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eva__Asmodians>番外之一
憧憬,充滿機會和美好想像的未來,任何事物彷彿透過一切向你呼喚。
人們總是渴望更多的幸福,卻明白獨自能做到的有限,於是需要他人的幫助。
同時也曉得,懷有一樣欲望的人是無窮無盡的。
在數十年之前,比大崩壞發生時更早,因緣之線的彼端,泰奧布姆斯荒涼的山路上出現了兩個人影。
「瑞拉——」
「如果你開口是為了勸我回家的話,那就滾吧。」
一個瘦小的女孩正氣鼓鼓的大步走著,毫不理會身後跟著的男孩。
「我想,路上一定很危險,還有伯父跟伯母會擔心的。」
男孩說道,不過似乎沒有把握能改變現況,瑞拉的霸道和驕縱他可是從小就見識過了。
「哼,說的好聽。」瑞拉尖聲說道,「賽布,你是獨子,你怎麼能夠理解我的心情。」她刻意的選擇了不熟悉的道路,想離家越遠越好。
「什麼東西都是破破爛爛的,什麼東西都不夠用,連衣服都是別人穿剩的,我已經不想再過這種生活了!平常的日子裡只有做不完的家事和針線活,一點都不刺激。」
「海拉姐姐也會擔心的。」賽布低聲說道。
「哈!她蠢的像一頭羊。」瑞拉突然大聲咒罵,讓前者暫時噤了聲。
「你知道嗎?下個月她就要嫁給面都沒見過幾次,不認識的人了。」
她長著雀斑的臉上擺了個鄙夷的表情,然後繼續大步走著,賽布勉強才能趕上她的步伐。
「爸媽作的主,聽說是鹽商的兒子——這算什麼啊。我想去大城市,要賺很多很多的錢,才不要待在這種地方,老早跟莊稼一起腐爛呢。」
「可是——」賽布對瑞拉的勇氣和野心感到懾服,不過還是有些遲疑。
「會礙事的話——就不要跟來了。」瑞拉冷哼道。「城市一定有很多工作的地方,也一定有很多競爭對手,我才不需要累贅呢。」
「不,我保證不會。」賽布苦惱的抓了抓頭,似乎覺得還是跟在她身邊比較妥當。「我覺得你一定會需要幫忙。」
瑞拉轉頭望了他一眼,露出滿意的笑容,她的目光不是對朋友的信任,反而像審視著訓練僕役成果般的主人。
「好啊,不過要記得,別擋我的路。」
早晨的太陽正熾熱,曬的他們不停滴下汗水。
從未走過這麼長遠的路途,兩人只好不時的停下來休息。
途中只要塞布一想開口,瑞拉就會丟給他一個明顯嫌惡的目光。
「瑞拉,我真的覺得——」
「閉嘴啦。」
他們走的越遠,故鄉熟悉的山頭就漸漸被拋在身後,隱沒在群山之中。
落日西下時,兩人累的再也走不動了,於是疲倦的坐在石頭上啃著乾糧。
「快天黑了呢,」賽布開口說道,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爸爸說,荒涼的地方晚上會有野狼呢,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沒用的傢伙。」瑞拉作勢搥他一拳。「如果有那東西的話,」她拿出一把小刀晃了晃。「就用這個對付牠們!」
「……。」看著自信滿滿的瑞拉,塞布只好無奈的把頭轉開掩飾自己的不安。
他朝遠方眺望了一陣子,然後大叫了起來。
「瑞拉!」
「我警告你——」
「不是啦。」塞布指著遠方,越過樹梢和岩石間隙的某處。
「我剛剛看到那裡有火光,也許有戶人家。」
瑞拉也瞇起眼睛張望,拍起手來。
「那我們快去看看,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借住一晚呢!」
那間小木屋座落在一個小山的山頂,附近長滿了高大的灌木跟低矮的蕨類。
屋子雖然不大但顯得很新,並且沿著四周建了一圈籬笆,看來十分堅固整齊。
