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向陽之花》 一．分手只是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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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場航廈內潔淨的長廊，粉紅的行李箱被一隻小手拉住，行李箱的主人避開迎面而來的一家子乘客，隨著輕快的步伐劃出一個漂亮的圓弧。

　　經過數小時難熬的航程，總算離開狹窄的機艙，踏上這座久違的島。

　　她深呼吸一口氣、吐氣，忍住想跑動的焦慮，要當有教養的女孩。雖記著老媽的敦敦教誨，還是不自禁哼起歌，輕快的旋律使得擦身而過的民眾側目。

　　視線沿鐵質的握把上去，先見到纖細的肩膀，那頭淡黃色、柔順的長髮接著映入眼簾，垂落在肩頭散開，並非奪目的金，到像極迎接晨曦的向日葵花瓣，溫柔平穩的黃。

　　少女來自異國，身著精緻裁邊的小洋裝。從側面看去更顯五官的深邃，碧藍的雙瞳散發光芒，對未來的憧憬，掩蓋長途國際旅行的疲憊。

　　並非完全的西洋血統，能明顯窺見東方人的輪廓，她是混血兒。嘴角微微勾起，眼神閃爍著自信。

　　已有預感，長達好幾年的等待，將會獲得回報。

　　少女打開一包彩虹糖，抓幾顆扔進嘴巴咀嚼，感到未來的幸福而瞇起雙眼。
　　從今以後，要讓他記住我，就像幾顆彩虹糖，品嘗這甜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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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分手只是件小事

　　如果說，初戀只是件小事，那分手、跟小事也相差無幾吧！

　　那件“小事”就發生在暑假前，沒有任何預兆，就算在這之前微積分期末考差點因熬夜而睡掉、英雄聯盟有過二十連敗的驚人紀錄、連洗個澡都會斷熱水，最後一點殃及全宿舍，世界級的災難，所以男孩一直都不放在心上。

　　都是些不重要的小事，沒什麼大不了。

　　嚴重的事情發生前都該有些徵兆，但那封簡訊傳來前一晚，他們還牽手在校園內閒逛，她摟著他的肩，笑著說他愛她。

　　她跟他分不清楚，反正戀愛中總有個人要給予承諾，誓言或親吻都好，至少還是大學生的他們還未煩惱有能填飽肚子的麵包，男孩記得她喜歡吃波蘿麵包。

　　反正男女相處時，身為男方的人總不會爆粗口，所以男孩在美夢中被簡訊的聲響吵醒，周遭不會有異性時，理所當然就輕啐一聲國罵。對面的室友無奈翻個身，搔搔四角褲下的大腿，當蚊子叮個癢。

　　解除待機畫面，手機上多一封訊息，發信人很熟悉，看完後卻變得陌生，梧夜忍不住大喊。

　　這一叫宏亮有力，資優生醒了、打ＬＯＬ的黑白畫面了、更別提那位剛打開隱藏資料夾的小色鬼，被男孩這一叫嚇得下半身的幸福都去了。

　　於是，滿心期待著暑假有什麼甜蜜計畫的大一男學生，在期末考終於結束後，也收到戀愛學分不及格的通知。

　　這一戀愛學分加下去，男孩便覺得他跨過二一的門檻了。真是悲傷的大一生活，男孩心想，到頭來全是一場空。

　　而女朋友突如其來的分手，直接影響到整個暑假的計畫。

　　不過在暫別傷心地前，他必須先問出理由才行，做為這學期的休止符。

　　將雜物盡可能塞進箱子、在室友協助下交給貨運公司的服務人員後，他抹去額頭的汗水，離開男生宿舍，沿途有好幾輛車子經過、還有保握暑假前最後一段時間打鬧的朋友群。

　　他跟她約在那地方見面，就在枝葉的影子交織、迴盪著蟬聲與蟲鳴的綠色長廊，位於校園幽靜的角落。
　　得到的理由也如風般離去、遙遠的將來只記住這天夏日的光輝。

　　「梧夜……」
　　「你對我很好，這些我都知道。」
　　「但也因為如此，我找不到喜歡你下去的動力。就是淡了，你的個性太無趣了，我比較喜歡願意冒險、有想法的男生，你不能給我我所想要的。祝福你能找到跟你合得來的女生。」

