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學素描首先得學測量:
「在紙上標出上下端點決定畫作的大小、
拿起炭筆,打直手臂,像是要開槍射擊般瞄準你的目標、
拇指抵著筆桿,用鉛筆頂端到拇指的距離當依據、
測量目標物從上到下各部分的比例、
把測量得到的比例對照預先擬好的兩個端點,在紙上輕輕劃出刻度、
用同樣的方式測量左右的寬度、
這時候,紙上已經充滿縱橫交錯的線條,線條形成方框、
在方框中,你驚訝地發現,自己捕捉到了世界的靈魂。」
於是你以為,我們身處的世界,不過是個存在於方形中的世界。
1.
時間、地點不詳。
不過我確定,這是一切的開始。
這個地方沒有光,只知道濕軟的地面有著濃濃的屎尿味,吵雜的人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我是個小偷,但是我在這裡並不是因為這個身分。
我會在這裡,是因為運氣不好,他媽的運氣。
都是運氣不好,如果那天我順利得手,就不用窩在旅館外的馬廄。不用窩在馬廄裡,當然也不會碰到「他」。沒有碰到「他」,也不會被埋伏的士兵順便發現。沒有被士兵發現,就不會有人知道我有一對黑色的眼珠。
我一直隱藏得很小心、非常地小心,他媽的。
如果那個愚蠢的預言說得是真的,黑眼睛的我們應該擁有顛覆世界力量,怎麼可能會被關在這個鬼地方呢?難道沒有哪個長了腦袋的傢伙想得通這個道理嗎?
「喂,你不是說自己是被選中的人嗎?」
馬廄外頭,當我們被士兵團團圍住的時候,我笑著問「他」。
不要問我為什麼笑,我也說不上來,但是我笑了,事實就是這樣子。
「快點露兩手讓大夥瞧瞧啊。」我說。
「他」看著我,兩個眼睛像死魚一樣動也不動,我討厭那樣的視線。
就在士兵從後頭把我按倒,整個臉貼在泥巴裡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人們必須自願追隨我。」
說真的,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你們口中的救主,其實只是個瘋子。
後來我們就被丟進這個充滿屎尿味的地方,沒有食物也沒有水。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種慈悲,至少我不用經歷「要不要用沾滿糞便的雙手吃飯」的掙扎。
不過隨著時間慢慢過去,飢餓越來越強烈、屎尿的臭味越來越不明顯,也許在這樣下去,我會忍不住挖起自己的排洩物放到嘴裡。
身為一個專業的小偷,我希望自己能發揮平時的耐心,只要熬過一段時間,身體就會虛弱的想要進食也沒有辦法--我寧願餓死也不願吃糞便!
「我們就要出去了。」
時間點不詳,房間的角落突然傳來「他」的聲音,我想他是瞎猜的吧,不過他也真得很擅長專神弄鬼,難怪你們這麼容易就上了他的當。
在說完這句話後,世界有了光。
兩個黑色的影子站在光源處。
「就是這兩個人嗎?」
「是。」
「帶走吧。」
「把他們拉出來!」
四個士兵走了進來,架起我們兩個。
久違的光線刺得我眼睛發疼。我用力閉緊眼皮,稍微放鬆就好像有千百根針插在眼球上頭。
身體雖然懸在空中,但是我可以確定我們正在往上走。
「把頭抬起來!」
下巴被狠狠掐住,後頸因為突然的抬頭發出噁心的喀擦聲。
我睜開眼睛,看到黑壓壓的人群,我打量四周,除了我們以外還有三個衣不蔽體的人物。
到底誰才是真正的「他」?
