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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 第六話

作者:CERTY│2011-07-05 17:59:59│巴幣:12│人氣:320
【第六話】
 
00
 
  什麼東西都岀不去,什麼東西也進不來。
 
  除非是夢。
 
  對,戒又夢回了那裡。
 
  那棟空屋。
 
  那棟位於(現實跟夢境之間)草原中央的空屋。
 
  「我又餓又累。」戒不自主的說出這句話,他第一次到那裡,第一次站在那面有著裂痕的玻璃窗前時(孟克的傑作),他講得就是這句話,於是這句話成了關鍵,成為夢回此地的祕語(芝麻開門)。
 
  「我又餓又累。」
 
  碰的一聲,門就像是被颱風時的那種強風給吹開(可是明明無風……)。
 
  戒站在房子裡,站在那條如鐘擺般搖晃的麻繩下頭。他不記得自己移動了腳步,但人在夢裡就像是個活著的鬼魂,想起哪裡,就會身處那裡(甚至同時身在東京與聖母峰,同時在奔跑與和女人纏綿)。
 
  「這個房子的屋主上吊自殺了。」戒抬頭,粗麻繩的下端懸掛著一具面目猙獰的屍體,「然後經過洗禮,於是再次活了過來。」
 
  他突然感覺到自己身後有人,才一轉頭,卻見到「自己」正朝著自己走過來。
 
  一瞬間,戒發現到自己不是這個夢的主人公,而是個配角。
 
  他站在那條細長得讓人覺得是屋主得罪了房子設計師才會弄出來的走廊,又同時站在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空間,就像是影集「六人行」的攝影角度,可同時看到大部分的角色出現在同一個屋子裡。
 
  「我又餓又累。」
 
  戒說出這句話,但卻不是很能確定是哪個自己。但這並不重要,真正的重點是──
 
  屋主被喚醒了。
 
  戒再也忍不住地尖叫了起來。
 
01
 
  他並沒有驚醒,也沒有尖叫著被娜雅給搖醒。戒是緩緩地張開雙眼,深深吸了幾口氣之後,自然而然地發現到,他回想起了一切。
 
  他猛然從床鋪上一躍而起,接著向四周環顧,就在廚櫃旁邊的角落,發現到了那個裝著散彈槍的肩包,那旁邊還放著一大疊的資料──戒終於看見了,之前它們就像是有某種保護般,即使進入視線也無法去辨別。
 
  戒確認了一下肩包裡的物品,同時也猛然想起,時間已經迫在眉睫!
 
  「怎麼了嗎?」娜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語氣帶著一絲恐懼與驚訝,「現在不是還很早嗎?再睡一下吧,免得待會兒工作的時候──」
 
  「這一切都是假的!」
 
  轉過身,只見娜雅瞪大了雙眼,但隨即避開了戒的視線。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低下頭,「我不懂,難道這一切不是你想要的嗎?」
 
  「這跟這無關。」戒深深地嘆了口氣,時間彷彿長達一個世紀,「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必定會欣然接受,可是這一切……全都是虛構出來的。」戒按著自己的頭,「妳不懂嗎?有個人……某種東西改變了我們的認知,讓我們看不到該看的,偷偷把我們的想法接上了別條線路。」
 
  「這太荒謬了!」
 
  「這世界已經沒有『荒謬』可言了!」戒大聲吼著,「空間異動不夠荒謬嗎?殭屍吃人不夠荒謬嗎?唯一不荒謬的就是我們還活著,而且有責任得承擔!」
 
  「為什麼是我們?」娜雅抬頭,淚流滿面,「為什麼非我們不可?」
 
  戒突然覺得很後悔。
 
  他覺得自己正不斷地傷害著娜雅,可是他卻停不下來,他想說服自己這是因為有義務去救那些人,但其實他很清楚,正因為他喜歡娜雅,所以更氣她欺騙自己,氣她自我欺騙!
 
  沒錯,一切都是自我欺騙。
 
  就像是每個人都必定會死,但卻沒有幾個人真的相信自己會死。生命把欺騙自己當成了一種義務,一種本能,一種他媽的自我保護!
 
