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襄城~余府……
大廳,坐著兩位男子正手捻著棋子,眼死盯著棋盤一臉嚴肅的思考著,一老一少就這樣沉默了半刻,余家老爺──葉高,就捻了捻半白的鬍鬚,露出老奸狡滑的笑臉。「兒子阿~你這一步可是走上了死琪,別猶豫了,快跟爹認輸吧!」
余傑東氣嘔的丟了手中的棋子。「不玩了不玩了,每次都是爹你贏,多無趣阿!」
「是阿~公公,你大人有大量,也偶爾讓讓傑東嘛!」余傑東的結髮妻子──倪書鈴,替著自己的丈夫說情著。
「唉呦~我說大姐阿!你怎麼能叫公公讓傑東呢?那對公公不公平。」余傑東的小老婆──花旦月,卻拍馬屁的站在非常疼她的公公這邊說著。
「哈哈~好了好了,別再為了我們而互相鬥嘴了,書鈴阿~妳去幫我泡壺上好烏龍過來,下了這麼多盤棋,我有點渴了。」葉高笑笑的阻止了兩位兒媳的明爭暗鬥,巧妙的支開了大媳婦。
「是~公公,我馬上去泡。」倪書鈴眼眸掃過一旁的花旦月,有些不情願的離開大廳去泡茶了,現場又恢復平靜。
「爹~你還真是寶刀未老阿!難怪娘總是說,年輕時就是被爹的才氣給吸引了,才會傾心於爹的。」余傑東明白葉高的用心,反正他也受不了女人家在自己耳邊吵吵鬧鬧的。
「你爹我當初可是高攀了你娘,我只不過是個讀了點書,懂點棋藝的余家長工,都是恬靜不嫌棄阿~」葉高開懷的笑著,他是余恬靜招贅進來的丈夫,雖然無法握有余家掌業實權,但余恬靜自從和他結為連理,就甚少與他起過衝突,挺尊重他的,生活也過的比長工的日子愜意,何樂不為?
「但是…爹,孩兒有件事情想跟你老人家商量商量,是有關小妹的事。」
「秧兒的事?該不會是指腹為婚這事吧?」葉高一說到小女兒就眉開眼笑,但是一想到愛女所指的婚約,臉色就暗淡不少。
余月秧,是葉高和余恬靜兩人捧在手掌心疼愛的小女兒,容貌姣好、沉魚落雁,一笑就讓人心花怒放,但是這麼美麗的女兒卻因為余恬靜的關係,而被迫在及弁之年就得婚嫁到平延城裡,一戶歷代都是撰寫各類書籍、沉迷書堆,充滿書香氣息的凌家去,這讓事葉高的心狠狠糾結起來。
當初余月秧還在腹中時,余恬靜就跟情同姐妹的凌家大夫人──皇甫寧,約定腹中的胎兒要是個女娃,就和凌家結親。這婚事本是一段佳話,可是…問題就出在女兒身上,當余月秧得知自己的婚姻大事被拿來當作約定時,就大吵大鬧的說要毀婚,惹的葉高每天都得看著余恬靜對自己擺張臭臉,指責著他為人父親太寵女兒,才會讓余月秧變的如此任性,葉高也想喊冤,但是惹來余恬靜一記狠瞪。「這…爹也無能為力阿!你娘原本不是這麼無法溝通的人,但是唯讀和凌家的婚事,她堅持的很。」
「爹~」正當葉高無奈的回答時,一聲嬌嗲從門外響起,惹的葉高聽了連骨頭都酥茫茫了。「女兒阿~今兒到外頭走走心情好多了嗎?」
余月秧一身鵝黃絲綢連身裙,將軟香的身子捱近葉高身旁,嬌滴滴的說著:「爹~你可知道女兒的心思,並非散步就能了事的。」
「爹明白,但是妳的婚事是當初訂下來的,我們不能毀婚阿!」葉高何嘗不是千百個不願意,但是娘子堅持,除非他想跟余恬靜撕破臉。
「爹爹,你都不知道,你美麗的女兒根本不是去嫁人的,是去當佣人的,你可知,娘替我定的這門親事有多荒唐?」
「當佣人?荒唐?這事怎說?」葉高不明白女兒為何如此說,雖然凌家並非富豪,但是歷代都為先皇撰寫歷史記事,實在也不窮阿!想必僕人丫環也不少,但是女兒卻說她嫁過去會成了佣人?
「我叫青兒去調查過了,當初和娘訂親的那凌家大夫人老早就被趕出凌家了,帶著唯一的兒子隱居山林去了,而凌家的財產現在都歸二夫人和二少爺管,那個虛有其名的凌家大少爺一毛錢也沒拿到,只得了荒涼山下的一間破屋子,說難聽點那根本是間廢墟,生活也過的拮据困苦。爹~你說,你這樣把女兒嫁給那個窮鬼,沒有丫環伺候,每天還要女兒挑扁擔取水、下廚烹飪,女兒怎麼受的了,與其嫁過去受辱倒不如…死了算了。」余月秧假哭了起來,還擦拭著眼角擠出來的淚水,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惹起葉高的不忍之心。
「真有此事?妹子,妳真的調查清楚了嗎?」余傑東聽了也感到氣憤,都已經是個家道中落的窮小子了,竟然還敢千里迢迢讓人送聘禮到余府,要求余府將從小捧在手心呵護的女兒嫁過去受苦!
