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
世界就像是座圖書館,如果是以哲學的說法來看,那麼分水嶺將會變得曖昧不明;雖然我並不討厭曖昧,因為本身的存在就是個曖昧的說法也不一定。
我在一間圖書館裡。
到底是在圖書館還是在世界上?如果再以哲學的角度分析這個答案的話,那就是「世界因人而異」這種不負責任的說法。
感覺上跟圖書館一點關係也沒有,實際上跟圖書館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又怎麼會說「世界因你而不同」呢?因為「因人而異」又是種不搭軋的狗屁哲學了!
儘管這裡是個連角落都有藏書的地方,陽光被高聳的書架所遮蔽,坐擁黃金都不一定比坐擁書山還來得有成就感,全國最重質重量的藏書館就在此地。
書可能是哪個人的世界,那圖書館就是哪個人的星系,那全世界不就代表哪個人的宇宙?
我想出租店和舊書二手拍賣會對這個論點而言是矛盾的存在!
太熱絡了所以要保持距離,太冷落了所以要拉進距離,不即不離所以是曖昧。
雖然我不贊同以上的論點還是哲學的,之所以會那麼說,無疑的是發生了事件。
那是,一個女孩就這麼闖進了我的世界。
「請問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是的,是一個女孩子。
在此處,是圖書館,最大的圖書館,具體的形容就是非常的大,要我來形容就是沒辦法形容。
比起家世背景、外貌內在、身材曲線、人際關係……從她捧著的書更能看出他人的一切;雖說看出一切也太誇張,但八九不離十。
「請坐。」
「謝謝。」
看起來像是哲學的書籍,事實上也是哲學的書籍。
看起來像是哲學的書籍,事實上也是哲學的書籍。
看起來像是哲學的書籍,事實上也是哲學的書籍。
看起來像是哲學的書籍,事實上也是哲學的書籍。
看起來像是哲學的書籍,事實上也是哲學的書籍。
從她捧來的書,根本看不出什麼。
外加一本感覺很低智商的漫畫,實際上確實是低智商的漫畫。
妙極了!不管是這位長髮美女還是書籍!
相對於我,則是一本周刊,書籍沒有高低之分,而我也無需掩藏,縱然那是一本有關百合的書籍。
她坐了下來,戴上了耳機,然後打開了其中一本有關哲學的厚皮書,進入她的世界。
而那本漫畫則格外的不入景,由旁人來看的話,由本人來看的話,都會認為那本漫畫應該是我的、絕對是我的。
就連我也猶豫該不該把那漫畫拿到附近來,有那本漫畫該不會是拿錯的念頭每秒不下二十次,一股衝動想把那本漫畫燃燒殆盡。
那是異物、絕對的異物。
「那是什麼書?」
對我的世界抱著疑問,就等於懷疑我的世界。那個女孩,黑髮兩旁依然掛著耳機,一副冷靜沉著的文學少女臉龐,雖然這不是重點,看到了粉紅色繫肩帶也絕對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雖然這不是重點,先望了望旁邊的座位,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我,一個是妳;或許我太沉迷於自己的世界裡,以致於沒發現周遭只剩妳我。
那是什麼書?
「看書名就知道了『百合少女學院』,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這是一本有關如何種植百合花的園藝類型書籍。」
少女,點了點頭,然後進入她的世界之中;而我欺瞞了自己的世界。
或許只是看書有點累了,或許這桌只剩妳我兩人,或許妳對這本書有過多的想像(但的確是如此),或許妳只是心血來潮。總之,我不認為妳我的交情有好到能不報出名字還進行談天的程度。
她仍在看著厚皮書,而我輕輕的將食指點在她的臉頰上。
「我愛妳!」
「嗯。」
簡短做完了回應,然後進到她的世界。
這可能比當面被拒絕還來得令人羞愧,不過這裡只有妳我兩人真是不幸中的大幸。照這樣看來,要霸王硬上弓,對方也有可能只是「嗯」了一下。
當然我不可能這樣做,妳可要慶幸我─不知云是個紳士。
「你愛我哪一點?」
文學少女,無預警的拋來一句。目光依然停駐在書上,仍然漫游在她的世界中;簡直像是將電視裡的內容視為現實,而對現實之物漠不關心的冷靜。
我進不了她的世界之中。
「可能不只一點,說不定是三點。」
「你說的……不會是痣吧?」
「算了,我原本想解釋的是更下流的東西。」
「換個方式問吧,你愛我哪裡?」
「給我點時間……」
一秒,兩秒,三秒。
「應該不會是頭髮吧?」
「應該不會是頭髮吧!」
「說不定是臉蛋?」
「說不定是臉蛋!」
「那不就是下流的地方了?」
「那就是下流的地方了!」
「嗯。」
她說不定對我的印象還很模糊,因為她從未抬頭過。
「看太多書會變成書蟲!」
「放心,再等會就變蝴蝶了。」
「太華麗了!」
書蝴蝶嗎?太帥氣了!