  「我知道妳期待著這一切,而我也是。」戒將她緊抱在懷中,但娜雅的身子卻僵硬的像是被冬日給凍結,讓戒覺得痛心又憤怒,「所以我會讓這虛假的一切都結束。」
 
  戒轉身,從肩包裡拿出了被兩件外套給層層包裹的散彈鎗,然後再從蓋在上頭的另一件外套裡找出了之前收在裡頭的子彈。
 
  轉身走向門口,戒卻赫然止步。
 
  他突然希望這一切都是場夢,是夢境中的夢境。他慢慢轉身,祈禱自己只是錯覺,祈禱自己的判斷錯誤,祈禱他剛剛根本沒有真的聽到那聲──
 
  娜雅正用鎗對準自己,從那該死的男人車裡找到的鎗,已經喀啦一聲上膛的鎗。
 
  「我、我沒想要這麼做。」
 
  她的雙手顫抖,手指扣在板機上,彷彿隨時都會一個不小心擊發!
 
  「該死的,把鎗給放下!」
 
  戒憤怒的大吼,娜雅震了一下,但卻沒有就此把鎗放下。
 
  「我沒想要這麼做,真的沒有!」
 
  「妳當然沒有。」戒搖搖頭,「就像沒人要求我們必須跟別人一樣,沒人要我們去喜歡大部分人喜歡的東西,沒人要我們用任何實質事物衡量自己的價值……這些都他媽的是該死的謊言!就像妳手中握著的那把鎗,就像妳覺得應該要開鎗,都是他媽的謊言!」
 
  戒突然覺得很好笑,自己被人用鎗指著,命在旦夕,但卻有種過去從沒有的痛快,都是謊言,都是場他媽的謊言,不管誰或者什麼東西,戒都很想好好跟他握握手(如果他有),甚至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因為它讓自己理解,這些都是場──
 
  「他媽的謊言!」
 
  咚的一聲,娜雅的鎗掉落在地。她像是斷了線的懸絲傀儡般往前倒去,戒趕忙將她給扶住。
 
  「我沒事。」她露出了憔悴的笑容,就像是剛剛從加護病房被推出的病人(手術成功,醫生沒有機會講那句經典的「我很遺憾」),「我沒事了。」
 
  「妳還有力氣嗎?」
 
  「沒有。」搖搖頭,接著卻勉強笑道:「如果又得跟你越過沙漠的話。」
 
  「好。妳把這把鎗拿好,逃到一個隱密的地方去。」戒遲疑了片刻,「別相信任何人,無論是昨天教妳做白糕的婆婆,還是妳說看起來完全不像有兩個孩子的那個年輕母親。」
 
  「我知道。」娜雅點點頭,但卻又忍不住問道:「恩羽和老爺子呢?」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戒露出略帶一絲瘋狂的苦笑,「但是必要時,我還是得轟掉他們的腦袋。」
 
02
 
  外頭靜的嚇人。
 
  空氣彷彿被凝固,每一口呼吸都像是硬從鼻子吸入膠狀物般的吃力。
 
  戒遠遠就看到了他們──所有的居民,至少看起來像是所有人,都站在廣場上頭,手上握著各式各樣的武器,鋤頭、鏟子、歪掉的鋁棒、看起來像是機車排氣管的東西。
 
  其中一個人發現了戒,所以其他人也一同發現了他!
 
  「他在那裡!」一個老婆婆大喊,手舉著桿麵棍就衝了過來。
 
  居民們頓時散開,像是有經過訓練,卻又像是雜亂無章,同時從四面八方朝他襲來。
 
  砰!
 
  戒的散彈鎗首先發出怒吼,兩個居民(一男一女)膝蓋被打中,同時往地上倒去,其中一個倒地的男子剛好壓到手中那把轟轟作響的電鉅,暗紅色血液跟肉屑頓時隨著「啊啊啊啊」的慘叫往地上噴灑。
 
  「想活命就給我退後!」
 
  戒大喊著,儘管他知道這幾乎不可能有效,這些人已經被控制得太深,恐怕根本救不回來了!
 