我忍不住冒出這個疑問,說不定和我一起被抓來的只是個冒牌貨,真正的「他」是另外三人中的某人,或者從頭到尾「他」根本沒有被士兵找到,因為「他」可是要實現預言的人。
「你知道要拿他們怎麼辦嗎?」我左邊的士兵說。
「不知道耶,反正就是要處死吧。」我右邊的士兵說。
「安靜點,下面的人都在看。」
「才沒有那麼簡單呢。」某個和我一樣的倒楣鬼左邊的士兵說。
「哦,你聽到了什麼嗎?」我左邊的士兵說。
我感覺抓著我的力氣變小了,悄悄轉頭,他們的注意早就不在我身上。
「我聽說大王決定要把他們串起來。」
「串起來?」和我一起被抓來的那人左邊的士兵問。
「就是拿一根燒紅的鐵棒,從他們的肛門刺進去,然後從嘴巴穿出來,這樣可以把他們身體裡面所有汙穢的東西全部燒得一乾二淨。」
我吞下嘴裡的口水,忍住嘔吐的衝動,同時「哇啦」一聲,有人已經忍不住蹲在地上乾嘔了起來。
「喂,把你的犯人抓牢啊!」和我一起被抓來的那人右邊的士兵說。
「放心啦,這樣的貨色才不會是什麼救主呢。」
士兵們因為這個發言笑了開來,他們逐漸放鬆警覺,更加放肆地聊起天來。
我低垂著頭,聽著他們閒話家常,內容很無趣沒什麼新鮮的東西。
可是我依舊專心聽著他們每一句。
因為我知道,他們靜默的那個瞬間,也會是我死去的時刻。
2.
「你還不是沒有--」
交談就斷在這個沒有意義的段落。
我抬起頭,看到分開的人群,一行騎士策馬奔來,黑色的披風在他們身後翻滾。
領頭者穿著銀白色的盔甲,在太陽下閃著刺眼的亮光。
他在我們這群倒楣鬼面前停下,沒有下馬,他戴著頭盔看不見表情,但是我想他不會是國王,因為年老的國王應該騎不了馬也穿不動盔甲。
他扯動韁繩掉轉馬頭,面對圍繞在山丘下面黑壓壓的群眾,他摘下頭盔。
「我是 『衛士長』裴洛,代表國王宣布判決。」
他從懷裡掏出捲軸,向底下的人群展示。
「我、布雷特二世、國土的守護者在這裡宣布,將這群人以『散佈邪說、製造國家動亂』的罪名,判處穿烙極刑。」
「果然是穿烙。」我右邊的士兵說。
裴洛朝部下揮手,幾個穿著黑色披風的衛士從馬鞍上解下行囊,他們手腳俐落,沒多久幾個粗黑的鐵盆已經充滿燒紅的炭火。
剛才嘔吐的倒楣鬼整個人趴在地上,有個傢伙低著頭喃喃自語。
「什麼救主嘛。」裴洛冷笑。
我看著衛士把鐵棍橫擺在火盆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開始行刑。
這真是種折磨。
「喂,你說你叫裴洛?」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開口,只是不想要就這樣死去。
馬鞍上的衛士長挑起眉毛,也許他從來沒碰過有興致和他聊天的囚犯吧\。
「我是無辜的,放過我吧。」
裴洛失笑,困擾地搖了搖頭。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他說。
「什麼救主的你也知道,那根本是胡說八道。」
「言語會成為真實,即使那只是無稽之談。」裴洛說。
「至少陪我說說話吧,算是對將死之人的憐憫。」
他嘆了口氣。「也好,我就當個臨時的祭司送你一程。」
「謝謝你。」我說。「該從哪裡說起呢?……就從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等死好了。」
裴洛測頭看著我。
那天晚上,風很大,滿月,是個適合行動的好日子。
3.
素描的用具有畫紙、炭筆、還有無糖的麵包。
因為沾了糖的畫紙容易受潮,並且引來螞蟻啃食。
很多人以為麵包是用來擦拭的工具,這完全是個誤會。
--麵包確實能夠沾黏碳粉,但是不足以除去所有的痕跡。
它真正的工作是在畫作完成的最後階段才開始:
「畫紙上是參差錯落的方框、
用炭筆細細修正輪廓,世界在黑色的牢籠裡掙扎、
加快速度,直到線條忠實呈現目標的形狀、
順著肌理打上平行的調子呈現陰影還有空間、
冷靜觀察後開始添加表現質感的細節、
在最後的階段,用手指捏一塊麵包搓揉成角錐、
隨著麵包劃過紙面,你甚至捕捉了光。」
4.
