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齒不知道被打掉幾顆的小弟,嘴角還流著血,全身發抖的走在前面為佛爛帶路。
佛爛手上拿著一幅畫。只有這一張。他並沒有影印或者分派照片。
他並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已經找到了人。
這個人必須由他來殺。
王天財的仇,必須由他來報。
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台階。
王天財是黑角幫目前主要的首腦,不過他並不是幫主。
一方面,黑角幫許多堂口各有承傳歷史,一方面,他們並不把首腦稱為「幫主」。
黑角幫創立之時,是一群年輕人在關帝君面前歃血為盟,輪流捧「香爐」管事,而捧爐者,稱為「爐主」。
這個承傳方式後來略有改變,不過外面的人,甚至比較外圍的幫眾,大多還是稱王天財為「幫主」。內部的人,主要還是以「爐主」相稱。而與他熟識的部屬,則都叫他「天哥」。
不管什麼稱呼,對佛爛來說,王天財是「大哥」,無庸置疑。
對很多幫眾來說,他是真正的「大哥」,比有血緣的大哥,更有資格稱為大哥。
很多幫眾是在貧病交錯下,被王天財拉拔起來的。
由於政策的錯誤,太白市的流浪漢,從十年前的數千人,短時間暴增上萬人,這背後代表許多家庭的破碎,以及許多孩子失去父母的照顧。
佛爛就是一個失去家庭的孩子,父親中年失業,母親出走,他十幾歲就離家當廚師學徒。
他的老闆擁有極好地段的店面,即使每日酗酒,還是有非常好的收入。
這個傢伙給的薪水比最低工資還低,還常常喝醉打傷員工。
但是員工去告他從沒成功過。
他們家族在地頭上有一定勢力,黨政關係非常好。法院當然等於自己開的。
佛爛看過有老員工被打斷手,法官居然睜眼說瞎話,說那個可憐的老漢裝傷。
沒有員工敢幫他出頭。沒有用,大家心裡有數。
也知道,等輪到自己被打傷,就只能認命。
但真的輪到自己挨打,佛爛才知道,那不是開玩笑的。不是一句認命能解決的。
萬一受重傷,就是好幾個月沒有收入。
老闆給的薪水付了食宿,根本所剩無幾,他存不了錢。萬一受傷沒有收入,只能等著餓死。
反正都是死,反擊還有活路。
從小做粗活的佛爛,第一次打人,就殺了人。
他索性搶了店裡的錢,亡命天涯。老闆遺族用盡黨政關係,要抓他償命。
逃亡的過程,佛爛嚐盡人間冷暖,最後潦倒路邊。
「少年耶,好手好腳,你怎麼在做乞丐?」
佛爛一張開眼,看到濃眉大眼,滿臉橫肉的王天財蹲在地上看他,把他嚇了一跳。
那時候王天財還只是一個堂口的堂主。
佛爛不敢說出自己的遭遇,只說如果有什麼人敢收他,他什麼都做。
王天財笑了笑,就把他收起來當小弟,供吃供住。
過去的名字從此被遺忘,剩下一個叫做佛爛的黑幫小弟。
想活著,就不要怕髒。這是佛爛經過這一切後,得到的教訓。
佛爛平常個性溫和,但是下手狠毒。王天財說什麼,他沒有二話,就立刻動手。
很多天哥的眼中釘,在王天財還沒出口之前,就已經被佛爛連根拔除,成了海岸線的消波塊。
反應快,出手兇殘,雖然「文」的他不行,但「武」的佛爛從來沒缺席過。
他很快就在幫裡闖出名號,年紀輕輕就成為天哥手下的「四武官」之一。
他們叫他「死武官」,其實是要咒他早死。沒想到後來有了不同的意義。
看到「死武官」佛爛,就只能等死。
後來天哥爬上爐主之位後,他也成為親信,擔任「親衛隊」隊長,負責保護王天財。
王天財對兄弟很好,但是不是沒有缺點。
他太小心。
有時候,會讓人覺得他很沒種。
所以有人叫他「萬事小心王天財」,這是損他。
他的威嚴,很多時候,是佛爛在幫他維持。
如果不是他太小心,那些地方角頭不會敢組什麼「麻聯會」來找麻煩。
黑角幫早就成為太白市所有黑幫的總霸子。