　　「我們還是能當朋友。」

　　望著長髮女孩離去的苗條背影，樹葉沙沙作響、戲弄著男孩，他抿緊嘴唇、緊握的雙手反而放開。

　　有時候，分手不需要理由，前女朋友願意告訴他，他已經足夠感激，而且如她所說，連吵架的衝勁都沒有，正符合她的話語中那平淡如白開水的男孩呀。
　　
　　只是，男孩還是想在心中說一個字，單純表達他糟透的心情。

　　但罵得再多，也無法為未來的乏味增添一些香味料，講得明白點，如果生活只能用幾句髒話簡潔形容完畢，連個具備起承轉合的故事都無法完成。

　　這人生也太無聊了。

　　而經過這動盪的期末，平靜的暑假終究到來。

　　前幾個禮拜，男主角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非要把期末考熬的夜一口氣補完，每當被窗外的陽光睡醒，他簡單盥洗，有時在最近的超商買微波食品、有時騎著機車去附近一整條賣吃的街道找食物。解決午餐後，開始泡在虛擬遊戲中，嗆人、黑名單。太陽悄悄落下後，出外工作的父母也回來了，便跟家人吃晚餐，這時總不缺少一些來自父母親的關愛。

　　已經步入中年，眼角有魚尾紋的母親希望他出去打個工，不要整天窩在家裡當一條米蟲，看了太礙眼。

　　「有父母會嫌兒子礙眼嗎！」話一說完，鐵鍋內最後一塊肥肉就被老爸給夾走，他在心中暗嘆一聲。
　　「書也不好好唸，不然趁這段時間出去賺點錢，多少補貼家裡的收支，我們可不希望你成為啃老族。」老爸連西裝都還沒脫下，盯著新聞吃飯，不看兒子一眼。

　　「好吧……」

　　不錯的提議，他也不想暑假無所事事，就等著吃飯與找朋友出去玩，也為轉移失戀的哀傷──雖然現在根本不太在意了，至少聽到情歌沒有特別的起伏。

　　原來，對那女孩子的感情，並不是這麼深刻。梧夜發現，那女孩的面孔，早就跟陌生人沒有兩樣，連片子中的女優容貌都比較清晰，而且放浪更多。

　　梧夜開始尋找附近打工的可能性，餐廳、加油站、飲品店都去詢問過，也投出履歷表，忙碌好幾天，抱著緊張的心情過日子，每天繼續被老媽碎碎念。

　　結果全部石沉大海，不是缺額以補滿、就是根本沒有回應。

　　收到最後一家通知的夜晚，他照照鏡子，撥動自己過長的劉海，看起來很沒精神，眼瞳也因為多天的懶散而失去光采。

　　常常有人對他第一印象為有點冷漠、頹廢的男孩，好像只被瞧一眼都會感染到廢物的氣息，本來擔心這點會在面試上有所扣分，現在看來顯然多慮。

　　也不過一個月前的故事，現在就記不起交往的原因，暑假的每天都被拉得很長，每件單調的事情重複進行到想吐，指針乍似膨脹到占據整個鐘面。

　　停滯不前，一顆籃球的丟出，時間凝聚在劃破籃網的瞬間，比賽永遠的結束了。為此他有點不甘心，他不想承認。

　　梧夜坐到電腦桌前的木椅，揉揉雙眼提振精神，仍舊有很多事能做，約約高中同學出去玩、鍛鍊出六頭肌、或在中央山脈野外生存一個月，搞不好成功扳倒黑熊，他摸了摸自己累積脂肪的一層肚皮，能撐個幾天不餓死吧？