像我這麼一個專業的小偷,至少要有五天以上的勘查才會滿意。
掌握屋裡的人數還有出入作息的規律是基本,真正讓我成為同業佼佼者的是個比較不為人知的小技巧--我研究人們製造的垃圾。
「垃圾」通常給人帶來負面的想像,我想那是因為人們不敢面對自己。
他們不願意相信原本美味可口的食物,在經過自己的身體後,竟然變成了噁心發臭的糞便。
於是人們把垃圾埋進土裡,就和他們用謊話掩飾不想要被人發現的秘密。
我要做的就是扒開泥土,找到他們隱藏的東西,然後偷走他們的全部。
透過垃圾推敲每個人的習慣,比對出入規律在腦海裡形成網格,我得以精確捕捉人們的生活模式。
這次的目標是個有錢的商人,商人有個很漂亮的女兒。
別誤會,我不是那種好色的人,我特別強調商人女兒的美貌,是因為她不久前才剛舉行成人禮,每天都有人上門求婚和祝賀,這些人都會帶著一種叫「禮物」的東西。
「禮物」和「垃圾」相反,通常給人正面的想像,我卻覺得那是醜陋的象徵。
對我來說那些只是富人的慾望、奢侈還有對對人心的不信任。
我喜歡找禮物下手,還有更加實際的理由--人們不會把禮物藏起來。
人們通常會把禮物放在顯眼的地方,表示對送禮者的尊重同時滿足自己的虛榮。
那天晚上風很大,滿月,是個適合行動的好日子。
我在屋頂上潛行,風的呼嘯蓋過了我的腳步聲。
攀著屋簷雙腳夾上廊柱,輕鬆滑到地上,我蹲在墨色的草地上確認四周。
我手腳並用,指尖感受地板的冰涼,整個屋子寂靜無聲。
隱身在大廳的入口,我看到各種古怪的玩物,從懷裡掏出布包,開始揀選我要帶走的東西。
但是我說過了,我那天的運氣很不好,應該說他媽的糟透了。
--我聽到了重物落地的聲音,和我進來的時候同個方向。
那時候我罵自己怎麼這麼倒楣,竟然遇到愚蠢的同行。
然後是一連串窸窣的吵鬧聲響,還有隱藏拙劣的腳步聲。
彎著腰的人影走進大廳,月光映照下,我看到他的身上有著金屬飾品的亮光。
我知道自己完蛋了,碰到比愚蠢同行更怕的東西。
5.
你因為畫作的逼真感到開懷,沉浸在創造的歡愉裡。
拿起圖釘把畫紙釘在牆壁上,看了看還在努力的同儕,你得意離開。
得到世界的喜悅持續了很長的時間,
--直到你看著佈滿牆壁的畫作,認不出哪一幅是自己的創作。
於是你終於明瞭,人在規矩中找不到自己。
6.
