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
白亮的燈光、林立的商店,使灰黯色調的地下街,仿若被光鮮亮麗的面紗所覆蓋。而在薄紗之中,隱微透露人群熙來攘往,宛然密集的平行線,擦身而過的光景。
一名黑髮及肩的青年女子,神情緊繃,在人群中疾走。此際她的口袋裡,傳出手機鈴聲。
女子迅即掏出來,瞥了來電顯示一眼,旋即接起。
「是你啊。找我有什麼事?」
『佳穎,抱歉,公司臨時通知我去臺北出差,我二十三號下午兩點就要出發。沒辦法跟妳一起去了。請原諒。』手機另一頭的青年深感歉疚。
「為什麼?文良?是有什麼事需要臨時去臺北出差?」
『這是因為……』文良對佳穎闡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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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佳穎在計程車上,催促司機:
「不好意思,我的列車班次快要錯過了,請開快一點!」
「我瞭解,張小姐。別那麼慌「張」。雖然我已經盡快了,但車子開太快是不行的。到時候開太快,發生了車禍,才是永遠的「錯過」呢。」司機從容不迫地答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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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站人潮絡繹不絕,人聲鼎沸。燈光與地下街同樣耀白,但佳穎獨坐遠離人群,被陰影籠罩的晦暗角落。她輕聲呢喃:
「即便一路趕,還是錯過那輛班車,下輛通往花蓮的班車是一個小時半後。原本想說今天文良去出差,剛好有空閒可以探望母親,這下又浪費掉一些時間……時間很寶貴啊!」她不禁氣惱,手搥了搥大腿。
「反正也重買車票了,也只能等了。」
佳穎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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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間,佳穎隱約可聞車站不斷廣播的聲音,然而廣播聲恍若流星般,輕悄浮掠腦際。眼皮沉重,視野仍是漆黑。
登時,她隱約感覺到紊亂密集的腳步聲,以及地面的震動……
然而她的意識,仍然沉落黑闇幽深的谷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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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清冷。
佳穎逐漸甦醒,她左顧右盼,竟不見半個人影。
「怎麼會這麼冷清?幾點了,又錯過了嗎?」
她低喃,抬眼瞅視高掛牆上的時鐘。
「怎麼睡那麼久,又快錯過了!」她一骨碌地躍起,自陰晦的角落離去,奔向燈光白亮、空蕩寂寥的車站大廳。
霎時佳穎耳聞,懸掛牆上的大螢幕的播報聲:
『在稍早的時候,下午兩點三十分發車的磁浮351列車的脫軌事故,目前已確定十六名乘客死亡,重傷一百五十二名……』
佳穎不由得瞠目結舌,驚語道:
「那不就是我原本要搭的列車嗎!竟然發生了脫軌事故,還好我沒搭上去……」
她瞻首仰望字幕,便看見了「目前已確定今日二十三號至二十六號,磁浮列車班次全數停駛」的跑馬燈字樣。
新聞持續播報:
『目前已確定死亡乘客有……』此際佳穎正準備從大廳離去。
『……白文良先生……』
剎時,佳穎怔住了,她放下步伐,瞪圓了黑亮的瞳眸。
「文良?白文良?騙人的,同名同姓吧……」
她憶起,與自己通話的青年──
「……但是那班車,在到花蓮前,中間確實會停臺北站。而且文良說過,今天下午兩點就要出發。難道說……!」她惴惴不安地盯視跑馬燈──下午兩點四十六分,磁浮351列車發生脫軌意外……
「那時還沒到達臺北站!」佳穎默思。
登時,猶若晴天霹靂,佳穎仿若白水般的明眸中的兩丸黑水銀,宛若墨水渲染開來,將澄澈近若白紙的明眸,染上大片的墨漬。眼瞳,全然發黑。她的視野,仿如被關上地獄牢門,外界的白耀光明世界,自此隔絕。迎接她的,唯有不見天日的幽閉囹圄。
佳穎雙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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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為青山綠水抹上昏黃的顏彩:山嵐金光閃爍,煥發生氣蓬勃的餘輝。河川波光粼粼,金粉在清波上迤邐,魚群游經,波面蕩漾。
在鄉野阡陌的中央,一棟低矮的平房裡,一名老嫗泡了茶葉,端給坐在藤椅上默然的佳穎。
「還是這麼沉默啊,佳穎。要不要喝杯茶?」
「……謝謝母親,不用了。」佳穎搖頭謝絕。
「……我能明白妳的心情,但是這是不幸中的大幸吧,所幸錯過了那班車,不然……」她的母親將茶放下,望向窗外。
佳穎靜默不語。
夕暉灑落,摻透了軒窗,為地板鋪上橘黃地毯。但背光的佳穎,身軀正面籠罩一層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