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從父母口中稍微得知一點家裡的近況，雖然並不是垂直落在肩上的壓力，但有如膠捲黑片一樣跑過記憶的經歷，卻細微的紋路在心裡。朝夕相處之中，即使是對話，我們彼此也不見得看著對方眼睛。我在這裡的記憶更像是用「聽」的。並不是指真正的聽，而是相較於表達和言語，沉默的觀察一切更像是我在這裡一直在持續的事情。是，沉默無語的觀察。喜怒哀樂的情緒很明顯，即使沒有人說明白，也甚至也沒有人開口去提，但一直存在於家中的這股氣氛卻確確實實的框限住我們的思維和能力。
聽到舅舅談起，看過許多人領薪水踏踏實實存了若干年，正想投資開始享受人生的時候，卻因為一路走來太過於平板生硬的人生經歷而導致投資失敗，一切歸零重來。我彷彿可以看見穿著咖啡色舊西裝、領帶打歪一邊的上班族提著塞滿雜亂紙張的公事包從我眼前晃過，然後他抬頭看，白髮卻被吹了幾絲到眼前，觸摸自己的臉卻感到刺痛。沒有比這個更令人感到身歷其境，不發一語的畫面卻又彷彿什麼都說盡了，也再也說不盡了。腳步是無聲的，眼神是無聲的。
有些人的人生看起來像是執著等待枯盡老死的樹。因為必須活著而努力活著，卻竟然活得猶有幾絲不甘願。我無法出聲也無法用其他方法去改變或幫助誰。在這個社會上，成功、失敗，竟然是鑠金之口主導了個人的意志。
我們的未來，到底，有幾分成分是真正自己的意志決定的？
讀了「文學散步」裡面的「文學的功用」篇章，不禁要苦笑起來。書的內容講了我一直沒有完整的釐清的概念。文學其實不為有用而有用才是文學，否則便是一種工具，而非是藝術。先成為了藝術才有許許多多的功能，例如人心的感動或其他，而非有了功能才足夠被成為藝術。社會上這樣的資訊竟是顛倒過來看，當藝術帶有目的性的時候，那便不純粹是藝術了。書中有個例子非常的生動貼切，拿人的身體比喻，最沒用的器官絕對是腦了。單就直接性的功能而言，腦堪稱毫無價值，但身體沒有了腦卻不可能有身體的功能。這比喻便是把文學當作腦、文學的功能當作是身體的其他器官。
升大學的階段，我感受到朋友和自己對於摸索的害怕，卻又苦苦找不到一個突破的缺口，面對的同時，竟然像是要扛下傳承百年的歷史洪流。多麼想說，就讓我們成為無用之人吧，但有幾人能夠有膽量聽下這句話呢？在台灣的人把學校跟工作視為生活的第一要務，「飯碗」的概念根深蒂固到生成強大的恐懼，彷如驚弓之鳥，用不存在的恐懼殘毒於後人。於是我們在這波恐懼中被迫做了許多決定，被迫在還不夠成熟的時候就要選擇自己的「夢想」。被迫要選擇一個夢想。被迫讓這個夢想跟職業重合。然後打造出腦海中一個安定無虞、衣食無憂、步步踏實步步高升的幻想天堂。
我們的社會，其實不允許人們安分守己的當個螺絲釘吧？好高騖遠的現象從正面來說是因為環境塑造出來的弊病，但從這件事情的反面來看，其實社會輿論普遍不願意人們「好低」。舉例而言，若是告訴親族自己想要當建築工人，恐怕必遭強烈反彈，其實我們並沒有選擇權。
人生的限制，太多了。一直被安穩的魔咒給綑綁住，竟然將人折磨得這麼痛苦。當然我所想要改變平衡的是一個文化，其實並沒有那麼容易。例如打破「安穩」的觀念，打破「職業高低」的觀念。例如說，假設一個清潔工在下班的時間能夠拉一首小提琴曲給鄰居的小孩聽，而小孩蹦著腳說：「哇！好好聽好像天堂的感覺！」，那麼這件事情就可以笑一笑成為記憶中的美好畫面了。不需要評審，不需要考慮「琴藝」或者其他評價，單純的享受藝術就是此刻最大的價值。
生活，當然很大一部分得從選擇未來走向開始講起，有時一個變化便能夠讓人措手不及，而後來幾十年都在灰濁的時光中流過了。我想到明哲老師提起的「安分」這個詞。筆畫少少的兩個字，能夠真正在心中溶解共生於生命中卻多麼困難。如果能夠安分，那麼無論情況起伏都能夠形成正面安穩的力量。
提了這麼多，終歸「安分」是個強烈的重點吧。安分並不是消極的觀念，如果能在安分之內添加積極的力量，那麼這個人的人生便很可愛了。
不是每個人的人生都可以可觀可歌可泣可嘆。但平凡人物也能活得很可愛。至少我希望，大家都有個可愛的人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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