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近江,小谷城,淺井家軍議會。
淺井長政緩緩走至位置,入座。
長政審視了番參加軍議會的將領。除了野村左衛門尉定元與三田村備中守秀俊二員將領以及駐守在橫山城的大野木國重外。淺井家的主力大將們已經齊聚。
左邊一排起多為老資格將領,從前起為:阿閉貞征、遠藤直徑、海北綱親、赤尾清綱、雨村清貞、大介肥前守。右排清一色為後起之秀,自第二位起:磯野員昌、弓削家澄、今村氏直、真柄直澄、新庄直賴。至於右排第一位,是長政的嫡長子——今年才行過元服禮並更名為淺井宇之介輝政的萬福丸。
直得一提的是淺井輝政並非長政和阿市所生,而是長政與前夫人平井室所生。
輝政有著與長政一樣修長瘦高的身材,面容也如長政般似女子,但因不常外出,因此皮膚比起長政來,有著一種病態的蒼白。
大介新八郎與大介新九郎則手持太刀侍立於長政兩側。
長政開口道:「諸位,此次軍議會為商討關於迎戰……」
* * *
近三個時辰的商討後,淺井大將們走出軍議會,僅有淺井輝政、阿閉貞征、海北綱親留下。
「綱親,真弓眾有消息了嗎?」長政問道。
真弓眾,是自長政祖父淺井備前守亮政與六角氏對立時便效忠淺井家。數十年來,為淺井家貢獻良多,真弓眾現任當家是初代真弓之子真弓平左衛門,織田‧德川聯軍進犯北近江時,真弓平左衛門率領真弓眾前往刺探軍情,但直到現在都尚未返回。
「回主上,平左衛門自五天前便沒有再跟臣連繫過了。」海北綱親說道。他們的聯絡方法便是用信鴿。
「難道出了甚麼事了?」長政說。
「父親大人,」輝政開口說道,聲音溫文儒雅,不似武將倒似一儒士,「請您放心吧,您不是常說平左老爺子是我們這一帶忍術最為高強的忍者嗎?您還說了,除非是那傳聞中的百地丹波與鬼半藏等幾位忍者才能擊敗平左老爺子。」
「是這樣沒錯……但就怕……」
「臣與少主同感。真弓大人說不定只是有事耽擱了聯絡。更何況聽聞此次留守在德川領地的便為鬼半藏。這是因為德川擔心自己的家人之故。」阿閉貞征接著說。
這倒是,聽聞德川家康十分重視自己的夫人與兒子。
「好吧。那也只能靜候他們的消息了。」
* * *
黑夜降臨。
北近江國境,織田‧德川聯軍營地,主帥營帳。
一名男子坐在長凳上,右手撐著頭,雙目閉起。似在沉思也似在養神。
此名男子身著黑色武鎧,紫色羽毛點綴著武鎧周邊,一柄劍矗立於男子身旁。未深入土中的劍身上有著紫色的紋路,同時,竟似散發著詭異的紫色光芒。
男子乃——織田信長。
營帳中,除了織田信長外,尚有兩人。
一人面似猿猴般,頗為滑稽可笑,但就是此人,為織田信長得力大將之一的木下秀吉。
另一人為一青年,一對眼眸中隱藏著極深的城府。此人,是織田信長最為信任的盟友,也是現下唯一的盟友——德川家康。
「主上,真的不需要再多派追兵了嗎?」木下秀吉問道。
「……這個就要問家康了。」織田信長說。聲音低沉帶著詭異的旋律,有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信長大人、秀吉大人請放心。正成並非浪得虛名之輩。」德川家康說道,話語間透露著絕對的信任。
「……哈哈哈……」織田信長只是低笑了數聲。
* * *
明月高掛。
真弓平左衛門與他的四個兒子在森林中狂奔著。速度並非常人能所及。
再過了數刻後,平左衛門才停了下來。示意休息一會兒。
他們已經足足五天沒有進食,僅僅喝了點水,而現在又發足狂奔了近一天。忍者,即能忍常人難以忍受之事。但並非金剛不壞之軀,現下,已到了五人之極限。必須暫時休養下。
「父親,終於甩掉追兵啦。」說話的是真弓平左衛門的三子賴守。
「嗯,暫時是如此。但絕不可掉以輕心,休息片刻,立刻出發。」
四人點頭。
接著,四人將路上摘的野磨菇拿出。由於為避免讓追兵發現,只能以清水配著就這麼生吃了。
五天來的第一次進食。
吃完後,五人僅僅休息了數個呼吸的時間。便起身準備行動。
四子賴昌開口說著:「所幸,這次德川因為擔心家人把鬼半藏留在了三河。不然還真是……」
但尚未說完,身旁的大哥賴佐一把將他推開。
賴昌疑惑的看向了賴佐,但卻發現賴佐的頭顱已不見蹤影。
「大哥!」賴昌叫道。
「這手法!怎麼可能?」老三賴守正要拔出背上的劍,卻覺得胸前一痛。低頭一看,竟發現一個尖刺從胸前透出,鮮血正滴落著。
接著,尖刺從胸口消失,賴守感覺自己的脖子被甚麼東西勒住,然後,賴守看到了自己的身體,只是那身體上,本該有著頭跟脖子的地方,卻空無一物,血泉自那地方向上噴著。
「鬼半藏!怎麼……」賴昌的話尚未說完,嘴吧中突然多出一個東西,接著那東西向上一動,一陣劇痛。賴昌看到了自己的頭腦。
老二賴義擋下了這奪命之物。
他看到了一個人影站在他們休憩地旁的那棵大樹上。月光照在他身上,映出了他藍色的衣服。此人的臉部被遮住,僅露出那冷淡平靜的雙目。
接著,賴義聽到了一聲:「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
然後,他失去了視線。
* * *
凌晨的破曉到來。
北近江的土豪們在收到淺井家將出兵的消息後,一個接著一個率領著手下的士兵們連夜趕至小谷城加入淺井軍。
同時,淺井家的使者也快馬加鞭的趕往越前的一乘谷城,通知淺井之盟友——朝倉義景公。
「大人,時候到了。」大介新八郎對已經穿戴好武具的淺井長政說道。
「嗯。」長政睜開了雙眼。
晚上,他並沒有去找阿市。現在也不打算。因為,他怕去了之後,便會打消出兵的念頭。
淺井長政走至了小谷城的街道。百姓們列跪在兩旁,沒有歡呼。因為他們也知道,這將是決定淺井氏命運的一戰。他們,沉默的祈禱著神明,能夠保佑他們年少英明的主上能夠凱旋而歸。
長政走到了由新九郎牽著的坐騎——白月追風旁。跨上了這匹雪白、高大的駿馬。
長政走過了寬敞的街道。穿過了小谷城高聳的城牆。
城外,大軍整裝待發,大將們各自站在所屬部隊中。
長政沒說甚麼,左手拿的手扇一揮。
沉重的號角聲響起。
元龜元年,六月二十二日。為迎擊入侵境內的織田‧德川聯軍,淺井氏集結於小谷城的一萬二千大軍在家督淺井備前守長政的號令下,向姉川進發。
同日,為支援盟友,越前朝倉氏家督朝倉義景親自率領兩萬四千大軍自一乘谷城出發。
決定整個日本命運的一戰,即將展開。
* * *
樹林之中,瀰漫著血腥的味道。
倒在地上,死狀悽慘的五具屍體,是無法完成任務,含恨的怨靈。
而在地上,除了斷裂的殘肢與以及乾枯的血液外。還有一張字條。
這字條上僅僅寫了兩個字。
「殲滅。」