順便一提,我點在她柔軟臉頰上的食指還沒放下,老實說有點酸了。照理說我應該放下來,實際上直到她發覺才有可能放開,我不打算放下。
「你知道愛是什麼嗎?愛我的人!」
「這要看妳所說的是何種愛?」
「二百九十八圓的愛。」
「喔,妳說的是那個啊。我很常買來送人耶!」
文學少女,輕闔上雙眼,調整了一下耳機,不知是在思考還是休息?
「能去喜歡她的優點,能去厭惡她的缺點,才是愛一個人;所以無法愛上任何人。」
看似容易卻很難做到,看似可能卻是不可能,愛一個人很簡單也能很困難。
文學少女,再度進入她的世界,依然沒看我一眼。
「所以你也無法愛上我?」
「但我可以試著去愛上妳!」
「即使廉價卻又無價。」
「價值連城卻又一文不值。」
「這就是愛!」
「這不是愛!」
當然愛也不會是重點,去辯論愛是什麼也只是徒然,反正結論一定是「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
至於為何愛不會是重點?是因為她的眼神,注視著我,感覺任何的一切都不會有看頭。
我沒理由迴避,而她開了口說話。
「在這座圖書館裡,只有我的書不會睡著。」
這跟「角落定律」似乎又有點關係!如果是以前的我,說不定會吐槽「妳的書未免也太有精神了!」。
角落定律,一言蔽之,就是在角落的事物特別容易被發現。
「這就是妳的世界嗎?」
「以書來比喻世界啊?而我,世界就像是一片藍天,而每個人的視野是一口井,就像井底之蛙一樣,即使再怎麼的開闊、宏寬;也無法透徹的看遍每個角落。」
「但那是只屬於妳我的世界,是屬於自己的世界。靈魂會昇空,會飄出那口井,看到的天空也不再是仰望。至少現在,每個人都還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我活在書的世界裡,就像是對三次元失去希望而逃避的二次元宅一樣。不可否認的,我嚮往書的世界,對現實則無任何渴望。」
「所以妳也無法愛別人?」
「但我也能試著去愛人!」
世界因你而遼闊,事實上再狹隘不過。
會對別人說「你這隻井底之蛙」的人,殊不知自己也是隻青蛙;所以我寧可當蝌蚪。
「那我要當蝴蝶。」
「妳是有多愛蝴蝶啊!」
不過是錯覺嗎?總覺得她的身體和椅子離我越來越近?是錯覺吧?說不定是因為異性相吸所致?
「書可以帶給我無盡的想像,說是無限未免也太誇張,只能說是很多。像我常想像自己住在小小的秘密花園裡。」
太可愛了!
「這是反差萌嗎?總覺得妳的形象與給人的印象……」
「那是因為你的想像!」
無法反駁。
「化作一隻翩翩飛舞的蝴蝶,在花瓣與向日葵根所構築的房子,享受著陽光伴隨著虹彩,悠悠哉哉的在那個世界看書。」
「結果還是要看書嗎!」
老實說吧,我不討厭。
這是妳的世界,不是我能體會的。
「那妳有夢想嗎?」
「你說的是哪種夢想?長大後要當個新娘子嗎?」
太可愛了!
「長大後要當蝴蝶嗎?」
太蠢了!
「我的夢想嘛,就是有一天能看到世界的盡頭。讓我的夢想到了盡頭,讓我的想像到了盡頭,讓我的故事到了盡頭……」
「讓我的世界到了盡頭。」她,第一次的惋惜。
彷彿那是不可能的。
就像愛一個人的不可能。
比喜歡她的優點,厭惡她的缺點還來得困難。
第一次的感情,至少,在我面前第一次,是惋惜。
「有開頭也有結束,那才是故事吧。不論是小說、漫畫、散文、詩詞……,『無論這個世界會變成怎樣都無所謂』,我並不想這個樣子。我想要有個即使不算漂亮,也要有個結尾的完結篇。」
永恆是過於奢華的代名詞。
這女孩想見的是故事的結束,要的,就只是把這個故事給看完。
如果妳是演員,當然會想把這場戲給拍完,即使中途退場了,也想與大家一同殺青,並期待著螢幕上的自己;然而人類的時間是不可能的,所以世界的盡頭是夢想。
「我能懂,我也曾想過。但這是妳的故事,我無法在妳的故事裡擅自留下註解、批判……甚至連個扉頁的推薦文都無法留給妳。」
這是妳的世界。
我認同,但不必一同。
「那你的夢想是什麼?」
你的夢想是什麼?
