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情人節賀文）

晚七點的城市，夜幕下的華燈已然亮起。
白日的喧囂漸漸安靜了下來，在白天沒什麽感覺的電車聲，此刻卻格外令人註意。
一道又一道的影子從車窗外飛速閃過，規則而單調。這些影子屬於水泥的電線桿、水泥的大樓，偶爾有幾株樹影，轉瞬又淹沒在水泥叢林裏。
這是一座灰色的城市。
在垃圾箱隨手扔掉了報紙，他走出了地鐵站，面前是回家的路和一路寒風。
細細的雪花從空中落下，早春的季節，仍是寒冬。

七點十三分的步行街，商店依然在營業，街上的行人們打著傘，匆匆前行。
櫥窗裏的玩偶完美得挑不出毛病，它們穿著精致華麗的衣服，坐在同樣精致的小椅子上，眼睛在看著櫥窗外。
它們或許在等待有人領它們回去，又或者……
“你們是想出來嗎？”他俯下身來，和玩偶沒有焦距的眼神對視。
“真想出來的話，等我，我會帶你們出來的~”大方地許下承諾，他伸出小指做出拉鉤的動作。
或許是他呆得久了一點，店員有些不悅。
“這位客人，不買的話，可以不要站在櫥窗那裏好嗎？”
他吐了吐舌頭，轉身離開，臨走時，還特意跟玩偶揮了揮手。
路過的行人只看到一抹耀眼的金色閃過，他已經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七點二十分的公園小徑，黯淡的路燈拉長了昏暗的樹影，枯葉上的積雪已經開始結冰。
離家還有十分鐘的路程，冷風如刀割一般吹來，他下意識地拉緊了衣領。
在這個寒冷的夜晚，空氣似乎都為之凍結，呼吸出來的白色霧氣很快就變得和空氣一樣冷。
耳邊傳來的輕柔歌聲，似乎漂浮在這冰冷的空氣之上。
誰在唱歌？
直到他快要走出公園，才留意到這漂浮在空氣裏的聲音。
有誰會這麽晚在公園裏唱歌？
聽聲音，似乎只是一個孩子。
本想離去，卻又忍不住想回頭。
看一下好了。
他心裏如是想著。

眼前的少年穿著單薄的衣服，短褲下套著長靴，露出白皙修長的雙腿。戴著手套的手時不時放到嘴邊呵氣。
冷的話，穿多點不就好了？
“你在這裏做什麽？”晚上在公園唱歌？
他開口問道。
“取暖。”他簡短地回答了一句，聲音有些發抖。
他的眼神十分幹凈，讓他一陣失神。
幾乎是下意識地解開衣扣，他脫下外套，包裹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體，在寬大的外套下顯得更加纖細。
“謝謝你。”他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在這漆黑的寒冷夜晚，這個笑容，是他見過的最溫暖的東西。
“我帶你去找警察。”拉起他的手，他準備找到警察，查找到他的父母，然後好好責問一下，為什麽要在這麽冷的天把一個才十多歲的孩子扔在街上？
“等等……”他被迫站起身，快走幾步才跟上他的腳步。
“可以請我吃飯嗎……我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他楞了一下，無奈地聳聳肩，轉過身來。
“想吃什麽？”
“什麽都可以嗎？”他的眼睛裏頓時有了光彩。
“只要我付得起賬。”他實話實說，上班族，能請得起的東西不多。