  剛剛的老婆婆拖著臃腫的身體好不容易爬到戒所在的位置,手中的桿麵棍像是要趕蒼蠅般的揮舞,戒本來想舉起鎗,但最後還是舉腳一踹,讓她又滾了下去。
 
  一個禿頭大叔大吼著向戒衝來(戒發現他是前兩天跟自己一塊工作的人之一),手中那把生滿鏽的咖啡色柴刀瘋狂揮舞。戒往後一跳,舉起鎗來一轟,男子光滑的頭皮隨著腦漿一同往空中飛去。
 
  「又是一條命。」戒咬著牙,殺人一點都不痛快,還會有深深的遺憾感,他可不是愚鈍到會對此麻木之人,但現在又能怎麼樣呢?還能怎麼樣呢?
 
  就像在回答他,一對男女(戒記得他們是夫妻,還有一個五歲半的孩子),拿著鏟子跟釘錘跑來。戒舉起鎗來,先把丈夫給轟下了階梯,接著用鎗托用力一甩,嘎啦一聲,太太的頭轉了一百八十圈,像是失敗的芭蕾舞者般的癱倒在地。
 
  眼看越來越多人衝了上來,戒連裝填子彈都來不及,轉身爬上一旁的房子屋頂。
 
  磅!磅!
 
  兩發子彈解決掉了兩個跟在他後面想爬上來的居民,戒暗罵了聲髒話,因此他這會兒連確定對方是誰的餘裕都沒有。拜託,別是恩羽,也別是娜雅突然決定上來幫忙!
 
  兩個小孩同時衝上屋頂,那尖銳的吼聲讓戒差點沒握穩鎗。但他還是勉強扣下板機,包裹著無數鋼珠的子彈被賦予了取人性命的使命,從鎗管裡頭噴出,拿著螺絲起子的小男孩被轟成了兩節,但還是拖著「藕斷絲連」的身體往戒爬啊、爬啊。
 
  「混蛋!」大吼一聲,戒再開了一鎗,把那「半個」小孩轟成了肉醬。
 
  戒突然愣了一下,只見一個太太一手拿著花盆(真是有創意的武器),一手卻抱著嬰兒(武器?),正吃力地爬上了屋頂。他不覺得自己有閃神太久,了不起就是一兩秒,但對於偷偷從他身後爬上來的男子而言卻非常充裕。碰的一聲,戒的肩膀傳來劇痛,他不假思索往後一退,硬是把偷襲他的人給擠下了屋頂,同時也對那一搥沒有正中自己的腦門感到慶幸。
 
  拿著嬰兒與花盆(雙武器)的太太爬了上來,她的行動緩慢,以致於戒可以清楚看到她那被仇恨與痛苦所扭曲的表情(就像是小趾頭踢到了桌角時的那種猙獰,不過再加點刻薄)。
 
  戒實在不確定對方到底是怎麼看待自己,或許是當成某個害死他全家的壞蛋,也或者是某種人人得而誅之的害蟲(或者是貪污的政客、網路遊戲黑心代理商)──就好像過去那幾日,自己也把這些才認識一兩天的居民全都當成了至交好友。
 
  碰!
 
  戒的腹部突然遭受重擊,還來不及看清楚是什麼東西丟中自己,太太手中的花盆也飛擲過來。戒狼狽的往前一滾,順勢撞落了對方,就在這剎那間,戒卻忍不住想到,她懷中的那嬰兒會不會也抱著印了皮卡秋的奶瓶或者一輛媽媽撿來的火柴盒小汽車,準備要痛擊自己?
 