「是阿,哥~,這是千真萬確的事,要不然你也能自己去調查。」余月秧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要嫁給一個只比乞丐才好一些的夫君,美眸就怒的冒出火來,她不要,她絕對不要嫁給什麼凌家的大少爺!
「好!妹子,大哥支持妳毀了這門親事,那種窮小子不嫁也罷!」余傑東年少血氣方剛,附和著妹妹一鼻口出氣的抗議著。
「誰說秧兒可以毀婚的?」余恬靜此時恰巧踏進大廳,雖年過四十,卻依舊風華絕代,一身千金氣息不變,不怒而威的容顏,嚇的原本還想力挺妹妹的余傑東不再敢說半句話。
「娘~」余月秧拿出撒嬌這招,挽著母親的手,嘟著唇。「月秧不想嫁人,月秧要一輩子陪在娘身邊。」
余恬靜哪不知道女兒現在是在出哪招,不就是要她打消與凌家結親,她才不會上當,俗話說的好“薑是老的辣”。「秧兒,娘也捨不得妳嫁人,但是女大當嫁,娘總不能將妳留在家中作做老姑婆吧?既然秧兒的緣分生在凌家,就得學會規矩,別在未婚夫婿背後說的如此難堪!」余恬靜扳起臉,當她從外頭回來時,就聽見丈夫和兒女是怎麼批評凌家大少爺的,這叫她怎麼對得起一直非常照顧她的皇甫寧。
「我…」余月秧雖知自己這樣口無遮攔是不對的,有損形象,但是她就是不想嫁過去受苦嘛~!
「秧兒阿~妳聽娘說,娘給妳定的這門親事,是不會錯的,寧姊的兒子是個老實正直之人,雖然已十幾年未見,但是娘相信他絕對是一個會對妳非常疼愛的夫婿,妳就別再煽動妳爹和妳哥了,這事娘已經決定了,妳就乖乖的等著做妳的新嫁娘吧!」余恬靜甩袖離去,不理會余月秧的苦苦哀求。
余月秧嘔死了,看著閃在一旁的父親和哥哥連吭聲都不敢吭聲,讓余月秧更生氣。「哼!我不指望爹爹和哥了,余家的男人沒個有用的!」余月秧耍起脾氣來了,美眸瞪著自己的爹和親兄。
好!要她嫁是吧?那就別怪她去踐踏凌家之後休了那個凌大少爺! 余月秧憤恨的跺著腳步離開大廳,留下兩個被罵是“沒用的余家男人”的葉高和余傑東無奈的互望,而花旦月卻躲在一旁竊笑著。
平延城~凌府……
一個身穿水藍粗布衣裳、烏黑長髮隨便髻了一條和衣裳同色的布條的男子,面略帶怒意和厭惡的表情,站在凌家大門前不進去,黑眸還瞪著凌府兩個字看。凌滄墨,身材高挑偏瘦、俊逸的臉龐,剛毅的劍眉死擰,薄唇掛著一抹輕笑。「哼…,沒想到我還會有回到這裡的一天。」
他凌倉墨,凌家原本的大少爺,和母親流落在外已經十八年了。當年母親貴為皇帝的親妹子,身為尊貴的公主卻愛上了只會撰寫史書的的凌家大少爺──凌家語,凌家語個性懦弱、無法一身挑起家中重擔,而他的娘~皇甫寧卻一點也沒輕視侮蔑過凌家語,還為了下嫁凌家語和皇室斷絕一切往來,甘願成為凌家人為凌家語做牛做馬,結果呢?