七點三十九分的小街區，咖啡館還在營業。
巧克力棒、蛋糕、熱可可，他的面前，全是一堆甜死人的食物，而且都是廉價品，他卻吃得開心極了。
他坐在一旁等他吃完，好把這山芋扔給警方。
“吶，我覺得我認識你哦。”嘴裏含著櫻桃，他玩著蛋糕上的水果，有些壞心地把草莓挖爛。
“這樣的套近乎方式已經過時了，小鬼。”雖然對於這個不知道客氣為何物的小鬼很無奈，卻無法否認他確實很可愛。“我有見過你嗎？”
“真的哦，我覺得我認識你，好像很久很久以前……”銜著勺子，他仰著頭努力地回想，當然，什麽也沒有想起來，最後他泄氣地趴在了桌上，“反正，我見到你就覺得很熟悉，就想親近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熟悉？哪裏？”
“全部！”他簡短地說了一句，把最後一口草莓吞了下去，開始玩巧克力棒。
他看著他的臉，在那張單純幹凈的臉上，他讀不到欺騙和謊言。
“為了感謝你，我決定送你禮物。可以閉上眼睛嗎？”他的笑顏依然如同他的頭發一樣閃耀。
“什麽禮物？”
“你先閉上眼睛。”
明知道這是跟他一起胡鬧，他卻仍然依言閉上眼睛。
唇上傳來了輕微的壓感，舌尖隨即嘗到了微苦的甜味。睜開眼，看到他含著巧克力棒的一端，另一端送入了他的嘴裏。
“你……”他覺得這動作實在太孩子氣了，剛想把巧克力棒拿出來，他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吃完就行了。”他的聲音因為食物而含混不清。
於是他硬著頭皮咬著巧克力棒，感受到周圍人異樣的眼光，他更是想趕快結束這種幼稚的遊戲。
迅速縮短的巧克力棒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他還沒反應過來，唇上多了一抹溫潤的輕柔觸感。
他忘記了巧克力棒的味道，有些楞楞地看著他小惡魔一般的笑容。
“情人節快樂。”細白的手指輕觸下唇，他笑得天真而魅惑。
原來今天是情人節，這個一向跟他無關的節日，在此刻，卻多了幾分特別的感覺。
“吃完了的話，走吧，我帶你去找警察。”他拿出錢包付了帳，隨手把外套拿了起來，給他披在身上。
“我不要去警察局。”他的細眉擰了起來。
“那麽帶你回你家。”明明可以撒手不管，他卻沒辦法扔下他，既然遇到了，那就管到底，送他回家吧。
“我沒有住的地方可以去……”他的小臉快扭成了一團，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可以請我住到你家裏嗎……我會付給你錢的。吶，做好事是會有好報的哦……”
這個人不知道客氣為何物的嗎？
“你不收留我的話……我就只好去賣春了……”
他的臉上掛起了黑線，他卻絲毫沒把他的反應放在心上，拉著他的衣服，期盼的眼神讓人無法拒絕。
他最終投降。
“好吧，就一晚，明天我就通知警察。”
說著，他朝咖啡館大門走去，聽到了身後歡呼的聲音，嘴角竟然忍不住漾起笑紋。

八點十分的住宅區，正是萬家燈火時分。
他披著寬大的外套跟在他後面，萬分新奇地看著周圍住宅，似乎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房子。
“這裏就是我家。”打開自家大門，他拿出拖鞋擺在玄關。
他看了看拖鞋，然後把長靴甩在了玄關前，踩著拖鞋進了房門。
他有些無奈地替他把靴子擺好，觸到靴子的表面時，靴子的質地讓他有些吃驚。雖然商標已經撕掉了，但還能辨認出這是做工極好的名牌。
一開始，他並沒有註意到這一點，現在想起來，他的身上全是質量上乘的名牌衣物。
本以為只是一個行為奔放的少年而已，現在看起來，或許是個逃家的少爺也說不定。
在咖啡店點了一堆廉價的食物，也是出於想掩飾自己身份的原因嗎？
想到這裏的他心裏居然湧起了一絲失望的情緒。
是失望他在欺騙自己呢，還是失望於那雙純凈的眼睛裏，竟然藏了這樣的心機呢？
回頭看著他，他依然好奇地張望著房間裏的每個角落，身上還披著他的外套。