  沒時間確認,突然有隻手穿過屋頂的縫細抓住他的腳,戒反射性的一踹,踢開了那隻看似屬於老人的手,但失去了重心的他,卻也隨之往下摔落。
 
  戒的眼前一花,臀部與腿部都傳來了劇痛,似乎有某種尖銳的物體刺穿了他的身體,但他根本無暇查看傷勢,一心只想著快點撿起那散落了一地的子彈。他伸手一抓,本來以為一定會抓到,但卻完全撲了個空,疼痛跟暈眩彷彿把他跟這個世界拉開了一些距離,再試一次,總算把三發子彈跟一堆土石一塊握起。他是著把子彈放入鎗管,但卻發現自己的手顫抖的厲害。一發沒有放好的子彈應聲掉落。
 
  「該死!」暗罵一聲,戒再試了一次,這回比較順利。可是當他舉起鎗來,剛剛那位摔下來的母親卻突然撲上來緊咬住他的手臂!
 
  戒痛得大叫,差點握不住鎗,勉強甩開了她的嘴,但卻見手臂上少了一大塊血肉。太太還用著充滿了病態的惡毒笑容大口嚼著(像是在說:好吃、好吃,你覺得呢?)。
 
  戒舉起鎗,想轟爛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卻突然覺得天色一暗,兩個居民從屋頂掉下,把他重重壓倒在地。散彈鎗也隨之掉落,碰的一聲,撞擊使它走火,打爛了那位享用美食的太太左腿。讓她碰的一聲往後倒落在地,正好被地上半露的鋼筋給穿過了腦袋。
 
  「你到底想怎麼做呢?」當羅正從人群中走出時,原本還朝著戒殺來的居民們全都退了開來,除了壓著他的兩人外,其餘都圍繞著站立不動,「單槍匹馬殺光我們?就只因為你接受不了我們的好意?」
 
  「原來那是種好意啊。」戒冷笑了一聲。
 
  「我知道你這種人。」羅正表情漠然地看著戒,「你自以為是救世主,喜歡所謂的路見不平,但就像是以前那些軍事強國一樣,衝到別人的土地裡,把別人的世界弄得一團糟,然後還宣告自己解放了他們。」
 
  「彼此彼此。」戒笑說完,突然回瞪著羅正,「那些東西,那些不人不鬼的東西,其實就是從這裡誕生出來的對吧?」戒看了看周圍那些彷彿失神般的居民,「為了改變他們的觀念,讓他們對這裡更有依賴,你傷害了他們的腦子多少次呢?又讓多少人因此變成殭屍呢?」
 
  「你以為我不痛苦嗎?」羅正搖搖頭,「這世界變了。過去那種坐在家裡,看著電視裡幾萬公里遠的國家發生戰事,然後卻感嘆今天過得很無趣的世界已經消失了。在連隻蚊子都可能取人性命的此刻,難道你能期待著沒有絲毫犧牲的和平嗎?」
 
  「你稱這叫做和平?」戒連看也不想再看那群失神的人一眼,「噢,你不說我都忘了,希特勒和卡斯楚還以有以前住我家樓下喜歡打小孩的陳太太都各蟬連了三屆諾貝爾和平獎!」
 
  對於戒的嘲諷,羅正彷彿沒聽到似的,臉上毫無表情。
 
  他緩步走上前,狀似毫無威脅性的老者般蹲下身,然後用力捏住戒腿上的傷口。
 
  宛如挖心的刺痛快速流遍戒的每根神經,他的臉因痛苦而扭成了一團,但羅正依舊是面無表情,彷彿是戴上了一層行刑者的面具。
 
  「你大概不知道我以前的職業。」羅正的語氣就像是燒著冰冷的火焰般,冷漠卻又充滿了毒素,「耍嘴皮子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他放開了抓著戒的手,這時戒已經痛得快要失去了神智。
 
