎鬥交相持；襄陽會上王孫飲，坐中玄德身將危。

逃生獨出西門道，背後追兵復將到。一川煙水漲檀溪，急叱征騎往前跳。

馬蹄蹄碎青玻璃，天風響處金鞭揮。耳畔但聞千騎走，波中忽見雙龍飛。

西川獨霸真英主，坐下龍駒兩相遇。檀溪溪水自東流，龍駒英主今何處？

臨流三嘆心欲酸，斜陽寂寂照空山；三分鼎足渾如夢，蹤跡空留在世間。

　　玄德躍過溪西，顧望東岸。蔡瑁已引軍趕到溪邊，大叫：「將軍何故逃席而去？」玄德曰：「吾與汝無仇，何故相害耶？」瑁曰：「吾並無此心。將軍休聽旁人言。」玄德見瑁手將拈弓取箭，乃急撥馬望西中廬而去。瑁謂左右曰：「是何神助也？」方欲收軍回城，只見後方趙雲引三百軍趕來。正是：躍去龍駒能救主，追來虎將欲誅仇。

　　未知蔡瑁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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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回取清代毛宗崗評改本《三國演義》第34回作為底本，並據明代嘉靖本《三國志通俗演義》第67章、第68章恢復部分毛本所刪改的文字。改動地方不多，與二本不同之處：

人物方面

一、關羽之妻胡定金，據百度百科所引《花關索傳》和元代《三國志評話》補，其父各劇本皆未提及，今以第27回登場的胡甯作為其生父。

地理方面

一、南方蠻夷，原作是「南越」。

二、武當，原作是「子城」，依據《中國歷史地圖集·東漢圖組》選定此處。

三、夏口，原作是「三江」，指漢江、長江匯流處。

四、南門峴山，原作是「東門峴山」，依據《中國歷史地圖集·東漢圖組》，峴山位於襄陽之南。

五、漢水，原作是「湘江」，依據《中國歷史地圖集·東漢圖組》改。

情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