結果就是被凌家語始亂終棄,當年他才五歲,那一天他爹突然從外頭帶回了一個滿臉厚塗俗粉、穿著裸露隨便的妖魅女人,一開口就是要他叫那女人二娘,一點也不顧母親的面子,堅持要將那女人納為二姨太,逼的性格剛烈的母親連夜帶著他離家出走,從此隱居山林。
凌滄墨原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踏進凌家大門,過去父親從未過問他們母子過的好不好,如今他也是個二十二歲的男子了,更不稀罕凌家老爺的噓寒問暖,但是前些天,凌家語突然找上他,丟了他們母子居住的那屋子的地契給他,說是給他成家的禮物,凌滄墨冷笑的將那地契給丟還回去,凌家語卻告訴他,五天後的日子,就是他凌滄墨的大喜日子,這親事是他娘親生前定的,所以不許反悔,只能默默接受,乖乖的接受那間地契,然後去娶一個他打小就不曾聽過的千金小姐。
凌滄墨當時很想了當拒絕這門親事,但是凌家語竟然拿他死去的母親來壓他,說他不娶余家千金,就是不讓皇甫寧含笑九泉之下。被這麼一堵,凌滄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推辭這門親事,加上凌家語竟然早已派人送聘禮到翼襄城的余家去了,讓凌滄墨只能不甘不願的接受這些莫名奇妙的事。
如今凌滄墨再三考慮之後,決定親自來到凌家,對凌家語表明,他不想結這門親事了,雖然他自認皮相不差,但是有哪家姑娘會想嫁給一個隱居山林,有一餐沒一餐的的丈夫過著苦日子,何況對方還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凌滄墨越想越不對勁,毅然決定親自拒絕這門親事,搞不好對方也想毀婚,只是礙於面子罷了。
凌滄墨踏著躊躇的腳步,走進了凌府,才剛進去就被一個僕人給攔了下來,那僕人見著凌滄墨這個生面孔,並且打量著凌滄墨的穿著,簡便粗俗,就跟他下人衣裳差不多,自然也沒給凌滄墨好臉色看。「等等,你是誰阿?竟然敢這樣明目張膽的闖進凌府,連通報一聲也沒有。」
凌滄墨睨了僕人一眼,冷笑了一聲。「看來,什麼人就養什麼狗!連一個下人也能狐假虎威。」
「唉呦~老爺你瞧瞧這是誰來了。」凌家夫人──凌連芬,聽見了下人不知是在和誰說話,走了出來看,竟然是當初那離家的皇甫寧的兒子,凌連芬當然也不可能給凌滄墨好臉色,說話帶刺的說著:「是滄墨阿~,你不是很有志氣,說一輩子也不會再踏進凌府?怎麼,是不是家產分的不滿意,所以回來要求更多阿?」
「芬兒別亂說話,是滄墨阿!進來吧!有什麼話進大廳講吧!」凌家語看見了倔強的兒子竟然肯回老家,也沒再多說什麼,就喚凌滄墨隨他進去大廳。
凌滄墨略過狠瞪著他的凌連芬,一點也不想理會凌連芬,把她當空氣般的不存在,這種高傲不羈的態度,看在凌連芬的眼裡自然份外眼紅。等凌滄墨進去之後,凌蓮芬冷哼了一聲:「哼!跩什麼跩,老娘就看你這個窮到連米都買不起的凌滄墨能了不起到哪裡去!」
大廳內,一陣沉默,半刻之久後,凌家語開口了,望著和自己一點也不親的兒子,讓他嘆了口氣,自認當年是自己的錯,所以也只能放任凌滄墨這個素未謀面的兒子,對他這個爹不禮貌。「說吧!你到這裡來應該不是來看爹的吧?」
「沒錯,我是來退婚的,我不會娶余家千金的。」凌滄墨雖然是踏進自己的家,卻感到非常陌生,這個地方…早就不是他的歸屬了。
「不准退,爹不是說了,這是你娘當年一直交代我要記得的事情,等余家千金十六歲,就要和我們結為親家,假如你覺得自己目前的狀況配不上人家,那…爹會想辦法給你一個安定的生活。」
「你以為我是不滿家產的分配,才踏進凌家大門的嗎?」凌滄墨冰冷的黑眸蹦出怒意,果然他想的沒錯,他這個爹打從一開始就是怕他們母子會向他要錢,才會相隔多年都不聞不問,任由他們母子倆自生自滅!
「爹不是這個意思,不過人家好歹也是千金小姐,我們凌家總不能太虧待人家。」凌家語著急的解釋著。
「太虧待?那你當初拋棄娘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娘原本是身份尊貴的公主,為了你做了多少犧牲,而你又是怎麼回報她的。」凌滄墨眼神閃過一絲悲傷,這個爹是否想過當初他是怎麼活過來的?
「我…我也不願意阿!我沒拋棄寧兒,只是寧兒的個性剛烈,毅然決定帶走你,我也無能為力阿!」凌家語解釋著。
「所以你把錯都怪在娘身上?你自己完全不顧娘的感受,決意要納妾,難道你就完全沒有任何過失?」凌滄墨壓抑著情緒,告訴自己並不是來翻舊帳的,今天他會再踏進凌府是為了要解除婚約。「過往的事我不想再多說,我今天來這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解除與余家千金的婚約。」
凌家語的態度也開始轉硬,不打算讓步。「我不答應,三天後你乖乖給我當新郎倌去,余家的花轎會從家裡出發,因為路途遙遠,所以你只要待在家等著拜堂成親就好,剩下的是爹都安排好了。」
「你…!好…要我娶可以,但是余家千金未必能跟我一樣吃的了苦,等對方受不了時,我一樣能給張休書斷了這段婚姻。」凌滄墨的個性也不是別人說什麼就聽什麼的懦夫,遺傳到剛烈母親的性格,讓凌滄墨甩袖離開凌家,頭也不回的走人了,既然凌家語這麼堅持,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凌家語氣極了,但卻也拿凌滄墨無可奈何。「臭小子,這親事你非得接受不可。」,凌家語對著已走遠的兒子喊著。
凌滄墨心想,既然他無力改變,那就迎娶吧!上有政策、下就有對策,他就不信那余家千金能忍受他所過的生活。
就這樣兩家即將結為連理的新人,就在心不甘情不願的情況下,明媒正娶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