　　兩腳翹成二郎腿，失去她的這個暑假，男孩突然找不到生活的一個重心。以前為她虛擲光陰，現在又要為哪一個人繼續燃燒青春呢，人生有幾個青春能浪費？難道自己年輕不夠叛逆，未來就要當個老番顛了？不敢想像自已未來的模樣。

　　因此結束無意義的思考，社群網站上少少幾個好友，暑假剛開始，所有人好像有所默契，一窩蜂消失了，似乎在證明自己不是無聊的那方，明明打開遊戲視窗便揭露真相。

　　正巧不巧，前女朋友就在線上，“交往中”的狀態沒有更改，因為換了新的男朋友。她口中那所謂能帶她冒險犯難的男友，現實中會有多少險能挑戰，梧夜想不明白。

　　「ＨＥＬＬＯ！」

　　訊息視窗彈出來，傳給梧夜的不是前女朋友。他不禁訝異，這名字很少見到，雖然加為好友，其實已有段時間沒有聯絡，他思索著那人的面貌，臉色轉為慘綠。

　　都是些糟糕的回憶，實在不想記起來。

　　「晚安──找我有事嗎？」

　　「有呀，姐姐想你耶～」
　　「我只記得你欺負我的悲傷記憶。」梧夜不客氣回覆她，只要跟玥玥堂姊扯上邊，都不是好事情。

　　遠在童年的時候，只要一逢佳節，家族的成員都會回到鄉下的老家、聚在一起。那時玥玥在這群有血緣關聯的孩子中特別活潑、也富有領導人的魅力，因此她的年齡雖不是最大，倒自然成為孩子群的老大，整天帶著大家嬉鬧，把握相聚的每一分鐘。

　　而梧夜在家族的晚輩中年齡最小，玥玥因此關愛他，給予他一個個特別的任務，因為年幼的梧夜太過笨拙，結果每次只要做了壞事，跟在後頭的小孩子大都迅速散開，留著還在困惑的平頭小男孩被大人抓個正著，拿出藤條狂抽白嫩的屁股。

　　到現在還會疼呀，梧夜突然覺得連位子都坐不住，想起身伸展僵直的腰，另一端的堂姊沒有放過他的打算，隨即傳來新的訊息，吸引回他的目光。

　　「對不起嘛，還在記被老鼠炮炸到的那件事嗎？大腿還會疼？讓姊姊幫你呼呼喔^^」

　　撇開噁心的話語與表情符號不談，梧夜的大腿都繃緊了。說起來，雖對堂姊有些不滿，但也不到嚴重的排斥，畢竟大家都長大了。如今回頭看著過去的自己，有種說不出的懷念。

　　而且，他知道還是小男童時的心情，其實憧憬著堂姊，覺得堂姊插腰站立的身姿很帥氣，好像跟在她背後，就能化身為拯救世界的英雄──她的跟班。

　　如今她有穩定工作、更在最近踏入禮堂。梧夜也明白，這些看似孩子氣的語句之下，電腦那端的堂姊早就變得穩重許多，當年的自信也沒就此消失，加上姣好的面貌，她真是完美的存在，梧夜不討厭極富魅力的堂姊。

　　「沒有了啦，不過妳找我有什麼事嗎？」斟酌一下字句後，決定這麼打出來。

　　「我聽叔叔說，你最近在找打工？」
　　
　　這種小事也能傳到別的家族成員，梧夜對父母的洩漏速度深感佩服，也慶幸當初沒說出女朋友的事，分手的消息搞不好便傳到遠房親戚那邊、甚至到遙遠的外太空去了，聽說ＮＡＳＡ不是錄製送給外太空的聲音？那就順便把人類的失戀哀號帶上吧。

