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外國男子就這麼憑空出現在我眼前。
「啊——啊，這豈不是一團糟了嗎？真麻煩呀，為什麼總讓我做這麼麻煩的事呢？」
他打了個呵欠，一臉慵懶與無奈的搖了搖頭，活脫脫像個死娘砲似的。雖然我很清楚死娘砲這三個字可以讓人拿到多少關於尊嚴的賠償，但他看在那身紫色西裝與長至腰邊的粉紅髮絲，我實在想不出還能拿什麼字眼去形容對方。
再者，當他站在我的攻擊前時，死娘砲的那個「死」字瞬間就會貼切無比。只不過……
「嗨嗨，就先暫停一下吧？」
一個彈指，全數靜止。
方才數秒鐘的激戰全成了一張照片，無論是長著觸手、頭顱開花的女孩們，亦或者是我即將迎敵而去的龐大聲波，全都如靜止般凝固原地。我能感受到自身面目的猙獰，更別說胸口中滾滾翻騰的能量。只不過，時空魔法一般而言是只有施術者本身、才能夠完全體會時空靜止中的一切感受，像我這樣的中招者理應不會有任何感覺才是。
倘若是在有所防備的前提下，我是還有那種體力去對抗如此魔法。可是方才一番激戰之中別說提防了，就連那傢伙走到身邊我都沒有任何感覺，又怎麼可能臭屁的說「這一切還好有我」？顯見於此，我之所以還能有感覺，全出自於施術者的憐憫。
——也就是那名現在漫步於空中的王八該死娘砲！
他垂直立於半空中，完全不受重力限制，走起路來更像腳踩之處存在著一片片無法看見地板。而男子走的方向不是其他，正是我這個地方。
「勞恩萊先生……還是該稱呼你為阿豪？我聽說你現在比較希望別人叫你阿豪，但對於知道你真名的人而言也是這麼希望嗎？或者說勞恩萊先生太拗口、聽起來不大舒服？算了，就叫你阿豪吧，阿豪、阿豪，一開始喊起來可能會有些尷尬，但它確實是相當順口呢，勞恩萊先生……嗯——阿豪！抱歉，我得試著去習慣一下才可以。阿豪、阿豪、阿豪、阿豪……」
不斷叨唸著吳意義的內容，對方以優雅的步伐走了過來，期間還不忘繞過我所吼出去的咆嘯。最後走到我身邊時，那張嘴仍在「阿豪、阿豪」的碎唸著，要不是我現在渾身動彈不得，早把那只單邊眼鏡給打進他的眼窩裡了！
「嘖嘖嘖，你看看你，要不是我及早趕到，西門町早就只剩下一個大洞了吧？我不清楚你那個年代是什麼樣子，但只要你還在這裡……也就是地球上，沒經過允許就不能使用。先說好，我很確定你沒有填過表格，所以別用『表格還在跑，今天應該下來了才對』這招來唬爛我。」
「……」
「啊，抱歉，差點忘了。」
嘴巴上雖然這麼說，但那張臉依然一副毫無所謂。他聳了聳肩，又一個彈指，我的手腳登時不再受到束縛——登時，我一拳便往他高挺的鼻樑狠狠打去！
「嘿？」
對於我的攻擊，他也倒是相當瀟灑。不知道又是什麼把戲，當這拳頭一打在他的臉上時，整個身影便閃現到三步之外。別說我有傷到對方哪邊了，這攻擊對他而言就連威脅都不算是。
一個翻身我便落至屋頂，但這可不算結束。旋即瞪向對方，我扯開嗓門如是喊道：
「別只會躲躲閃閃，敢插手別人的戰鬥就像個男子漢一樣、給我大大方方的站出來！」
「嗯？雖然有些抱歉，但你應該也不算是男子漢吧？畢竟你連人都不算是，阿豪……嘿，我開始習慣這樣稱呼你了耶？阿豪。」
看著他一派輕鬆的神情，我也只能乾瞪著眼。目前周圍時空仍是靜止狀態，也就是說時間再度移動之前，自身安危仍然掌握在對方的一念之間。哪怕他只是隨便想想，我搞不好又會多衰老個幾千年。在摸清楚對方的底細之前，永遠不能輕舉妄動。
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我不常看過他，但那官腔官調的說話方式、以及能夠隨意使用時空靜止的特權，估計應該是那些掌權者的走狗之一，而且與那些橫屍遍地的幹員不同，這名娘砲的實力強大無比。我見過不少同樣使用時空魔法的傢伙，但眼前這名男子的實力卻並非一般……等一下，紫色西裝、粉紅色的長髮、還有……金絲的單邊眼鏡？
「原來是你。」
瞪著對方，我本能性警戒了起來。是呀，為什麼我沒有立刻想到呢？擅長一切空間魔法，多年之前的大戰中、亦立下過不少汗馬功勞，更曾被掌權者當作世界潛藏的危機管束過。真沒想到，現在他竟然也成了走狗之一？這真是讓人大感意外！