沒關係。我佛爛,會完成王天財的遺願。
他不算是二霸子,但是他認為自己絕對有足夠的地位,在王天財出狀況的時候,掌大權。至少有一定說話的地位。
雖然這只有他自己這麼想,不過幫裡也沒有多少人敢當面反駁他。
「黑角大樓案」他會全身而退,是因為敵人一開始就炸掉了大樓一角,他被壓在瓦礫堆中,兩天才被挖出來。卻只受了皮肉傷。
他的手下死傷大半,王天財也受了重傷。
嚴重程度,是佛爛看過之後,已經當大哥過世了。
這對擔任親衛隊隊長的佛爛而言,當然是名譽掃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為王天財復仇。
要先完成這件事,他才有資格,對所有質疑他的人下手。
佛爛很年輕,還不到三十。但當年黑角幫的大哥們,也都是二十多歲就得到了地位。
現在輪到他,一點都不為過。老天爺給的機會。畢竟他幫王天財做了這麼多沒人性的事,這點回報是應該的。佛爛這麼想著。
「黑角大樓案」時,他只在瓦礫堆中,看到那個怪物的身影一眼。
當時看過那怪物還活著的,除了少數幾個受重傷還在昏迷的王天財親信,其他的都是佛爛的人。
他下令不準把事情說出去,還動手殺了幾個平常口風比較不緊的手下。
其他人只知道有個披著熊皮的怪物,殺了一堆人,還把王天財殺成重傷。
事實上,沒有人看到熊皮下的真面目。
只知道那怪物用了某種辦法,能把人整個撕裂。
普通手槍,似乎對他身上的熊皮裝起不了作用。
不管他用了什麼方法做到這些事,無所謂。
因為不想讓幫裡的人知道,所以不能拿幫裡的玩具,但是他自己有一些收藏,剛好可以用。而且很好用。
他看著畫像中的人。
這看起來像是學生的女人,會是那個怪物?
哼。他信不信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要把所有「該殺的」,通通殺掉。
他腳下踩的屍體夠多,他說的話,就會越受重視。就這麼簡單。
他看著旁邊經過的人們,偷偷看著他們手上的槍枝,又假裝不經意的偷瞄他們衣領上的黑角金徽。然後加快腳步離開。
擁擠的巷子,在他們走進來之後,幾乎整個清空。
他喜歡這種感覺。他喜歡別人怕他。
警察知道是黑角幫,就會晚半個小時出來。
這是默契。他們也不想在槍戰中,被流彈擊中殉職。
半小時措措有餘。
轟開門,上樓,把女人的房子連人整個轟爛。
「死武官」佛爛會讓全太白市的人知道,「黑角大樓案」是個不該發生的錯誤。
他們會看到,殺掉天哥,整個太白市要多少人陪葬。
這些人的屍骨,也是送他上全力高峰的階梯。
「一將功成萬骨枯」嘛,他很喜歡這些詩句。很適合他。
經過一個巷子口,他忽然看見了一個皮膚黝黑的男人,幾乎脫光光,爬上路邊一台汽車的車頂。
整個畫面非常奇怪,甚至有點可笑。
醉客?
七八點就喝醉?
不像。
那男的看起來很年輕,小鬼,一臉像是剛離開學校不久的學生樣。
從動作看,神志清醒。
身體是壯了點,一種常常運動刻意培養出來的均勻肌肉。
不像是「麻聯會」的人。
那這個傢伙是怎樣?沒看到我們手上的槍枝?
找死?
「聽說你在找我。」
「....」
「聽說你們為了找我,已經殺了幾個人了。」
「....」
「聽說你們還打算,再殺幾個。」
「....」
「....人渣。」
一股詭異的氣息,突然充滿了整個巷子。
巨大而沉重的壓力,忽然重重的壓在他們身上。
佛爛全身用力,骨骼格格作響。
「草!」
一瞬間,他擺脫了那股莫名其妙的壓力,迅速抽出了槍,一連串噴射的火柱從槍口接連噴出!
巨大的聲響在狹小的巷子裡回蕩,煙硝瀰漫。
一整個彈夾的子彈,就這樣被佛爛瞬間打光。
甘,佛爛有想過這個傢伙真的會出現,但是沒想到這麼快,也沒想到這麼容易就得手了!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