　　「嗯。」

　　「有找到嗎？」

　　「沒有。」想想，梧夜坦率認了。

　　「嗯──不可能這麼難找吧？其實是你想偷懶？我要告訴你爸媽喔？」

　　能預見那端的玥玥正呵呵笑著，正中靶心！堂姊是不是太多管閒事了啦？梧夜嘖了嘖嘴，他是投很多份履歷沒錯，不過內容的可看性就非他所能掌握了……
　　
　　不小心讓主管第一次看到就不順眼，也不是自己願意的呀！談起梧夜這個廢材大學生，本來就沒有優良的事蹟好提，所以在個性上面附註：我想要能吃吃食物，並爬爬樹、玩玩球取悅觀眾的工作內容就好，想要成為動物園未來招牌明星的心情如此強烈，難怪老闆看了龍心大悅，撕爛履歷表丟進垃圾桶。

　　「怎可能，我很認真在找工作啦。」

　　「我已經拿起電話要撥給阿嬸了喔。」

　　「……不能說呀！」

　　「喝口紅茶，淡定一下吧ˊ_>ˋ」

　　梧夜真想趴在桌子上就此關掉社群網站，完全敗給她了。因為玥玥是最早踏入社會工作的晚輩之一，所以她跟家族的長輩比較有話題聊，也更能體會大人的心情，雖然脫離不出薪水和男朋友背景。

　　不過她跟長輩有交流就是事實，不然消息不至於這麼快傳到那裡，方才梧夜的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想要我守住祕密嗎？^_<有條件喔！」

　　「說吧，敗者連求饒的權利都沒有。」

　　梧夜心中落下男兒的淚水，想起以前跟親戚玩牌或大富翁之類的遊戲，只要玥玥有參予的話，永遠都會變他墊底，而且都是被笑嘻嘻的堂姐玩死，注定當他生命中的剋星了。

　　蟑螂和拖鞋的關係不可逆轉，就是這個意思。

　　「我想請你幫個忙，反正你也閒在家裡對吧？」

    「放心，很輕鬆的打工，我們會給你薪水，而且以工作內容來說，堂弟你根本賺到了啦！（拍肩）」

　　想像著堂姐使勁拍打肩膀的模樣，梧夜只能露出苦笑，根據過往的記憶準沒有好事情。他一點期待感都沒有，只覺得暑假有得忙就好，勝過整天抱著電腦，這樣太過空虛。

　　「那要我做什麼？」

　　沒想到這一問，本來回覆速度很快的玥玥，竟遲疑到超過一分鐘都沒回應，這下反讓梧夜心急，不祥的感覺揮之不去，被大整的預感。

　　「我想當作秘密耶，不過現在不告訴你的話，你就沒辦法準備吧？」

　　「快說ˋ＿ˊ」梧夜現在的表情就跟符號一樣，他受不了玥玥刻意吊胃口的方式，不過就是個工作而已呀！

　　而梧夜尚未踏入職場，對工作的印象就是無趣和忙碌、還要應對麻煩的上司和客戶，灰頭土臉過著日子。

　　「好吧，簡單說來就是……」

　　「我們想請你當一位女孩的家教，兩人就住在阿嬤家一個月左右，這期間你負責照料她，順便教她課業吧，人家剛從國外回來，很怕生的，要好好照顧她。」

　　「喔對了，不能推倒你的學生喔，我相信堂弟是正直的好孩子>////<」

　　「……」

　　梧夜撫摸著下巴，腦袋一片空白，無法接收到堂姊傳來的訊息，太過嚇人了。他逕自關掉社群網站，背向後貼在椅子上，對著天花板的雙眼漸漸失去焦距。

　　他當這是一場玩笑，等到心情能平復下來時，再次點進社群網站，堂姐的訊息多了一條：我請她加你好友了，你就接受吧。好友邀請的燈發亮，戰戰兢兢點開。

　　那是一個外國人的名字，插圖卻沒有放上本人的大頭照，而被一張向日葵取代。

　　Charlotte，夏綠蒂，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