  羅正退後一步,也不見有什麼手勢或者口令,原本壓著戒的兩個村民便將他給牢牢抓起。
 
  「我不會殺你。」羅正的語氣恢復了原本的平靜,「儘管我想把你給碎屍萬段,但是我不能違背我的理念。你將會繼續待在這裡……以守護這裡的『戰士』身分。」
 
  「你把殭屍當成了軍隊。那麼其他人呢?勞軍用的食物?」
 
  「我很感謝他們的犧牲,也會永遠記住他們──」
 
  「放屁!」戒大罵一聲,同時吐了口混雜著鮮血的口水,但可惜力道不足,只噴到了羅正的腳邊(好吧,勉強算是沾到了鞋子),「我也知道你這種人。」戒哼的笑了一聲,「恩羽的母親是你的女兒吧?」戒看到羅正似乎點了點頭,「其實你很討厭她丈夫對吧?你討厭自己女兒喜歡上別人。你害怕寂寞害怕得要死,擔心遲早有天大家都會忘記你,你想抓牢周圍的一切,但卻又無法承認自己很自私對吧?」
 
  「胡說八道。」
 
  「有什麼比『守護大家的安全』更冠冕堂皇呢?有什麼比『我是為我女兒好』更加的高尚呢?恩羽的父親死掉時,你搞不好鬆了口氣吧?不,搞不好你一直期待著那一天到來。就像現在的這一切,但你終究只是個想要人陪的糟老頭,搞不好為了找個人聽自己講話,以前還會特地跑到什麼林森北──」
 
  砰!
 
  羅正一拳打在戒的臉上。那身手快得讓人懷疑,包裹在那老者外衣底下的,會不會是個年輕的拳擊選手,或者什麼跆拳道國手。
 
  「你還有什麼想說嗎?」羅正握緊沾滿了戒鮮血的拳頭,怒氣讓他整個人膨脹起來,更讓他看起來彷彿一口氣年輕了好幾十歳,「把握這最後的機會吧。」
 
  「最後一句。」戒點點頭,重複呼吸了好幾次,像是等待著某個最恰當的時機──
 
  「我……又餓又累。」
 
  碰的一聲,木屋的門的突然打開,戒身處在屋子裡,也身處在羅正的面前。他可以看到自己,透過那扇窗戶──那扇有著「吶喊」的窗戶。
 
  「一旦去過某個地方,那裡就像是永遠跟著你。但並不是因為你想念它,而是因為你把某些東西埋葬在那裡。對,心中的墳墓……就像那扇秘窗,就像那個墳場,也像是那頭不可以想到的大白熊、異月之彎、密勒日巴口中的那隻猴子。」
 
  有那麼瞬間,羅正突然離自己好遠好遠,戒的世界只剩下那個木屋。
 
  他看到自己,他感受到那個屋主,然後──
 
  (噓,小聲點,否則別人會……)
 
  「我吃了祂,我又餓又累……所以我去吃了祂。」
 
  (知道你是怪物。)
 
  抓著戒的兩個居民突然同時放開了手,他們前一刻還呆滯且毫無生氣的臉,此時突然佈滿驚恐。儘管戒看起來毫無改變,但他們卻不自覺地感到了恐懼。
 
  就像看了死亡──沒有實體、沒人見過,但卻也沒人不會害怕。
 
  居民們開始退後,開始轉身,開始奔跑與尖叫。然後一個、一個、一個……接連倒下,毫無掙扎,就像一瞬間便成為了死亡許久的冰冷屍體。
 
  戒身上的傷開始快速痊癒。
 
  「你到底做了什麼?」羅正的表情茫然,像是不知道現在該是懼怕還是憤怒。
 
  地面開始震動起來。
 
  羅正表情一變,就像知道災難即將降臨般,慌張的往四周望去。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因為震動始終沒有停止。一棟棟建築開始倒塌,地面上的物體移動了起來,就連居民們的屍體也隨著震動開始移位。戒看見剛剛咬自己的女人屍體正不斷往斜坡下緩緩滑去;有片被用來當成門板的立牌被倒塌的屋頂折成兩半(上頭是莉菁不知為了什麼產品代言的廣告,在標明主持天后的「后」字旁,還被人用奇異筆打了個叉,改成了個「王」字,若不是現在情勢危及,戒還真想誇讚一下下筆者的創意)。
 