十點十七分，已近深夜。
“我為什麽要留下這個小鬼？”浴室裏傳來嘩嘩的水聲，看來那小鬼玩得很開心。他嘆了口氣，把他的衣服疊在了一起，卻偶然看到了衣袋裏裝著的錢夾。
“……”
雖然私下翻別人的東西不是他的作風，但是總要搞清楚這小鬼的來歷，想到這裏，他小心地拿出錢夾，打開來翻找有價值的線索。
錢夾裏只有幾張零鈔，倒是有好幾張信用卡，上面都有VIP的標識，像這樣VIP的用戶，身份絕對不一般。
他的視線瞄向了浴室，然後莫名地寒了一下：這個小鬼，難道就不怕自己綁架他嗎？
浴室裏的水聲停了下來，他記下了信用卡上的銀行電話和簽名，把錢夾放回了原處。等待浴室裏的人出來。但十分鐘過去了，浴室裏卻沒有絲毫聲響。
該不會……出了什麽事吧？
顧不上許多，他一把推開了浴室門，眼前的情形卻讓他啼笑皆非。
他躺在浴缸裏睡著了，纖細的身體有一大半浸在水裏，小腦瓜歪在一邊，靠在浴缸沿，睡得很沈。
小心地拉起他，用浴巾裹起他的身子，將他抱出了浴缸，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讓他心裏不覺一動。
眼前這張精致的小臉，為何讓他有如此熟悉的感覺？
想不起來，想不起是什麽時候見過。但是，他們，似乎真的認識。
將他放在了床上，蓋好被子之後，他走出臥室拿起電話，撥通了銀行的電話。
“你好，我拾到了一張貴行的VIP信用卡，上面的簽名是……”
給銀行打完電話，他坐回了沙發上。
很快，銀行就會聯系上這個小鬼的家人，然後，帶走這個麻煩。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裏卻沒有高興的感覺。　
　
淩晨一點三十分，他的私宅裏來了一隊華麗的車隊。
車隊的規格和氣派程度，讓他一度以為他們是來迎接國王的。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帶著一隊保鏢來到了臥室外，卻不進去，安靜地站在門外，似乎要等待房裏的人醒過來。他有些無奈地躺回了沙發上，還是睡覺比較實在。反正這屋裏這麽多人，他也不怕丟了什麽。
直到天明時分，站了一夜依然站得筆直的管家敲響了臥室的房門。
“少爺，我們來接您了。”
他聽到聲音醒了過來，從沙發上坐起，聽到臥室裏傳來口齒不清的囈語。
管家又叫了幾聲，臥室裏的人這才完全清醒過來，他起身披著被單走出臥室門，在看到房中的管家和保鏢之後，臉色一霎時變得十分難看。
“少爺……”
“你……是你叫他們來的嗎？”他沒有搭理管家，而是用含著怨氣的眼神望向沙發上的人。
“這是為你好。”他有些想避開那雙藍色眼眸裏的失望——奇怪，為什麽他會為此感到愧疚？
“你……也要我回到那個鳥籠裏嗎？”他的聲音有些發顫，眼睛裏含著水氣。
他有些手足無措，想說對不起，卻又哽在喉嚨裏，半分也說不出，他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呢？
他望著他，良久，他找到自己的衣服，默默地穿上。然後跟在管家的後面，上了那一輛豪華加長型轎車。
他看著他穿衣，穿鞋，站起身來，至始至終，他的眼睛不再望向他一眼。直到他即將坐車離開，他才下意識地喊道。
留下吧。
卻沒有喊出聲。
可是車裏的他，卻像聽到了他的喊聲一樣，回過頭來，眼圈兒還是紅的。
“我要你留下來！”這次他真正叫出了聲。
他聽到了，臉上一霎時就有了光彩，露出開心的笑容，在車裏拼命打著手勢。
然後，浩浩蕩蕩的車隊開走了。　

幾天之後，他收到了一個大財閥的豐厚謝禮，但卻沒有再見到那個在雪夜裏拉著他撒嬌的孩子。
他依然過著平靜的生活，不溫不火，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但每次回想起來，他都會想起懷抱著那個纖小身體的感覺，那種熟悉的氣息。
他們認識嗎？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在不知不覺間，或許已經一見鐘情。　

　
晚上七點三十三分，他回到家中，打開了房門，驚奇地看到房中已經布置一新。朝思暮想了一個月的人，正站在玄關迎接著他。
“你……”
“我用花盆裏的鑰匙進來的，歡迎我嗎？”
“啊啊……當然……”他還有些懷疑自己在做夢，他已經挽住了他的脖子。
“我是來討要白色情人節的回禮的，你會給我嗎？”
白色情人節？
“你想要什麽？”他問。
他歪著頭想了想，然後笑道：“我也不知道我要什麽，這樣吧，我先住在你家裏，你可以慢慢給我！吶，我又沒有住的地方了哦，如果你不留我住的話，我就只好去賣春了~”
他的額頭上繼續掛出黑線，這個小鬼，還是這麽奔放……
不過，他應該沒這個機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