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最喜歡了。』───by亞歷桑‧沁
她眼前的雲朵不斷流逝。
少女把頭枕在一個漆黑的箱子上仰躺著,那頭讓人連想到自深海中仰望般,在豔陽的照射下呈現出沉著的光暈的墨綠色長髮,在貨車頂上毫無忌憚的攤開。
她就躺在自己的長及腰際的綠髮上。身穿黑色套裝的她含蓄地將肌膚隱藏在布料之下,雙手也帶著黑色手套,只露出最少限度的皮膚───那是閃耀珍珠光澤的奢華脖頸與手腕。
少女一動也不動的仰望藍天。將這片未免太過寬闊的天空映照在她深紅的眸底。
一瞬間,她感覺那片藍好像一切都能包容進去似的。
豔紅的領帶在風中飛揚。少女所乘的貨車是整個隊伍中的第二輛,在前頭領隊的則是有武裝的護衛裝甲車。
這個車隊正在運送什麼東西她並不知情,但她認為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也就是護衛的職務就好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搭檔,也是彼此相依為命的妹妹這次不在身邊,令少女感覺有些惆悵。
她並沒有告訴妹妹這次任務的事情,因為不想讓她小小的肩膀承受太大的壓力……不,她苦笑。或許,是不想讓妹妹步上自己的後塵也不一定。
───但是,說不定已經來不及了。
她側過頭,瞳孔如鏡,誠實的反射出一成不變的沙漠景色。
───我這個做姐姐的也完全不懂她在想些什麼……呢。
這樣算不算一個失職的姐姐呢?她並不知道,畢竟身邊沒有多少人有兄弟姊妹,就算有大都也處得不好。但是她知道,姐妹兩人都已經陷的太深太深了。
───陷在這個瘋狂世界裡……
正當她露出消極的苦笑之時,從側面的山丘背後呈拋物線飛來三個小黑點,翻滾著闖入少女的視野中。她心中一緊,身體彈簧似的彈坐起來。
雙眼裡已經沒有剛才的迷茫,銳利無比的望著那三個速度緩慢,但仍然越來越接近的物體。沒過多久她就認出來了。
那是三個啤酒瓶一樣的東西。圓柱體的兩邊各有一個突出的部件,一邊在空中翻滾來。是少女相當熟悉的東西。
確切的名稱她不清楚,但是她腦中立刻跑出了曾經與使用那圓柱體的的人戰鬥的回憶。運用了低穩定電漿砲的衍生技術,把普通的電漿手榴彈裝在特殊瓦斯的儲存槽上,瓦斯在落地的時候迅速散佈,相隔幾秒後設定好時間的引爆裝置就會啟動,小小一顆的手榴彈和大量瓦斯加起來,就是能造成毀滅性連鎖爆破的燒夷兵器!
這是克特齊斯派的游擊隊最近發展出的新戰術。遊擊戰沒辦法使用低穩定電漿砲那種體積龐大、需要強大能量來源又不知道何時可能會故障的高科技兵器,所以他們將做為燃料用的瓦斯加以改造,最先是出現在街巷戰或反戰車陣地的陷阱,現在甚至發展出這種有低科技的發射器,甚至投石機就能確實造成高度傷害的戰法。
對此少女非常佩服克特齊斯的游擊兵,但現在她可沒那個閒工夫。
車隊顯然也發現遭到伏擊,整體速度加快了不少。她透過短暫的計算分析出瓦斯桶的落點,畢竟是不能精確瞄準的低科技投射器,看樣子對方只是想造成有機可趁的混亂。三個瓦斯桶裡有一個會落在右側的沙漠中可以不用管,會掉在前方那一個自有裝甲車的鏈砲會處理,只有中央那個朝貨車直撲而來。
少女當機立斷,迅速打開用來當枕頭的黑色箱子,一把抽出裡頭的東西後從口袋裡掏出一顆高爆手榴彈。
她用嘴拔開插銷後將手榴彈扔進箱子裡,在心裡默數三秒後,少女單手把這個長度超過三米的箱子朝中央那個瓦斯罐扔了過去。
當她躍下車頂的同時,頭頂正好被一片比天空更加湛藍的脈衝壟罩。
「我們保護貨物,敵人就交給你了!」護衛裝甲車的駕駛說完,就和副駕駛一同在槍林彈雨下朝貨車跑去。
她點點頭,並認為這個分配很合理。那兩人都是『防禦』的專家,而自己則是負責『攻擊』。
她躍過起火燃燒的裝甲車。擊落瓦斯罐之後,裝甲車迎面撞上從正前方飛來的穿甲彈。
克特齊斯的游擊兵趁護衛隊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天空的時候,藉著爆炸聲掩護駕駛武裝吉普車衝出道路,橫擋在道路中央並擊發裝在後座的小型線圈砲,鎢合金穿甲彈以超音速貫穿複合裝甲,強大的動能甚至將裝甲車一分為二。但正副駕駛兩人都早已跳車逃生。