「你也知道我是誰？怎麼可能？我還以為我已經夠低調了呢！」
「哈，低調？」
我皺緊了眉頭，他這身誇張的打扮最好知道低調兩個字該怎麼寫！
「『紫衣幻術師』、『天涯行者』、『境界之極』，曾被人譽為最擅長操弄空間魔法的三位強者之一，歐森．O．歐普，別說你這身行頭，光是腦袋上的稱號就怎麼也數不完了！」
「噢，是嗎？抱歉，對於這種事情我反而沒什麼在研究。」
歐森沒好氣的說著，並從懷中掏出一只小鏡盒開始盯了起來，時不時還拿著粉撲替自己補妝……這傢伙到底要多噁心才肯甘心啊！
要不是因為我現在身陷他的領域之中，我老早就把他撕成了碎片！強忍住隨時都可能爆發的怒火，我仍試著跟他溝通：
「你不是死了嗎？」
「我看起來像是死了嗎？」
「是不像，而且我也不會相信這種事。不過，你怎麼會成了掌權者的爪牙？以前你可是號稱最獨善其身的傢伙呢。」
「人總是會隨著時間改變，就算再怎麼強大之人也總會有逝去的一天。」
「所以，你變成了走狗？」
「嘖嘖嘖，我比較喜歡稱這種說法為結盟，阿豪。」收起鏡盒，歐森瞇眼向我看來：
「倒是你，才真是變了吧？」
……怎麼又是這種說法？
「有什麼好變的？我就是我，我所存在的立場更是從來沒有變過！」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聲音一變大了多少，但內心實在是忍不住這口氣。先是剎峉南、老三、左手哥，現在又多了一個雞婆娘砲要替我操心？根本是在搞笑！
「原本我馬上就能殺了她們，然而你卻在我要達成目的時插手阻止！告訴你，我這可是正當防衛呀！」
「所以，你要拿整個西門町當墊背？」
一時間，我所有話全卡在了喉嚨中。
歐森自空中慢慢走了下來，雖然渾身都是破綻，但我卻怎麼也無法與之抵抗。在那低垂的雙目之下，我彷彿被某種東西給壓在原地、動彈不得。隨即，他站在我的面前，眼睛眨都不眨，透出一雙如夢似幻的紫艷雙瞳：
「雖然從前我不會這麼說，但現在跟從前已經不一樣了。阿豪，時間雖然會改變一個人，但那終究是先改變了整個大環境、並進而影響到環境中的所有人罷了。而你，只是環境裡的其中一人，而我也是。然而，你與我之間仍存在著決定性的差異，那就是我掌握著改變環境的權力，而你沒有。」
我冷哼一聲。雖然身心依舊喘不過氣，但我的怪物自尊不容許自己在一名人類之前自措銳氣：
「這話聽起來很刺耳，就像狗吠一樣。」
「嗯，我也這麼覺得。但狗吠總讓人感到威脅，不是嗎？」
歐森笑了笑，但那發自全身的壓迫感依然毫無改變。我強忍住衝動低聲問道：
「所以，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嗯——原本是打算接回那幾隻菜鳥，不過我看找清潔工來將他們清掉或許會比較快。所以，我剩下的工作就只有告知與處分。」
「告知？處分？」
「對。」
忽地，歐森整張臉貼了過來，那對紫色雙瞳如此看來更加駭人，絲毫不怕我在瞬間反咬他一口：
「那個女孩是我們的，所以你們最好不要出手。應該不用我來解釋這句話的意思吧？」
「我們」是指直屬於掌權者的幹員，後面的「你們」自然是指我這種非掌權者的勢力之一的一般人了。雖然心裡很不是滋味，但在這種時候固執並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我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點了點頭。
反正，我的問題已經解決了。面對那名女孩會做出蠢事的問題……可是，不能親手解決掉這筆恥辱，我可能會保持心情糟糕透頂的狀況持續至少一個禮拜。
「那麼，處分又是什麼？」
「你覺得會是什麼呢？嗯？雖然我沒有準備猜對的獎品，但還是能準備一份出來的喔！你打算猜看看嗎？」
從前就我所知道的消息，歐森是一名不喜與他人互動的人物。雖然時常語帶諷刺，但像現在這樣玩弄他人的心情卻也是聞所未聞。雖然心中也有了個底，但我依然選擇搖頭回答：
「不知道。」