一株細細的藤蔓順著窗框生長著,煙囪飄出了縷縷炊煙。
兩人遲疑的看著小屋,誰也不敢先動手敲門。
但木門卻出乎意料的在他們眼前打開了。
探頭出來的是一個老婆婆,見到門外站著陌生的兩人,
一瞬間顯得相當驚訝,不過馬上就咧開了嘴角。
「在這種荒郊野外可是會著涼的,快進來歇歇腳吧。」
婆婆一邊說著,一邊熱情的伸手邀請孩子們。
她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食物,新鮮的鳥蛋和醃肉,塗了奶油的麵包,桌上還放著蜂蜜和果醬的罐子。
「我兒子在外地工作,總是深夜才回家,」老婆婆說道,給自己倒了一大杯啤酒。「除此之外家裡沒有人了,雖然說生活過的挺好,不過我自個在這怪孤單的,」她瞇起眼睛盯著這兩個孩子,打了一個響亮的嗝。
「你們長得不錯,不如留下幫我的忙,比起在外面流浪好多了。」
「不,謝謝婆婆。」瑞拉說道,態度倒是相當堅定。
「感謝您的照顧,但是我想去大城市看看。」
「喔,這樣啊。」婆婆瞇著眼睛打量著瑞拉,又喝了一口酒。
賽布默默的用手支著下巴,一面聽著眼前兩人的對話。
不像同伴在桌子下搖晃著雙腿,他倒是老老實實的坐著。
「好吧,既然這樣,那你們就早點睡吧。」老婆婆說道,將手中的杯子放下。
「我還得等我兒子回來呢。」
賽布轉頭望著前者,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老婆婆看起來若有所思。
深夜中,明亮的月光讓蒼鬱茂密的樹林映下長長的影子。
經過一整天折騰,瑞拉早就睡的相當沉了,不過賽布卻清醒著。
怎麼勸才能讓她回心轉意呢?
他愣愣的望著天花板,苦苦思索。
只要一閉上眼睛,彷彿就能聽見擔憂的嘆息和責難聲。
這次一定會被非常嚴厲的訓斥吧,賽布想著。
可是他曉得,雖然瑞拉常常故意做一些任性的事情,但是她絕對不是壞女孩——可能有什麼無法說出口的原因。
不管如何,一定得帶瑞拉回去。
賽布苦惱的翻了個身。
如果我的背上有一雙翅膀那該有多好,對,就像守護者那樣的,我就可以馬上飛回去——
想到這裡,他根本無法繼續躺著了。
賽布瞄了瑞拉一眼,接著輕輕的爬下床鋪,溜到了地板上來。
他望了望四周,塗上白灰的牆上有著一扇窗,一旁懸著幾束羽毛和乾燥的毛皮。
賽布攀上窗框往外看,月亮掛在晴朗無雲的空中,明亮的連對面山上的小路都照的一清二楚。
有個光點在小路上移動著,他疑惑的凝視著那個光點,是在履行職務的點燈人,還是獵人的火炬呢?
但它又移動的如此快速,像飛舞的光蟲似的,也許就是掛在疾駛馬車前頭的一盞燈吧。
不過是什麼樣的馬車會在深夜趕路呢?
賽布稍微猜想了一下,可能是老婆婆的兒子正趕回來也說不定。
他伸手碰了窗戶,沒有打開,顯然是鎖著的。
風從外頭吹著窗戶,讓微微抖動著的窗簾後方低聲嗚咽了起來。
賽布頓時覺得有些莫名的不安,就像是感覺到有什麼蜷伏在黑暗裡,正在偷偷窺伺著他們。
他滑下窗框,然後往床底下探頭一看。
狹小空間的角落隱約有個東西,不會動也沒有發出聲音。
賽布帶著一點害怕和疑惑打量它,直到眼睛習慣了床底下的黑暗之後,才發現那是一只孩童尺寸的、小小的鞋子。
兒子在外地工作,深夜才回家,除此之外家裡沒有人了。
那麼,這個東西是誰的呢?
「瑞拉,快,快醒醒。」賽布驚慌的搖著瑞拉的肩膀。
「有點不太對勁——」
「閉嘴啦。」
瑞拉連眼睛都懶得張開,她給了同伴一記直拳。
「再吵我就殺了你。」
望著翻了個身背對他的瑞拉,賽布顯得十分焦急但又無可奈何。
也許是自己太多心,還是老婆婆瞞著他們什麼?
