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八月二十四日呢。也就是刀械士我的飛燕紀念日－－是當初在軍中遇到那隻燕子的日子。
既然是飛燕的紀念日，那今天就來聊聊以燕子為命名的劍技吧。相信大家都有聽過「燕返」吧？就是那位巖流的天才劍士小次郎的成名絕技「燕返」。
說起這位天才劍士小次郎，坦白說關於小次郎的資料可說是非常之少，甚至連是否真有其人也尚且不明。而從各方面的文獻來探討，他更可能只是為了武藏才被杜撰出來的角色，在史實上是根本不存在。不過縱使小次郎未必存在於史實之中，但他卻依舊是作家們創作的熱門題材之一。
傳聞中小次郎是位相貌俊美的天才劍士，並和劍聖宮本武藏在嚴流島進行了一場生死決戰。
嗯……多麼適合做題材的元素，難怪關於小次郎的作品這麼多，而他的成名技「燕返」自然也成為了ＡＣＧ喜愛的題材之一。
所謂的「燕返」，究竟是如何施展的技巧呢？由於小次郎的資料之少，甚至可能只是杜撰出來的人物，所以實際上的「燕返」為何，根本是無法查證。但正因為無法查證，所以就更有想像的空間。
這或許就是小次郎的魅力。由於史實的資料稀少，反而以小次郎為元素進行創作時，作者們便不至於受限於史料以及既定的招式型式，創作起來自然也不會顯得綁手綁腳的，可以自由發揮，創造出屬於自己的小次郎，屬於自己的燕返。
今天有一個喜歡小次郎的作者，就會有一種不同的燕返。
礙於知識面和技術性的問題，這些創作者未必能依照武術邏輯去思考如何才是「可行」或是「適當」的劍技，因此他們想像出的「燕返」，可能在習劍多年的高手面前只是毫無邏輯、毫無價值可言、一點可行性都沒有的「廢招」。
或許膚淺、或許荒謬，但是那依舊是屬於那個創作者的完美意像，也就是說對他而言那是獨一無二、最完美的「燕返」。
以創作而言，不去受限於知識面和技術面的現實用途，而讓幻想自由飛馳所創造出的「燕返」，無疑已經是創作者至高的寶藏。正因為這些熱愛小次郎的作家灌注了靈魂，所以小次郎和他的成名技才有了血與肉，也才會一直活在我們心中。
什麼？你說刀械士我有沒有去幻想過「燕返」嗎？呵呵，當然有呀。從我還是個中二生，我就常在想「燕返」到底是什麼樣的劍技了，而到了我大學在上電磁學，這個問題還是常常在我腦中環繞，甚至到了當兵站哨依舊是我打發無聊時間的思考問題之一。
從剛開始接觸小說，看到了屬於那位作者的「燕返」，那時的我以為那就是史實的、貨真價實的「燕返」；到後來自己有了屬於自己的刀、在居合術這方面修習數載後，依照自己當時的知識程度，也想出了自己認為可能的「燕返」，這時我的「燕返」 是個固定型的斬法，不過對當時的自己來說確實很高興呢；而對現在的我而言，「燕返」早已經不再是個固定型的劍技，它是一種心法，或是說是一種概念、一種思維。
除此之外對我而言它更是一種熟悉的回憶，一種成長的紀念。
相信每位愛好小次郎的讀者也和刀械士我一樣，有一種屬於自己的「燕返」 吧。不過雖說如此，身為理科的我還是會去思考「燕返」的可行性，以我現在的知識和技術來說，看法是這樣的：
假設「燕返」 真是小次郎在錦川畔邊由斬燕所練就的技術，那我們可以推斷這招技法必定不是一個固定形式的斬法。先不討論是否能將飛燕斬落，只考慮對燕揮劍這件事情，我們就能去相信「燕返」 並非是屬於一個固定形式的斬法。
因為捕捉飛燕的運劍軌跡和與敵兵刃相交的劍技畢竟是有諸多不同的，而飛燕更不可能會有對峙、破勢等等劍理的原則。因此若是很單純的認為「能夠斬下飛燕的技法，便能以此斬人無敵」，那勢必與人交鋒時是會吃到苦頭的，現實中可沒有「無雙秘奧義」這種東西的。
何況身為天才劍士的小次郎如果會去拘泥於要用斬燕的方式來斬人，那我想也不配稱為天才劍士了。
所以我認為「燕返」是屬於一種對己方條件有利的戰術運用。利用有利於自己的條件，以及不利對方的條件，佈下縝密的天羅地網。縱使初太刀無法殺死對手，也能將對方漸漸逼入死地。達到「守則破其勢、攻則取其命」，接近天衣無縫的戰術。