裴洛露出「我知道你在說什麼」的笑容。
「你也知道的嘛,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比被愛情沖昏頭的傻小子更可怕的東西?」我越來越確定裴洛不是個認真嚴肅的傢伙,也許這是可以利用的契機。
「然後你怎麼做呢?打昏他還是狼狽逃走了?」裴洛問。
我還沒回答,一名衛士走上前,右手重重捶在胸前行禮,手套和胸甲發出響亮的撞擊聲。
「隊長,差不多可以用刑了!」
「哦……」裴洛沉吟了一會兒,然後說:「那麼就從最左邊那個開始吧,慢慢來讓民眾看個滿意。」
我在心裡竊笑,雖然情況沒有因此好轉多少,至少我多活了一些時候。
「快點,你時間不多了。」
我吸了口氣,試著讓自己的聲調帶有神秘感。
「兩個都不是。」我說:「我偷了那個蠢蛋的身份。」
「什麼?你偷了他的身份!」裴洛瞪大了眼睛,摀住嘴巴,然後彎腰笑了起來。
「你這個該死的混球,還說自己不是好色之徒。」
他旁若無人地笑著,好像我們正躺在他家的院子裡。
「隊長……」暫在旁邊的衛士忍不住出聲提醒。
「抱……抱歉,我們開始吧。」裴洛止住笑聲。
「我等會兒再回來聽聽你的故事,你可不要被嚇傻了。」他對我說完,示意守在火盆旁的部下跟上,兩個衛士用沾了水的濕木片前後夾起通紅的鐵棍。
裴洛朝左邊走去,右手食指向下一揮,站在那個倒楣鬼身後的士兵先後把手臂穿過那個倒楣鬼的腋下,他發出了淒厲的哀號。
慘叫聲在人群中蕩開,像是一個又一個拋出的繩圈,套住了每個人的注意力。
原本坐著等待的群眾站了起來,山丘甚至產生了微小的振動。
被士兵架起的倒楣鬼不斷掙扎,裴洛又叫來了兩個衛士分開他的雙腿。
我撇過頭,閉上眼睛。
他是第一個人,我是第四個。
我喜歡秩序還有規律,只要按照計畫走,事情都會有完美的結果。否則一個微小的失誤,就可以毀掉整個建築、甚至是帝國。
--這就是為什麼我會在這裡,為了避免任何可能的差錯,國王殺了所有擁有黑眼珠的人。
老實說,我能體諒他,否則在這裡等死的可能就會是國王本人。
慘叫越發高昂,空氣充滿焦臭。
「太臭了,用濕土把他抹一抹,然後立起來示眾。」裴洛說,我轉頭看過去,眼角瞥見扭曲的人形,表面上紅斑點點。
我連忙把視線開,我用手揉了揉眼睛,結果卻把臉上弄得滿是汗水。
「你知道嗎?高溫除了會把內臟烤焦以外,還會把身體裡的鮮血逼出來,是種非常有效果的酷刑。」裴洛在我面前站定,口氣漫不在乎。
「繼續說說你的故事吧,還是你已經沒有那個心情了?」
我看著年輕『衛士長』那雙充滿笑意的雙眼,同時嘲笑自己的天真。
「我沒事。」我擠出笑容,開始回憶商人的女兒。
7.
你以為大師的作品應該體現了真實,看到的卻是凌亂扭曲的線條。
不受拘束的自由線條在紙面上騷動,在線條交疊處你隱約看到世界的靈魂。
--不受束縛地嬉戲。
你理解到囚禁還有創造的差距,當你以為擁有世界的時候,其實失去了更多。
在混沌中找到秩序,原來真正的光明只能從黑暗中誕生。
當你理解到這層道理的時候,作畫得過程也改變了:
「打直的手臂輕鬆地擺在腿上,
撕下一塊麵包放進嘴裡細細咀嚼,
凝神看著目標的形體,看著他佔據的空間,
閉起雙眼讓意識從黑暗中尋找無限的寬闊,
你說要有就有了光、有了空間,你拾起炭筆然後放下。」
於是你終於找到了自己。
8.