他決定去查證一下。
「這個借我。」賽布咬了咬牙,伸手拿了瑞拉枕頭旁的東西。
他握住門把,門發出喀吱一聲之後轉了開來。
老婆婆坐在大廳裡的椅子上,正在整理著一大捆粗繩。
「怎麼還沒有睡呢?」
婆婆說著邊轉過頭來,火光映著她的臉,咧開嘴的笑容因為陰影顯得更深了。
「婆婆,我想拉肚子。」賽布小聲的說道,露出懇求的表情。
「這個……現在出去很危險的啊,一片黑漆漆的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見吶,迷了路可是回不來囉。」
「但是剛剛肚子突然好痛——快受不了了。」
老婆婆遲疑的往窗外看了一眼,似乎在山路上尋找什麼影子。
賽布覺得可不能再這樣拖延下去了。
「我想到了,婆婆你用繩子一端綁在我手臂上,然後陪我去,這樣就不會迷路啦。」
老婆婆對這個提議欣然接受,她用粗繩將賽布的一條手臂緊緊繫著,還拉了一下確定他無法掙脫。
兩人到了屋外,賽布立刻就找了一個茂盛的灌木叢蹲了下來。
「你得快點啊,外頭還是有野獸的。」婆婆拉著繩子的另一端說道。
「嗯,還沒——」
賽布深吸一口氣,拿出瑞拉的小刀開始切割繩索。
「還沒好?」老婆婆有點不耐煩了,她提高了聲音問著。
「快好了。」賽布謹慎的切斷了繩索,然後準備將繩索一邊綁在灌木的樹幹上,但這時候老婆婆使勁拉了一下繩子,手中傳回來的力道讓她覺得十分異樣。
「你在——你這個該死的小鬼!」
賽布只感到一陣劇痛,婆婆揪著他前額的頭髮往後拖,幾乎要讓他仰倒在地。
「早知道剛剛就應該先用鐵鍊綁起來了,免得你們動這些鬼腦筋,但我兒子說要要等他回來……」
賽布對著抓住頭髮的手拳打腳踢,而婆婆又伸手掐住他的脖子,指甲深深陷入皮膚。在混亂之中,賽布舉起小刀盲目的往前刺。
「這幾個忘恩負義的——呃啊啊啊啊!」
婆婆大聲尖叫,她從嘴角被切開了一個長長的豁口。
賽布趁這個時候從地上爬了起來,接著衝進蕨類與灌木叢裡,馬上就沒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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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布往樹林中胡亂跑了一陣子,身上被樹枝和石頭劃的到處都是傷痕。
當他慌亂且毫無目的涉過一條小溪時,突然驚覺自己似乎忘了什麼。
瑞拉,他忘了瑞拉還在那個屋子裡。
賽布立刻折回去,爬上了小屋附近一顆茂密的大樹。
那輛馬車停在屋子前,懸在車頂旁的燈火微微搖晃著。
老婆婆和一名男人站在一起,一邊互相大聲指責,她衣服前襟沾滿了暗褐色的汙漬,男人轉身過去從車上放出了一群狗,狗兒吠叫著跑向森林裡。
他們似乎以為自己還在那個方向吧。
賽布慶幸著但又不敢發出聲音,他坐在樹上苦思,這種情況下要怎麼不被發覺的接近屋子裡呢?
不久後,似乎在小溪邊失去了味道的線索,遠方挫敗的狗群們回來了,男主人用腳踹著牠們,然後和婆婆進到屋子裡去。
他們抬出了一個不斷掙扎的人影, 賽布一眼就認了出來,他焦急的緊握著拳頭,指關節都泛白了。
兩人將瑞拉抬進馬車的車廂裡,男人對著婆婆說了幾句話,接著關上門攀上駕駛座,馬匹們吐著煙霧顯得相當疲憊,但是當鞭子落在牠們身上時,也只能順從的跑了起來。
望著遠去的馬車,賽布毫無猶豫的跳下藏身的樹幹,
在破曉前的夜色中追了過去,忽略了馬車和腳程之間的速度差距。
他並不曉得,這是他最後一次踏著家鄉的土地。
而這一追竟花費了數十年的時光,永恆之塔經過了龐大的犧牲和浩劫的洗禮。
直到他們再見面的那天,已是大崩壞之後。
不論人事物都徹底改變的,破碎和分歧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