在此我們要先理解一下關於刀身長度對於戰局的影響。首先你必須理解到最重要的知識，就是「相對距離」。這個概念可說是放諸四海皆準，因為非常重要，所以我不得不在此稍作說明。
簡單來說「假使雙方刀長相等，則當對方砍得到你的時候，你也勢必能夠砍得到對方」。如何？很簡單易懂吧？但是這代表什麼意思呢，我想有必要再解釋清楚。
這表示說，假設雙方持劍青眼以立，對方欲將你劈成兩半，你也勢必可以用高速且距離最遠的刺擊直接朝對方要害攻擊，取「先之先」的時機將其阻停。
換句話說，不去干涉對方的劍尖，或是僞攻使對方露出破綻再出刀，便想貿然切入雙方劍尖可及的距離斬殺對方，是非常愚蠢且莽撞的事情。如果有給老師指導過的人應該很了解我再說什麼，老師的劍尖總是可以在你命中他之前出現在你的喉頭，就是因為老師們相當清楚這個道理。
而這個道理同樣也適用於防身技術中，若一臂有兩尺之長，則當對方以兩尺長的棍棒或刀械劈來時，他若要劈到你的身軀，那麼你也勢必可以接觸到他持械的手腕──而破除雙方持有器械的實際差距，阻停對方最重要的關鍵，就在這個「相對距離」的概念。
好吧，我扯太遠了，相信要你一瞬間馬上理解「相對距離」的概念內涵，可能有點困難。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去思索「相對距離」在戰鬥上所扮演的那宛如魔法在ＲＰＧ世界中的重要地位。這方面問題的詳細敘述，我將他寫在「戰鬥技術概論」內，若我有生之年有將他出版，或許你會有機會看到，前提是你會想去看。
那麼關於「相對距離」的這問題先擱在一邊吧，既然體認到「相對距離」的重要性，那麼我們回歸正題。
一般打刀的刀長約為二尺三吋左右，而小次郎的備前長船長光據說足足有三尺三吋。
明顯易見的是，長光足足比一般武士持有的刀械要長了將近一尺之多，光就這點就可以讓小次郎在相對距離上吃盡便宜，因為在他合適的距離是「只有我打你，沒有你打我」的狀況，更別說在經驗上，很少人會與手持如此長刀的人交手，而小次郎卻早已與不知多少手持二尺三吋刀長的人交手過了。
講到這裡，如果你是心細的讀者，你一定會去換算二尺三吋有多長，而三尺三吋又有多長。然而這時你就會發現二尺三吋不過區區七十公分爾爾，而傳聞中被稱為「曬衣竿」的長光，也不過只有一百公分出頭。這似乎和你認識的武士刀長有所出入。
然而事實上是因為定義並不同，你所認為的刀長是包含刀柄在內的總體長度，但是日本刀寫的刀長卻是指「刃長」，也因此自然在長度認知上有非常大的落差。
我想這樣先備知識應該算是足夠讓我們繼續討論「燕返」了，如果以上兩點你不了解的話，我想我要繼續說明下去，不只你很困擾，連我都會感到困擾的。
若「燕返」是為尋出破綻的連續動作，那就不得不去分析每個動作的意義。
最初先手的第一刀去迫使對方作出強迫反應，先手是屬於長刀者的優勢，這可說是無庸置疑的，而備前長船長光的超長刀身確保了這項戰術實行的第一原則──先手出刀迫使對方必須變更原本穩健守勢的架構。
然而無論對手是選擇了迴避或者防禦，甚至是反擊的舉動，一但對方作出了反應後，原先滴水不漏的備戰態勢和把持中線，可隨時應對各種方向的重心便勢必會有所改變，而破綻自然也會因此而生。
小次郎則倚仗著過人的天份與斬燕所訓練出的反射神經，配上百戰磨練的技術與經驗，以第一刀作為控制變因，並在對方反應的第一時間判斷出對手的動態，再巧妙運用靈巧的劍技神速回斬朝對方不慎露出的破綻處進攻。雖然說整體的戰鬥時間可能僅有一瞬間那麼短，但實則確是像棋藝精湛的高手下棋一般，是環環相扣的將對方逼入死地的高超技術。