很快就輪到了第二個人。
差不多是在商人的女兒發出尖叫後不久,當時我正爬上陽台,縱身跳入冷冽的夜風中。
我的想法是這個樣子:如果偷情的蠢蛋驚動了僕人,我也不可能脫身;可是要我打昏他,就直接離開總覺得又太過浪費。
反正熄了燈她什麼也看不見,衣服質料摸上去差不多也就成事了。
所以我扒了他的衣服,前往美人的臥房。
沒想到,我碰上的不只是個想要偷情的蠢蛋,還是個自作多情的蠢蛋。
我才踏入房門,掀開床罩,商人的女兒已經發出尖叫,結果弄得我布包也不知道掉在哪兒。
「真是掃興。」裴洛替我的故事做了這樣的註解。「可以換下一個了。」
不知道是要我換個故事,還是在吩咐手下,在我搞清楚之前衛士們已經開始了動作。
「你不是想要看奇蹟?」
我往右看去,和我一起被抓來的那人看著我,兩隻眼睛好像燃燒著火焰。
「所以你真的是預言中的救主?」沒想到臨死前,我竟然忍不住想要相信這種荒謬的事情。
他只是朝我伸出手。
我回頭張望,發現身後的士兵聚在一旁,手摀著嘴巴交頭接耳,評論著正在接受穿烙的倒楣鬼。
我瞧了瞧自己的手,遲疑地迎上他的手--他枯瘦的五指突然鉗著我的手腕,尖銳的指甲深深刺入我的皮膚,看著鮮血汩汩流出,我知道傷口很深,可是我意外地沒有感到疼痛。
「你做什麼!」我發出驚呼。
「用你的傷口見證奇蹟。」他說,聲音突然宏亮,衛士停下動作,士兵急急奔向我們。
千雙、百雙、萬雙的眼睛盯著我們。
「他」往前衝了出去,抓起火盆上熾熱的鐵棒。
他來到山丘的邊緣面對人群,身側冒起白煙。
舉起手臂,上頭有著赤紅色的傷疤。
「我是你們的救主!」他說,火焰咬上蔽體的麻布,然後吞噬了他的身軀。
士兵們圍成半圓,不確定應該採取什麼行動。
「今日我將化作灰燼,但是我終將歸來!」他優雅轉身,彷彿舞蹈。
我看著他墜下山丘。
正準備行刑的倒楣鬼脫出士兵的掌控,多虧了他的提醒,我和另外一人同時往兩邊跑開。
山丘的形狀是個傾倒的L,單邊陡峭另一邊平滑,從前頭逃走只有摔死的下場,往後頭走肯定跑不過馬匹的追趕--折衷的辦法是從側邊逃入人群,也許摔的慘些不過至少有保命的機會。
我重重摔入人群,然後迎來衝擊意識的白光。
9.
我想我是昏過去了,因為再次睜開雙眼,我發現自己正躺在柔軟的床鋪上。
臉上傳來冰涼的觸感,纖白的小手緩緩移動濕溽毛巾擦拭著臉。
我想我是認得那張臉的,雖然上次的會面是個倉促的意外,即使個著夜晚的簾幕我仍然記得那張素雅的臉蛋。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啊!」
發現我已經醒來,她忍不住發出驚叫,把手抽回身前。
「怎麼回事?」
寢室的門忽然開啟,肥矮的商人快步走了進來。
「他醒過來了。」
「太好了。」商人說,我看著他不知道他在開心什麼。
「快點叫人把馬車準備好,我們要把他送出城去。」他朝隱身在門外的某人吩咐。
門外走近幾個僕人,扶著我下了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問。
「國王非常憤怒,已經發出了封城令,我們得想辦法把你弄出去。」
「你說的『我們』是誰?為什麼要幫我?」
「我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誰?』。」他說,然後我明白了所有事情。
10.
前面說到要在凌亂的線條中找尋自我,其實只是騙人的玩意兒。
即使跳過測量,長期培養的觀察力仍然能夠讓你在下筆的瞬間掌握物體的輪廓,看似隨性的線條背後其實隱藏了深厚的透視和解剖知識。
但是也許你會問,那麼為什麼要這樣作畫呢?
那是因為呆板的方框確實捕捉了世界,但也只是短暫的片刻。
透過流動的線條,我們進而趕上了時間,甚至在某個冥昧的時刻超越了限界。
「現在」變成過往的塵埃,你從容地檢視每個片段,從找出無限時刻中最為美好的瞬間拼湊成永恆。說到底,我們能做的只有當個小偷,向上帝竊取他偉大的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