  「什麼事情都沒有!我會處理好的!」羅正大喊,但並不是對著戒,反而像是對著這片土地,語氣急促卻又小心翼翼,「我保證我會處裡好的!我向您保證!」
 
  他越喊越急,而震動也越來越強,房子一間間的倒下,地面也開始出現了裂縫,看起起來就像是一隻隻的眼睛或嘴巴突然打開。
 
  「你這該死的渾蛋!」羅正瞪著戒,絕望與恐懼佔據了他那彷彿突然老化的面孔,「你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嗎?你知道你喚醒了──」
 
  「嗤」的一聲,羅正突然像是腹語娃娃似的張開大嘴,一條綠色的藤蔓從地底伸出,貫穿他的身子。
 
  一具具的屍體被地面鑽出的無數藤蔓給匯集起來,接著相互糾結交纏,就像是被無數植物給寄生的巨大圓柱,綠色的根莖與腥紅的血肉交織出了一種充滿惡意的繽紛。
 
  這就是『烏托邦』的真相。戒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現在想想,或許在一進入此地時,他就有所預感了吧。當然,這也可能只是一種用來自我安慰的錯覺(就像戒大學時的某個朋友,每次發現自己被女朋友劈腿後就會說「我早就知道她是那種人了」)。
 
  「啵」的一聲,巨大植物自體內噴出了某種東西來,瞬間掠過戒的腳邊。他快速轉頭,卻見身後的地面竟然被打出了一個碗型的小洞,看起來就像是小規模的隕石墜落般。中央底部有塊白色的硬物,戒還來不及判斷那到底是什麼,突然又聽到「啵、啵、啵」數聲──
 
  無數如砲彈般的白色物體朝戒的方向射來,戒趕緊快速移動。白色砲彈一發一發的緊追著他的腳步,而且一次比一次準確。凡是戒有經過的地方,在下一瞬間就會被炸開。砲彈貫穿了一棵枯樹,震下了上頭僅剩存的兩片黃色病葉。又打中了一根被用來充當房樑的電線桿,水泥炸裂的碎屑劃開了戒臉頰上的皮膚。他反射性的閉眼,小腿卻又被另一顆砲彈給穿過。
 
  咚的一聲,他跌落在地。
 
  原以為巨大植物會趁勝追擊,但卻沒想到它隨即停止了動作。接著從體內伸出了一根較粗的藤蔓,尾端所連著的,卻是羅正的首級。
 
  「不殺……你……饒你……饒你的命……」羅正的嘴巴一張一合,用著毫無抑揚頓挫的語調說著這些話,每一次的停頓,都讓戒想起舊型電腦讀取檔案時的延遲,「服從……服從……保命……」
 
  「你想要我成為下一個羅正嗎?」
 
  「服從……饒……饒過你……」
 
  「不好意思。」戒不屑的「哼」了一聲,「我對你這種搞不清到底是葷還是素的東西一點好感都沒有!」
 
  戒抄起一把地上的泥沙,朝著羅正的臉扔去。
 
  這一擊出乎意料地產生了效果,巨大植物以羅正的嘴發出了怒吼。藤蔓「嗖」的縮回,身體開始如腸胃般的蠕動,似乎正在消化某些東西。戒猛然驚覺,剛剛的砲彈,就是那些居民的骨頭!
 
  啵!砲彈打中了戒剛剛所在的地面。
 
  啵!下一發砲彈朝著戒打來。
 
  戒的腦袋被貫穿,腦漿就像是被壓爛的番茄般從後腦噴出──這一切並未發生。
 
  砲彈停下了。
 
  白色的砲彈上頭飄出了幾個黑色的「文字」,接著就靜止在半空。幾秒後,才像是卡通人物突然意識到自己身體懸空的那幕般(BB鳥跟郊狼常出現的那段),隨著地心引力往墜落地面。
 
  「概念破壞。」戒重複著腦海中這個由千曇的聲音所說的話,「接著是……概念生成。」
 
  戒把視線移到腳邊的石塊。只見無數黑色的文字出現圍繞在它周圍,然後一個接著一個地灌進裡頭。
 
  【我披著夕陽的外衣。我是火焰,我在燃燒。我是血色的顏料,染紅一切!】
 
  灰白的混泥土石塊燃燒成一顆紅色的火球。戒愣了一下,隨即想起,自己還沒有賦予它「行動」的概念。
 
  【我無視重力】──火球浮起。
 
  【我是破敵的箭】──衝向巨大的植物!
 