畢竟那兩人都是新人類。
不只身體機能和『人類』間,有著可以稱之為絕望的鴻溝,還擁有基因工程賦予的超能力。
少女回頭匆匆一瞥,只見那留著絡腮鬍的正駕駛雙手手指像彈鋼琴般舞動,朝她傾洩來的眾多子彈全在空中被『撥』掉,光頭的副駕駛則在貨車旁造出看不見的力場之壁抵擋從山丘後擊來的迫擊炮。
克特齊斯的的士兵們紛紛跳下車,以裝甲車為掩體架設機槍並在轟鳴聲中叩響板機。發動線圈砲需要強大的能量,看來他們也只打算使用一次。
少女目測自己與對方的距離,奔跑過後她用全身的力量重擊地面。強大的力量化為牛頓第三運動定理,她把自己如同迫擊炮般畫出拋物線飛躍起來。
剛才那個為了姐妹之間的關係煩惱的少女外皮已經蛻下。
她將手中接近三米長的凶器踩在腳上,游擊兵的從下方掃射而來的槍擊重重打在鎢合金上發出響亮的爆裂音,從遠方看來少女就像踏著滑板表演特技一樣。
她伴隨著震裂耳膜的超高頻音波落在敵人中央。突如其來、超出意料的攻擊方式令游擊兵們詫然摀住耳朵,少女趁勢揮舞手上的凶器。
粗暴的鏈齒疾轉好似咆嘯群獸的的爪牙,在少女非人的怪力下將人體連同掩體的裝甲車一同撕裂,半徑三米的暴風圈中飛起的金屬與蛋白質,沒有一個是完整的部件。
「咖咖!」
她發現自己臉上帶著笑容。少女不忍的閉上雙眼,然嘴角卻不受控制的牽動,露出野獸般的恐怖笑容。
這究竟是人格黑暗面還是什麼的,少女不明白。人性方面的,很多都說不上來。
但她只要一閉上眼睛,過去克特齊斯的人們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就會歷歷在目的浮現,逼迫她揮舞手上的凶器。這令她感到絕望卻無法反抗,只因為她那經過調教的身體早將這種逼迫與絕望轉化為對殺戮的快感無法自拔。所以她笑著,並在心底朝記憶中那一頭嫩綠的身影伸出手,相信自己能替她默默承受一切。
她舞出一個又一個8字型的軌跡,猛獸的爪牙在撕開裝甲與血肉的同時也在地表留下爪痕。絕對暴力的鎮壓,在她揮出一記毫無技巧,卻又比任何技巧都困難的二壘安打後結束。地上散落著斷肢殘腸,還有人活著,但她認為放著不管也沒關係。
突然間,引擎聲大作。本來打算走回車隊的她猛然回頭,只見一輛從山丘後駛出的吉普車加足馬力朝她駛來。
她與駕駛無聲的對上眼。
那個男人眼裡充滿了憤怒,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要是被他撞上,勢必會再倒車把自己輾到失去原樣吧。
少女悲傷的眼神和瘋狂笑著的嘴角,在那男人眼中想必和怪物一樣吧?
她握緊了武器,用右手反拿著。雖然一瞬間產生了只要死在這裡就能解脫了的想法,但這個想法隨即被一個身穿純白洋裝的身影所取代。
她笑了,一邊流下淚。
「對不起……」她微弱的道歉很快就消逝在充滿硝煙的風中,被引擎聲蓋過。
「真的很對不起……但是我有必需回去的地方。」她擺好架勢,吉普車的引擎蓋上彷彿出現了擊破點的紅色標示。
然後,她狠狠的,對著直逼而來的鐵塊揮下右拳。
被鎢合金護手包覆的右拳正重引擎蓋,吉普車瞬間立了起來,並翻滾著飛躍她的頭頂,落在身後那還有生還者的裝甲車殘骸上引發大爆炸。
她轉頭,隔著焦臭的濃煙回望。發現車隊中有一輛貨車被劫走了,但絡腮鬍還是對她比出大拇指,她回以闌珊的笑容。
「諾薇,妳已經做的很好了,只有一輛車的損失不大。」
光頭也走到她身邊,一邊朝自己中槍的右手噴組織恢復劑一邊安慰她。
她疲憊的把手上的凶器扔到一邊。
「讓我一個人休息一下吧。」她說。其實疲憊的是內心,光頭露出理解了的表情後走開了。
少女站在一片殘骸中仰望天空,回應她的那片藍好像一切都能包容進去似的。
少女想起了克特齊斯的人們是怎麼稱呼自己的。這片天空,是不是連被稱為【兇獸】的自己也能接納呢?
她的名字是亞歷桑‧諾薇,是亞歷桑‧沁的姊姊。
是強化了力量與反射神經,耐力超群的新人類。
體內有著能放出超高頻鎮壓音波的新器官,特殊能力是計算最有效的打擊角度。
是個為了姐妹關係而煩惱的,愛著妹妹的姊姊。
也是以雙足步行的暴力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