那少女是這麼問的。
「與別人交織出另一個故事……」
因為是夢想,所以是不可能;能辦到的,只有現實。
「具體一點,就是在那種拍一場愛情電影裡的小配角,就算只是與男女主角擦肩而過的臨時路人演員也就夠了。」
只要……
「只要別人的故事裡有我?」
像是知道我會說什麼,她搶走了台詞。同時也綁架了我的心,勒索我的情。
「就算不是什麼,就算又是什麼,只要能改變一分一毫,就算只是被觀眾無心的餘光瞄了一眼,那也就足夠了。」
我渴望的是能活在別人的故事裡……
「或許你活在我的故事裡也說不定。」
像是慰藉,又像是惋惜,抑或是心有所慨?她說。
「是嗎?那還真是我的榮幸啊!」
「是不幸中的大幸。」
好狠!
少女將耳機給取下並放置肩上,將那本已經翻了三分之二的哲學書籍闔上。
文學少女,文藝少女、文靜少女……那始終只是想像;必竟如此美麗的笑容是我始料未及的,也證明想像力之貧乏。
「即使不用特別去尋找,這圖書館裡的書也多到數不清,堆滿了整個角落、間隙,更是填滿了許多人的空虛。」
但每本書的「時間」是不同的,那可能是情感的累積,可能是天外飛來的一筆,可能仲夏夜的春夢,可能是自然接著下一段的歌謠……
對每個人而言的「世界」當然也是不一樣的,用心去體會,用歲月去品味,用感情去實踐。所以世界上充滿著世界。
她是這麼說的!
少女以自己為中心繞著圈,正確來說只是身體的轉動,輕盈的、優雅的、緩緩的環視著包圍我們的書牆。
「我很高興,自從遇到了你,我的世界就不再只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也不再只是唯一。」
「被美女稱讚是我的專長!」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之專長!我竟然在吐槽自己!
接著,少女走回到我的座位旁邊,同時也是她的座位。順便提一點,我又看見她的繫肩帶了,這沒什麼好炫耀的。
「這本漫畫……」
「那本漫畫……」
感覺很低智商的漫畫,實際上確實是低智商的漫畫。
「是我畫的呀!」
「是妳畫的嗎!」
「無論是厚重的哲學書籍還是這本腦殘漫畫,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卻給人不一樣的世界。這本漫畫是今天我偶然在這裡發現的,是一時一地一人之作。」
「可以借給我看看嗎?」
老實說我超想看的,這就是所謂的「負面宣傳」?
「假日吧,我只有在假日才有空。」
「那這禮拜過完就借我看吧。」
「假日只有在電影院才見得到我,所以你就來電影院拿吧。」
「嗯。」
「這是我的電話,只有知道這組號碼的人才能見我」
「妳是在從事非法交易嗎!」
「這是跟我那天同一套的衣服,只有穿這種衣服的人才能見到我。」
「這該不會是什麼地球防衛總部吧!」
這是變相的找我去約會嗎?看個漫畫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她將厚重的三本哲學書放回架上,雙手將漫畫抱在懷裡,眼裡瀰漫著懷念與難為情。
就像,抱著泰迪熊的小女孩一樣。
「如果同一句話說第二次,那表示一定非常重要。」
「我很高興。」她不知是對誰說?我或是自言自語。
「那本漫畫是妳的作品,也是妳當時的世界吧?這不就代表著,過去的回憶並沒有那麼容易消失;而是在幾個月後、幾年後出現在別人的故事裡。最後成為眾多世界裡的其中之一。」
是七十億分之一也好,七十兆分之一也罷,七十京分之一又何妨呢?
「我也能活在妳的世界裡嗎?」
「就算我不開門,你早就已經闖進來了。」
「彼此彼此。」
如果同樣的話說第二次,就會更顯得重要吧?
我將食指輕輕的點在她的臉頰上。
「我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