  火球射進了那龐大的身軀,植物開始扭曲,裡頭所有的屍體都發出哀嚎。火焰與衝擊把它打出了一個大大的洞來,許多淡綠色與紅色的液體從其中流出,混合成了一種腥臭刺鼻的噁心黏液。有幾具屍體也隨之滑落,戒看到了缺了腦袋的羅正,還有渾身已經浮腫腐爛的數學老師(戒想起他說的,這世界上絕對沒有百分之百的事情,就像現在這樣)。
 
  火焰只維持了幾秒,當那最後一絲的黑煙冒出的同時,植物也開始恢復。屍體也再度被抓了回去,一下子,它又幾乎要恢復成毫髮無傷的姿態。
 
  「得連根拔除才行嗎?」戒皺起眉頭,隨即發現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況且天曉得眼前這是不是它的本體,搞不好地底下還有更大的根部也說不定(就像馬鈴薯、地瓜那樣)。
 
  地面又開始動搖,就像是在回應戒心中的不安,又有許多如觸鬚般的藤蔓從裂縫中鑽岀。眼看周圍即將被一整片致命的綠色佔據,戒卻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見過這一幕。
 
  「……是那座水池!」戒猛然想起第一天來的時候見到的水池,想起那時的異樣感,想起羅正的千叮嚀萬囑咐……所有的疑惑在此瞬間雲消霧散。
 
  他往前衝!
 
  衝過了不斷如鞭子般揮舞著的帶刺藤蔓,躲開了一發又一發的白色砲彈。戒的手臂被阻擋他的荊棘給撕下了一大片皮肉,砲彈炸裂的木片刺進他的臉頰。沒有時間進行「概念破壞」了,他狼狽地在地上翻滾,躲開了往自己頭皮橫掃的荊棘鞭,但膝蓋跟手肘卻被地面上的玻璃與鐵屑給割岀一條條傷口。
 
  廣場就在眼前!
 
  戒深呼吸一口氣,全力往前衝刺。
 
  拜託!千萬得有用!他祈禱著,但隨即想到自己根本毫無信仰可言。他的腦中不斷跑出無數念頭,但卻沒有一個是有用的!當戒發現到自己的手接觸到水池的那瞬間,他甚至無法相信自己真的到達了。他甚至覺得這根本就是自己的幻覺,其實自己早已經被藤蔓給緊緊纏住,其實自己已經深深陷入了那棵植物裡──
 
  「概念破壞!」
 
  維持水池型態的概念被抽出,石頭開始崩裂,水往四周溢出。當水中那些藤蔓開始直接觸空氣的瞬間,地底傳來了哀鳴,聽起來就像是地獄的合唱團正齊聲高歌(主要由律師、政治家與網路遊戲代理商組成)。
 
  戒舉腳用力踏踩著藤蔓,巨大植物突然一個抽搐然後僵直,身子無力的垂下。但最粗的那根主幹卻還是掙扎地慢慢朝戒這邊蠕動過來。
 
  「我……不死……不死……」他用羅正的聲音喊著,用呂正揚的聲音喊著,用某個小女孩的聲音喊著(戒後來才想起,她那天有幫忙送飯,還會唱三種聽起來根本一樣但號稱不同版本的「愛無赦」。)
 
  「很遺憾。」戒將一把跟「死亡」相關的概念握在手中,「我讓你們過來,就能送你們回去。」
 
  概念輸入。
 
  無數種「死亡」的概念一口氣湧入巨大植物的弱點內,它開始顫抖,地面傳來了不同先前的震動與哀嚎。十多秒後,它的每根藤蔓都無力地攤倒在地,最後開始慢慢褪色。
 
第六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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