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覺得,會認為喜歡看書的人對體育不擅長是種嚴重的以偏概全。
雖然我對此議題毫無任何反擊的能力。
總之,當大家正忙著運用動態視覺與協調的手腳追逐紅色的球體時,似乎忘記裝備前兩項技能的我則是善用了自己天生體質上的不顯眼,在球場的邊緣享受著被鐵絲網給包圍的感覺。
不遠處也有五個同班女生正做著跟我一樣的事情,但不知道是因為她們人比較多,還是說話太過大聲。才休息沒多久,就被通常對女生很好的體育老師給叫了回去。
她們邊走向老師邊小聲抱怨著,中間較高的女生好像說了某個具有歧視性的意見,使兩旁的朋友笑到彎了腰。但隨即體育老師又是一吼,於是她們加快了速度(大約是原速的一點零一五倍),加入了另一群正如臨時演員般、意興闌珊地玩弄著球的女性背景畫面中。
老師顯然也發現到了我,但是跟我眼睛才對到,卻又像是看到了他已經死去的國中同學的幻影似地轉開。
我猜,當你是個知名作家的兒子,而且那個知名作家還用誇張的方式自殺時(服下一整罐安眠藥後,雙手割腕,從九樓高的陽台試著親吻柏油路--但最後奪走他性命的卻是高壓電),大家就會把你的心靈當成某種一碰就會壞掉的易碎品。
啊,順道一提。如果有人會這麼想……沒有,我並不認為家裡的悲劇讓我的人格有什麼值得誇耀的轉變。當初心理醫生跟我說過,有些人確實會用這類的方法逃避,甚至把自己遭受的痛苦當成一種優越於他人的理由,或者是說明自己該成為眾人關心焦點的原因。但事實上我卻還有點羞愧,因為在那件事情發生之後,老師們對我好到簡直就像我是貓熊或台灣雲豹之類的稀有動物……恐怕就差在沒有對我施打麻醉然後找人幹我了--如果真的非得這麼做的話,請千萬千萬讓我自己選擇對象,謝謝。
抱歉說了這麼沉重的往事,現在我們把鏡頭轉回不位於白沙灣的輕鬆現場。
那傢伙,我指的當然是方病歌。她就坐在老師後方不遠處的磚砌花壇上休息。或許說休息也不大對,因為她根本沒動過。
「妳又怎麼了?」課程開始時,看到她直接坐下的老師說,「不會又是經期來了吧?上學期妳幾乎整學期都是用這個理由。」
「這次是發情期。」她說,「越是劇烈的運動越會讓我想跨到男生們的身上……我想老師應該既不會想要加入,亦不可能樂見這種行為發生吧?」
於是,老師再也沒講過任何一句話了。
順道一提,這段話結束後緊接著就是跑操場,我發現到有好幾位男同學都彎著腰來跑步……或許是某種創新的潮流吧。
另外,熱身操跟跑操場我都有乖乖的參加,沒辦法,因為我原本想好的理由已經先被病歌給用掉了……對不起,這真的只是個玩笑,若是有人腦中漂浮起不好的畫面我道歉,如果你覺得這畫面似乎不錯的……我會先假設你是當初回了那封病歌整我用的情書的三人之一。
正當我思考著若是這時把外套裡那本49元的口袋書(絕命遊戲,看到最後我才曉這本書最絕命的地方在於它根本沒寫到結局)拿出來看會不會讓老師的怒氣計量表開始閃爍之際--
輪輪就在對面操場上。
或許是她們班的體育課被什麼突發事件擔擱了吧,這節課已經過了一半,但她們這時才開始熱身的跑步。
「雖然離得有點遠,但我就趁機來欣賞一下自己女朋友跑步時的英姿吧。」
--我還來不及產生這個想法(好像有點矛盾)。
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但原本在她後頭的人不可思議的沒有像是緊急煞車似的跌成一團。
只是就這麼從她兩側超越了過去。
我猜這大概是她們班的人反應能力都異常好吧。
否則我只剩下「這都是安排好的」跟「我看到的是某個生靈」這兩個的答案。
……好吧,我承認答案還有一個,而且很可能是可以得到20點的那種最佳解答。
就像輪輪那晚說的--
巧合。
說來巧合還真是個好東西呢。祂說明了這世界上許許多多的問題,但卻又不是真的給出了什麼答案,就像是:雷為什麼會擊中同一地兩次?為什麼白鯨記裡可以找出比聖經還多的預言密碼?醫學系的學生不用服兵役的比例又為什麼會比一般人出高十二倍?
因為巧合。
如果用輪輪的口吻則是:巧合。巧合。巧合。
輪輪轉過身來看向我,動作裡沒有絲毫的猶豫或尋覓。
因為她似乎打算橫跨數個籃球場走過來,於是我搖了搖手。
而她也同樣對我揮了揮手並停下腳步。
「快點回去吧。」我邊喃喃說著,邊用手指比了比跟她產生莫大隔閡的跑步隊伍。
然後,我看到了她點點頭。
是她隔著大半個操場聽到了我連自己都聽得不是很清楚的喃喃自語嗎?
還是她是從我手勢判斷出我的意思呢?
或者說她根本沒有點頭,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幻覺呢?但我又何必產生這種對自身毫無利益可言的幻覺呢?
我那個不做點事情就會寂寞到死的大腦擅自想著這個純粹用來浪費腦容量的問題。
輪輪轉過身去,等隊伍繞了籃球場一圈後巧妙的再次入列。
但是,學姊啊……妳應該不是想要藉機少跑一圈才停下來打招呼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