「你可以猜呀？」
「我也不響猜。」
「那這樣就沒什麼意思了呢？」
「這似乎跟我無關。」
「……」
面對我強硬的態度，歐森只能無奈的聳聳肩：
「好吧，不猜就不猜。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針對她們就地處分而已。」
一時間，我原本繃緊的神經馬上鬆懈下來。
沒錯，早在此之前，剎峉南就曾警告過我，說是任何躺這灘渾水的人都難逃制裁，所以像我這樣深入其中還差點把西門町給毀掉的人、理應是會受到相對的懲罰才是。雖然我對於掌權者相當不滿，但這不代表我會因此拋棄自身性命。不值得。
只是，無論平時再怎麼兇惡，面對像歐森這樣的人物，我難保能夠平心靜氣。就算真把他給撂倒了，能不能安然脫離結界也會是個問題。像這樣大範圍的時空靜止，恐怕當施術者一掛掉，裡頭的一切也會在眨眼間分崩離析。不是返老還童，就是變成一搓骨粉。
此時，歐森正盯著其中一名女孩瞧。那是名身穿比基尼的女孩，而歐森的雙眼就像在打量著某件藝術品般、遲遲沒有從女孩的雙峰上移開。
「上面那些人打算把她們給怎麼辦？」
我出聲問道，但歐森直接給了我一句預料中的答案：
「那不是我應該知道的事。」
「只是你總會有得到些命令吧？」
「那就不是你該知道的事了。」
「我還以為你願意跟我分享？」
歐森搔了搔頭，他仍沒有打算看著我回答：
「我知道我自己是個話多的人，但是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我倒是相當清楚，阿豪。像這種時候『阿豪』就是該說的。瞧，我已經很容易上手了。」
就看他慢慢靠近每一個滯留空中的女孩，偶而還得繞過那些佔據空中的駭人觸手。我搖搖頭，逕自往其他地方走去。歐森這難以捉摸的個性實在讓人受不了。
然而，正當我打算隨意找個角落等待時，人群中一道身影莫名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同樣也是女孩之一。如同其他人，她被定在半空中，頭顱大開的花瓣中生滿了尖牙利齒，背後的數條觸手亦無一遺漏。雖然可惜了那件因觸手而損毀的水藍色洋裝，但這卻絲毫不減女孩既有的魅力。而我就這麼望著好一會兒……等等，這會不會太奇怪了些？
看向其他女孩，就算服裝不同，那外型的本質依然不變。我試著去看其他女孩，但無論我怎麼盯、甚至用鼻子去聞，內心都只想著那名身著水藍洋裝的女孩，而我卻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麼差別！
「為什麼？」
當我看著那名特別的女孩，我忘記了血的氣味、以及殺戮的快感。在女孩面前，曾經強大一時的我，都會變得渺小而脆弱。更甚至於，我會變成那種多愁善改的懦弱傢伙！
其中到底有什麼問題？魔法嗎？詛咒嗎？但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又只針對這一名女孩而已？成千上萬個問號幾乎快塞爆了我的腦，但除了讓思緒打結的情況愈發嚴重外，我根本想不出任何答案。
而且，歐森也快走到這了！
我往歐森的方向瞥了一眼，他正在進行下一個步驟：毀屍滅跡。只見他輕輕往每一名女孩的臉上摸去，不稍數秒，那名女孩就會在眨眼間變成一團灰飛，估計他是加速了她們身上的老化速度才會如此。
一時間我著急了起來。雖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我害怕這位特別的女孩也會慘遭毒手。可是，我又該怎麼說服歐森不要殺了她呢？別說說服的成功性有多高，會不會因此讓自己的性命受到威脅也是個問題。在別無他法的情況下，我似乎只有一個選擇可做。
「又是讓人懷念的老招術……」我無力的苦笑道。
——下一秒，下顎大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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