假設對方並非天縱英才的頂級高手，縱使他調查過「燕返」為何也無從應對，因為「燕返」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定型，而若不選用比長光更長的兵刃，自然也無法破解小次郎在「相對距離」的優勢，無奈若使用了更長的刀，不論是技術或是體能，也不可能突然上手成為超越小次郎的高手，自然也無從破解，也因此「燕返」才能成為小次郎的代名詞。
接著我們來聊聊千葉周作所提出的進攻方法「三殺法」和「燕返」的關係吧。
「殺」即為抑制、破壞。
兩人對峙時的進攻方式講究三殺，即「殺劍」、「殺技」和「殺氣」，能掌握住這三項要領必能在戰鬥時獲得優勢。雖然說小次郎「燕返」的戰術和千葉周作解釋的三殺法在用法上有所出入，光看用法甚至可說是完全不同。但若是我們從核心概念來看，兩者的核心目的卻是相似的。
殺其劍，是為使對方劍先無法保持正中面對各種局面。不論各種武術把持中線和重心置中的概念都是一樣的，因為唯有如此才能夠避免任何方向出現破綻，防守住從四處而來的攻勢，並靈活的展開各種攻勢。殺其劍的目的，便是為了使對方原本的架構破勢，並為自己的進攻謀取可乘之機。其核心概念和小次郎「燕返」的初太刀──迫使對方必須採取行動的這一刀，事實上兩者的目的是不謀而合──破壞對方的初始架構。
殺其技，則是為了封住對方擅長的招式，而猛朝對手招式的弱點進攻使其無法發揮他的絕技，來造就自己戰鬥上的優勢。小次郎選用了超長的刀刃這點，使對方除了缺乏與這種敵人交手的經驗外，戰鬥距離上又難以取得進攻的機會，自然無法妥善發揮原本的技術，就其核心概念而言正是殺技──擅長的技能不能發揮，破綻自然由之而生，受挫後更是破綻盡出，自然會吃盡劣勢。
殺其氣，其目的是銼殺對方發招的勇氣，基本上對於攻擊距離比自己長的對手而言，很難有人敢貿然進攻，而對小次郎那超長兵器的不熟悉也使得對方必須在壟罩著巨大壓力的情緒下戰鬥，因而使小次郎掌握先制權，而如此所塑造的局面明顯對小次郎有利，氣勢也因此壓過對方，也確保了「燕返」戰術實施的可行性。
講到這裡不由得想到嚴流島之戰的故事。傳聞中武藏造了把四尺二吋的木刀，這木刀超越了長光足足將近一尺，而木刀的重量也較輕於鋼刀許多，加上武藏總是做好最佳準備才出手的個性，小次郎的戰術完全無法實施，而這時反而戰局優勢很明顯的轉向武藏。這邊或許該說小次郎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創造出如此完備的長刀戰術，卻反而被宮本武藏反過來用來對付自己，以致於自亂陣腳魂斷嚴流島。
若我們換個方式想的話，那小次郎敗給武藏的理由，正是自己創造出的「燕返」戰術，「燕返」這項戰術依舊是沒有被破解的技術，因為對方正是以「燕返」來破解了「燕返」。某種意義上，「燕返」依舊是無敵的劍，這樣看來小次郎你自然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但是，講了這麼多，我們仍必須有以下的體認，那就是「燕返」這項戰術就理論上來說，雖然存在著一定的優勢，但這並不代表說在現實中，這樣做是最好的，因為過長的刀刃除了重量過重，重心也難以操作外，揮刀的速度必定也會受到影響，而刀身的強度考量也是實用上的一大問題，至於揮刀的空間更會因為其過長的刀身而受限，使得運刀的變化性低下，以上種種問題都是使用者必須去克服的要項，然而要克服這些問題可能需要的並不只是稍微的天份，而是必須要真正的天才，才有機會做到。
總歸之，要使用「燕返」這項戰術在事實上是存在著相當多的難度的，能夠將燕返發揮到極致的大概只有像小次郎這類天才型的人物，並且體型也確實人高馬大，有足夠的力量可以克服長刀的重量和慣性，更有足夠的身高可以減少過長的刀身所受限的揮劍方式，才能駕馭那超乎常理的長刀，達到人刀一體的境界──將常人無法操使的兵器效能發揮至極限。
創作內容
居合隨筆──燕返
居合隨筆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